当值书办背着杨金水走了出去。两个锦衣卫留下了,一齐望着赵贞吉。赵贞吉也望着他们:“二位钦差,你们说怎么办?”锦衣卫头儿:“难办。”赵贞吉:“难办也得办。二位是宫里直接派来的,办这样的事有阅历,你们应该替我出个主意。”锦衣卫头儿:“郏泌昌、何茂才是不能留了。”赵贞吉:“杀他们灭口?”锦衣卫头儿:“两个这么大的钦犯谁敢杀人灭口。我说的不能留,是不能留在浙江了。”赵贞吉望着他。锦衣卫头儿:“赵中丞点一队兵,我们也派两个弟兄,连夜把他们槛送京师。”赵贞吉又想了想,毅然答道:“我不能这样做。圣旨是叫我审他们,没有叫我把他们槛送京师。”锦衣卫头儿:“那要是真出现杨公公担心的结果,赵大人,那时我们都交不了差。”赵贞吉:“我可以把他们另外拘押在一个地方,这几天暂不审问。二位可以立刻把情形急递呈报宫里。朝廷有旨意,我才能把他们槛送京师。”两个锦衣卫用目光商量了少顷,锦衣卫头儿:“那好。我们今晚就向宫里呈急递。赵大人不能让那个海瑞再审讯钦犯。”好好的出去,却被抬着回来,一时间随从太监和那四个太监都来了,把杨金水从软轿上平平地抬着,一步一步挪送到那张紫檀大榻上。胖太监立刻又走到了吊扇绳头前拉起了绳子,四扇吊扇扇动起来。“风!”杨金水躺在榻上睁开了眼,奇怪地只说着这一个字,“风,风”胖太监把动作加快了,四扇吊扇扇起的风更大了。杨金水两眼睁得好大,偏又说不出其他话米,依然只说着:“风…”随从太监立刻明白了,对胖太监:“停了!干爹怕风。”胖太监连忙撒手,果然杨金水平静些了。高太监悄悄在随从太监耳边说道:“师兄,请大夫吧?”这句话杨金水偏听到了,听到后自己也能说出话来了:“想我死吗?”几个太监都是一愣,吓得全无了主张。还是那个随从太监凑了过去:“干爹,儿子们都想您老活一百岁呢。”杨金水两眼却望着上方:“想把我也拖进去死,我且死不了呢!”几个太监面面相觑,然后又都望向了随从太监。随从太监已看出他神志有些不清了,凑上去带着念咒般的声调说道:“想我们死的人还没生下来呢。咱干爹是老祖宗的人是万岁爷的人,诸神呵护,且不怕呢。”杨金水两眼慢慢从上方移过来望向了随从太监,非常赏识地:“说得好!还有,你就是我的护国大将军。还有他们,都是总兵参将!”这是真疯了。几个太监又害怕,又有些兴奋,一个个纷纷点头:“干爹说得对!我们都是干爹护驾的将军。”随从太监贴在他耳边:“干爹,有我们护驾,您老且安心睡一觉。好不好?”杨金水像是在点头,眼睛慢慢闭上了。那四个太监都没了主意,又不敢走,全望着随从太监。随从太监向他们招了一下,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四个太监都像猫一样走到门边。随从太监十分轻声地对那个高个子太监说道:“你,立刻去敬一堂把陈大夫请来。”高个子太监点了下头,几步便消失在门外。随从太监又对着另外三个太监,没再说话,只是望着一个人指着一个地方,再望着一个人指着另一个地方。三个太监蹑手蹑脚走到他指定的地方站好了。随从太监自己走到杨金水的榻边,在大榻底下那条紫檀踏凳上坐了下来。天亮前,外面格外的黑,热了好些天,这时偏起风了,从门外,从窗外刮了进来。随从太监连忙用手势叫两个太监去关门窗。“死了!”突然杨金水叫了一声。把几个太监吓了一跳。“死了!可死了!”杨金水坐了起来,两眼昏昏地四处张望。随从太监连忙捏着他一只手:“没有谁死。于爹,没有谁死。”“死了!”杨金水盯着他,“郑泌昌、何茂才全死了!”随从太监一愣,不知如何答话了。杨金水死死地盯着他:“刚才,就是刚才,他们都来了……你就没看见?”随从太监有些明白了,只好糊弄答道:“好像是…你们都看见了吗?”那个瘦太监有些机灵:“我看见了,在门口不敢进来…”杨金水的目光转盯向了他,接着又昏昏地望着门:“不对,进来了,就站在我面前…”随从太监只好唬到底了:“是。来了,被儿子们赶出去了。”“赶得好,赶得好!给我都赶出去!”杨金水把随从太监的手捏得很紧。随从太监:“是!干爹放心,来一个儿子们赶一个!”边说边扶着他又躺下。杨金水:“不怕,不怕。我们怕过谁……”躺在那里说这句话时他的眼睛睁得很大!第十九章浙江巡抚衙门签押房东方一白,窗户便亮了。赵贞吉知道这是寅时末了,搁下了笔,站起来吹灭了灯笼里的蜡烛,接着吩咐门外:“官服侍候。”两个随从是他从南京带来的,侍候起居已然如影随形,早已一个端着洗脸的清水,一个捧着官服候在门外,闻声走了进来。第一件事是梳头。端水的那个随从将水盆搁上洗脸架,立刻搬过来一把椅子,摆在架前,赵贞吉走到椅子前坐下,那随从在后面轻轻解开了他束发上的飘带,满头长发便披了下来。随从拿出一把篦子从前往后替他轻轻地梳下来,然后一只手从脑后捋到发根一握,将长发提了上去,又拿篦子从后面往头顶梳理,梳上去后篦子便定在发根的稍上处,然后一手提着长发,一手将一根发带在发根处绕过,拽着一端,用嘴咬着另一端,穿过去手一紧,然后双手将发带系好了结,再取下篦于绕着束发盘旋,长发便拧成了一缕,打好了结,再用一根发带细细系上,插上一根玉簪。赵贞吉站起了,走到洗脸架边,拿起了面巾,却突然说道:“进来说吧。”原来他早发现了送杨金水的那个书办已经站在门边,只是见他梳头不敢打扰。这时昕他一说才轻步走了进来,站在他的身侧:“禀中丞大人,杨公公疯了”脸才洗了一半,赵贞吉的手停在那里,转过头望向那书办:“你说什么?”书办:“回中丞大人,杨公公昨夜回去便疯了。”赵贞吉两眼紧紧地盯着那书办:“你亲眼看见了?”书办:“没有看见,但小人知道他疯了。”“你怎么知道他疯了?”赵贞吉的声音有些严厉了。书办四十来岁,显然在衙门混久了,此时竟丝毫不慌,从容答道:“回中丞,小人送杨公公到了织造局便在那里等回音。后来杨公公贴身的高太监急着出来了,告诉小的,他要赶到敬一堂请大夫。说是杨公公疯了,尽说些吓人的话。”赵贞吉:“都说了些什么吓人的话?”书办:“回中丞,那太监没说。”赵贞吉不再问了,把面巾放在脸盆里慢慢地搓着,好久才拧干了,抖开,慢慢地擦着脸。两个随从都屏着气一声也不敢吭。书办仍然十分笃定地站在那里。“海知县和王知县到了吗?”赵贞吉手里还拿着面巾又突然问道。书办:“回中丞大人,已经到了,正在大堂等中丞。”赵贞吉:“请他们到这里来见。”书办:“回中丞,不是还要在大堂先拜圣旨吗,”赵贞吉的脸陡地沉下丁,立刻对门外叫道:“谁是今早当值的书办?”立刻进来了另一个书办:“回中丞大人,小人今早当值。”赵贞吉对进来的那个书办说:“办两件事。第一件,给这个姓王的书办把这个月的禄米结了,叫他今天就离开巡抚衙门,不再录用。”书办一怔。赵贞吉:“你是不是也要反问我为什么?”书办立刻答道:“不敢。是。”那个姓王的书办这才省过来,扑通跪下了:“中丞大人,小人犯什么过错了,大人要开小人的缺'”赵贞吉不理他,而是对后进来的那个书办说:“传我的话,告诉衙门里所有当差的人,今后,我吩咐的事凡是敢反问的,立刻开缺,不再录用。”书办一凛,低声答道:“是。”那个姓王的书办这时才明白了自己开缺的原因,站了起来,赌气便往外面走去。“站住。”赵贞吉低喝了一声。姓王的那书办站住了。赵贞吉对后进来的那个书办:“再通告下去,今后凡有不敬上官者,杖一十,罚掉当月禄米。”说到这里转对身旁的随从,“把这个姓王的带出去杖一十,当月禄米也不必发给他了。”随从应得十分响亮:“是!”接着走到那个姓王的书办身边,“跟我走吧。”那个姓王的书办这才害怕了,兀自赖在那里,那随从拉住他的手:“走!”“再告诉他。”赵贞吉又喊住了他们,“衙门里的事要敢在外面说一个字,立刻拿办!”随从大声答道:“是!”一把拽着那个姓王的书办走了出去。后来的那个书办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出了,低头站在那里等着赵贞吉吩咐第二件事。赵贞吉:“去大堂,请海知县、王知县到这里来。”书办:“是。”立刻退了出去。签押房只剩下那个捧官服的随从还站在那里。赵贞吉:“不换官服了。把这盆水端出去倒掉,换一盆水来。”“是。”随从连忙将官服在大案上放好,端了水走了出去。赵贞吉走回到书案前,揭开灯笼罩,重新点燃了蜡烛,罩上,又坐了下来,翻开了案卷。这时外面的天已经大亮了,书办把穿着官服的海瑞和王用汲领来了。在官场,这箅是一次隆重的晤见,无论是该省下属的知县见巡抚,还是钦案的陪审官见主审官,海瑞和王用汲这时都应该在大堂先拜圣旨,再对赵贞吉自报官名,大礼参拜。可二人却被领到了这里,进门后见到的赵贞吉又穿着便服,束发坐在大案前看卷。按《大明会典》,官服不能参拜便服,二人便只好站在屋子中间。“看了一夜的案卷,也来不及换官服,大家就不要拘礼了。”赵贞吉慢慢合上案卷,慢慢站了起来,望向海瑞,“足下就是海知县?海瑞:“回中丞,是。”赵贞吉好像根本不知道晚上发生的事情,十分随意地:“幸会。二位请坐。”海瑞和王用汲只好在靠窗的椅子上坐下了。随从又端着一脸盆水进来了,放在洗脸架上。赵贞吉对那随从:“两位大人应该也没有吃早饭,通知厨房做三个人的饭,我们就在这里边吃边谈。”“是。”书办退了出去。赵贞吉径自走到了洗脸架前,拿起了盆里的脸帕,又慢慢洗起脸来。在官场,礼节就是内容。赵贞吉不着官服不坐大堂,并且当着两个下属毫不掩饰自己的起居小节。这在当时只有极心腹的上下级才会如此随意。王用汲虽曾在南直隶当过赵贞吉的下级,可一直也没有私交往来。何况海瑞是头一次见这个上司。赵贞吉久在官场而且还是当时声名赫赫的泰州学派的大儒,不会不知道这个分寸。现在这番举动,显然是刻意安排。王用汲当然感觉到了,不禁悄悄望向海瑞。海瑞应该也感觉到了,此时却无任何表露,直直地坐在那里。王用汲只好又望向从容悠闲慢慢洗脸的赵贞吉。清晨是这样安静,以致这间屋子里只有赵贞吉洗脸时发出的轻微的水响声。因为有心,赵贞吉听到了门外远处传来的脚步声,却依然在那里慢慢用面巾擦着两边的鬓发。不久,当值书办的声音在外面传来:“禀中丞大人,几位锦衣卫大人到了。”“哦?”赵贞吉转过了头,“快请进来。”锦衣卫头儿领着另三个锦衣卫进来了,看到赵贞吉这身装束还正在梳洗,便对望了一眼,接着又看到了顶戴袍服坐在那里的海瑞和王用汲。赵贞吉这才将面巾放回脸盆,对四个锦衣卫笑道:“寅时初想睡一个时辰,醒来却晚了。四位上差,是不是应该让我们三个钦点的问宫先碰个面奉读一下圣旨,再请你们来一起商量怎么办案。”四个锦衣卫却依然站在那里,一齐望着赵贞吉。锦衣卫头儿:“案子眼下恐怕办不了了。”赵贞吉:“为什么?”“杨公公疯了。”锦衣卫头儿一字一进地说道。“有这样的事?”赵贞吉惊诧道。海瑞和王用汲也倏地站起了。锦衣卫头儿接着说道:“沈一石家产牵涉的案子许多地方都要问织造局才知道,杨公公这一疯,这个案子恐怕就只能放一放了。”“案子的事过后再说。”赵贞吉立刻接言,“取官服,我立刻去看杨公公。”随从立刻提起了官袍替赵贞吉穿衣。赵贞吉一边穿衣一边又对海瑞和王用汲说:“二位先到官驿歇着。案子的事,等我的通知吧。”杨金水这时竟也坐在洗脸架前,一如刚才的赵贞吉,让那个随从太监在给他梳着发髻。被领进门来的赵贞吉见状一怔,锦衣卫头儿后面的三个锦衣卫不禁对望了一眼,接着望了望杨金水又望向赵贞吉,有两个忍不住露出了笑。赵贞吉的脸动了一下,心里立刻起了疑惑,望了一眼几个锦衣卫,慢慢走到靠窗的椅子前坐下,静静地看着正在梳洗的杨金水。锦衣卫头儿瞪了一眼露笑的两个锦衣卫,带着他们也走到窗前的椅子上坐下,静静地看着杨金水。杨金水坐在那里让人梳头十分安静,瞧不出疯了的样子。簪子插好了。随从太监从银脸盆里绞出那块淞江棉布白面巾,又替他把脸细细撩了。杨金水这时才站了起来,对那随从太监道:“你们都出去。”随从太监兀自强赔着笑望着他,另外几个侍候在一边的太监也赔着笑望着他。“出去!”杨金水叫了一声。几个太监连忙退出去了。赵贞吉和四个锦衣卫紧紧地看着他的背影。杨金水转过身来了:“到了寅时才睡,没想一觉醒来天又快黑了。你们等了很久了吧?”这几句话竟又和刚才赵贞吉对锦衣卫说的话十分相似,可天明明是早上他又说快黑了,像疯话又不像疯话,几个锦衣卫不禁又对望了一眼,都望向赵贞吉。赵贞吉的脸更阴沉了,看着杨金水:“听说公公身子有些不适,请大夫诊过脉了吗?”“我身子有什么不适?”杨金水刚坐下,听到他这般说立刻便露出了烦躁,盯着他,“有什么事让我身子不适了?谁能让我身子不适了?”赵贞吉更疑惑了,也盯着他:“外感六淫,内伤七情,是人都有生病的时候。公公还是让大夫看看吧。”杨金水盯着他:“你们不要都指望着我病我死。没有我,哪有你?”这到底是真疯还是装疯,或是在跟自己叫板,赵贞吉死死地盯着他的目光:“杨公公,你认仔细了,我是谁?”四个锦衣卫也感觉到紧张了,望了望赵贞吉,又望了望杨金水。杨金水还是紧盯着赵贞吉的目光:“够了。我来的时候你才不到两千架织机。四年,才四年你就增加了一千多架织机。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你还要发多大的财?”四个锦衣卫这下听明白了,杨金水是把赵贞吉看作沈一石了。赵贞吉却兀自放不下疑惑,紧逼着说道:“我是来给你瞧病的,知道吗?”杨金水:“你带不走我!我背后是老祖宗,还有皇上。诸神呵护,我劝你还有何茂才,离远点好!”这好像是又把赵贞吉当做郑泌昌了。锦衣卫头儿附到赵贞吉耳边低声道:“真疯了。我们先走吧。”说着站了起来。另三个锦衣卫也跟着都站起了。赵贞吉慢慢站起来,却还在望着杨金水。锦衣卫头儿“我们走,让杨公公好好歇息。”杨金水似乎又清醒了点,望向他们:“告诉老祖宗,告诉皇上,五十万匹丝绸我今年准定要卖到西洋去。”“知道了。公公安心歇息吧。”锦衣卫头儿答着,率先向外走去。另三个锦衣卫簇拥着赵贞吉向外走去。“新来的那个赵贞吉不是善茬,你们要防着点。”杨金水冲着他们的背影喊道。赵贞吉的脚正跨过门槛,略停了停,眉头一皱跨了出去。杨金水卧房外院子里赵贞吉走到院子里又站住了,几个锦衣卫也站住了。赵贞吉向那随从太监招了下手,随从太监立刻走了过来。赵贞吉:“请大夫了吗?”随从太监一脸的苦相:“敬一堂的陈大夫天亮前就来了,开了定神丹。可药一送上去就被摔了碗一”赵贞吉“多几、人抓住他,灌药!”随从太监又望向了锦衣卫头儿。锦衣卫头儿:“这是为杨公公好,你们听赵大人的就是。”随从太监:“知道了。”赵贞吉一行走了出去。杭州官驿海瑞客房海瑞凝神坐在那里。王用汲却在屋子中间来回走着,停下了,望着诲瑞:“刚峰,你说扬公公是真疯,还是装疯?”海瑞:“真疯怎么样,假疯又怎么样?”王用汲:“他要是真疯,你已经捅了天大的娄子了;他要是装疯,你也已经捅了天大的娄子了。”海瑞:“织造局算什么天?就算是把天捅破了,我干的,也不干你的事。”王用汲:“什么话?你捅破了天,能不干我的事吗?没退路了,这个案子必须彻查到底!”海瑞有些意外,同时一振:“这不像你昨天晚上说的话。”王用汲:“此一时彼一时。昨晚你要听我的,不去提审郑泌昌和何茂才,你也有退路,我也有退路。你一提审,把他逼疯了。案子不一查到底,他们便会以诬陷织造局的罪名,反过来对付你。到了这一步,只有背水一战了。”海瑞心中一阵激动同时也冒出一丝内疚:“识人难哪。润莲,你知道我昨天晚上是怎样看你的吗?”王用汲:“怎样看我了'”海瑞:“世故!”王用汲苦笑了一下:“活在世上,哪有不世故的人。”“世故也有真君子!”海瑞第一次有了这样的感触,“润莲,我求你一件事。”王用汲:“什么事?”海瑞:“下面的案子你不要过问了。”王用汲:“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样的话'”海瑞十分严肃地站了起来:“我说的是真心话。于日:‘交友无不如己者。’我海瑞半生无友,说句大言,实在是无可交之人!这次到浙江我十分幸运,交上了两个远胜于己的朋友。一个是李时珍李先生,还有一个就是你——王润莲!你和李先生都可以寄心腹托死生!我就很难做到。”王用汲的脸立刻红了。古人之风,最讲究一个“知”字。管仲有言“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鲍叔”,说的就是人之一生最难得到的就是别人看自己比自己看自己还重要还清楚,直可以寄心腹托死生!上下有此相交谓之知遇,平辈有此相交谓之知已。要是这个知己也是自己敬仰之人,那便是“生不用封万户侯,但愿一识韩荆州”了。王用汲现在便是这般感受,相交如此夫复何言:“刚峰兄,你太高看我了。要我干什么,你说就是。”海瑞:“请你照顾家母和我的家人。”王用汲先是一怔,沉默了少顷:“事情应该还没有到这一步。织造局打着宫里的牌子干的好些事比郑泌昌、何茂才还坏,这我知道。一定要跟他们斗,我们就一起斗,还有赵中丞。只要我们三个人彻查下去,胜负也在未定之间。”海瑞:“赵中丞会彻查吗?”王用汲:“应该会。他毕竟也是理学中人,而且是徐阁老的学生。”海瑞望着王用汲慢慢摇起了头:“润莲,你还是太书生了。”王用汲正颜道:“书生自有峻嶒骨!赵中丞也是书生。”海瑞:“错了,官做大了便没有书生。这个案子我要彻查下去,最后能置我死地的不是织造局,而是赵贞吉!”王用汲这才真正吃惊了,好久说不出话来:“你,你怎么会这样子想,”海瑞:“因为赵贞吉要干的就是没有郏泌昌的郑泌昌那一套!”王用汲震惊中有些领悟,愣在那里。浙江巡抚衙门签押房“必须立刻给朝廷上奏!”赵贞吉走进来一边取下官帽一边对几个锦衣卫说道。一个随从接过官帽,另一个随从立刻给他解袍带。四个锦衣卫都坐了下来,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