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臣曰:元忠本自素流,有闻教义,人伦之誉,未以纵横许之。属庄帝幽崩,群胡矫擅,士之有志力者皆望勤王之师。及高祖东辕,事与心会,一遇雄姿,遂沥肝胆,以石投水,岂徒然哉?既享功名,终知止足,进退之道,有可观焉。文伟望重地华,早有志尚,间关夷险之际,终遇英雄之主,虽礼秩未弘,亦为佐命之一。询祖词情艳发,早著声名,负其才地,肆情矜矫,京华人士,莫不畏其舌端。任遇未闻,弱年夭逝,若得终介眉寿,通塞未可量焉。 赞曰:晋阳、大夏,抱质怀文。蹈仁履义,咸会风云。卢婴货殖,李厌嚣氛。始终之操,清浊斯分。义深参赞,有谢忠勤。 第二十三卷 列传第十五魏兰根 崔悛子瞻 魏兰根,巨鹿下曲阳人也。父伯成,魏中山太守。兰根身长八尺,仪貌奇伟,泛览群书,诵《左氏传》、《周易》,机警有识悟。起家北海王国侍郎,历定州长流参军。丁母忧,居丧有孝称。将葬常山郡境,先有董卓祠,祠有柏树。兰根以卓凶逆无道,不应遗祠至今,乃伐柏以为郭材。人或劝之不伐,兰根尽取之,了无疑惧。遭父丧,庐于墓侧,负土成坟,忧毁殆于灭性。后为司空、司徒二府记室参军,转夏州平北府长史,入为司徒掾,出除本郡太守,并有当官之能。 正光末,尚书令李崇为本郡都督,率众讨茹茹,以兰根为长史。因说崇曰:「缘边诸镇,控摄长远。昔时初置,地广人稀,或征发中原强宗子弟,或国之肺腑,寄以爪牙。中年以来,有司乖实,号曰府户,役同厮养,官婚班齿,致失清流。而本宗旧类,各各荣显,顾瞻彼此,理当愤怨。更张琴瑟,今也其时,静境宁边,事之大者。宜改镇立州,分置郡县,凡是府户,悉免为民,入仕次叙,一准其旧,文武兼用,威恩并施。此计若行,国家庶无北顾之虑矣。」崇以秦闻,事寝不报。军还,除冠军将军,转司徒右长史,假节,行豫州事。 孝昌初,转岐州刺史。从行台萧宝寅讨破宛川,俘其民人为奴婢,以美女十人赏兰根。兰根辞曰:「此县界于强虏,皇威未接,无所适从,故成背叛。今当寒者衣之,饥者食之,奈何将充仆隶乎?」尽以归其父兄。部内麦多五穗,邻州田鼠为灾,犬牙不入岐境。属秦陇反叛,萧宝寅败于泾州,高平虏贼逼岐州,州城民逼囚兰根降贼。宝寅至雍州,收辑散亡,兵威复振,城民复斩贼刺史侯莫陈仲和,推兰根复任。朝廷以兰根得西土人心,加持节、假平西将军、都督泾岐东秦南岐四州军事,兼四州行台尚书。寻入拜光禄大夫。 孝昌末,河北流人南渡,以兰根兼尚书,使齐、济、二兖四州安抚,并置郡县。河间邢杲反于青、兖之间,杲,兰根之甥也,复诏兰根衔命慰劳。杲不下,仍随元天穆讨之。还,除太府卿,辞不拜。转安东将军、中书令。 庄帝之将诛尔朱荣也,兰根闻其计,遂密告尔朱世隆。荣死,兰根恐庄帝知之,忧惧不知所出。时应诏王道习见信于庄帝,兰根乃托附之,求得在外立功。道习为启闻,乃以兰根为河北行台,于定州率募乡曲,欲防井陉。时尔朱荣将侯深自范阳趣中山,兰根与战,大败,走依渤海高乾。属乾兄弟举义,因在其中。高祖至,以兰根宿望,深礼遇之。中兴初,加车骑大将军、尚书右仆射。及高祖将入洛阳,遣兰根先至京师。时废立未决,令兰根观察魏前废帝。帝神采高明,兰根恐于后难测,遂与高乾兄弟及黄门崔同心固请于高祖,言废帝本是胡贼所推,今若仍立,于理不允。高祖不得已,遂立武帝。废帝素有德业,而为兰根等构毁,深为时论所非。 太昌初,除仪同三司,寻加开府,封巨鹿县侯,邑七百户。启授兄子同达。兰根既预义勋,位居端揆,至是始叙复岐州勋,封永兴县侯,邑千户。高乾之死,兰根惧,去宅,避于寺。武帝大加谴责,兰根忧怖,乃移病解仆射。天平初,以病笃上表求还乡里。魏帝遣舍人石长宣就家劳问,犹以开府仪同,门施行马,归于本乡。二年卒,时年六十一。赠冀定殷三州军事、定州刺史、司徒公、侍中,谥曰文宣。兰根虽以功名自立,然善附会,出处之际,多以计数为先,是以不为清论所许。 长子相如,秘书郎中。以建义勋,寻加将军。袭父爵,迁安东将军、殷州别驾,入为侍御史。武定三年卒。次子敬仲。肃宗时,佐命功臣配享,而不及兰根。敬仲表诉,帝以诏命既行,难于追改,擢敬仲为祠部郎中。卒于章武太守。 兰根族弟明朗,颇涉经史,粗有文性。累迁大司马府法曹参军,兼尚书金部郎中。元颢入洛阳,明朗为南道行台郎中,为颢所擒。后弃颢逃还,除龙骧将军、中散大夫,赐爵巨鹿侯。永安末,兰根为河北行台,引明朗为左丞。及兰根中山之败,俱归高祖。中兴初,拜抚军将军,出为安德太守。后转卫将军、右光禄大夫、定州大中正。武定初,为显祖谘议参军。出为平阳太守,为御史所劾,因被禁止。遇病卒。 明朗从弟恺,少抗直有才辩。魏末,辟开府行参军,稍迁尚书郎、齐州长史。天保中,聘陈使副。迁青州长史,固辞不就。杨愔以闻,显祖大怒,谓愔云:「何物汉子,我与官不肯就!明日将过,我自共语。」是时显祖已失德,朝廷皆为之惧,而恺情貌坦然。显祖切责之,仍云:「死与长史孰优,任卿选一处。」恺答云:「能杀臣者是陛下,不受长史者是愚臣,伏听明诏。」显祖谓愔云:「何虑无人作官职,苦用此汉何为,放其还家,永不收采。」由是积年沉废。后遇杨愔于路,微自披陈。杨答曰:「发诏授官,咸由圣旨,非选曹所悉,公不劳见诉。」恺应声曰:「虽复零雨自天,终待云兴四岳。公岂得言不知?」杨欣然曰:「此言极为简要,更不须多语。」数日,除霍州刺史。在职有治方,为边民悦服。大宁中,卒于胶州刺史。 恺从子彦卿,魏大司农季景之子。武平中,兼通直散骑常侍,聘陈使副。 彦卿弟淡,学识有词藻。武平初,殿中御史,迁中书舍人,待诏文林馆。隋开皇中,太子舍人、著作郎。撰《后魏书》九十二卷,甚得史体,时称其善云。 崔,字长孺,清河东武城人也。父休,魏七兵尚书,赠仆射。状貌伟丽,善于容止,少有名望,为当时所知。初为魏世宗挽郎,释褐太学博士。永安中,坐事免归乡里。高祖于信都起义,归焉。高祖见之,甚悦,以为谘议参军。寻除给事黄门侍郎,迁将军、右光禄大夫。高祖入洛,议定废立。太仆綦俊盛称普泰王贤明,可以为社稷主。曰:「若其明圣,自可待我高王,徐登九五。既为逆胡所立,何得犹作天子。若从俊言,王师何名义举?」由是中兴、普泰皆废,更立平阳王为帝。以建义功,封武城县公,邑一千四百户,进位车骑大将军、左光禄大夫,仍领黄门郎。 居门下,恃预义旗,颇自矜纵。寻以贪污为御史纠劾,因逃还乡里,遇赦始出。高祖以本预义旗,复其黄门。天平初,为侍读,监典书。寻除徐州刺史,给广宗部曲三百、清河部曲千人。性豪慢,宠妾冯氏,假其威刑,恣情取受,风政不立。初为常侍,求人修起居注。或曰:「魏收可。」曰:「收轻薄徒耳。」更引祖鸿勋为之。既居枢要,又以卢元明代收为中书郎,由是收衔之。及收聘梁,过徐州,备刺史卤簿而送之,使人相闻魏曰:「勿怪仪卫多,稽古之力也。」收报曰:「白崔徐州,建义之勋,何稽古之有!」自以门阀素高,特不平此言。收乘宿憾,故以挫之。罢州,除七兵尚书、清河邑中正。 赵郡李浑尝宴聚名辈,诗酒正欢哗,后到,一坐无复谈话者。郑伯献叹曰:「身长八尺,面如刻画,謦咳为洪钟响,胸中贮千卷书,使人那得不畏服!」 每以籍地自矜,谓卢元明曰:「天下盛门,唯我与尔,博崔赵李,何事者哉!」崔暹闻而衔之。高祖葬后,又窃言:「黄颔小儿堪当重任不?」暹外兄李慎以言告暹。暹启世宗,绝朝谒。要拜道左,世宗发怒曰:「黄颔小儿,何足拜也!」于是锁赴晋阳而讯之。不伏,暹引邢子才为证,子才执无此言。在禁,谓子才曰:「卿知我意属太丘不?」子才出告子瞻云:「尊公意正应欲结姻于陈元康。」瞻有女,乃许妻元康子,求其父。元康为言之于世宗曰:「崔名望素重,不可以私处言语便以杀之。」世宗曰:「若免其性命,犹当徙之遐裔。」元康曰:「若在边,或将外叛。以英贤资寇敌,非所宜也。」世宗曰:「既有季珪之罪,还令输作可乎?」元康曰:「尝读《崔琰传》,追恨魏武不弘。若在作所而殒,后世岂道公不杀也?」世宗曰:「然则奈何?」元康曰:「崔合死,朝野莫不知之,公诚能以宽济猛,特轻其罚,则仁德弥著,天下归心。」乃舍之。进谒奉谢,世宗犹怒曰:「我虽无堪,忝当大任,被卿名作黄颔小儿,金石可销,此言难灭!」 天保初,除侍中,监起居。以禅代之际,参掌仪礼,别封新丰县男,邑二百户,回授第九弟约。一门婚嫁,皆是衣冠之美,吉凶仪范,为当时所称。娄太后为博陵王纳妹为妃,敕中使曰:「好作法用,勿使崔家笑人。」婚夕,显祖举酒祝曰:「新妇宜男,孝顺富贵。」奏曰:「孝顺出自臣门,富贵恩由陛下。」 五年,出为东兖州刺史,复携冯氏之部。寻遇偏风,而冯氏骄纵,受纳狼藉,为御史所劾,与俱召诣廷尉。寻有别敕,斩冯于都市。以疾卒狱中,年六十一。 历览群书,兼有词藻,自中兴立后,迄于武帝,诏诰表檄,多所为。然率性豪侈,溺于财色,诸弟之间,不能尽雍穆之美,世论以此讥之。素与魏收不协,收既专典国史,恐被恶言,乃悦之曰:「昔有班固,今则魏子。」收笑而憾不释。子瞻嗣。 瞻字彦通,聪明强学,有文情,善容止,神采嶷然,言不妄发。年十五,刺史高昂召署主簿,清河公岳辟开府西阁祭酒。崔暹为中尉,启除御史,以才望见收,非其好也。高祖入朝,还晋阳,被召与北海王晞陪从,俱为诸子宾友。仍为相府中兵参军,转主簿。世宗崩,秘未发丧,显祖命瞻兼相府司马使邺。魏孝静帝以人日登云龙门,其父侍宴,又敕瞻令近御坐,亦有应诏诗,问邢邵等曰:「此诗何如其父?」咸云:「博雅弘丽,瞻气调清新,并诗人之冠。」宴罢,共嗟赏之,咸云:「今日之宴,并为崔瞻父子。」 天保初,兼并省吏部郎中。寻丁忧,起为司徒属。杨愔欲引瞻为中书侍郎。时卢思道直中书省,因问思道曰:「我此日多务,都不见崔瞻文藻,卿与其亲通,理当相悉。」思道答曰:「崔瞻文词之美,实有可称,但举世重其风流,所以才华见没。」愔云:「此言有理。」便奏用之。事既施行。愔又曰:「昔裴瓒晋世为中书郎,神情高迈,每于禁门出入,宿卫者肃然动容。崔生堂堂之貌,亦当无愧裴子。」 皇建元年,除给事黄门侍郎。与赵郡李概为莫逆之友。概将东还,瞻遗之书曰:「仗气使酒,我之常弊,诋诃指切,在卿尤甚。足下告归,吾于何闻过也?」瞻患气,兼性迟重,虽居二省,竟不堪敷奏。加征虏将军,除清河邑中正。肃宗践祚,皇太子就傅受业,诏除太子中庶子,征赴晋阳。敕专在东宫,调护讲读,及进退礼度,皆归委焉。太子纳妃斛律氏,敕瞻与鸿胪崔劼撰定婚礼仪注。仍面受别旨曰:「虽有旧事,恐未尽善,可好定此仪,以为后式。」 大宁元年,除卫尉少卿,寻兼散骑常侍,聘陈使主。瞻词韵温雅,南人大相钦服,乃言:「常侍前朝通好之日,何意不来?」其见重如此。还除太常少卿,加冠军将军,转尚书吏部郎中。因患急十余日。旧式,百日不上解官,吏部尚书尉瑾性褊急,以瞻举指舒缓,曹务繁剧,遂附驿奏闻,因而被代。瞻遂免归乡里。天统末,加骠骑大将军,就拜银青光禄大夫。武平三年卒,时年五十四。赠使持节、都督济州军事、大理卿、刺史,谥曰文。 瞻性简傲,以才地自矜,所与周旋,皆一时名望。在御史台,恒于宅中送食,备尽珍羞,别室独餐,处之自若。有一河东人士姓裴,亦为御史,伺瞻食,便往造焉。瞻不与交言,又不命匕箸。裴坐观瞻食罢而退。明日,裴自携匕箸,恣情饮啖。瞻方谓裴云:「我初不唤君食,亦不共君语,君遂能不拘小节。昔刘毅在京口,冒请鹅炙,岂亦异于是乎?君定名士。」于是每与之同食。 昆季仲文,有学尚,魏高阳太守、清河内史。兴和中,为丞相掾。沙苑之败,仲文持马尾以渡河,波中乍没乍出。高祖望见曰:「崔掾也。」遽遣船赴接。既济,劳之曰:「卿为亲为君,不顾万死,可谓家之孝子,国之忠臣。」加中军将军。天保初,拜散骑常侍、光禄大夫。七年卒,年六十。子偃,武平中,历太子洗马、尚书郎。偃弟儦,学识有才思,风调甚高。武平中,琅琊王大司马中兵参军。参定五礼,待诏文林馆。隋仁寿中,卒于通直散骑常侍。叔仁,魏颍州刺史。子彦武,有识用,朝歌令。隋开皇初,魏州刺史。子侃,魏末兼通直常侍,聘梁使。子极,武平初太子仆,卒于武德郡守。子聿,魏东莞太守。子约,司空祭酒。 族叔景凤,字鸾叔,五世祖逞玄孙也。景凤涉学,以医术知名。魏尚药典御,天保中谯州刺史。景凤兄景哲,魏太中大夫、司徒长史。子国,字法峻,幼好学,泛览经传,多伎艺,尤工相术。天保初尚药典御,乾明拜高阳郡太守、太子家令,武平假仪同三司,卒于鸿胪卿。法峻以武平六年从驾在晋阳,尝语中书侍郎李德林云:「此日看高相王以下文武官人相表,俱尽其事,口不忍言。唯弟一人,更应富贵,当在他国,不在本朝,吾亦不及见也。」其精妙如此。 族子肇师,魏尚书仆射亮之孙也。父士太,谏议大夫。肇师少时疏放,长遂变节,更成谨厚。涉猎经史,颇有文思。袭父爵乐陵男。释褐开府东阁祭酒,转司空外兵参军,迁大司马府记室参军。天平初,转通直侍郎,为尉劳青州使。至齐州界,为土贼崔迦叶等所虏,欲逼与同事。肇师执节不动,谕以祸福,贼遂舍之。乃巡慰青部而还。元象中,数以中舍人接梁使。武定中,复兼中正员郎,送梁使徐州。还,敕修起居注。寻兼通直散骑常侍,聘梁副使。转中书舍人。天保初,参定禅代礼仪,封襄城县男,仍兼中书侍郎。二年卒,时年四十九。 史臣曰:兰根早有名行,为时论所称;长孺才望之美,见重当世。并功参霸迹,位遇通显,与李元忠、卢文伟盖义旗之人物欤?魏之要幸附会,崔以门地骄很,虽有周公之美,犹以为累德,况未足喻其高下也。瞻词韵温雅,风神秀发,亦一时之领袖焉。 赞曰:崔、魏才望,见重霸初。名教之迹,其犹病诸。彦通尚志,家风有余。 第二十四卷 列传第十六孙搴 陈元康 杜弼 孙搴,字彦举,乐安人也。少厉志勤学,自检校御史再迁国子助教。太保崔光引修国史,频历行台郎,以文才著称。崔祖螭反,搴预焉,逃于王元景家,遇赦乃出。孙腾以宗情荐之,未被知也。会高祖西讨,登风陵,命中外府司马李义深、相府城局李士略共作檄文,二人皆辞,请以搴自代。高祖引搴入帐,自为吹火,催促之。搴援笔立成,其文甚美。高祖大悦,即署相府主簿,专典文笔。又能通鲜卑语,兼宣传号令。当烦剧之任,大见赏重。赐妻韦氏,既士人子女,又兼色貌,时人荣之。寻除左光禄大夫,常领主簿。 世宗初欲之邺,总知朝政,高祖以其年少未许。搴为致言,乃果行。恃此自乞特进,世宗但加散骑常侍。时又大括燕、恒、云、朔、显、蔚、二夏州、高平、平凉之民以为军士,逃隐者身及主人、三长、守令罪以大辟,没入其家。于是所获甚众,搴之计也。 搴学浅而行薄,邢邵尝谓之曰:「更须读书。」搴曰:「我精骑三千,足敌君羸卒数万。」尝服棘刺丸,李谐等调之曰:「卿棘刺应自足,何假外求。「坐者皆笑。司马子如与高季式召搴饮酒,醉甚而卒,时年五十二。高祖亲临之。子如叩头请罪,高祖曰:「折我右臂,仰觅好替还我。」子如举魏收、季式举陈元康,以继搴焉。赠仪同三司、吏部尚书、青州刺史。 陈元康,字长猷,广宗人也。父终德,魏济阴内史,终于镇南将军、金紫光禄大夫。元康贵,赠冀州刺史,谥曰贞。元康颇涉文史,机敏有干用。魏正光五年,从尚书令李崇北伐,以军功赐爵临清县男。普泰中,除主书,加威烈将军。天平元年,修起居注。二年,迁司徒府记室参军,尤为府公高昂所信。后出为瀛州开府司马,加辅国将军。所历皆为称职,高祖闻而征焉。稍被任使,以为相府功曹参军,内掌机密。 高祖经纶大业,军务烦广,元康承受意旨,甚济速用。性又柔谨,通解世事。高祖尝怒世宗于内,亲加殴蹋,极口骂之。出以告元康,元康谏曰:「王教训世子,自有礼法,仪刑式瞻,岂宜至是。」言辞恳恳,至于流涕。高祖从此为之惩忿。时或恚挞,辄曰:「勿使元康知之。」其敬惮如此。高仲密之叛,高祖知其由崔暹故也,将杀暹。世宗匿而为之谏请。高祖曰:「我为舍其命,须与苦手。」世宗乃出暹而谓元康曰:「卿若使崔得杖,无相见也。」暹在廷,解衣将受罚,元康趋入,历阶而升,且言曰:「王方以天下付大将军,有一崔暹不能容忍耶?」高祖从而宥焉。世宗入辅京室,崔暹、崔季舒、崔昂等并被任使,张亮、张徽纂并高祖所待遇,然委任皆出元康之下。时人语曰:「三崔二张,不如一康。」魏尚书仆射范阳卢道虞女为右卫将军郭琼子妇,琼以死罪没官,高祖启以赐元康为妻,元康乃弃故妇李氏,识者非之。元康便辟善事人,希颜候意,多有进举,而不能平心处物,溺于财利,受纳金帛,不可胜纪,放责交易,遍于州郡,为清论所讥。 从高祖破周文帝于邙山,大会诸将,议进退之策。咸以为野无青草,人马疲瘦,不可远追。元康曰:「两雄交战,岁月已久,今得大捷,便是天授,时不可失,必须乘胜追之。」高祖曰:「若遇伏兵,孤何以济?」元康曰:「王前涉沙苑还军,彼尚无伏,今奔败若此,何能远谋。若舍而不追,必成后患。」高祖竟不从。以功封安平县子,邑三百户。寻除平南将军、通直常侍,转大行台郎中,徙右丞。及高祖疾笃,谓世宗曰:「邙山之战,不用元康之言,方贻汝患。以此为恨,死不瞑目。」高祖崩,秘不发丧,唯元康知之。 世宗嗣事,又见任待。拜散骑常侍、中军将军,别封昌国县公,邑一千户。侯景反,世宗逼于诸将,欲杀崔暹以谢之,密语元康。元康谏曰:「今四海未清,纲纪已定,若以数将在外,苟悦其心,枉杀无辜,亏废刑典,岂直上负天神,何以下安黎庶?晁错前事,愿公慎之。」世宗乃止。高岳讨侯景未克,世宗欲遣潘相乐副之。元康曰:「相乐缓于机变,不如慕容绍宗,且先王有命,称其堪敌侯景,公但推赤心于此人,则侯景不足忧也。」是时绍宗在远,世宗欲召见之,恐其惊叛。元康曰:「绍宗知元康特蒙顾待,新使人来饷金,以致其诚款。元康欲安其意,故受之而厚答其书。保无异也。」世宗乃任绍宗,遂以破景。赏元康金五十斤。王思政入颍城,诸将攻之不能拔,元康进计于世宗曰:「公匡辅朝政,未有殊功,虽败侯景,本非外贼。今颍城将陷,原公因而乘之,足以取威定业。」世宗令元康驰驿观之。复命曰:「必可拔。」世宗于是亲征,既至而克,赏元康金百铤。 初,魏朝授世宗相国、齐王,世宗频让不受。乃召诸将及元康等密议之,诸将皆劝世宗恭应朝命,元康以为未可。又谓魏收曰:「观诸人语,专欲误王。我向已启王,受朝命,置官僚,元康叨忝或得黄门郎,但时事未可耳。」崔暹因间之,荐陆元规为大行台郎,欲以分元康权也。元康既贪货贿,世宗内渐嫌之,元康颇亦自惧。又欲用为中书令,以闲地处之,事未施行。 属世宗将受魏禅,元康与杨愔、崔季舒并在世宗坐,将大迁除朝士,共品藻之。世宗家苍头奴兰固成先掌厨膳,甚被宠昵。先是,世宗杖之数十,其人性躁,又恃旧恩,遂大忿恚,与其同事阿改谋害世宗。阿改时事显祖,常执刀随从,云若闻东斋叫声,即以加刃于显祖。是日值魏帝初建东宫,群官拜表。事罢,显祖出东止车门,别有所之,未还而难作。固成因进食,置刀于盘下而杀世宗。元康以身扞蔽,被刺伤重,至夜而终,时年四十三。杨愔狼狈走出,季舒逃匿于厕,库直纥奚舍乐扞贼死。是时秘世宗凶问,故殡元康于宫中,托以出使南境,虚除中书令。明年,乃诏曰:「元康识超往哲,才极时英,千仞莫窥,万顷难测。综核戎政,弥纶霸道,草昧邵陵之谋,翼赞河阳之会,运筹定策,尽力尽心,进忠补过,亡家徇国,扫平逋寇,廓清荆楚,申、甫之在隆周,子房之处盛汉,旷世同规,殊年共美。大业未融,山隤奄及,悼伤既切,宜崇茂典。赠使持节、都督冀定瀛殷沧五州诸军事、骠骑大将军、司空公、冀州刺史,追封武邑县一千户,旧封并如故,谥曰文穆。赙物一千二百段。大鸿胪监丧事。凶礼所须,随由公给。」元康母李氏,元康卒后,哀感发病而终,赠广宗郡君,谥曰贞昭。 元康子善藏,温雅有鉴裁,武平末,假仪同三司、给事黄门侍郎。隋开皇中,尚书礼部侍郎。大业初,卒于彭城郡赞治。 元康弟谌,官至大鸿胪。次季璩,巨鹿太守,转冀州别驾。平秦王归彦反,季璩守节不从,因而遇害。赠卫尉卿、赵州刺史。 杜弼,字辅玄,中山曲阳人也,小字辅国。自序云,本京兆杜陵人,九世祖骜,晋散骑常侍,因使没赵,遂家焉。祖彦衡,淮南太守。父慈度,繁畤令。弼幼聪敏,家贫无书,年十二,寄郡学受业,讲授之祭,师每奇之。同郡甄琛为定州长史,简试诸生,见而策问,义解闲明,应答如响,大为琛所叹异。其子宽与弼为友。州牧任城王澄闻而召问,深相嗟赏,许以王佐之才。澄、琛还洛,称之于朝,丞相高阳王等多相招命。 延昌中,以军功起家,除广武将军、恒州征虏府墨曹参军,典管记。弼长于笔札,每为时辈所推。孝昌初,除太学博士,带广阳王骠骑府法曹行参军,行台度支郎中。还,除光州曲城令。为政清静,务尽仁恕,词讼止息,远近称之。时天下多难,盗贼充斥,征召兵役,途多亡叛,朝廷患之。乃令兵人所赍戎具,道别车载;又令县令自送军所。时光州发兵,弼送所部达北海郡,州兵一时散亡,唯弼所送不动。他境叛兵并来攻劫,欲与同去。弼率所领亲兵格斗,终莫肯从,遂得俱达军所。军司崔钟以状上闻。其得人心如此。普泰中,吏曹下访守令尤异,弼已代还,东莱太守王昕以弼应访。弼父在乡,为贼所害,弼行丧六年。以常调除御史,加前将军、太中大夫,领内正字。台中弹奏,皆弼所为。诸御史出使所上文簿,委弼覆察,然后施行。 迁中军将军、北豫州、骠骑大将军府司马。未之官,仪同窦泰总戎西伐,诏弼为泰监军。及泰失利自杀,弼与其徒六人走还,陕州刺史刘贵锁送晋阳。高祖诘之曰:「窦中尉此行,吾前具有法用,乃违吾语,自取败亡。尔何由不一言谏争也?」弼对曰:「刀笔小生,唯文墨薄技,便宜之事,议所不及。」高祖益怒。赖房谟谏而获免。左迁下灌镇司马。 元象初,高祖征弼为大丞相府法曹行参军,署记室事,转大行台郎中,寻加镇南将军。高祖又引弼典掌机密,甚见信待。或有造次不及书教,直付空纸,即令宣读。弼尝承间密劝高祖受魏禅,高祖举杖击走之。相府法曹辛子炎谘事,云须取署,子炎读「署」为「树」。高祖大怒曰:「小人都不知避人家讳!」杖之于前。弼进曰:「《礼》,二名不偏讳,孔子言「徵」不言「在」,言「在」不言「徵」。子炎之罪,理或可恕。」高祖骂之曰:「眼看人瞋,乃复牵经引《礼》!」叱令出去。弼行十步许,呼还,子炎亦蒙释宥。世子在京闻之,语杨愔曰:「王左右赖有此人方正,庶天下皆蒙其利,岂独吾家也。」 弼以文武在位,罕有廉洁,言之于高祖。高祖曰:「弼来,我语尔。天下浊乱,习俗已久。今督将家属多在关西,黑獭常相招诱,人情去留未定。江东复有一吴儿老翁萧衍者,专事衣冠礼乐,中原士大夫望之以为正朔所在。我若急作法网,不相饶借,恐督将尽投黑獭,士子悉奔萧衍,则人物流散,何以为国?尔宜少待,吾不忘之。」及将有沙苑之役,弼又请先除内贼,却讨外寇。高祖问内贼是谁。弼曰:「诸勋贵掠夺万民者皆是。」高祖不答,因令军人皆张弓挟矢,举刀按槊以夹道,使弼冒出其间,曰:「必无伤也。」弼战栗汗流。高祖然后喻之曰:「箭虽注不射,刀虽举不击,槊虽按不刺,尔犹顿丧魂胆。诸勋人身触锋刃,百死一生,纵其贪鄙,所取处大,不可同之循常例也。」弼于时大恐,因顿颡谢曰:「愚痴无智,不识至理,今蒙开晓,始见圣达之心。」 后从高祖破西魏于邙山,命为露布,弼手即书绢,曾不起草。以功赐爵定阳县男,邑二百户,加通直散骑常侍、中军将军。奉使诣阙,魏帝见之于九龙殿,曰:「朕始读《庄子》,便值秦名,定是体道得真,玄同齐物。闻卿精学,聊有所问。经中佛性、法性为一为异?」弼对曰:「佛性法性,止是一理。」诏又问曰:「佛性既非法性,何得为一?」对曰:「性无不在,故不说二。」诏又问曰:「说者皆言法性宽,佛性狭,宽狭既别,非二如何?」弼又对曰:「在宽成宽,在狭成狭,若论性体,非宽非狭。」诏问曰:「既言成宽成狭,何得非宽非狭?若定是狭,亦不能成宽。」对曰:「以非宽狭,故能成宽狭,宽狭所成虽异,能成恒一。」上悦称善。乃引入经书库,赐《地持经》一部,帛一百匹。平阳公淹为并州刺史,高祖又命弼带并州骠骑府长史。 弼性好名理,探味玄宗,自在军旅,带经从役。注老子《道德经》二卷,表上之曰:「臣闻乘风理弋,追逸羽于高云;临波命钩,引沉鳞于大壑。苟得其道,为工其事,在物既尔,理亦固然。窃惟《道》、《德》二经,阐明幽极,旨冥动寂,用周凡圣。论行也清净柔弱,语迹也成功致治。实众流之江海,乃群艺之本根。臣少览经书,偏所笃好,虽从役军府,而不舍游息。钻味既久,斐{文}如有所见,比之前注,微谓异于旧说。情发于中而彰诸外,轻以管窥,遂成穿凿。无取于游刃,有惭于运斤。不足破秋毫之论,何以解连环之结。本欲止于门内,贻厥童蒙,兼以近资愚鄙,私备忘阙。不悟姑射凝神,汾阳流照,盖高之听卑,迩言在察。春末奉旨,猥蒙垂诱,今上所注《老子》,谨冒封呈,并序如别。」诏答云:「李君游神冥窅,独观恍惚,玄同造化,宗极群有。从中被外,周应可以裁成;自己及物,运行可以资用。隆家宁国,义属斯文。卿才思优洽,业尚通远,息栖儒门,驰骋玄肆,既启专家之学,且畅释老之言。户列门张,途通径达,理事兼申,能用俱表,彼贤所未悟,遗老所未闻,旨极精微,言穷深妙。朕有味二经,倦于旧说,历览新注,所得已多,嘉尚之来,良非一绪。已敕杀青编,藏之延阁。」又上一本于高祖,一本于世宗。 武定中,迁卫尉卿。会梁遣贞阳侯萧明等入寇彭城,大都督高岳、行台慕容绍宗率诸军讨之,诏弼为军司,摄台左右。临发,世宗赐胡马一匹,语弼曰:「此厩中第二马,孤恒自乘骑,今方远别,聊以为赠。」又令陈政务之要可为鉴戒者,录一两条。弼请口陈曰:「天下大务,莫过赏罚二端,赏一人使天下人喜,罚一人使天下人服。但能二事得中,自然尽美。」世宗大悦曰:「言虽不多,于理甚要。」握手而别。破萧明于寒山,别与领军潘乐攻拔梁潼州,仍与岳等抚军恤民,合境倾赖。 六年四月八日,魏帝集名僧于显阳殿讲说佛理,弼与吏部尚书杨愔、中书令邢邵、秘书监魏收等并侍法筵。敕弼升师子座,当众敷演。昭玄都僧达及僧道顺并缁林之英,问难锋至,往复数十番,莫有能屈。帝曰:「此贤若生孔门,则何如也?」 关中遣仪同王思政据颍州,太尉高岳等攻之。弼行颍州事,摄行台左丞。时大军在境,调输多费,弼均其苦乐,公私兼举,大为州民所称。颍州之平也,世宗曰:「卿试论王思政所以被擒。」弼曰:「思政不察逆顺之理,不识大小之形,不度强弱之势,有此三蔽,宜其俘获。」世宗曰:「古有逆取顺守,大吴困于小越,弱燕能破强齐。卿之三义,何以自立?」弼曰:「王若顺而不大,大而不强,强而不顺,于义或偏,得如圣旨。今既兼备众胜,鄙言可以还立。」世宗曰:「凡欲持论,宜有定指,那得广包众理,欲以多端自固?」弼曰:「大王威德,事兼众美,义博故言博,非义外施言。」世宗曰:「若尔,何故周年不下,孤来即拔?」弼曰:「此盖天意欲显大王之功。」 显祖引为兼长史,加卫将军,转中书令,仍长史。进爵定阳县侯,增邑通前五百户。弼志在匡赞,知无不为。显祖将受魏禅,自晋阳至平城都,命弼与司空司马子如驰驿先入,观察物情。践祚之后,敕命左右箱入柏阁。以预定策之功,迁骠骑将军、卫尉卿,别封长安县伯。 尝与邢邵扈从东山,共论名理。邢以为人死还生,恐为蛇画足。弼答曰:「盖谓人死归无,非有能生之力。然物之未生,本亦无也,无而能有,不以为疑,因前生后,何独致怪?」邢云:「圣人设教,本由劝奖,故惧以将来,理望各遂其性。」弼曰:「圣人合德天地,齐信四时,言则为经,行则为法,而云以虚示物,以诡劝民,将同鱼腹之书,有异凿楹之诰,安能使北辰降光,龙宫韫椟。就如所论,福果可以熔铸性灵,弘奖风教,为益之大,莫极于斯。此既真教,何谓非实?」邢云:「死之言澌,精神尽也。」弼曰:「此所言澌,如射箭尽,手中尽也。《小雅》曰'无草不死',《月令》又云'靡草死',动植虽殊,亦此之类。无情之卉,尚得还生,含灵之物,何妨再造。若云草死犹有种在,则复人死亦有识。识种不见,谓以为无者。神之在形,亦非自瞩,离朱之明不能睹。虽孟轲观眸,贤愚可察;钟生听曲,山水呈状。乃神之工,岂神之质。犹玉帛之非礼,钟鼓之非乐,以此而推,义斯见矣。」邢云:「季札言无不之,亦言散尽,若复聚而为物,不得言无不之也。」弼曰:「骨肉下归于土,魂气则无不之,此乃形坠魂游,往而非尽。如鸟出巢,如蛇出穴。由其尚有,故无所不之,若令无也,之将焉适?延陵有察微之识,知其不随于形;仲尼发习礼之叹,美其斯与形别。若许以廓然,然则人皆季子。不谓高论,执此为无。」邢云:「神之在人,犹光之在烛,烛尽则光穷,人死则神灭。」弼曰:「旧学前儒,每有斯语,群疑众惑,咸由此起。盖辨之者未精,思之者不笃。窃有末见,可以核诸。烛则因质生光,质大光亦大;人则神不系于形,形小神不小。故仲尼之智,必不短于长狄;孟德之雄,乃远奇于崔琰。神之于形,亦犹君之有国。国实君之所统,君非国之所生。不与同生,孰云俱灭?」邢云:「舍此适彼,生生恒在。周、孔自应同庄周之鼓缶,和桑扈之循歌?」弼曰:「共阴而息,尚有将别之悲;穷辙以游,亦与中途之叹。况曰联体同气,化为异物,称情之服,何害于圣。」邢云:「鹰化为鸠,鼠变为鴽,黄母为鳖,皆是生之类也。类化而相生,犹光去此烛,复然彼烛。」弼曰:「鹰未化为鸠,鸠则非有。鼠既二有,何可两立。光去此烛,得燃彼烛,神去此形,亦托彼形,又何惑哉?」邢云:「欲使土化为人,木生眼鼻,造化神明,不应如此。」弼曰:「腐草为萤,老木为蝎,造化不能,谁其然也?」其后别与邢书云:「夫建言明理,宜出典证,而违孔背释,独为君子。若不师圣,物各有心,马首欲东,谁其能御?奚取于适衷,何贵于得一。逸韵虽高,管见未喻。」前后往复再三,邢邵理屈而止,文多不载。 又以本官行郑州事,未发,为家客告弼谋反,收下狱,案治无实,久乃见原。因此绝朝见。复坐第二子廷尉监台卿断狱稽迟,与寺官俱为郎中封静哲所讼。事既上闻,显祖发忿,遂徙弼临海镇。时楚州人东方白额谋反,南北响应,临海镇为贼师张绰、潘天合等所攻,弼率厉城人,终得全固。显祖嘉之,敕行海州事,即所徙之州。在州奏通陵道并韩信故道。又于州东带海而起长堰,外遏咸潮,内引淡水。敕并依行。转徐州刺史,未之任,又除胶州刺史。 弼儒雅宽恕,尤晓史职。所在清洁,为吏民所怀。耽好玄理,老而愈笃。又注《庄子·惠施篇》、《易上下系》,名《新注义苑》,并行于世。弼性质直,前在霸朝,多所匡正。及显祖作相,致位僚首,初闻揖让之议,犹有谏言。显祖尝问弼云:「治国当用何人?」对曰:「鲜卑车马客,会须用中国人。」显祖以为此言讥我。高德政居要,不能下之,乃于众前面折云:「黄门在帝左右,何得闻善不惊,唯好减削抑挫!」德政深以为恨,数言其短。又令主书杜永珍密启弼在长史日,受人请属,大营婚嫁。显祖内衔之。弼恃旧,仍有公事陈请。十年夏,上因饮酒,积其愆失,遂遣就州斩之,时年六十九。既而悔之,驿追不及。长子蕤、第四子光远徙临海镇。次子台卿,先徙东豫州。乾明初,并得还邺。天统五年,追赠弼使持节、扬郢二州军事、开府仪同三司、尚书右仆射、扬州刺史,谥曰文肃。 蕤、台卿,并有学业。台卿文笔尤工,见称当世。蕤字子美,武平中大理少卿,兼散骑常侍,聘陈使主。末年,吏部郎中。隋开皇中,终于开州刺史。台卿字少山,历中书、黄门侍郎,兼大著作、修国史。武平末,国子祭酒,领尚书左丞。周武帝平齐,命尚书左仆射阳休之以下知名朝士十八人随驾入关,蕤兄弟并不预此名。台卿后虽被征,为其聋疾放归。隋开皇中,征为著作郎,岁馀以年老致事,诏许之。特优其礼,终身给禄,未几而终。 史臣曰:孙搴便藩左右,处文墨之地,入幕未久,情义已深。及仓卒致殒,高祖折我右臂,虽戎旌未卷,爱惜才子,不然何以成霸王之业。太史公云:「非死者难,处死者难。」「或重于太山,或轻于鸿毛。」斯其义也。元康以智能才干,委质霸朝,绸缪帷幄,任寄为重。及难无苟免,忘生殉义,可谓得其地焉。杨愔自谓异行奇才,冠绝夷等,弑逆之际,趋而避之,是则非处死者难,死者亦难也。显祖弱龄藏器,未有朝臣所知,及北宫之难,以年次推重,故受终之议,时未之许焉。杜弼识学甄明,发言谠正,禅代之际,先起异图。王怒未息,卒蒙显戮。直言多矣,能无及是者乎? 赞曰:彦举驱驰,才高行诐。元康忠勇,舍生存义。卬卬辅玄,思极谈天,道亡时晦,身没名全。 第二十五卷 列传第十七张纂 张亮 张耀 赵起 徐远 王峻 王纮 张纂,字徽纂,代郡平城人也。父烈,桑乾太守。纂初事尔朱荣,又为尔朱兆都督长史。为兆使于高祖,遂被顾识。高祖举义山东,刘诞据相州拒守,时纂亦在其中。高祖攻而拔之,以纂参丞相军事。 纂性便僻,左右出内,稍见亲待,仍补行台郎中。高祖启减国封,分赏文武,纂随例封寿张伯。魏武帝末,高祖赴洛,以赵郡公琛为行台,守晋阳,以纂为右丞。转相府功曹参军事,除右光禄大夫。使于茹茹,以衔命称旨。历中外、丞相二府从事中郎。邙山之役,大获俘虏,高祖令纂部送京师,魏帝赐绢五百匹,封武安县伯。复为高祖行台右丞,从征玉壁。大军将还山东,行达晋州,忽值寒雨,士卒饥冻,至有死者。州以边禁不听入城。于时纂为别使,遇见,辄令开门内之,分寄民家,给其火食,多所全济。高祖闻而善之。 纂事高祖二十馀岁,传通教令,甚见亲赏。世宗嗣位,侯景作乱颍川,招引西魏。以纂为南道行台,与诸将率讨之。还,除瀛州刺史。会世宗入为太子少傅。后与平原王段孝先、行台尚书辛术等攻围东楚,仍拔广陵、泾州数城,斩贼帅东方白额。授仪同三司,监筑长城大使,领步骑数千镇防北境。还,迁护军将军,寻卒。 张亮,字伯德,西河隰城人也。少有干用。初事尔朱兆,拜平远将军。以功封隰城县伯,邑五百户。高祖讨兆于晋阳,兆奔秀容。兆左右皆密通诚款,唯亮独无启疏。及兆败,窜于穷山,令亮及仓头陈山提斩己首以降,皆不忍,兆乃自缢于树。伯德伏尸而哭。高祖嘉叹之。授丞相府参军事,渐见亲待,委以书记之任。天平中,为世宗行台郎中,典七兵事。虽为台郎,而常在高祖左右。迁行台右丞。 高仲密之叛也,与大司马斛律金守河阳。周文帝于上流放火船烧河桥。亮乃备小艇百馀艘,皆载长锁,锁头施钉。火船将至,即驰小艇,以钉钉之,引锁向岸,火船不得及桥。桥之获全,亮之计也。 武定初,拜太中大夫。薛琡尝梦亮于山上持丝,以告亮,且占之曰:「山上丝,幽字也。君其为幽州乎?」数月,亮出为幽州刺史。属侯景叛,除平南将军、梁州刺史。寻加都督扬、颍等十一州诸军事,兼行台殿中尚书,转都督二豫、扬、颍等八州军事、征西大将军、豫州刺史、尚书右仆射、西南道行台。攻梁江夏、颍阳等七城,皆下之。 亮性质直,勤力强济,深为高祖、世宗所信,委以腹心之任。然少风格,好财利,久在左右,不能廉洁,及历诸州,咸有黩货之闻。武定末,征拜侍中、汾州大中正。天保初,授光禄勋,加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别封安定县男,转中领军。寻卒于位,赠司空公。 张耀,字灵光,上谷昌平人也。父凤,晋州长史。耀少而贞谨,颇晓史职。解褐给事中,转司徒水曹行参军。义旗建,高祖擢为中军大都督韩轨府长史。及轨除瀛、冀二州刺史,又以耀为轨谘议参军。后为御史所劾,州府僚佐及轨左右以赃罪挂网者百有馀人,唯耀清白独免。征为丞相府仓曹。 显祖嗣事,迁相府掾。天保初,赐爵都亭乡男,摄仓、库二曹事。诸有赐给,常使耀典之。转秘书丞,迁尚书右丞。显祖曾因近出,令耀居守。帝夜还,耀不时开门,勒兵严备。帝驻跸门外久之,催迫甚急。耀以夜深,真伪难辩,须火至面识,门乃可开,于是独出见帝。帝笑曰:「卿欲学郅君章也?」乃使耀前开门,然后入,深嗟赏之,赐以锦采。出为南青州刺史,未之任。肃宗辅政,累迁秘书监。 耀历事累世,奉职恪勤,咸见亲待,未尝有过。每得禄赐,散之宗族。性节俭率素,车服饮食,取给而已。好读《春秋》,月一遍,时人比之贾梁道。赵彦深尝谓耀曰:「君研寻《左氏》,岂求服虔、杜预之纰缪邪?」耀曰:「何为其然乎?《左氏》之书,备叙言事,恶者可以自戒,善者可以庶几。故厉己温习,非欲诋诃古人之得失也。」天统元年,世祖临朝,耀奏事,遇暴疾,仆于御前。帝下座临视,呼数声不应。帝泣曰:「岂失我良臣也!」旬日卒,时年六十三。诏称耀忠贞平直,温恭廉慎。赠开府仪同三司、尚书右仆射、燕州刺史,谥曰贞简。 赵起,字兴洛,广平人也。父达,幽州录事参军。起性沉谨有干用。义旗建,高祖以段荣为定州刺史,以起为荣典签,除奉车都尉。天平中,征为相府骑曹,累加中散大夫。世宗嗣事,出为建州刺史,累迁侍中。起,高祖世频为相府骑兵二局,典知兵马十有馀年。至显祖即阼之后,起罢州还阙,虽历位九卿、侍中,常以本官监兵马,出内驱使,居腹心之寄,与二张相亚。出为西兖州刺史,纠劾禁止,岁馀,以无验获免。河清二年,征还晋阳。三年,又加祠部尚书、开府。天统初,转太常卿,食琅邪郡干。二年,除沧州刺史,加六州都督。武平中,卒于官。 徐远,字彦遐,广宁石门人也。其先出自广平。曾祖定,为云中军将、平朔戍主,因家于朔。远少习吏事,郡辟功曹。未几,与太守率户赴义旗,署防城都督,除瘿陶县令。高祖以远闲习书计,命为丞相骑兵参军事,常征伐,克济军务,深为高祖所知。累历巨鹿、陈留二郡太守。天保初,为御史所劾,遇赦免,沉废二年。显祖以远勋旧,特用为领军府长史,累迁东徐州刺史,入为太中大夫。河清初,加卫将军。二年,除使持节、都督东楚州诸军事、东楚州刺史。天统二年,授仪同三司、卫尉。四年,加开府、右光禄大夫。武平初卒。 远为治慕宽和,有恩惠。至东楚,其年冬,邑郭大火,城民亡产业,远躬自赴救,对之流涕,仍为经营,皆得安立。长子世荣,中书舍人、黄门侍郎。 王峻,字峦嵩,灵丘人也。明悟有干略。高祖以为相府墨曹参军,坐事去官。久之,显祖为仪同开府,引为城局参军。累迁恒州大中正、世宗相府外兵参军。随诸军平淮阴,赐爵北平县男。除营州刺史。营州地接边城,贼数为民患。峻至州,远设斥候,广置疑兵,每有贼发,常出其不意要击之,贼不敢发,合境获安。先是刺史陆士茂诈杀室韦八百馀人,因此朝贡遂绝。至是,峻分命将士,要其行路,室韦果至,大破之,虏其首帅而还。因厚加恩礼,放遣之。室韦遂献诚款,朝贡不绝,峻有力焉。初,茹茹主庵罗辰率其馀党东徙,峻度其必来,预为之备。未几,庵罗辰到,顿军城西。峻乃设奇伏大破之,获其名王郁久闾豆拔提等数十人,送于京师。庵罗辰于此遁走。帝甚嘉之。迁秘书监。 废帝即位,除洛州刺史、河阳道行台左丞。皇建中,诏于洛州西界掘长堑三百里,置城戍以防间谍。河清元年,征拜祠部尚书。诏诣晋阳检校兵马,俄而还邺,转太仆卿。及车驾巡幸,常与吏部尚书尉瑾辅皇太子、诸亲王同知后事。仍赐食梁郡干,迁侍中,除都官尚书。及周师寇逼,诏峻以本官与东安王娄睿、武兴王普等自邺率众赴河阳御之。车驾幸洛阳,以悬瓠为周人所据,复诏峻为南道行台,与娄睿率军南讨。未至,周师弃城走,仍使慰辑永、郢二州。四年春,还京师。坐违格私度禁物并盗截军粮,有司依格处斩,家口配没。特诏决鞭一百,除名配甲坊,蠲其家口。会赦免,停废私门。天统二年,授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寻加开府。武平初,除侍中。四年卒。赠司空公。 王纮,字师罗,太安狄那人也,为小部酋帅。父基,颇读书,有智略。初从葛荣反,荣授基济北王、宁州刺史。后葛荣破,而基据城不下,尔朱荣遣使喻之,然后始降。荣后以为府从事中郎,令率众镇磨川。荣死,纥豆陵步藩虏基归河西,后逃归尔朱兆。高祖平兆,以基为都督,除义宁太守。基先于葛荣军与周文帝相知,及文帝据有关中,高祖遣基与长史侯景同使于周文帝,文帝留基不遣。基后逃归,除冀州长史,后行肆州事。元象初,累迁南益州、北豫州刺史。所历皆好聚敛,然性和直,吏民不甚患之。兴和四年冬为奴所害,时年六十五。赠征东将军、吏部尚书、定州刺史。 纮少好弓马,善骑射,颇爱文学。性机敏,应对便捷。年十三,见扬州刺史太原郭元贞,元贞抚其背曰:「汝读何书?」对曰:「诵《孝经》。」曰:「《孝经》云何?」曰:「在上不骄,为下不乱。」元贞曰:「吾作刺史,岂其骄乎?」纮曰:「公虽不骄,君子防未萌,亦愿留意。」元贞称善。年十五,随父在北豫州,行台侯景与人论掩衣法为当左为当右。尚书敬显俊曰:「孔子云:'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以此言之,右衽为是。」纮进曰:「国家龙飞朔野,雄步中原,五帝异仪,三王殊制,掩衣左右,何足是非。」景奇其早慧,赐以名马。 兴和中,世宗召为库直,除奉朝请。世宗暴崩,纮冒刃捍御,以忠节赐爵平春县男,赉帛七百段、绫锦五十匹、钱三万并金带骏马,仍除晋阳令。天保初,加宁远将军,颇为显祖所知待。帝尝与左右饮酒,曰:「快哉大乐。」纮对曰:「亦有大乐,亦有大苦。」帝曰:「何为大苦?」纮曰:「长夜荒饮不寤,亡国破家,身死名灭,所谓大苦。」帝默然。后责纮曰:「尔与纥奚舍乐同事我兄,舍乐死,尔何为不死?」纮曰:「君亡臣死,自是常节,但贼竖力薄斫轻,故臣不死。」帝使燕子献反缚纮,长广王捉头,帝手刃将下,纮曰:「杨遵彦、崔季舒逃走避难,位至仆射、尚书,冒死效命之士,反见屠戮,旷古未有此事。」帝投刃于地曰:「王师罗不得杀。」遂舍之。 乾明元年,昭帝作相,补中外府功曹参军事。皇建元年,进爵义阳县子。河清三年,与诸将征突厥,加骠骑大将军。天统元年,除给事黄门侍郎,加射声校尉,四迁散骑常侍。武平初,开府仪同三司。纮上言:「突厥与宇文男来女往,必当相与影响,南北寇边。宜选九州劲勇强弩,多据要险之地。伏愿陛下哀忠念旧,爱孤恤寡,矜愚嘉善,舍过记功,敦骨肉之情,广宽仁之路,思尧、舜之风,慕禹、汤之德,克己复礼,以成美化,天下幸甚。」 五年,陈人寇淮南,诏令群官共议御捍。封辅相请出讨击。纮曰:「官军频经失利,人情骚动,若复兴兵极武,出顿江淮,恐北狄西寇,乘我之弊,倾国而来,则世事去矣。莫若薄赋省徭,息民养士,使朝廷协睦,遐迩归心,征之以仁义,鼓之以道德,天下皆当肃清,岂直伪陈而已!」高阿那肱谓众人曰:「从王武卫者南席。」众皆同焉。寻兼侍中,聘于周。使还即正,未几而卒。纮好著述,作《鉴诫》二十四篇,颇有文义。 史臣曰:张纂等并趋事霸朝,申其功用,皆有齐之良臣也。伯德之恸哭伏尸,灵光之拒关驻跸,有古人风焉。 赞曰:纂、亮、耀、起,徐远、纮、峻,奉日高升,凌风远振。树死拒关,终明信顺。 第二十六卷 补列传第十八薛琡 敬显儁 平鉴 薛琡,字昙珍,河南人。其先代人,本姓叱干氏。父彪子,魏徐州刺史。琡形貌魁伟,少以干用称。为典客令,每引客见,仪望甚美。魏帝召而谓之曰:「卿风度峻整,姿貌秀异,后当升进,何以处官?」琡曰:「宗庙之礼,不敢不敬,朝廷之事,不敢不忠,自此以外,非庸臣所及。」正光中,行洛阳令,部内肃然。有犯法者,未加拷掠,直以辞理穷核,多得其情。于是豪猾畏威,事务简静。时以久旱,京师见囚悉召集华林,理问冤滞,洛阳系狱,唯有三人。魏孝明嘉之,赐缣百匹。迁吏部,尚书崔亮奏立停年之格,不简人才,专问劳旧。琡上书,言:「黎元之命,系于长吏,若得其人,则苏息有地,任非其器,为患更深。若使选曹唯取年劳,不简贤否,便义均行雁,次若贯鱼,执簿呼名,一吏足矣,数人而用,何谓铨衡?请不依此。」书奏不报。后因引见,复进谏曰:「共治天下,本属百官。是以汉朝常令三公大臣举贤良方正、有道直言之士,以为长吏,监抚黎元。自晋末以来,此风遂替。今四方初定,务在养民。臣请依汉氏更立四科,令三公贵臣各荐时贤,以补郡县,明立条格,防其阿党之端。」诏下公卿议之,事亦寝。 元天穆讨邢杲也,以琡为行台尚书。时元颢已据酂城。天穆集文武议其所先。议者咸以杲众甚盛,宜先经略。琡以为邢杲聚众无名,虽强犹贼;元颢皇室昵亲,来称义举,此恐难测。杲鼠盗狗窃,非有远志,宜先讨颢。天穆以群情所欲,遂先讨杲。杲降军还,颢遂入洛。天穆谓琡曰:「不用君言,乃至于此。」 天平初,高祖引为丞相长史。琡宿有能名,深被礼遇,军国之事,多所闻知。琡亦推诚尽节,屡进忠谠。高祖大举西伐,将度蒲津。琡谏曰:「西贼连年饥馑,无可食啖,故冒死来入陕州,欲取仓粟。今高司徒已围陕城,粟不得出。但置兵诸道,勿与野战,比及来年麦秋,人民尽应饿死,宝炬、黑獭,自然归降。愿王无渡河也。」侯景亦曰:「今者之举,兵众极大,万一不捷,卒难收敛。不如分为二军,相继而进,前军若胜,后军合力,前军若败,后军承之。」高祖皆不纳,遂有沙苑之败。累迁尚书仆射,卒。临终敕其子敛以时服,逾月便葬,不听干求赠官。自制丧车,不加雕饰,但用麻为流苏,绳用网络而已。明器等物并不令置。 琡久在省闼,闲明簿领,当官剖断,敏速如流。然天性险忌,情义不笃,外似方格,内实浮动。受纳货贿,曲法舞文,深情刻薄,多所伤害,士民畏恶之。魏东平王元匡妾张氏淫逸放恣,琡初与奸通,后纳以为妇。惑其谗言,逐前妻于氏,不认其子,家内怨忿,竞相告列,深为世所讥鄙。赠青州刺史。 敬显俊,字孝英,平阳人。少英侠有节操,交结豪杰。为羽林监。高祖临晋州,俊因使谒见,与语说之,乃启为别驾。及义举,以俊为行台仓部郎中。从攻邺,令俊督造土山。城拔,又从平西胡。转都官尚书,与诸将征讨,累有功。又从高祖平寇难,破周文帝。败侯景,平寿春,定淮南。又略地三江口,多筑城戍。累除兖州刺史,卒。 平鉴,字明达,燕郡蓟人。父胜,安州刺史。鉴少聪敏,颇有志力。受学于徐遵明,不为章句,虽崇儒业,而有豪侠气。孝昌末,盗贼蜂起,见天下将乱,乃之洛阳,与慕容俨骑马为友。鉴性巧,夜则胡画,以供衣食。谓其宗亲曰:「运有污隆,乱极则治。并州戎马之地,尔朱王命世之雄,杖义建旗,奉辞问罪,劳忠竭力,今也其时。」遂相率奔尔朱荣于晋阳,因陈静乱安民之策。荣大奇之,即署参军前锋,从平巩、密,每阵先登。除抚军、襄州刺史。 高祖起义信都,鉴自归。高祖谓鉴曰:「日者皇纲中弛,公已早竭忠诚。今尔朱披猖,又能去逆从善。摇落之时,方识松筠。」即启授征西。怀州刺史。 鉴奏请于州西故轵道筑城以防遏西寇,朝廷从之。寻而西魏来攻。是时新筑之城,粮仗未集,旧来乏水,众情大惧。南门内有一井,随汲即竭。鉴乃具衣冠俯井而祝,至旦有井泉涌溢,合城取之。魏师败还,以功进位开府仪同三司。 时和士开以佞幸势倾朝列,令人求鉴爱妾刘氏,鉴即送之。仍谓人曰:「老公失阿刘,与死何异。要自为身作计,不得不然。」由是除齐州刺史。鉴历牧八州,再临怀州,所在为吏所思,立碑颂德。入为都官尚书令。 第二十七卷 补列传第十九万俟普子洛 可朱浑元 刘丰 破落韩常 金祚 韦子粲 万俟普,字普拨,太平人,其先匈奴之别种也。雄果有武力。正光中,破六韩拔陵构逆,授普太尉。率部下降魏,授后将军,第二领民酋长。高祖起义,普远通诚款,高祖甚嘉之。斛斯椿逼帝西出,授司空、秦州刺史,据覆靺城。高祖平夏州,普乃率其部落来奔,高祖躬自迎接,授普河西公。累迁太尉、朔州刺史,卒。 子洛,字受洛干。豪壮有武艺,骑射过人,为乡闾所伏。拔陵反,随父归顺,除显武将军。随氽朱荣每有战功,累迁汾州刺史、骠骑将军。及起义信都,远送诚款,高祖嘉其父子俱至,甚优其礼。除抚军,兼灵州刺史。武帝入关,除左仆射。天平中,随父东归,封建昌郡公,再迁领军将军。与诸将围独孤如愿于金墉,及河阴之战,并有功。高祖以其父普尊老,特崇礼之,尝亲扶上马。洛免冠稽首曰:「愿出死力以报深恩。」及此役也,诸军北渡桥,洛以一军不动。谓西人曰:「万俟受洛干在此,能来可来也!」西人畏而去。高祖以雄壮,名其所营地为回洛城。洛慷慨有气节,勇锐冠时,当世推为名将。兴和初卒。 可朱浑元,字道元。自云辽东人。世为渠帅,魏时拥众内附,曾祖护野肱终于怀朔镇将,遂家焉。元宽仁有武略,少与高祖相知。北边扰乱,遂将家属赴定州,值鲜于修礼作乱,元拥众属焉。葛荣并修礼,复以元为梁王。遂奔尔朱荣,以为别将,隶天光征关中,以功为渭州刺史。 侯莫陈悦之杀贺拔岳也,周文帝率岳所部还,共图悦。元时助悦,悦走,元收其众,入据秦州,为周攻围,苦战,结盟而罢。元既早被高祖知遇,兼其母兄在东,尝有思归之志,恒遣表疏,与高祖阴相往来。周文忌元智勇,知元怀贰,发兵攻之。元乃率所部发自渭州,西北渡乌兰津。周文频遣兵邀之,元战必摧之。引军历河、源二州境,乃得东出。灵州刺史曹女婿刘丰与元深相交结,元因说丰以高祖英武非常,克成大业,丰自此便有委质之心,遂资遣元。元从灵州东北入云州。高祖闻其来也,遣平阳守高嵩持金环一枚以赐元,并运资粮,远遣候接。元至晋阳,引见执手,赐帛千匹并奴婢田宅。兄弟四人先在并州者,进官爵。元所部督将,皆赏以爵邑。封元县公,除车骑大将军。 讨西魏仪同金祚、皇甫智达于东雍,擒之。迁并州刺史。又与诸将征伐,频有克捷降下。天保初,封扶风王。频从显祖讨山胡、茹茹,累有战功。迁太师,薨。赠假黄钺、太宰、录尚书。元善于御众,行军用兵,务在持重,前后出征,未尝负败。及卒,朝廷深悼之。皇建初,配享世宗庙庭。 刘丰,字丰生,普乐人也。有雄姿壮气,果毅绝人,有口辩,好说兵事。破六韩拔陵之乱,丰以守城之功,除普乐太守。魏永安初,除灵州镇城大都督。周文授以卫大将军,丰不受,乃遣攻围,不克。丰远慕高祖威德,乃率户数万来奔。高祖上丰为平西将军、南汾州刺史。遂与诸将征讨,平定寇乱。又从高祖破周文于河阴,丰功居多,高祖执手嗟赏。入为左卫将军,出除殷州。 王思政据长社,世宗命丰与清河王岳攻之。丰建水攻之策,遂遏洧水以灌之,水长,鱼鳖皆游焉。九月至四月,城将陷。丰与行台慕容绍宗见北有白气同入船,忽有暴风从东北来,正昼昏暗,飞沙走砾,船缆忽绝,漂至城下。丰游水向土山,为浪所激,不时至,西人钩之,并为敌人所害。丰壮勇善战,为诸将所推。死之日,朝野骇惋。赠大司马、司徒公、尚书令,谥曰忠。子晔嗣。 破六韩常,字保年,附化人,匈奴单于之裔也。右谷蠡王潘六奚没于魏,其子孙以潘六奚为氏,后人讹误,以为破六韩。世领部落,其父孔雀,世袭酋长。孔雀少骁勇。时宗人拔陵为乱,以孔雀为大都督、司徒、平南王。孔雀率部下一万人降于尔朱荣,诏加平北将军、第一领民酋长,卒。常沉敏有胆略,善骑射,累迁平西将军。高祖起义,常为附化守,与万俟受洛干东归,高祖嘉之,上为抚军。与诸将征讨,又从高祖攻击诸寇,累迁车骑大将军、开府,封平阳公,除洛州刺史。常启世宗曰:「常自镇河阳以来,频出关口,太谷二道,北荆已北,洛州已南,所有要害,颇所知悉。而太谷南口去荆路逾一百,经赤工坂,是贼往还东西大道,中间旷绝一百五十里,贼之粮饟,唯经此路。愚谓于彼选形胜之处,营筑城戍,安置士马,截其远还,自然不能更有行送。」世宗纳其计,遣大司马斛律金等筑杨志、百家、呼延三镇。常秩满,还晋阳,拜太保、沧州刺史,卒。赠尚书令、司徒公、太傅、第一领民酋长,假王,谥曰忠武。 金祚,字神敬,安定人也。性骁雄,尚气任侠。魏正光中,陇右贼起,诏雍州刺史元猛讨之,召募狼家,以为军导,祚应选。以军功累迁龙骧将军、灵州刺史。高祖举义,尔朱天光率关右之众与仲远等北抗义师。天光留祚东秦,总督三州,镇静二州。天光败,归高祖,除车骑大将军。邙山之战,以大都督从破西军。祚除华州刺史,加开府仪同三司,别封临济县子,卒。赠司空。 韦子粲,字晖茂,京兆人。曾祖阆,魏咸阳守。父隽,都水使者。子粲仕郡功曹史,累迁为大行台郎中,从尔朱天光平关右。孝武入关,以为南汾州刺史。神武命将出讨,城陷,子弟俱破获,送晋阳,蒙放免。以粲为并州长史,累迁豫州刺史,卒。初,子粲兄弟十三人,子侄亲属,阖门百口悉在西魏。以子粲陷城不能死难,多致诛灭,归国获存,唯与弟道谐二人而已。谐与粲俱入国。粲富贵之后,遂特弃道谐,令其异居,所得廪禄,略不相及,其不顾恩义如此。 第二十八卷 补列传第二十元坦 元斌 元孝友 元晖业 元弼 元韶 元坦,祖魏献文皇帝,咸阳王禧第七子。禧诛后,兄翼、树等五人相继南奔,故坦得承袭,改封敷城王。永安初,复本封咸阳郡王,累迁侍中。庄帝从容谓曰:「王才非荀、蔡,中岁屡迁,当由少长朕家,故有超授。」初,禧死后,诸子贫乏,坦兄弟为彭城王勰所收养,故有此言。 孝武初,其兄树见禽。坦见树既长且贤,虑其代己,密劝朝廷以法除之。树知之,泣渭坦曰:「我往因家难,不能死亡,寄食江湖,受其爵命。今者之来,非由义至,求活而已,岂望荣华。汝何肆其猜忌,忘在原之义,腰背虽伟,善无可称。」坦作色而去。树死,竟不临哭。 坦历司徒、太尉、太傅,加侍中、太师、录尚书事、宗正、司州牧。虽禄厚位尊,贪求滋甚,卖狱鬻官,不知纪极。为御史劾奏免官,以王归第。寻起为特进,出为冀州刺史,专复聚敛。每百姓纳赋,除正税外,别先责绢五匹,然后为受。性好畋渔,无日不出,秋冬猎雉兔,春夏捕鱼蟹,鹰犬常数百头。自言宁三日不食,不能一日不猎。入为太傅。齐天保初准例降爵,封新丰县公,除特进、开府仪同三司。坐子世宝与通直散骑侍郎彭贵平因酒醉诽谤,妄说图谶,有司奏当死,诏并宥之。坦配北营州,死配所。 元斌,字善集,祖魏献文皇帝。父高阳王雍,从孝庄于河阴遇害。斌少袭祖爵,历位侍中、尚书左仆射。斌美仪貌,性宽和,居官重慎,颇为齐文襄爱赏。齐天保初,准例降爵,为高阳县公,拜右光禄大夫。二年,从文宣讨契丹还,至白狼河,以罪赐死。 元孝友,祖魏太武皇帝。兄临淮王彧无子,令孝友袭爵。累迁沧州刺史,为政温和,好行小惠,不能清白,而无所侵犯,百姓亦以此便之。魏静帝宴文襄于华林,孝友因醉自誉,又云:「陛下许赐臣能。」帝笑曰:「朕恒闻王自道清。」文襄曰:「临淮王奉旨舍罪。」于是君臣俱笑而不罪。 孝友明于政理,尝奏表曰: 令制:百家为党族,二十家为闾,五家为比邻。百家之内,有帅二十五人,征发皆免,苦乐不均。羊少狼多,复有蚕食。此之为弊久矣。京邑诸坊,或七八百家唯一里正、二史,庶事无阙,而况外州乎?请依旧置三正之名不改,而百家为四闾,闾二比。计族少十二丁,得十二匹赀绢。略计见管之户应二万馀族,一岁出赀绢二十四万匹。十五丁为一番兵,计得一万六千兵。此富国安人之道也。 古诸侯娶九女,士一妻一妾。《晋令》:诸王置妾八人;郡君、侯,妾六人。《官品令》:第一第二品有四妾,第三第四有三妾,第五第六有二妾,第七第八有一妾。所以阴教聿修,继嗣有广。广继嗣孝也,修阴教礼也。而圣朝忽弃此数,由来渐久,将相多尚公主,王侯娶后族,故无妾媵,习以为常。妇人不幸,生逢今世,举朝既是无妾,天下殆皆一妻。设令人强志广娶,则家道离索,身事迍邅,内外亲知,共相嗤怪。凡今之人,通无准节。父母嫁女,则教以妒,姑姊逢迎,必相劝以忌。以制夫为妇德,以能妒为女工。自云不受人欺,畏他笑我。王公犹自一心,已下何敢二意。夫妒忌之心生,则妻妾之礼废,妻妾之礼废,则女淫之兆兴,斯臣之所以毒恨者也。请以王公第一品娶八,通妻以备九女,称事。二品备七,三品四品备五,五品六品则一妻二妾。限以一周,悉令充数。若不充数,及待妾非礼,使妻妒加捶挞,免所居官。其妻无子而不娶妾,斯则自绝,无以血食祖父,请科不孝之罪,离遣其妻。 臣之赤心,义唯家国,欲使吉凶无不合礼,贵贱各有其宜,省人帅以出兵丁,立仓储以丰谷食,设赏格以擒奸盗,行典令以示朝章,庶使足食足兵,人信之矣。又冒申妻妾之数,正欲使王侯将相功臣子弟,苗胤满朝,传祚无穷。此臣之志也。 诏付有司,议奏不同。 孝友又言:「今人生为皂隶,葬拟王侯,存没异途,无复节制。崇壮丘陇,盛饰祭仪,邻里相荣,称为至孝。又夫妇之始,王化所先,共食合瓢,足以成礼。而今之富者弥奢,同牢之设,甚于祭盘,累鱼成山,山有林木,林木之上,鸾凤斯存。徒有烦劳,终成委弃。仰惟天意,其或不然。请自兹以后,若婚葬过礼者,以违旨论。官司不加纠劾,即与同罪。」 孝友在尹积年,以法自守,甚著声称,然性无骨鲠,善事权势,为正直者所讥。齐天保初,准例降爵,封临淮县公,拜光禄大夫。二年冬,被诏入晋阳宫,出与元晖业同被害。 元晖业,字绍远,魏景穆皇帝之玄孙。少险薄,多与寇盗交通。长乃变节,涉子史,亦颇属文,而慷慨有志节。历位司空、太尉,加特进,领中书监,录尚书事。文襄尝问之曰:「此何所披览?」对曰:「数寻伊、霍之传,不读曹、马之书。」 晖业以时运渐谢,不复图全,唯事饮啖,一日一羊,三日一犊。又尝赋诗云:「昔居王道泰,济济富群英;今逢世路阻,狐兔郁纵横。」齐初,降封美阳县公,开府仪同三司、特进。晖业之在晋阳也,无所交通,居常闲暇,乃撰魏藩王家世,号为《辩宗录》,四十卷,行于世。位望隆重,又以性气不伦,每被忌。天保二年,从驾至晋阳,于宫门外骂元韶曰:「尔不及一老妪,背负玺与人,何不打碎之。我出此言,即知死也,然尔亦讵得几时!」文宣闻而杀之,亦斩临淮公孝友。孝友临刑,惊惶失措,晖业神色自若。仍凿冰沉其尸。晖业弟昭业,颇有学问,位谏议大夫。庄帝幸洛南,昭业立于阊阖门外叩马谏,帝避之而过,后劳勉之。位给事黄门侍郎、卫将军,右光禄大夫,卒。谥曰文侯。 元弼,字辅宗,魏司空晖之子。性刚正,有文学。位中散大夫。以世嫡应袭先爵。为季父尚书仆射丽因于氏亲宠,遂夺弼王爵,横授同母兄子诞,于是弼绝弃人事,托疾还私第。宣武中为侍中,弼上表固让。入嵩山,以穴为室,布衣蔬食,卒。建元元年,子晖业诉,复王爵。永安三年,追赠尚书令、司徒公,谥曰文献。初,弼尝梦人谓之曰:「君身不得传世封,其绍先爵者,君长子绍远也。」弼觉,即告晖业,终如其言。 元韶,字世胄,魏孝庄之侄。避尔朱之难,匿于嵩山。性好学,美容仪。初,尔朱荣将入洛,父劭恐,以韶寄所亲荥阳太守郑仲明。仲明寻为城人所杀,韶因乱与乳母相失,遂与仲明兄子僧副避难。路中为贼逼,僧副恐不免,因令韶下马。僧副谓客曰:「穷鸟投人,尚或矜愍,况诸王如何弃乎?」僧副举刃逼之,客乃退。韶逢一老母姓程,哀之,隐于私家十馀日,庄帝访而获焉,袭封彭城王。齐神武帝以孝武帝后配之。魏室奇宝,多随后入韶家。有二玉钵相盛,可转而不可出;马瑙榼容三升,玉缝之。皆称西域鬼作也。历位太尉、侍中、录尚书、司州牧,进太傅。齐天保元年,降爵为县公。 韶性行温裕,以高氏婿,颇膺时宠。能自谦退,临人有惠政。好儒学,礼致才彦。爱林泉,修第宅,华而不侈。文宣帝剃韶须髯,加以粉黛,衣妇人服以自随曰:「我以彭城为嫔御。」讥元氏微弱,比之妇女。 十年,太史奏云:「今年当除旧布新。」文宣谓韶曰:「汉光武何故中兴?」韶曰:「为诛诸刘不尽。」于是乃诛诸元以厌之。遂以五月诛元世哲、景武等二十五家,馀十九家并禁止之。韶幽于京畿地牢,绝食,啖衣袖而死。及七月,大诛元氏,自昭成已下并无遗焉。或父祖为王,或身常贵显,或兄弟强壮,皆斩东市。其婴儿投于空中,承之以槊。前后死者凡七百二十一人,悉投尸漳水,剖鱼多得爪甲,都下为之久不食鱼。 赞曰:元氏蕃炽,冯兹庆灵。道随终运,命偶淫刑。 第二十九卷 补列传第二十一李浑浑弟绘 李玙 郑述祖 李浑,字季初,赵郡柏人人也。曾祖灵,魏巨鹿公。父遵,魏冀州征东府司马,京兆王愉冀州起逆,遇害。浑以父死王事,除给事中。时四方多难,乃谢病,求为青州征东府司马。与河间邢邵、北海王昕俱奉老母、携妻子同赴青、齐。未几而尔朱荣入洛,衣冠歼尽。论者以为知机。永安初,除散骑常侍。 普泰中,崔社客反于海岱,攻围青州。诏浑为征东将军、都官尚书,行台赴援。而社客宿将多谋,诸城各自保,固壁清野。时议有异同。浑曰:「社客贼之根本,围城复逾晦朔。乌合之众,易可崩离。若简练骁勇,衔枚夜袭,径趣营下,出其不意,咄嗟之间,便可擒殄。如社客就擒,则诸郡可传檄而定。何意冒热攻城,疲损军士。」诸将迟疑,浑乃决行。未明,达城下,贼徒惊散,生擒社客,斩首送洛。海隅清定。 后除光禄大夫,兼常侍,聘使至梁。梁武谓之曰:「伯阳之后,久而弥盛,赵李人物,今实居多。常侍曾经将领,今复充使,文武不坠,良属斯人。」使还,为东郡太守,以赃征还。世宗使武士提以入,浑抗言曰:「将军今日犹自礼贤耶?」世宗笑而舍之。 天保初,除太子少保。时邢邵为少师,场愔为少傅,论者为荣。以参禅代仪注,赐爵泾阳县男。删定《麟趾格》。寻除海州刺史。土人反,共攻州城。城中多石,无井,常食海水。贼绝其路。城内先有一池,时旱久涸,一朝天雨,泉流涌溢。贼以为神,应时骇散。浑督励将士,捕斩渠帅。浑妾郭氏在州干政纳货,坐免官。卒。 子湛,字处元。涉猎文史,有家风。为太子舍人,兼常侍,聘陈使副。袭爵泾阳县男。浑与弟绘、纬俱为聘梁使主,湛又为使副,是以赵郡人士,目为四使之门。 绘,字敬文。年六岁,便自愿入学,家人偶以年俗忌,约而弗许。伺其伯姊笔牍之间,而辄窃用,未几遂通《急就章》。内外异之,以为非常儿也。及长,仪貌端伟,神情朗隽。河间邢晏,即绘舅也,与绘清言,叹其高远。每称曰:「若披云雾,如对珠玉,宅相之寄,良在此甥。」齐王萧宝夤引为主簿记室,专管表檄,待以宾友之礼。司徒高邕辟为从事中郎,征至洛。时敕侍中西河王、秘书监常景选儒学十人缉撰五礼,绘与太原王又同掌军礼。魏静帝于显阳殿讲《孝经》、《礼记》,绘与从弟骞、裴伯茂、魏收、卢元明等俱为录议。素长笔札,尤能传受,缉缀词议,简举可观。天平初,世宗用为丞相司马。每罢朝,文武总集,对扬王庭,常令绘先发言端,为群僚之首。音辞辩正,风仪都雅,听者悚然。 武定初,兼常侍,为聘梁使主。梁武帝问绘:「高相今在何处?」绘曰:「今在晋阳,肃遏边寇。」梁武曰:「黑獭若为形容?高相作何经略?」绘曰:「黑獭游魂关右,人神厌毒,连岁凶灾,百姓怀土。丞相奇略不世,畜锐观衅,攻昧取亡,势必不远。」梁武曰:「如卿言极佳。」与梁人泛言氏族,袁狎曰:「未若我本出自黄帝,姓在十四之限。」绘曰:「兄所出虽远,当共车千秋分一字耳。」一坐大笑。前后行人,皆通启求市,绘独守清尚,梁人重其廉洁。 使还,拜平南将军、高阳内史。郡境旧有猛兽,民常患之。绘欲修槛,遂因斗俱死。咸以为化感所致,皆请申上。绘曰:「猛兽因斗而毙,自是偶然,贪此为功,人将窥我。」竟不听。高祖东巡郡国,在瀛州城西驻马久立,使慰之曰:「孤在晋,知山东守唯卿一人用意。及入境观风,信如所闻。但善始令终,将位至不次。」河间守崔谋恃其弟暹势,从绘乞麋角鸰羽。绘答书曰:「鸰有六翮,飞则冲天,麋有四足,走便入海。下官肤体疏懒,手足迟钝,不能逐飞追走,远事佞人。」是时世宗使暹选司徒长史,暹荐绘,既而不果,咸谓由此书。天保初,为司徒右长史。绘质性方重,未尝趋事权势,以此久而屈沉。卒。赠南青州刺史,谥曰景。 公绪,字穆叔,浑族兄籍之子。性聪敏,博通经传。魏末冀州司马,属疾去官。后以侍御史征,不至,卒。 公绪沉冥乐道,不关世务,故誓心不仕。尤善阴阳图纬之学。尝语人云:「吾每观齐之分野,福德不多,国家世祚,终于四七。」及齐亡之岁,上距天保之元二十八年矣。公绪潜居自待,雅好著书,撰《典言》十卷,又撰《质疑》五卷,《丧服章句》一卷,《古今略记》二十卷,《玄子》五卷,《赵语》十三卷,并行于世。 李玙,字道璠,陇西成纪人,凉武昭王暠之五世孙。父韶,并有重名于魏代。玙温雅有识量。释褐太尉行参军,累迁司徒右长史。及迁都于邺,留于后,监掌府藏,及撤运宫庙材木,以明干见称。累迁骠骑大将军、东徐州刺史。解州还,遂称老疾,不求仕。齐受禅,进玙兼前将军,导从于圆丘行礼。玙意不愿策名两朝,虽以宿旧被征,过事即绝朝请。天保四年卒。 子诠、韫、诵。韫无行。诵以女妻穆提婆子怀廆,超迁临漳令、仪同三司。韫与陆令萱女弟私通,令萱奏授太子舍人。 弟瑾,字道瑜,名在魏书。才识之美,见称当代。瑾六子,彦之、倩之、寿之、礼之、行之、凝之,并有器望。行之与兄弟深相友爱,又风素夷简,为士友所称。范阳卢思道是其舅子,尝赠诗云:「水衡称逸人,潘杨有世亲,形骸预冠盖,心思出风尘。」时人以为实录。玙从弟晓,字仁略。魏太尉虔子。学涉有思理。释褐员外侍郎。尔朱荣之害朝士,将行,晓衣冠为鼠所噬,遂不成行,得免河阴之难。及迁都邺,晓便寓居清河,托从母兄崔悛宅。给良田三十顷,晓遂筑室安居,训勖子侄,无复宦情。武定末,以世道方泰,乃入都从仕。除顿丘守,卒。 郑述祖,字恭文,荥阳开封人。祖羲,魏中书令。父道昭,魏秘书监。述祖少聪敏,好属文,有风检,为先达所称誉。释褐司空行参军。天保初,累迁太子少师、仪同三司、兖州刺史。时穆子容为巡省使,叹曰:「古人有言:'闻伯夷之风,贪夫廉,懦夫有立。'今于郑兖州见之矣。」 初,述祖父为光州,于城南小山起斋亭,刻石为记。述祖时年九岁。及为刺史,往寻旧迹,得一破石,有铭云:「中岳先生郑道昭之白云堂。」述祖对之呜咽,悲动群僚。有人入市盗布,其父怒曰:「何忍欺人君!」执之以归首,述祖特原之。自是之后,境内无盗。人歌之曰:「大郑公,小郑公,相去五十载,风教犹尚同。」 述祖能鼓琴,自造《龙吟十弄》,云尝梦人弹琴,寤而写得。当时以为绝妙。所在好为山池,松竹交植。盛馔以待宾客,将迎不倦。未贵时,在乡单马出行,忽有骑者数百,见述祖皆下马,曰「公在此」,行列而拜。述祖顾问从人,皆不见,心甚异之。未几备征,终历显位。及病笃,乃自言之。且曰:「吾今老矣,一生富贵足矣,以清白之名遗子孙,死无所恨。」遂卒于州。述祖女为赵郡王睿妃。述祖常坐受王拜,命坐,王乃坐。妃薨后,王更娶郑道荫女。王坐受道荫拜,王命坐,乃敢坐。王谓道荫曰:「郑尚书风德如此,又贵重宿旧,君不得譬之。」子元德,多艺术,官至琅邪守。 元德从父弟元礼,字文规。少好学,爱文藻,有名望。世宗引为馆客,历太子舍人。崔昂妻,即元礼之姊也,魏收又昂之妹夫。昂尝持元礼数篇诗示卢思道,乃谓思道云:「看元礼比来诗咏,亦当不减魏收?」答云:「未觉元礼贤于魏收,但知妹夫疏于妇弟。」元礼入周,卒于始州别驾。 第三十卷 补列传第二十二崔暹 高德政 崔昂 崔暹,字季伦,博陵安平人,汉尚书寔之后也,世为北州著姓。父穆,州主簿。暹少为书生,避地渤海,依高乾,以妹妻乾弟慎。慎后临光州,启暹为长史。赵郡公琛镇定州,辟为开府谘议。随琛往晋阳,高祖与语说之,以兼丞相长史。高祖举兵将入洛,留暹佐琛知后事。谓之曰:「丈夫相知,岂在新旧。军戎事重,留守任切,家弟年少,未闲事宜,凡百后事,一以相属。」握手殷勤,至于三四。后迁左丞、吏部郎,主议《麟趾格》。 暹亲遇日隆,好荐人士。言邢邵宜任府僚,兼任机密,世宗因以征邵,甚见亲重。言论之际,邵遂毁暹。世宗不悦,谓暹曰:「卿说子才之长,子才专言卿短,此痴人也。」暹曰:「子才言暹短,暹说子才长,皆是实事,不为嫌也。」高慎之叛,与暹有隙,高祖欲杀之,世宗救免。武定初,迁御史中尉,选毕义云、卢潜、宋钦道、李愔、崔瞻、杜蕤、嵇晔、郦伯伟、崔子武、李广皆为御史,世称其知人。 世宗欲遐暹威势,诸公在坐,令暹高视徐步,两人掣裾而入,世宗分庭对揖。暹不让席而坐,觞再行,便辞退。世宗曰:「下官薄有蔬食,愿公少留。」暹曰:「适受敕在台检校。」遂不待食而去,世宗降阶送之。旬日后,世宗与诸公出之东山,遇暹于道,前驱为赤棒所击,世宗回马避之。 暹前后表弹尚书令司马子如及尚书元羡、雍州刺史慕容献,又弹太师咸阳王坦、并州刺史可朱浑道元,罪状极笔,并免官。其馀死黜者甚众。高祖书与邺下诸贵曰:「崔暹昔事家弟为定州长史,后吾儿开府谘议,及迁左丞吏部郎,吾未知其能也。始居宪台,乃尔纠劾。咸阳王、司马令并是吾对门布衣之旧,尊贵亲昵,无过二人,同时获罪,吾不能救,诸君其慎之。」高祖如京师,群官迎于紫陌。高祖握暹手而劳之曰:「往前朝廷岂无法官,而天下贪婪,莫肯纠劾。中尉尽心为国,不避豪强,遂使远迩肃清,群公奉法。冲锋陷阵,大有其人,当官正色,今始见之。今荣华富贵,直是中尉自取,高欢父子,无以相报。」赐暹良马,使骑之以从,且行且语。暹下拜,马惊走,高祖为拥之而授辔。魏帝宴于华林园,谓高祖曰:「自顷朝贵、牧守令长、所在百司多有贪暴,侵削下人。朝廷之中有用心公平,直言弹劾,不避亲戚者,王可劝酒。」高祖降阶,跪而言曰:「唯御史中尉崔暹一人。谨奉明旨,敢以酒劝,并臣所射赐物千匹,乞回赐之。」帝曰:「崔中尉为法,道俗齐整。」暹谢曰:「此自陛下风化所加,大将军臣澄劝奖之力。」世宗退谓暹曰:「我尚畏羡,何况馀人。」由是威名日盛,内外莫不畏服。 高祖崩,未发丧,世宗以暹为度支尚书,兼仆射,委以心腹之寄。暹忧国如家,以天下为己任。世宗车服过度,诛戮变常,言谈进止,或有亏失,暹每厉色极言,世宗亦为之止。有囚数百,世宗尽欲诛之,每催文帐。暹故缓之,不以时进,世宗意释,竟以获免。 自出身从官,常日晏乃归。侵晓则与兄弟问母之起居,暮则尝食视寝,然后至外斋对亲宾。一生不问家事。魏、梁通和,要贵皆遣人随聘使交易,暹惟寄求佛经。梁武帝闻之,为缮写,以幡花宝盖赞呗送至馆焉。然而好大言,调戏无节。密令沙门明藏著《佛性论》而署己名,传诸江表。子达拏年十三,暹命儒者权会教其说《周易》两字,乃集朝贵名流,令达拏升高座开讲。赵郡睦仲让阳屈服之,暹喜,擢为司徒中郎。邺下为之语曰:「讲义两行得中郎。」此皆暹之短也。 显祖初嗣霸业,司马子如等挟旧怨,言暹罪重,谓宜罚之。高隆之亦言宜宽政网,去苛察法官,黜崔暹,则得远近人意。显祖从之。及践祚,谮毁之者犹不息。帝乃令都督陈山提等搜暹家,甚贫匮,唯得高祖、世宗与暹书千馀纸,多论军中大事。帝嗟赏之。仍不免众口,乃流暹于马城,昼则负土供役,夜则置地牢。岁馀,奴告暹谋反,锁赴晋阳,无实,释而劳之。寻迁太常卿。帝谓群臣曰:「崔太常清正,天下无双,卿等不及。」 初,世宗欲以妹嫁暹子,而会世宗崩,遂寝。至是,群臣宴于宣光殿,贵戚之子多在焉。显祖历与之语,于坐上亲作书与暹曰:「贤子达拏,甚有才学。亡兄女乐安主,魏帝外甥,内外敬待,胜朕诸妹,思成大兄宿志。」乃以主降达拏。天保末,为右仆射。帝谓左右曰:「崔暹谏我饮酒过多,然我饮何所妨?」常山王私谓暹曰:「至尊或多醉,太后尚不能致言,吾兄弟杜口,仆射独能犯颜,内外深相感愧。」十年,暹以疾卒,帝抚灵而哭。赠开府。 达拏温良清谨,有识学,少历职为司农卿。入周,谋反伏诛。天保时,显祖尝问乐安公主:「达拏于汝何似?」答曰:「甚相敬重,唯阿家憎儿。」显祖召达拏母入内,杀之,投尸漳水。齐灭,达拏杀主以复仇。 高德政,字士贞,渤海蓚人。父颢,魏沧州刺史。德政幼而敏慧,有风神仪表。显祖引为开府参军,知管记事,甚相亲狎。高祖又擢为相府掾,委以腹心。迁黄门侍郎。世宗嗣业,如晋阳,显祖在京居守,令德政参掌机密,弥见亲重。世宗暴崩,事出仓卒,群情草草。勋将等以缵戎事重,劝帝早赴晋阳。帝亦回遑不能自决,夜中召杨愔、杜弼、崔季舒及德政等,始定策焉。以杨愔居守。 德政与帝旧相昵爱,言无不尽。散骑常侍徐之才、馆客宋景业先为天文图谶之学,又陈山提家客杨子术有所援引,并因德政劝显祖行禅代之事。德政又披心固请。帝乃手书与杨愔,具论诸人劝进意。德政恐愔犹豫不决,自请驰驿赴京,托以馀事,唯与杨愔言,愔方相应和。德政还未至,帝便发晋阳,至平城都,召诸勋将入,告以禅让之事。诸将等忽闻,皆愕然,莫敢答者。时杜弼为长史,密启显祖云:「关西是国家劲敌,若今受魏禅,恐其称义兵挟天子而东向,王将何以待之?」显祖入,召弼入与徐之才相告。之才云:「今与王争天下者,彼意亦欲为帝,譬如逐兔满市,一人得之,众心皆定。今若先受魏禅,关西自应息心。纵欲屈强,止当逐我称帝。必宜知机先觉,无容后以学人。」弼无以答。帝已遣驰驿向邺,书与太尉高岳、尚书令高隆之、领军娄睿、侍中张亮、黄门赵彦深、杨愔等。岳等驰传至高阳驿,帝使约曰:「知诸贵等意,不须来。」唯杨愔见,高岳等并还。帝以众人意未协,又先得太后旨云:「汝父如龙,汝兄如虎,尚以人臣终,汝何容欲行舜、禹事?此亦非汝意,正是高德政教汝。」又说者以为昔周武王再驾盟津,然始革命,于是乃旋晋阳。自是居常不悦。徐之才、宋景业等每言卜筮杂占阴阳纬侯,必宜五月应天顺人,德政亦劝不已。仍白帝追魏收。收至,令撰禅让诏册、九锡建台及劝进文表。 至五月初,帝发晋阳。德政又录在邺诸事条进于帝,帝令陈山提驰驿赍事条并密书与杨愔。大略令撰仪注,防察魏室诸王。山提以五月至邺,杨愔即召太常卿邢邵、七兵尚书崔、度支尚书陆操、詹事王昕、黄门侍郎阳休之、中书侍郎裴让之等议撰仪注。六日,要魏太傅咸阳王坦等总集,引人北宫,留于东斋,受禅后,乃放还宅。帝初发至亭前,所乘马忽倒,意甚恶之,大以沉吟。至平城都,便不复肯进。德政、徐之才苦请帝曰:「山提先去,若为形容,恐其漏泄不果。」即命司马子如、杜弼驰驿续入,观察物情。七日,子如等至邺,众人以事势已决,无敢异言。八日,杨愔书中旨,以魏襄城王旭并司空公潘相乐、侍中张亮、黄门赵彦深入通奏事。魏孝静在昭阳殿引见。旭云:「五行递运,有始有终,齐王圣德钦明,万方归仰,臣等昧死闻奏,愿陛下则尧禅舜。」魏帝便敛容曰:「此事推挹已久,谨当逊避。」又道:「若尔,须作诏。」中书侍郎崔劼奏云:「诏已作讫。」即付杨愔进于魏静帝。凡有十馀条,悉书。魏静云:「安置朕何所,复若为去?」杨愔对:「在北城别有馆宇,还备法驾,依常仗卫而去。」魏静帝于是下御坐,就东廊,口咏范蔚宗《后汉书赞》云:「献生不辰,身播国屯,终我四百,永作虞宾。」所司寻奏请发。魏静帝曰:「人念遗簪弊屦,欲与六宫别,可乎?」乃入与夫人嫔御以下诀别,莫不歔欷掩涕。嫔赵国李氏口诵陈思王诗云:「王其爱玉体,俱享黄发期。」魏静帝登车出万春门,直长赵道德在车中陪侍,百官在门外拜辞。遂入北城下司马子如南宅。帝至城南顿所。受禅之日,除德政为侍中,寻封蓝田公。七年,迁尚书右仆射,兼侍中,食渤海郡干。德政与尚书令杨愔纲纪政事,多有弘益。 显祖末年,纵酒酣醉,所为不法,德政屡进忠言。后召德政饮,不从,又进言于前,谏曰:「陛下道我寻休,今乃甚于既往,其若社稷何,其若太后何!」帝不悦。又谓左右云:「高德政恒以精神凌逼人。」德政甚惧,乃称疾屏居佛寺,兼学坐禅,为退身之计。帝谓杨愔曰:「我大忧德政,其病何似?」愔以禅代之际,因德政言情切至,方致诚款,常内忌之。由是答云:「陛下若用作冀州刺史,病即自差。」帝从之,德政见除书而起。帝大怒,召德政谓之曰:「闻尔病,我为尔针。」亲以刀子刺之,血流沾地。又使曳下,斩去其趾。刘桃枝捉刀不敢下。帝起临阶砌,切责桃枝曰:「尔头即堕地!」因索大刀自带,欲下阶。桃枝乃斩足之三指。帝怒不解,禁德政于门下,其夜开城门,以毡舆送还家。旦日,德政妻出宝物满四床,欲以寄人。帝奄至其宅,见而怒曰:「我府藏犹无此物!「诘其所从得,皆诸元赂之也。遂曳出斩之。时妻出拜,又斩之,并其子祭酒伯坚。德政死后,显祖谓群臣曰:「高德政常言宜用汉人,除鲜卑,此即合死。又教我诛诸元,我今杀之,为诸元报仇也。」帝后悔,赠太保,嫡孙王臣袭焉。 崔昂,字怀远,博陵安平人也。祖挺,魏州刺史。昂年七岁而孤,伯父吏部尚书孝芬尝谓所亲曰:「此儿终当远至,是吾家千里驹也。」昂性端直少华,沉深有志略,坚实难倾动。少好章句,颇综文词。世宗广开幕府,引为记室参军,委以腹心之任。世宗入辅朝政,召为开府长史。时勋将亲族兵客在都下放纵,多行不轨,孙腾、司马子如之门尤剧。昂受世宗密旨,以法绳之,未几之间,内外齐肃。迁尚书左丞,其年,又兼度支尚书。左丞之兼尚书,近代未有,唯昂独为冠首,朝野荣之。 武定六年,甘露降于宫阙,文武官僚同贺显阳殿。魏帝问仆射崔暹、尚书杨愔等曰:「自古甘露之瑞,汉、魏多少,可各言往代所降之处,德化感致所由。」次问昂,昂曰:「案《符瑞图》,王者德致于天,则甘露降。吉凶两门,不由符瑞,故桑雉为戒,实启中兴,小鸟孕大,未闻福感。所愿陛下虽休勿休。」帝为敛容曰:「朕既无德,何以当此。」 齐受禅,迁散骑常侍,兼太府卿、大司农卿。二寺所掌,世号繁剧,昂校理有术,下无奸伪,经手历目,知无不为,朝廷叹其至公。又奏上横市妄费事三百一十四条,诏下,依启状速议以闻。其年,与太子少师邢邵议定国初礼,仍封华阳县男。又诏删定律令,损益礼乐,令尚书右仆射薛琡等四十三人在领军府议定。又敕昂云:若诸人不相遵纳,卿可依事启闻。」昂奉敕笑曰:「正合生平之愿。」昂素勤慎,奉敕之后,弥自警勖,部分科条,校正今古,所增损十有七八。转廷尉卿。昂本性清严,凡见黩货辈,疾之若仇,以是治狱文深,世论不以平恕相许。 显祖幸东山,百官预宴,升射堂。帝召昂于御坐前,谓曰:「旧人多出为州,我欲以台阁中相付,当用卿为令仆,勿望刺史。卿六十外当与卿本州,中间州不可得也。」后九卿以上陪集东宫,帝指昂及尉瑾、司马子瑞谓太子曰:「此是国家柱石,汝宜记之。」未几,复侍宴金凤台,帝历数诸人,咸有罪负,至昂曰:「崔昂直臣,魏收才士,妇兄妹夫,俱省罪过。」天保十年,策拜仪同燕子献,百司陪列,昂在行中。帝特召昂至御所,曰:「历思群臣可纲纪省闼者,唯冀卿一人。」即日除为兼右仆射。数日后,昂因入奏事,帝谓尚书令杨愔曰:「昨不与崔昂正者,言其太速,欲明年真之。终是除正,何事早晚,可除正仆射。」明日,即拜为真。杨愔曰:「昨不与崔昂正者,言其太速,欲明年真之。终是除正,何事早晚,可除正仆射。」明日,即拜为真。杨愔少时与昂不平,显祖崩后,遂免昂仆射,除仪同三司。后坐事除名。卒祠部尚书。 昂有风调才识,旧立坚正刚直之名。然好探揣上意,感激时主,或列阴私罪失,深为显祖所知赏,发言奖护,人莫之能毁。议曹律令,京畿密狱,及朝廷之大事多委之。尚严猛,好行鞭挞,虽苦楚万端,对之自若。前者崔暹、季舒为之亲援,后乃高德政是其中表,常有挟恃,意色矜高,以此不为名流所服。子液嗣。 第三十一卷 补列传第二十三[一]王昕弟晞 王昕,字符景,北海剧人。六世祖猛,秦苻坚丞相,家于华山之鄜城。父云,仕魏朝有名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