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王朝1566-9

高拱点了点头:“叫冯保去确是高招。”裕王这才对门外说道:“传冯保。”北京贤良祠胡宗宪卧房“小阁老,我这里没有什么马宁远毁堤淹田的供状。”胡宗宪语气平静而执著。严世蕃的两眼瞪得像灯笼,死死地盯着他,好久才说道:“好,好,没有就好!有,也不过将我们父子罢官革职坐牢!可不要忘了,自古事二主者都没有好下场!把我们赶了下去,内阁那几把椅子,也轮不到你坐!”胡宗宪静静地坐在那里,以沉默相抗。严世蕃被他的沉默激得更恼怒了:“你是执意要将那份供状交给裕王作为改换门庭的进见礼了?”胡宗宪:“世蕃兄,你可以用这个心思度天下人,但不可以用这个心思度我胡宗宪。还有,阁老已经八十一岁了。你可以不念天下苍生,但不应该不念自己的白发老父!”“你有什么资格训我!”严世蕃咆哮了,“大明朝两京十三省,是在我肩上担着,天下苍生几个字还轮不到你来说!我现在只问你一句话,在浙江改稻为桑的国策你还施行不施行?”胡宗宪:“施不施行,我在奏疏里已经说了。”严世蕃:“那就是说你已经铁了心了?”胡宗宪又沉默了,坐在那里不再接言。严世蕃气得在那里开始发颤,突然,他举起右手在自己的右脸上掴了一掌:“该打!这一掌是代我父亲打的。”胡宗宪一愣。严世蕃接着举起左手在自己的左脸上又掴了一掌:“这一掌是我自己赏自己的!我们父子俩怎么都瞎了眼,用了你这个人到那么重要的地方做封疆大吏!”胡宗宪慢慢站了起来,走到门边:“这个封疆大吏我也早就不想做了。你们可以上奏皇上,立刻革了我。”“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严世蕃接着就顶上这一句。胡宗宪:“想要我怎样,小阁老就直言吧。”严世蕃:“那好。辞呈我已代你拟好了。你自己照着抄吧。”说完,严世蕃从怀里掏出那封辞呈往茶几上一拍,径直走了出去。北京裕王府寝宫“禀主子,奴才已经把谭纶谭大人请来了。”冯保一进门便跪下叩了个头。裕王和高拱、张居正都对望了一眼。裕王:“叫他进来吧。”“是。”冯保站了起来向外面叫道,“谭大人,王爷叫你进来。”谭纶走了进来,对着裕王跪了下来:“臣谭纶叩见王爷。”裕王:“起来吧。”谭纶站了起来。冯保便躬着身,向门边退去。“站着。”裕王唤住了他。冯保立刻弯腰站在那里。裕王:“今天晚上我放你的假,你回宫一趟吧。”冯保一怔:“主子,奴才回宫干什么?”裕王:“去告诉吕公公,就说今晚我召见谭纶了。”冯保大惊,扑地又跪了下去:“主子!主子!奴才怎敢做这样的事!”裕王:“怎样的事了?天家无私事。我是皇上的亲生儿子,我的事都是大明的事。叫你去,你就去。”冯保兀自跪在那里发愣。裕王跺了一下脚:“听到没有?”[TXT小说下载:www.wrshu.com]冯保:“奴才遵旨。”这才爬了起来,满脸愕然地退了出去。北京严嵩府书房钟鸣鼎食之家,况是相府,连夜都有报更的。这时报初更的梆声从前院不远处传来了。一直躺在躺椅上的严嵩倏地睁开了眼:“是报更了吗?”鄢懋卿:“是,初更了。老爹,胡宗宪不会来了。”严嵩的老眼中终于浮出了难得一见的伤感:“真正想不到的……懋卿,你那天说人心似什么来着?”鄢懋卿:“人心似水。”严嵩摇了摇头:“水是往下走的,人心总是高了还想高啊……”罗龙文和鄢懋卿的目光一碰。罗龙文:“明天卯时就要进宫,您老还是歇一会儿吧。”严嵩:“不睡了,就在这里,坐更待朝吧。”北京西苑禁门朝房外胡宗宪这天晚上自然也在“坐更待朝”,才寅时正就离了贤良祠来到了宫门外,在朝房等着。卯时初,景阳钟响了,他第一个就来到了西苑禁门朝房,在这里等着严嵩和裕王。远远的,一顶王轿和一顶抬舆来了!胡宗宪茫然的两眼这时露出了更加复杂更加痛苦的目光,皇上还没见,这时却要先见不能相见又不得不见的严嵩,还有那个与自己理不清关系的裕王。裕王的轿停下了,严嵩的抬舆也停下了。按礼制,必须先叩见亲王。胡宗宪就地跪了下来,目光中看见了裕王那金黄色王袍的下摆和绣着行龙的朝靴,便叩下头去:“臣胡宗宪叩见裕王殿下!”裕王站住了:“你辛苦了。”是那种想尽力示出安慰又不能过于亲切的语调。严嵩也被随从搀着走过来了,胡宗宪就地转了一下身子,向那两双脚的方向也叩了个头:“属下胡宗宪叩见阁老。”严嵩漠漠地望了他一眼,语气十分平淡:“不用了。觐见皇上吧。”胡宗宪凛了一下,少顷才答道:“是。”等他站起来时,裕王和严嵩已经进了西苑禁门朝房。他跟着也走进了西苑禁门朝房。西苑玉熙宫外殿裕王是有座位的,按亲王规制,又是皇储,坐在嘉靖下首的东边;严嵩在七十五岁那年也已蒙特旨赏坐矮墩,坐在嘉靖下首的西边;吕芳照例是站在嘉靖身边稍稍靠后的位置。这样一来,偌大的殿中,跪在那里的就是胡宗宪一个人。嘉靖依然是宽袍大袖的便服,不同的是,冬季穿的那身薄薄的丝绸,到了这夏季反而换成了厚厚的印九龙暗花的淞江棉布。照他自己的说法是因为常年修道打坐练成的正果,其实是常年服用道士们给他特制的冬燥夏凉的丹药在起作用。这一点无人敢说破,反倒成了许多人逢迎的谀词,他自己受用的显耀。“胡宗宪。”嘉靖开口了。“臣在。”胡宗宪尽力平静地答道。嘉靖:“一个四品的知府,一个四品的河道监管,两个科甲正途的知县,你举手就杀了。好气魄。”胡宗宪一凛:“回皇上,依《大明律》,主修河道的官员河堤失修酿成灾害等同丢城弃地。臣身为浙直总督挂兵部尚书衔,奉王命旗牌可就地正法。”嘉靖:“可不可以先上奏朝廷然后依律正法?”胡宗宪一怔:“回皇上,当然也可以。”嘉靖:“这就有文章了。朕的记忆里,你是个谨慎的人嘛,这一次不但先斩后奏,而且杀的既有小阁老的人,还有吕公公的人,你就不怕他们给你小鞋穿?”这话一出,严嵩站起了:“回皇上的话,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大明朝所有的官员都是朝廷的人。”嘉靖:“朝廷也就是几座宫殿几座衙门罢了,饭还是分锅吃的。裕王。”裕王连忙站了起来:“儿臣在。”嘉靖:“年初,你跟朕说你府里那个做詹事的谭纶是个人才,想把他放到浙江去历练历练。现在历练得怎么样了?”裕王自然紧张了,想了一下,才答道:“回父皇,谭纶开始去是在胡宗宪总督署做参军,现在在戚继光的营里帮着谋划军事。时日不久,谈不上什么建树。”嘉靖:“有建树也不一定要在阵前斩将夺旗。敢为天下先还不是有建树?”在嘉靖背后墙上有几个大字:“吾有三德,曰慈,曰俭,曰不敢为天下先。”裕王立刻跪了下去。其他的人也都屏住了呼吸,整个大殿出奇的沉寂。胡宗宪倏地抬起了头:“回皇上!臣本朽木之才,蒙皇上不弃,委以封疆重任。但既任封疆,则臣一切所为,除了听皇上的,听朝廷的,臣绝不会听他人指使,也没有任何人能左右臣的本意。至于此次既未能推行改稻为桑之国策,又在臣之任地出了这么大的水灾,一切罪责,归根结源,皆是臣一人之过,更与他人无关。”说到这里,他从袖中掏出一个奏本,“这是臣请求革职的辞呈,请皇上圣准。”这倒有些出人意外,所有的人都是一怔。嘉靖把胡宗宪好一阵望,也不叫吕芳去接那个辞呈,先转对裕王:“听到没有,胡宗宪在为谭纶开脱呢。你起来吧。”“是。”裕王站了起来,低着头又坐了下去。嘉靖又把目光望向了胡宗宪,语调渐转严厉:“真像你说的那样,河堤失修等同丢城弃地,且扰乱了朝廷改稻为桑的国策,要治你的罪,革职就完了?”胡宗宪:“雷霆雨露莫非天恩!臣听凭皇上发落。”嘉靖:“我再问你,新安江河堤是去年修的,花了朝廷二百五十万两银子,一场大水便堤塌成灾,事前你就一点也没有觉察吗?”严嵩、裕王包括吕芳这时都真正紧张起来,目光全都望向胡宗宪。胡宗宪:“臣也曾巡视过河堤,未能及时发现隐患,是臣失察之罪。”嘉靖:“只是失察吗?”所有的目光又都紧张地盯住了胡宗宪。胡宗宪:“回皇上,是不是河堤失修,臣这里有新安江河道总管马宁远和协办委员常伯熙、张知良三人的供状,请皇上圣察!”说着竟从衣襟里掏出了马宁远那份供状!所有的人都懵了,玉熙宫大殿的空气一下子像是凝固了。嘉靖回头望了一下吕芳,吕芳也望了一下嘉靖,只好走了过去,接过那份供状,递给嘉靖。嘉靖慢慢地展开了供状,两只眼冷沉沉地开始看了起来。严嵩坐在那里,这时已经闭上了眼睛,但能看出,头和脸在微微地颤动。裕王这时竭力调匀心气,两眼望着地面,尽力不露出任何神色。嘉靖脸上的表情开始变了,先是有些意外,接着显出边看边沉思的状态,等到看完,脸色又完全平静下来。“严阁老。”嘉靖突然唤着严嵩。严嵩还是闭着眼坐在那里,居然没有听见这一声呼唤。嘉靖脸上浮出的神色甚是复杂,既有一丝悯然,又有一些不然,便不再唤他,转过头问吕芳:“你知道这份供状里写的是什么吗?”吕芳:“奴才不知道。”嘉靖:“告诉你吧,这份供状写的全是河堤失修的详情!”吕芳这时也是一愕,接着毫不掩饰地松了一口长气,会意地望向嘉靖。嘉靖这时也正望着他,把那份供状一递:“你拿过去,给严阁老也看看。”“是。”吕芳接过供状向严嵩走了过去。嘉靖的目光不经意地瞟向了裕王,裕王却像未发生任何事一样,十分安静地坐在那里。嘉靖把目光收回来了,又转望向严嵩。“阁老。”吕芳这时已经走到严嵩身边轻声唤道。“嗯。”严嵩倏地睁开了眼睛,茫茫地望向吕芳。吕芳:“供状皇上已经御览了,写的全是河堤失修的详情。”严嵩眼睛一亮。吕芳:“皇上叫你也看看。”说着把供状递给了他。严嵩接过了供状,颤颤地翻开了第一页,也就看了一下,接着抬起了头:“皇上,字太小,臣老迈眼花,看不清了。”嘉靖:“那就拿回去,给内阁的人都看一看。”严嵩:“是。”嘉靖:“还有一样,就是胡宗宪的辞呈,他自己提出请朝廷开他的缺。阁老,你认为要不要准如所请?”严嵩这一回没有立刻回话,沉默了片刻才答道:“擢黜之恩皆出自上,非臣等可以置喙。”嘉靖脸上立刻露出了不快:“你这话言不由衷。”严嵩立刻扶着矮墩站起来。嘉靖:“胡宗宪当兵部尚书,后来放浙直总督兼浙江巡抚都是你向朕举荐的嘛。什么时候用人罢人都是朕一个人说了算了?”严嵩被嘉靖说得愣在那里。胡宗宪这时抬起了头:“当时阁老举荐臣,皇上重用臣,都是希望臣能上不辜恩,下能安民。现在臣在浙江左支右绌,显然不符封疆之任。恳请皇上革去臣职。”嘉靖两眼深深地望着他:“你这是想撂挑子了?!”胡宗宪立刻把头伏了下去:“臣不敢。”嘉靖:“敢不敢朕也不会让你撂挑子。你这个人有两点朕还是知道的,一是识大体顾大局,二是肯实心用事。浙江和南直隶是朝廷的赋税重地,就冲着那么多倭寇在那儿,眼下没有你无人镇得住。严阁老。”严嵩:“臣在。”嘉靖:“你以为如何?”严嵩:“圣明无过于皇上。眼下浙直确实还少不了胡宗宪,但他的担子又确实太重了些。皇上既然问臣,臣以为让他辞去浙江巡抚的兼职,只任浙直总督一职。这样,让他既能够把握大局,又能够多把心思用在剿倭上。今年海上的商路必须要打通,织造局五十万匹丝绸的生意一定要做成。这些责成胡宗宪尽力去办。”嘉靖:“这才是老成谋国的话。至于浙江赈灾和改稻为桑的事,你们下去后叫胡宗宪和内阁的人一起好好议个法子。两难若能两顾总是好事。”严嵩:“是。”嘉靖又望向了胡宗宪:“胡宗宪,你听到没有?”胡宗宪抬起头时已是泪流满面:“回皇上,臣遵旨……”“唉。”嘉靖叹了口气,站了起来,“朕知道你们难,朕也难。我们都勉为其难吧。”裕王和严嵩这时都跪了下去:“尽心王事,是臣等之职。”嘉靖又望向了裕王:“还有那个谭纶,该历练还让他在浙江历练。击鼓卖糖,各做各行。你们该干吗都干吗去。”说完,大袖飘飘,向里边精舍走去。裕王、严嵩和胡宗宪同时伏在地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北京玉熙宫精舍嘉靖这时已在蒲团上盘腿坐定,开始他每日打坐前的准备。吕芳在那座偌大的紫铜香炉里用一块厚厚的帕子包着把手拎出了一把小铜壶,顺手在香炉里添了几块檀木,盖上香炉盖,这才拎着铜壶在一个紫砂杯里倒了一杯温热的水。然后他一手端着水杯,一手捧着一个小瓷药罐,走到嘉靖面前,低声说道:“主子,该进丹了。”嘉靖睁开了眼,伸出三根细长的指头从瓷药罐里拈出一颗鲜红的丹药,送进嘴里,又接过水一口吞了下去。服了丹,嘉靖没有像平时那样入定打坐,而是望着吕芳:“你说这个胡宗宪到底是哪路神仙,居然把我们都绕进去了。”吕芳正颜答道:“没有人能把皇上绕进去。胡宗宪是被夹住了,左右为难。”嘉靖:“是啊,他也挺苦啊!”“苦日子还在后头。”吕芳又拿起那块帕子擦拭着案上的水渍,“严阁老那边肯定不再认他了,以他的为人,也不会再投靠徐阶、高拱、张居正他们。浙江不能乱,改稻为桑的国策还得推行,两头不买他的账,不累死,也得愁死。”嘉靖:“朝廷不可一日无东南,东南不可一日无胡宗宪。剿倭要靠他,抚住百姓不造反也要靠他。不能让他累死,更不能让他愁死。国库没银子,得靠严世蕃他们去弄,八分归国库两分归他们朕也认了,七分归国库三分归他们朕也忍了。他们要是还想多捞,连个胡宗宪都不能容,逼反了东南,朕也就不能再容他们!裕王派到胡宗宪身边那个谭纶要保,看住他们,可人还是少了。暗中传个话给裕王那边,徐阶、高拱、张居正要是还奏请什么人到浙江去,一律批红照准。”吕芳:“是。”嘉靖:“还有,告诉杨金水,宫里这边不许再跟胡宗宪为难。”吕芳:“奴才明白。”北京裕王府寝宫“内阁的会议完了?”裕王站了起来。坐在一边的谭纶也跟着站了起来。张居正走了进来。张居正:“一切在御前就已成定局,这个会议与不议结果都是一样。”几个人都默默地坐下了。裕王:“那胡宗宪请求朝廷给浙江拨粮赈灾总该答应他吧?”张居正摇了摇头。“总得有个道理吧?”裕王又站了起来,显得有些气愤。张居正:“还要什么道理?就是为了让浙直那些丝绸大户就地拿粮食把受灾百姓的田都兼并了去,还美其名曰‘以改兼赈,两难自解’。”裕王:“你们呢,总得说话吧?”张居正不语。“徐阁老和高拱呢?”裕王这才发现徐阶和高拱没有一起来。张居正:“胡宗宪不死心,跟着徐阁老和高拱又去了户部,还是想让户部给浙江调些粮去。”“户部能不能给他调些粮?”裕王望着张居正。张居正沉默了,也深深地望着裕王。裕王似乎明白了自己这是多此一问,手一摆,顾自说道:“户部是不能给他调粮的。”张居正:“王爷,说句您不一定爱听的话,能调,这个时候我们也不会给他调了。”裕王一怔,问道:“这话什么意思?”张居正一字一顿地:“干脆,让浙江乱起来!”裕王的眼睛睁大了。张居正:“到这个时候了,臣等的意思也该跟王爷说明白了。严党把持朝政二十多年,其实早已是土崩鱼烂。之所以能够维持,全靠逢迎圣意。宫里需求无厌,他们又层层贪剥,才落下这么大的亏空。王爷本知道,他们这一次想在浙江改稻为桑也是为了补亏空想出的法子。但这么大的事,连胡宗宪都知道一年内绝不可施行。可他们等不得,底下的人又认准了是个发财的机会,才竟然干出了毁堤淹田这般伤天害理的事。反正剜的是百姓的肉,其实剜的也就是我大明朝的肉,来补他们的疮!这么明白的事,朝廷上下竟然视若无睹!好不容易出了个胡宗宪苦心孤诣出来说话,其实也是为了他们好,他们都视若仇雠!连一个胡宗宪都容不下,这也是他们的气数尽了。王爷,长痛不如短痛,这一次干脆让浙江乱了,就当做我大明朝身上烂了一块肉。这块肉一烂,严党那个脓疮也就是该挤的时候了!”真是振聋发聩!裕王被张居正这一番话说得脸上也渐渐现出了潮红,怔怔地站在那里:“徐阁老和高拱都是这么看吗?”张居正:“这是臣等一致的看法。”裕王又望向了谭纶:“子理,你怎么想?”谭纶也站了起来:“是大谋略!只是苦了浙江的百姓。”说到这里,谭纶的目光显然从卧室那道门的方向看见了什么,便停住了话,低下了头。张居正也看见了,连忙站了起来,低下了头。两人几乎是同时:“王妃。”裕王这才看见,李妃抱着世子走出来了。裕王:“正议事呢,你又抱着世子出来干什么?”李妃似乎永远是那副面若春风的样子,但这时眉眼中却显着肃穆,将世子往裕王面前一送:“不干什么,就让你抱抱世子。”裕王显得有些厌烦,又不得不把孩子接了过来:“到底是干什么?”李妃:“就想问问王爷,你现在有几个儿子?”裕王:“有什么就直说吧。”李妃却显得有些固执:“臣妾要王爷答我这句话。”裕王:“明知故问,谁不知道我就这一个儿子。”李妃:“臣妾斗胆要说了,王爷这话又对又不对。”对李妃其人,张居正和谭纶包括这时没来的徐阶高拱都心存着几分敬重,知道她虽然是个女流,却往往能往大处想,而且见识过人。这时见她这般行为,这几句问话,就知道她又有什么惊人之语了,不觉都抬起了头,望向她。李妃正颜望着他们:“刚才你们说的话我在里面都听到了。大势所然,有些事本不是一时就能办好的。但有一条永远不能忘了,我大明的江山社稷,王爷是皇储,接下来王爷手里抱着的世子是皇储。念在这一条,你们也得往远处想,要给王爷和世子留一个得民心的天下。”这话一说,不只是张居正和谭纶,就连裕王也肃然起来。李妃接着说道:“我刚才说王爷说得对,指的就是这个。冒昧说王爷说得不对,指的也是这个。王爷是皇储,也就是将来的皇上,大明朝所有的百姓都是你的子民,将来还是世子的子民。哪有看着子民受难,君父却袖手旁观的!胡宗宪尚且知道爱惜自己任地的百姓,王爷,还有你们,难道连个胡宗宪也不如吗?”张居正和谭纶这时都望向了裕王,三个人相视的目光中都同时显出了男人那种特有的惭愧又带些尴尬的神色。李妃不看他们,继续说道:“大明朝不是他们严家的大明朝,更不是他们底下那些贪官豪强的大明朝,他们可以鱼肉百姓,王爷,还有你们这些忠臣,你们不能视若无睹。”“天地有正气!”张居正激动地接言了,“王妃的正论让臣等惭愧。浙江的大局虽然已经无法挽回,但对那些受灾百姓,臣等确实应该争一分是一分。民心不可失!”裕王这时把世子递给李妃,深望了她一眼,接着转问谭纶:“子理,你在浙江有些日子了,你想想,怎么样才能帮着胡宗宪,让那些受灾的百姓少点苦难?”谭纶想了想:“我能帮的也就一条,尽力让官府和那些丝绸大户不要借着灾情把百姓们的土地都贱买了去,但这就必须要有粮食让他们度过灾年。臣在来京的时候曾和胡宗宪商议过,万一朝廷调不出粮食,臣就陪他到江苏找赵贞吉借粮。”“这个法子可行。”裕王立刻肯定,“赵贞吉是江苏巡抚,跟胡宗宪有深交,找他借些粮应该能借到。”谭纶:“可就算能借些粮也不一定能阻止那些人兼并土地。现在胡宗宪不再兼任浙江巡抚了,民事归郑泌昌管,要是新任的杭州知府和淳安建德的知县仍是他们的人,有粮也到不了百姓的手里。”裕王立刻转问张居正:“新任杭州知府是谁,定了没有?”张居正:“他们早定了,是严世蕃的门生,翰林院的编修高翰文。”裕王:“是不是上一科的探花,那个以理学后进自居的高翰文?”张居正:“是这个人。用他,也可见严党那些人费了心思。这个人写了几篇理学的文章,在朝野有些影响,也没有什么钻营的劣迹。这一次‘以改兼赈,两难自解’的口号就是他提出来的。内阁议事的时候,严世蕃和他的那些同党把这个人都捧上了天。”裕王又怔住了:“郑泌昌的巡抚,这个人的杭州知府,浙江这一回不乱也得乱了……”“淳安和建德知县呢?”李妃抱着孩子又插言了。张居正:“这两个缺倒是没议。他们的意思还不是让郑泌昌和高翰文去挑人就是。”李妃:“这两个县可不可以派两个好官去?”裕王:“巡抚和管淳安建德的知府都是他们的人,争两个知县有用吗?”“有用。”谭纶接道,“王爷,王妃的话有道理。怎么说,直接管百姓的还是知县。关口是这两个人只是好官恐怕还不够。淳安全县被淹,建德半县被淹,从上到下,那么多双眼睛全盯着贱买这些被淹的田。要救百姓,就要抗上!尤其是淳安这个知县,这个时候去,就得有一条准备,把命舍在那里!”张居正:“当今之世,这样的人难找啊……”大家又都沉默了。“人选我这里倒有一个……”谭纶过了好久才又冒出了这么一句话。“在哪里?现在把他叫来。”裕王急问。谭纶:“哪儿有这么现成的人就能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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