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史-33

子延义字希忠,少沈敏好学。初随父入关,丁母忧,丧过于礼。及暠还都,延义乃躬负灵榇,昼伏宵行,冒履冰霜,手足皲瘃。至都,遂致挛废,数年乃愈。位司徒从事中郎。  张昭字德明,吴郡吴人也。幼有孝性,父熯常患消渴,嗜鲜鱼,昭乃身自结网捕鱼,以供朝夕。弟干字玄明,聪敏好学,亦有至性。及父卒,兄弟并不衣绵帛,不食盐酢,日唯食一升麦屑粥。每一感恸,必致欧血,邻里闻之,皆爲涕泣。父服未终,母陆氏又卒,兄弟遂六年哀毁,形容骨立。家贫,未得大葬,遂布衣蔬食,十有馀年,杜门不出,屏绝人事。时衡阳王伯信临州,举干孝廉,固辞不就。兄弟并因毁成疾,昭一眼失明,干亦中冷苦癖,年并未五十,终于家,子胤俱绝。  宣帝时,有太原王知玄者,侨居会稽剡县,居家以孝闻。及丁父忧,哀毁而卒。帝嘉之,诏改所居青苦里爲孝家里。  论曰:自浇风一起,人伦毁薄,盖抑引之教,导俗所先,变里旌闾,义存劝奖。是以汉世士务修身,故忠孝成俗,至于乘轩服冕,非此莫由。晋、宋以来,风衰义缺,刻身厉行,事薄膏腴。若使孝立闺庭,忠被史策,多发沟畎之中,非出衣簪之下。以此而言声教,不亦卿大夫之耻乎。  中文书库:如需引用,请注明来源  This file is decompiled by an unregistered version of ChmDecompiler.Regsitered version does not show this message.You can buy ChmDecompiler at: http://www.etextwizard.com/  卷七十五  列传第六十五隐逸上  陶潜 宗少文 沈道虔 孔淳之 周续之 戴顒 翟法赐 雷次宗 郭希林 刘凝之 龚祈 朱百年 关康之渔父 褚伯玉 顾欢 杜京産  陶潜字渊明,或云字深明,名元亮。寻阳柴桑人,晋大司马侃之曾孙也。少有高趣,宅边有五柳树,故常着五柳先生传云:  先生不知何许人,不详姓字。闲静少言,不慕荣利。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会意,欣然忘食。性嗜酒,而家贫不能恒得。亲旧知其如此,或置酒招之,造饮辄尽,期在必醉。既醉而退,曾不吝情去留。环堵萧然,不蔽风日,裋褐穿结,箪瓢屡空,晏如也。常着文章自娱,颇示己志,忘怀得失,以此自终。其自序如此。盖以自况,时人谓之实录。  亲老家贫,起爲州祭酒,不堪吏职,少日自解而归。州召主簿,不就,躬耕自资,遂抱羸疾。江州刺史檀道济往候之,偃卧瘠馁有日矣,道济谓曰:“夫贤者处世,天下无道则隐,有道则至。今子生文明之世,奈何自苦如此。”对曰:“潜也何敢望贤,志不及也。”道济馈以粱肉,麾而去之。  后爲镇军、建威参军,谓亲朋曰:“聊欲弦歌,以爲三径 之资,可乎?”执事者闻之,以爲彭泽令。不以家累自随,送一力给其子,书曰:“汝旦夕之费,自给爲难,今遣此力,助汝薪水之劳。此亦人子也,可善遇之。”公田悉令吏种秫稻,妻子固请种粳,乃使二顷五十亩种秫,五十亩种粳。  郡遣督邮至县,吏白应束带见之。潜叹曰:“我不能爲五斗米折腰向乡里小人。”即日解印绶去职,赋归去来以遂其志,曰: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既自以心爲形役兮,奚惆怅而独悲。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涂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舟遥遥以轻扬,风飘飘而吹衣,问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乃瞻衡宇,载欣载奔,僮仆欢迎,弱子候门。三径就荒,松菊犹存,携幼入室,有酒盈樽。引壶觞而自酌,眄庭柯以怡顔,倚南窗而寄傲,审容膝之易安。园日涉而成趣,门虽设而常关。策扶老以流憩,时矫首而遐观。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景翳翳其将入,抚孤松而盘桓。  归去来兮,请息交以绝游,世与我而相遗,复驾言兮焉求。悦亲戚之情话,乐琴书以消忧,农人告馀以春及,将有事于西畴。或命巾车,或棹扁舟,既窈窕以穷壑,亦崎岖而经丘。木欣欣以向荣,泉涓涓而始流,善万物之得时,感吾生之行休。已矣乎,寓形宇内复几时,曷不委心任去留,胡爲遑遑欲何之。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怀良辰以孤往,或植杖而芸耔。登东臯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聊乘化以归尽,乐夫天命复奚疑。  义熙末,征爲着作佐郎,不就。江州刺史王弘欲识之,不能致也。潜尝往庐山,弘令潜故人庞通之齎酒具于半道栗里要之。潜有脚疾,使一门生二儿举篮轝。及至,欣然便共饮酌,俄顷弘至,亦无忤也。  先是,顔延之爲刘柳后军功曹,在寻阳与潜情款。后爲始安郡,经过潜,每往必酣饮致醉。弘欲要延之一坐,弥日不得。延之临去,留二万钱与潜,潜悉送酒家稍就取酒。尝九月九日无酒,出宅边菊丛中坐久之。逢弘送酒至,即便就酌,醉而后归。  潜不解音声,而畜素琴一张。每有酒适,辄抚弄以寄其意。贵贱造之者,有酒辄设。潜若先醉,便语客:“我醉欲眠卿可去。”其真率如此。郡将候潜,逢其酒熟,取头上葛巾漉酒,毕,还复着之。潜弱年薄宦,不洁去就之迹。自以曾祖晋世宰辅,耻复屈身后代,自宋武帝王业渐隆,不复肯仕。所着文章,皆题其年月。义熙以前,明书晋氏年号,自永初以来,唯云甲子而已。与子书以言其志,并爲训戒曰:  吾年过五十,而穷苦荼毒。性刚才拙,与物多忤。自量爲己,必贻俗患。僶俛辞事,使汝幼而饥寒耳。常感孺仲贤妻之言,败絮自拥,何惭儿子。此既一事矣。但恨邻靡二仲,室无莱妇,抱兹苦心,良独罔罔。少来好书,偶爱闲靖,开卷有得,便欣然忘食。见树木交荫,时鸟变声,亦复欢尔有喜。尝言五六月北窗下卧,遇凉风暂至,自谓是羲皇上人。意浅识陋,日月遂往,疾患以来,渐就衰损。亲旧不遗,每有药石见救,自恐大分将有限也。汝辈幼小,家贫无役,柴水之劳,何时可免。念之在心,若何可言。然虽不同生,当思四海皆兄弟之义。鲍叔、敬仲,分财无猜,归生、伍举,班荆道旧,遂能以败爲成,因丧立功。佗人尚尔,况共父之人哉。潁川韩元长,汉末名士,身处卿佐,八十而终,兄弟同居,至于没齿。济北泛幼春,晋时操行人也。七世同财,家人无怨色 。诗云“高山景行”,汝其慎哉。又爲命子诗以贻之。  元嘉四年,将复征命,会卒。世号靖节先生。其妻翟氏, 志趣亦同,能安苦节,夫耕于前,妻锄于后云。  宗少文,南阳涅阳人也。祖承,宜都太守。父繇之,湘乡令。母同郡师氏,聪辩有学义,教授诸子。  少文善居丧,爲乡闾所称。宋武帝既诛刘毅,领荆州,问毅府谘议参军申永曰:“今日何施而可 ?”永曰:“除其宿衅,倍其惠泽,贯叙门次,显擢才能,如此而已。”武帝纳之,乃辟少文爲主簿,不起,问其故。答曰:“栖丘饮谷,三十馀年。”武帝善其对而止。  少文妙善琴书图画,精于言理,每游山水,往辄忘归。征西长史王敬弘每从之,未尝不弥日也。乃下入庐山,就释慧远考寻文义。兄臧爲南平太守,逼与俱还,乃于江陵三湖立宅,闲居无事。武帝召爲太尉行参军,骠骑道怜命爲记室参军,并不就。  二兄早卒,孤累甚多,家贫无以相赡,颇营稼穑。人有饷遗,并受之。武帝敕南郡长给吏役,又数致饩赉。后子弟从禄,乃悉不复受。武帝开府辟召,下书召少文与雁门周续之并爲太尉掾,皆不起。宋受禅及元嘉中频征,并不应。妻罗氏亦有高情,与少文协趣。罗氏没,少文哀之过甚,既乃悲情顿释,谓沙门释慧坚曰:“死生之分,未易可达,三复至教,方能遣哀。”衡阳王义季爲荆州,亲至其室,与之欢宴,命爲谘议参军,不起。好山水,爱远游,西陟荆、巫,南登衡岳,因结宇衡山,欲怀尚平之志。有疾还江陵,叹曰:“老疾俱至,名山恐难遍睹,唯澄怀观道,卧以游之。”凡所游履,皆图之于室,谓之“抚琴动操,欲令衆山皆响”。古有金石弄,爲诸桓所重,桓氏亡,其声遂绝,唯少文传焉。文帝遣乐师杨观就受之。少文孙测,亦有祖风。  测字敬微,一字茂深,家居江陵。少静退,不乐人间。叹曰:“家贫亲老,不择官而仕,先哲以爲美谈,馀窃有惑。诚不能潜感地金,冥致江鲤,但当用天之道,分地之利。孰能食人厚禄,忧人重事乎?”  齐骠骑豫章王嶷征爲参军,不起,测答府云:“何爲谬伤海鸟,横斤山木。”母丧,身自负土,植松柏。嶷复遣书请之,辟爲参军。测答曰:“性同鳞羽,爱止山壑,眷恋松云,轻迷人路。纵宕岩流,有若狂者,忽不知老至。而今鬓已白,岂容课虚责有,限鱼鸟慕哉。”  永明三年,诏征太子舍人,不就。欲游名山,乃写祖少文所作尚子平图于壁上。测长子宾宦在都,知父此旨,便求禄还爲南郡丞,测遂付以家事。刺史安陆王子敬、长史刘寅以下皆赠送之,测无所受,齎老子,庄子二书自随。子孙拜辞悲泣,测长啸不视,遂往庐山,止祖少文旧宅。  鱼复侯子响爲江州,厚遣赠遗。测曰:“少有狂疾,寻山采药,远来至此,量腹而进松术,度形而衣薜萝,淡然已足,岂容当此横施。”子响命驾造之,测不见。后子响不告而来,奄至所住,测不得已,巾褐对之,竟不交言。子响不悦而退。侍中王秀之弥所钦慕,乃令陆探微画其形与己相对,又贻书曰:“昔人有图画侨、劄,轻以自方耳。”王俭亦雅重之,赠以蒲褥笋席。  顷之,测送弟丧还西,仍留旧宅永业寺,绝宾友,唯与同志庾易、刘虬、宗人尚之等往来讲说。荆州刺史随王子隆至镇,遣别驾宗忻口致劳问。测笑曰:“贵贱理隔,何以及此。”竟不答。建武二年,征爲司徒主簿,不就,卒。  测善画,自图阮籍遇苏门于行鄣上,坐卧对之。又画永业佛影台,皆爲妙作。好音律,善易、老,续皇甫谧高士传三卷。 尝游衡山七岭,着衡山、庐山记。尚之字敬文,亦好山泽,征辟一无所就,以寿终。  彧之字叔粲,少文从父弟也。早孤,事兄恭谨。家贫好学,虽文义不逮少文,而真澹过之。征辟一无所就。宋元嘉初,大使陆子真观采风俗,三诣彧之。每辞疾不见,告人曰:“我布衣草莱之人,少长垄亩,何宜枉轩冕之客。”子真还,表荐之,又不就征。卒于家。  沈道虔,吴兴武康人也。少仁爱,好老、易,居县北石山下。孙恩乱后饥荒,县令庾肃之迎出县南废头里,爲立宅临溪,有山水之玩。时复还石山精庐,与诸孤兄子共釜庾之资,困不改节。受琴于戴逵,王敬弘深贵重之。郡州府凡十二命,皆不就。  有人窃其园菜者,外还见之,乃自逃隐,待窃者去后乃出。人又拔其屋后大笋,令人止之,曰:“惜此笋欲令成林,更有佳者相与。”乃令人买大笋送与之,盗者惭不取,道虔使置其门内而还。常以捃拾自资,同捃者或争穟,道虔谏之不止,悉以其所得与之。争者愧恧,后每争辄云“勿令居士知”。冬月无复衣,戴顒闻而迎之,爲作衣服,并与钱一万。及还,分身上衣及钱悉供诸兄弟子无衣者。  乡里少年相率受学,道虔常无食以立学徒。武康令孔欣之厚相资给,受业者咸得有成。宋文帝闻之,遣使存问,赐钱三万,米二百斛,悉供孤兄子嫁娶。征员外散骑侍郎,不就。  累世事佛,推父祖旧宅爲寺。至四月八日每请像,请像之日,辄举家感恸焉。  道虔年老菜食,恒无经日之资,而琴书爲乐,孜孜不倦。文帝敕郡县使随时资给。卒。子慧锋,修父业,不就州辟。  孔淳之字彦深,鲁人也。祖惔,尚书祠部郎。父粲,秘书 监征,不就。  淳之少有高尚,爱好坟籍,爲太原王恭所称。居会稽剡县。性好山水,每有所游,必穷其幽峻,或旬日忘归。尝游山,遇沙门释法崇,因留共止,遂停三载。法崇叹曰:“缅想人外三十年矣,今乃倾盖于兹,不觉老之将至也。”及淳之还,乃不告以姓。除着作佐郎、太尉参军,并不就。  居丧至孝,庐于墓侧。服阕,与征士戴顒、王弘之及王敬弘等共爲人外之游,又申以婚姻。敬弘以女适淳之子尚,遂以乌羊系所乘车辕,提壶爲礼。至则尽欢共饮,迄暮而归。或怪其如此,答曰:“固亦农夫田父之礼也。”  会稽太守谢方明苦要之不能致,使谓曰:“苟不入吾郡,何爲入吾郭?”淳之笑曰:“潜游者不识其水,巢栖者非辩其林,飞沈所至,何问其主。”终不肯往。茅室蓬户,庭草芜径,唯床上有数帙书。元嘉初,复征爲散骑侍郎,乃逃于上虞县界,家人莫知所在。弟默之爲广州刺史,出都与别,司徒王弘要淳之集冶城,即日命驾东归,遂不顾也。元嘉七年卒。  默之儒学,注谷梁春秋。默之子熙先,事在范晔传。  周续之字道祖,雁门广武人也。其先过江,居豫章建昌县。续之八岁丧母,哀戚过于成人,奉兄如事父。豫章太守范甯于郡立学,招集生徒,远方至者甚衆。续之年十二,诣甯受业。居学数年,通五经、五纬,号曰十经,名冠同门,称爲顔子。既而闲居读老、易,入庐山事沙门释慧远。时彭城刘遗人遁迹庐山,陶深明亦不应徵命,谓之寻阳三隐。刘毅镇姑孰,命爲抚军参军,征太学博士,并不就。江州刺史每相招请,续之不尚峻节,颇从之游。常以嵇康高士传得出处之美,因爲之注。  武帝北讨,世子居守,迎续之馆于安乐寺,延入讲礼,月馀复还山。江州刺史刘柳荐之武帝,俄辟太尉掾,不就。武帝 北伐,还镇彭城,遣使迎之,礼赐甚厚,每曰“真高士也”。寻复南还。武帝践阼,复召之。上爲开馆东郭外,招集生徒,乘舆降幸,并见诸生,问续之礼记“傲不可长”、与我九龄“射于矍圃”之义,辩析精奥,称爲名通。  续之素患风痹,不复堪讲,乃移病锺山。景平元年卒。通毛诗六义及礼论,注公羊传,皆传于世。无子。兄子景远有续之风。 戴顒字仲若,谯郡銍人也。父逵,兄勃,并隐遁有高名。顒十六遭父忧,几于毁灭,因此长抱羸患。以父不仕,复修其业。父善琴书,顒并传之。凡诸音律,皆能挥手。会稽剡县多名山,故世居剡下。顒及兄勃并受琴于父,父没,所传之声不忍复奏,各造新弄。勃制五部,顒制十五部,顒又制长弄一部,并传于世。中书令王绥尝携客造之,勃等方进豆粥,绥曰 :“闻卿善琴,试欲一听。”不答,绥恨而去。  桐庐县又多名山,兄弟复共游之,因留居止。勃疾,患医药不给。顒谓勃曰:“顒随兄得闲,非有心于语默,兄今疾笃,无可营疗,顒当干禄以自济耳。”乃求海虞令,事垂行而勃卒,乃止。桐庐僻远,难以养疾,乃出居吴下。吴下土人共爲筑室,聚石引水,植林开涧,少时繁密,有若自然。乃述庄周大旨,着逍遥论、注礼记中庸篇。三吴将守及郡内衣冠,要其同游野泽,堪行便去,不爲矫介,衆论以此多之。  宋国初建、元嘉中征,并不就。衡阳王义季镇京口,长史张邵与顒姻通,迎来止黄鹄山,山北有竹林精舍,林涧甚美,顒憩于此涧。义季亟从之游,顒服其野服,不改常度。爲义季鼓琴,并新声变曲;其三调游弦、广陵、止息之流,皆与世异。文帝每欲见之,尝谓黄门侍郎张敷曰:“吾东巡之日,当宴戴公山下也。”以其好音,长给正声伎一部。顒合何尝、白鹄二 声以爲一调,号爲清旷。  自汉世始有佛像,形制未工,逵特善其事,顒亦参焉。宋世子铸丈六铜像于瓦官寺,既成,面恨瘦,工人不能改,乃迎顒看之。顒曰:“非面瘦,乃臂胛肥耳。”及减臂胛,瘦患即除,无不叹服。十八年卒,无子。景阳山成,顒已亡矣。上叹曰:“恨不得使戴顒观之。”  翟法赐,寻阳柴桑人也。曾祖汤,祖庄,父矫,并高尚不仕,逃避征辟。法赐少守家业,立室庐山顶。丧亲后,便不复还家,不食五谷,以兽皮及结草爲衣,虽乡亲中表莫得见焉。征辟一无所就。后家人至石室寻求,因复远徙,违避徵聘,遁迹幽深,卒于岩石间。  雷次宗字仲伦,豫章南昌人也。少入庐山,事沙门释慧远,笃志好学,尤明三礼、毛诗。隐退不受征辟。  宋元嘉十五年,征至都,开馆于鸡笼山,聚徒教授,置生百馀人。会稽朱膺之、潁川庾蔚之并以儒学总监诸生。时国子学未立,上留意艺文,使丹阳尹何尚之立玄学,太子率更令何承天立史学,司徒参军谢元立文学,凡四学并建。车驾数至次宗馆,资给甚厚。久之,还庐山,公卿以下并设祖道。后又征诣都,爲筑室于锺山西岩下,谓之招隐馆,使爲皇太子、诸王讲丧服经。次宗不入公门,乃使自华林东门入延贤堂就业。二十五年,卒于锺山。子肃之颇传其业。  郭希林,武昌人也。曾祖翻,晋世高尚不仕。希林少守家业,徵召一无所就,卒。子蒙亦隐居不仕。  刘凝之字隐安,小名长生,南郡枝江人也。父期公,衡阳太守。兄盛公,高尚不仕。  凝之慕老莱、严子陵爲人,推家财与弟及兄子,立屋于野外,非其力不食。州里重其行,辟召一无所就。妻梁州刺史郭 铨女也,遣送丰丽,凝之悉散之属亲。妻亦能不慕荣华,与凝之共居俭苦。夫妻共乘蒲笨车,出市买易,周用之外,辄以施人。爲村里所诬,一年三输公调,求辄与之。又尝有人认其所着屐,笑曰:“仆着已败,令家中觅新者备君。”此人后田中得所失屐,送还不肯复取。  临川王义庆、衡阳王义季镇江陵,并遣使存问。凝之答书顿首称仆,不爲百姓礼,人或讥焉。凝之曰:“昔老莱向楚王称仆,严陵亦抗礼光武,未闻巢、许称臣尧、舜。”时戴顒与衡阳王义季书亦称仆。荆州年饥,义季虑凝之馁毙,饷钱十万。凝之大喜,将钱至市门,观有饥色者悉分与之,俄顷立尽。  性好山水,一旦携妻子泛江湖,隐居衡山之阳,登高岭,绝人迹,爲小屋居之。采药服食,妻子皆从其志。卒年五十九。  龚祈字孟道,武陵汉寿人也。从祖玄之,父黎人,并不应征辟。祈风姿端雅,容止可观。中书郎范述见之叹曰:“此荆楚之仙人也。”自少及长,征辟一无所就。时或赋诗,而言不及世事。卒年四十二。  朱百年,会稽山阴人也。祖凯之,晋左卫将军。父涛,扬州主簿。  百年少有高情,亲亡服阕,携妻孔氏入会稽南山,伐樵采箬爲业,每以樵箬置道头,辄爲行人所取,明旦已复如此,人稍怪之,积久方知是朱隐士所卖,须者随其所堪多少,留钱取樵箬而去。或遇寒雪,樵箬不售,无以自资,辄自榜船送妻还孔氏,天晴迎之。有时出山阴爲妻买缯采五三尺,好饮酒,遇醉或失之。颇言玄理,时爲诗咏,往往有高胜之言。隐迹避人,唯与同县孔觊友善。觊亦嗜酒,相得辄酣对尽欢。  百年室家素贫,母以冬月亡,衣并无絮,自此不衣绵帛。尝寒时就觊宿,衣悉夹布,饮酒醉眠,觊以卧具覆之,百年不 觉也。既觉,引卧具去体,谓觊曰:“绵定奇温。”因流涕悲恸,觊亦爲之伤感。除太子舍人,不就。顔竣爲东扬州,发教饷百年谷五百斛,不受。  时山阴又有寒人姚吟亦有高趣,爲衣冠所重。竣饷吟米二百斛,吟亦辞之。  百年卒山中。蔡兴宗爲会稽太守,饷百年妻米百斛。百年妻遣婢诣郡门奉辞固让,时人美之,以比梁鸿妻。  关康之字伯愉,河东杨人也。世居京口,寓属南平昌。少而笃学,姿状丰伟。下邳赵绎以文义见称,康之与友善。特进顔延之等当时名士十许人入山候之,见其散发被黄布帊,席松叶,枕一块白石而卧,了不相眄。延之等咨嗟而退,不敢干也。晋陵顾悦之难王弼易义四十余条,康之申王难顾,远有情理。又爲毛诗义,经籍疑滞,多所论释。尝就沙门支僧纳学算,妙尽其能。征辟一无所就,弃绝人事,守志闲居。弟双之爲臧质车骑参军,与质俱下至赭圻,病卒,瘗于水滨。康之时得病小差,牵以迎丧,因得虚劳病,寝顿二十馀年。时有闲日,辄卧论文义。  宋孝武即位,遣大使巡行天下。使反,荐康之宜加徵聘,不见省。康之性清约,独处一室,希与妻子相见,不通宾客。弟子以业传受,尤善左氏春秋。齐高帝爲领军时,素好此学,送本与康之,康之手自点定。又造礼论十卷,高帝绝赏爱之,及崩,遗诏以入玄宫。康之以宋明帝泰始初与平原明僧绍俱征,辞以疾。时又有河南辛普明、东阳楼惠明皆以笃行闻。  普明字文达,少就康之受业,至性过人。居贫与兄共处一帐,兄亡,仍以帐施灵。蚊甚多,通夕不得寝,而终不道侵螫。侨居会稽,会稽士子高其行,当葬兄,皆送金爲赠,后至者不复受。人问其故,答曰:“本以兄墓不周,故不逆亲友之意。 今实己足,岂可利亡者馀赠邪。”齐豫章王嶷爲扬州,征爲议曹从事,不就。  惠明字智远,立性贞固,有道术。居金华山,旧多毒害,自惠明居之,无复辛螫之苦。藏名匿迹,人莫之知。宋明帝召不至,齐高帝征又不至。文惠太子在东宫,苦延方至,仍又辞归。俄自金华轻棹西下,及就路,回之丰安。旬日之间,唐宇之祅贼入城涂地,唯丰安独全,时人以爲有先觉。齐武帝敕爲立馆。  渔父者,不知姓名,亦不知何许人也。太康孙缅爲寻阳太守,落日逍遥渚际,见一轻舟陵波隐显。俄而渔父至,神韵萧洒,垂纶长啸,缅甚异之。乃问:“有鱼卖乎?”渔父笑而答曰:“其钓非钓,宁卖鱼者邪?”缅益怪焉。遂褰裳涉水,谓曰:“窃观先生有道者也,终朝鼓枻,良亦劳止。吾闻黄金白璧,重利也,驷马高盖,荣势也。今方王道文明,守在海外,隐鳞之士,靡然向风。子胡不赞缉熙之美,何晦用其若是也?“渔父曰:“仆山海狂人,不达世务,未辨贱贫,无论荣贵。”乃歌曰:“竹竿籊籊,河水浟浟 。相忘爲乐,贪饵吞鈎。非夷非惠,聊以忘忧。”于是悠然鼓棹而去。  缅字伯绪,太子仆兴曾之子也。有学义,宋明帝甚知之。位尚书左丞,东中郎司马。  褚伯玉字元璩,吴郡钱唐人也。高祖含,始平太守。父逿,征虏参军。伯  玉少有隐操,寡欲。年十八,父爲之昏。妇入前门,伯玉从后门出。遂往剡,居瀑布山。性耐寒暑,时人比之王仲都。在山三十馀年,隔绝人物。王僧达爲吴郡,苦礼致之,伯玉不得已,停郡信宿,才交数言而退。甯朔将军丘珍孙与僧达书曰:“闻褚先生出居贵馆,此子灭景云栖,不事王侯,抗高木食, 有年载矣。自非折节好贤,何以致之。昔文举栖冶城,安道入昌门,于兹而三焉。却粒之士,餐霞之人,乃可暂致,不宜久羁。君当思遂其高步,成其羽化。望其还策之日,暂纡清尘,亦愿助爲譬说。”僧达答曰:“褚先生从白云游旧矣。古之逸人,或留虑儿女,或使华阴成市,而此子索然,唯朋松石,介于孤峰绝岭者,积数十载。近故要其来此,冀慰日夜。比谈讨芝桂,借访荔萝,若已窥烟液,临沧洲矣。知君欲见之,辄当申譬。”  宋孝建二年,散骑常侍乐询行风俗,表荐伯玉,加徵聘本州议曹从事,不就。齐高帝即位,手诏吴、会二郡以礼迎遣,又辞疾。上不欲违其志,敕于剡白石山立太平馆居之。建元元年卒,年八十六。伯玉常居一楼上,仍葬楼所。孔珪从其受道法,爲于馆侧立碑。  顾欢字景怡,一字玄平,吴郡盐官人也。家世寒贱,父祖并爲农夫,欢独好学。年六七岁,知推六甲。家贫,父使田中驱雀,欢作黄雀赋而归,雀食稻过半。父怒欲挞之,见赋乃止。乡中有学舍,欢贫无以受业,于舍壁后倚听,无遗忘者。夕则然松节读书,或然糠自照。及长,笃志不倦。闻吴兴东迁邵玄之能传五经文句,假爲书师,从之受业。同郡顾顗之临县,见而异之,遣诸子与游,及孙宪之并受经焉。年二十馀,更从豫章雷次宗谘玄儒诸义。  母亡,水浆不入口六七日,庐于墓次,遂隐不仕。于剡天台山开馆聚徒,受业者常近百人。欢早孤,读诗至“哀哀父母”,辄执书恸泣,由是受学者废蓼莪篇,不复讲焉。  晚节服食,不与人通。每旦出户,山鸟集其掌取食。好黄、老,通解阴阳书,爲数术多效验。初以元嘉中出都,寄住东府。忽题柱云“三十年二月二十一日”,因东归。后元凶弑逆,是 其年月日也。  弟子鲍灵绶门前有一株树,大十馀围,上有精魅,数见影。欢印树,树即枯死。山阴白石村多邪病,村人告诉求哀,欢往村中爲讲老子,规地作狱。有顷,见狐狸鼋鼍自入狱中者甚多,即命杀之。病者皆愈。又有病邪者问欢,欢曰:“家有何书?“答曰:“唯有孝经而已。”欢曰:“可取仲尼居置病人枕边恭敬之,自差也。”而后病者果愈。后人问其故,答曰:“善禳恶,正胜邪,此病者所以差也。”  齐高帝辅政,征爲扬州主簿。及践阼乃至,称“山谷臣顾欢上表”,进政纲一卷。时员外郎刘思效表陈谠言,优诏并称美之。欢东归,上赐麈尾、素琴。  永明元年,诏征爲太学博士,同郡顾黯爲散骑侍郎。黯字长孺,有隐操,与欢不就征。会稽孔珪尝登岭寻欢,共谈四本。欢曰:“兰石危而密,宣国安而疏,士季似而非,公深谬而是。总而言之,其失则同;曲而辩之,其涂则异。何者?同昧其本而竞谈其末,犹未识辰纬而意断南北。群迷暗争,失得无准,情长则申,意短则屈。所以四本并通,莫能相塞。夫中理唯一,岂容有二?四本无正,失中故也。”于是着三名论以正之。尚书刘澄、临川王常侍朱广之,并立论难,与之往复;而广之才理尤精诣也。广之字处深,吴郡钱唐人也,善清言。  初,欢以佛道二家教异,学者互相非毁,乃着夷夏论曰:夫辩是与非,宜据圣典。道经云:“老子入关之天竺维卫国,国王夫人名曰净妙,老子因其昼寝,乘日精入净妙口中,后年四月八日夜半时,剖右腋而生。坠地即行七步,于是佛道兴焉。”此出玄妙内篇。佛经云“释迦成佛,有尘劫之数”,出法华无量寿。或“爲国师道士,儒林之宗”。出瑞应本起。 欢论之曰:五帝三皇,不闻有佛;国师道士,无过老、庄;儒林之宗,孰出周、孔。若孔、老非圣,谁则当之?然二经所说,如合符契。道则佛也,佛则道也,其圣则符,其迹则反。或和光以明近,或曜灵以示远。道济天下,故无方而不入,智周万物,故无物而不爲。其入不同,其爲必异,各成其性,不易其事。是以端委搢绅,诸华之容;剪发旷衣,群夷之服。擎跽罄折,侯甸之恭;狐蹲狗踞,荒流之肃。棺殡椁葬,中夏之风;火焚水沈,西戎之俗。全形守礼,继善之教;毁貌易性,绝恶之学。岂伊同人,爰及异物,鸟王兽长,往往是佛。无穷世界,圣人代兴,或昭五典,或布三乘。在鸟而鸟鸣,在兽而兽吼,教华而华言,化夷而夷语耳。虽舟车均于致远,而有川陆之节,佛道齐乎达化,而有夷夏之别。若谓其致既均,其法可换者,而车可涉川,舟可行陆乎?今以中夏之性,效西戎之法,既不全同,又不全异。下弃妻孥,上绝宗祀。嗜欲之物,皆以礼伸,孝敬之典,独以法屈。悖礼犯顺,曾莫之觉,弱丧忘归,孰识其旧。且理之可贵者道也,事之可贱者俗也,舍华效夷,义将安取?若以道邪?道固符合矣。若以俗邪?俗则大乖矣。屡见刻舷沙门,守株道士,交诤小大,互相弹射。或域道以爲两,或混俗以爲一,是牵异以爲同,破同以爲异,则乖争之由,淆乱之本也。  寻圣道虽同,而法有左右,始乎无端,终乎无末,泥洹仙化,各是一术。佛号正真,道称正一,一归无死,真会无生。在名则反,在实则合。但无生之教赊,无死之化切,切法可以进谦弱,赊法可以退夸强。佛教文而博,道教质而精,精非粗人所信,博非精人所能。佛言华而引,道言实而抑,抑则明者独进,引则昧者竞前。佛经繁而显,道经简而幽,幽则妙门难见,显则正路易遵。此二法之辨也。  圣匠无心,方圆有体,器既殊用,教亦易施。佛是破恶之方,道是兴善之术,兴善则自然爲高,破恶则勇猛爲贵。佛迹光大,宜以化物。道迹密微,利用爲己。优劣之分,大略在兹。  夫蹲夷之仪,娄罗之辩,各出彼俗,自相聆解。犹虫跃鸟聒,何足述效。欢虽同二法,而意党道教。宋司徒袁粲托爲道人通公驳之。其略曰:  白日停光,恒星隐照,诞降之应,事在老先,似非入关,方昭斯瑞。又西域之记,佛经之说,俗以膝行爲礼,不慕蹲坐爲恭。道以三遶爲虔,不尚踞傲爲肃。岂专戎土,爰亦兹方。襄童谒帝,膝行而进,赵王见周,三环而止。今佛法垂化,或因或革。清信之士,容衣不改,息心之人,服貌必变。变本从道,不遵彼俗,俗风自殊,无患其乱。  孔、老、释迦,其人或同,观方设教,其道必异。孔、老教俗爲本,释氏出世爲宗,发轸既殊,其归亦异。又仙化以变形爲上,泥洹以陶神爲先。变形者白首还缁,而未能无死;陶神者使尘惑日损,湛然常存。泥洹之道,无死之地,乖诡若此,何谓其同?欢答曰:  案道经之作,着自西周,佛经之来,始乎东汉。年踰八百,代悬数十。若谓黄、老虽久而滥在释前,是吕尚盗陈恒之齐,刘季窃王莽之汉也。又夷俗长跽,法与华异,翘左跂右,全是蹲踞。故周公禁之于前,仲尼诫之于后。又佛起于戎,岂非戎俗素恶邪?道出于华,岂非华风本善邪?今华风既变,恶同戎狄,佛来破之,良有以矣。佛道实贵,故戒业可遵;戎俗实贱,故言貌可弃。今诸华士女,氏族弗革,而露首偏踞,滥用夷礼。  又若观风流教,其道必异。佛非东华之道,道非西夷之法,鱼鸟异川,永不相关。安得老、释二教,交行八表。今佛既东流,道亦西迈,故知俗有精粗,教有文质。然则道教执本以领 末,佛教救末以存本。请问所归,异在何许?若以翦落爲异,则胥靡翦落矣;若以立像爲异,则俗巫立像矣。此非所归,归在常住,常住之象,常道孰异。  神仙有死,权便之说。神仙是大化之总称,非穷妙之至名。至名无名,其有名者二十七品。仙变成真,真变成神,或谓之圣,各有九品。品极则入空寂,无爲无名。若服食茹芝,延寿万亿,寿尽则死,药极则枯,此修考之士,非神仙之流也。  明僧绍正二教论,以爲“佛明其宗,老全其生。守生者蔽,明宗者通。今道家称长生不死,名补天曹,大乖老、庄立言本理”。文惠太子、竟陵王子良并好释法,吴兴孟景翼爲道士,太子召入玄圃,衆僧大会。子良使景翼礼佛,景翼不肯。子良送十地经与之,景翼造正一论,大略曰:“宝积云,‘佛以一音广说法 ’。老子云,‘圣人抱一以爲天下式’。一之爲妙,空玄绝于有境,神化赡于无穷。爲万物而无爲,处一数而无数。莫之能名,强号爲一。在佛曰‘实相’,在道曰‘玄牝’。道之大象,即佛之法身。以不守之守守法身,以不执之执执大象。但物有八万四千行,说有八万四千法。法乃至于无数,行亦达于无央,等级随缘,须导归一。归一曰回向,向正即无邪。邪观既遣,亿善日新。三五四六,随用而施,独立不改,绝学无忧。旷劫诸圣,共遵斯一。老、释未始于尝分,迷者分之而未合。亿善遍修,修遍成圣,虽十号千称,终不能尽。终不能尽,岂可思议。”司徒从事中郎张融作门律云:“道之与佛,逗极无二。吾见道士与道人战儒墨,道人与道士辨是非。昔有鸿飞天首,积远难亮,越人以爲凫,楚人以爲乙。人自楚、越,鸿常一耳。”以示太子仆周顒。顒难之曰:“虚无法性,其寂虽同,位寂之方,其旨则别。论所谓‘逗极无二’者,爲逗极于虚无,当无二于法性邪。足下所宗之本一物爲鸿乙耳,驱驰佛 道,无免二末,未知高鉴,缘何识本?轻而宗之,其有旨乎。”往复文多不载。  欢口不辩,善于着论。又注王弼易二系,学者传之。知将终,赋诗言志曰:“五涂无恒宅,三清有常舍。精气因天行,游魂随物化。鹏从适大海,蜩鸠之桑柘。达生任去留,善死均日夜。委命安所乘,何方不可驾。翘心企前觉,融然从此谢。”自克死日,自择葬时,卒于剡山,时年六十四 。身体香软,道家谓之尸解仙化焉。还葬旧墓,木连理生墓侧。县令江山图表状,武帝诏欢诸子撰欢文议三十卷。  又始兴人庐度字孝章,亦有道术。少随张永北侵魏。永败,魏人追急,阻淮水不得过。度心誓曰:“若得免死,从今不复杀生。”须臾见两楯流来,接之得过。后隐居庐陵西昌三顾山,鸟兽随之。夜有鹿触其壁,度曰:“汝勿坏我壁。”鹿应声去。屋前有池养鱼,皆名呼之,次第来取食乃去。逆知死年月,与亲友别。永明末,以寿终。  杜京産字景齐,吴郡钱唐人也。祖运,刘毅卫军参军。父道鞠,州从事,善弹棋。  京産少恬静,闭意荣宦,颇涉文义,专修黄、老。会稽孔觊,清刚有峻节,一见而爲款交。郡命主簿,州辟从事,称疾去。与同郡顾欢同契。于始宁东山开舍授学。齐建元中,武陵王晔爲会稽,齐高帝遣儒士刘瓛入东爲晔讲,瓛故往与之游,曰:“杜生,当今之台、尚也。”京産请瓛至山舍讲书,倾资供待。子栖躬自屣履,爲瓛生徒下食。孔珪、周顒、谢瀹并致书以通殷勤。  永明十年,珪及光禄大夫陆澄、祠部尚书虞悰、太子右率沈约、司徒右长史张融表荐京産,征爲奉朝请,不至。于会稽日门山聚徒教授。建武初,征员外散骑侍郎。京産曰:“庄生 持钓,岂爲白璧所回。”辞疾不就,卒。  会稽山阴人孔道徽,守志业不仕,与京産友善。道徽父佑至行通神,隐于四明山,尝见山谷中有数百斛钱,视之如瓦石不异。采樵者竞取,入手即成沙砾。曾有鹿中箭来投佑,佑爲之养创,愈然后去。太守王僧虔与张绪书曰:“孔佑,敬康曾孙也。行动幽祗,德标松桂,引爲主簿,遂不可屈。此古之遗德也。”道徽少厉高行,能世其家风。隐居南山,终身不窥都邑。豫章王嶷爲扬州,辟西曹书佐,不至。乡里宗慕之。道徽兄子总,有操行,遇饥寒不可得衣食,县令吴兴丘仲孚荐之,除竟陵王侍郎,竟不至。  永明中,会稽锺山有人姓蔡,不知名,隐山中,养鼠数千头,呼来即来,遣去即去。言语狂易,时谓之谪仙,不知所终。  京産高祖子恭以来及子栖世传五斗米道不替。栖字孟山,善清言,能弹琴。刺史齐豫章王嶷闻其名,辟议曹从事,仍转西曹书佐。竟陵王子良数致礼接。国子祭酒何胤掌礼,又重栖,以爲学士,掌昏冠仪。以父老归养。栖肥白长壮,及京産病,旬日间便皮骨自支。京産亡,水浆不入口七日,晨夜不罢哭,不食盐菜。每营买祭奠,身自看视,号泣不自持。朔望节岁,绝而复续,呕血数升。时何胤、谢朏并隐东山,遗书敦譬,诫以毁灭。至祥禫,暮梦见其父,恸哭而绝。初,胤兄点见栖叹曰:“卿风韵如此,虽获嘉誉,不永年矣。”卒时年三十六,当时咸嗟惜焉。  建武二年,剡县有小儿年八岁,与母俱得赤班病,母死,家人以小儿犹恶,不令其知。小儿疑之,问云:“母尝数问我病,昨来觉声羸,今不复问,何也?”因自投下床,扶匐至母尸侧,顿绝而死。乡邻告之县令宗善才,求表庐,事竟不行。  中文书库:如需引用,请注明来源  This file is decompiled by an unregistered version of ChmDecompiler.Regsitered version does not show this message.You can buy ChmDecompiler at: http://www.etextwizard.com/  卷七十六  列传第六十六隐逸下  臧荣绪 吴苞徐伯珍 沈麟士 阮孝绪 邓郁 陶弘景 诸葛璩 刘慧斐 范元琰 庾诜 张孝秀 庾承先 马枢  臧荣绪,东莞莒人也。祖奉先,建陵令。父庸人,国子助教。  荣绪幼孤,躬自灌园,以供祭祀。母丧后,乃着嫡寝论,扫洒堂宇,置筵席,朔望辄拜荐焉,甘珍未尝先食。纯笃好学,括东、西晋爲一书,纪录志传百一十卷。隐居京口教授。  齐高帝爲扬州刺史,征荣绪爲主簿,不到。建元中,司徒褚彦回啓高帝称述其美,以置秘阁。荣绪惇爱五经,谓人曰:“昔吕尚奉丹书,武王致斋降位,李、释教诫,并有礼敬之仪,因甄明至道。”乃着拜五经序论。常以宣尼庚子日生,其日陈五经拜之。自号披褐先生。又以饮酒乱德,言常爲诫。永明六年卒。 初,荣绪与关康之俱隐在京口,时号爲二隐。  吴苞字天盖,一字怀德,濮阳鄄城人也。儒学,善三礼及老、庄。宋泰始中过江,聚徒教学。冠黄葛巾,竹麈尾,蔬食二十馀年。与刘瓛俱于褚彦回宅讲授。瓛讲礼,苞讲论语、孝经,诸生朝听瓛,晚听苞也。  齐隆昌元年,征爲太学博士,不就。始安王遥光及江祏、徐孝嗣共爲立馆于锺山下教授,朝士多到门焉,当时称其儒者。自刘瓛以后,聚徒讲授,唯苞一人而已。以寿终。时有赵僧岩、蔡荟,皆有景行,慕苞爲人。  僧岩,北海人。寥廓无常,人不能测。与刘善明友。善明爲青州,欲举爲秀才,大惊,拂衣而去。后忽爲沙门,栖迟山谷,常以一壶自随。一旦谓弟子曰:“吾今夕当死。壶中大钱一千,以通九泉之路,蜡烛一挺,以照七尺之尸。”至夜而亡。时人以爲知命。  蔡荟字休明,陈留人。清抗不与俗人交。李撝谓江学曰:“古人称安贫清白曰夷,涅而不缁曰白,至如蔡休明者,可不谓之夷白乎。”  又有鲁国孔嗣之字敬伯,宋时与齐高帝俱爲中书舍人,并非所好。自庐江郡守去官,隐居锺山。朝廷以爲太中大夫,卒。  徐伯珍字文楚,东阳太末人也。祖、父并郡掾史。伯珍少孤贫,学书无纸,常以竹箭、箬叶、甘蕉及地上学书。山水暴出,漂溺宅舍,村邻皆奔走,伯珍累床而坐,诵书不辍。叔父璠之与顔延之友善,还祛蒙山立精舍讲授,伯珍往从学。积十年,究寻经史,游学者多依之。太守琅邪王昙生、吴郡张淹并加礼辟,伯珍应召便退,如此者凡十二焉。征士沈俨造膝谈论,申以素交。吴郡顾欢擿出尚书滞义,伯珍詶答,甚有条理,儒者宗之。好释氏、老、庄,兼明道术。岁尝旱,伯珍筮之,如期而雨。举动有礼,过曲木之下,趍而避之。早丧妻,晚不复重娶,自比曾参。  宅南九里有高山,班固谓之九岩山,后汉龙丘苌隐处也。山多龙须柽柏,望之五采,世呼爲妇人岩。二年,伯珍移居之,阶户之间,木生皆连理。门前生梓树,一年便合抱。馆东石壁, 夜忽有赤光洞照,俄尔而灭。白雀一双栖其户牖,论者以爲隐德之感焉。刺史豫章王辟议曹从事,不就。家甚贫窭,兄弟四人皆白首相对,时人呼爲“四皓”。建武四年卒,年八十四。受业生凡千馀人。  伯珍同郡娄幼瑜字季玉,亦聚徒教授,不应徵辟,弥爲临川王映所赏异,着礼捃拾三十卷。  沈麟士字云祯,吴兴武康人也。祖膺期,晋太中大夫。父虔之,宋乐安令。  麟士幼而俊敏,年七岁,听叔父岳言玄。宾散,言无所遗失。岳抚其肩曰:“若斯文不绝,其在尔乎。”及长,博通经史,有高尚之心。亲亡,居丧尽礼。服阕,忌日辄流泪弥旬。居贫织帘诵书,口手不息,乡里号爲织帘先生。尝爲人作竹误伤手,便流泪而还。同作者谓曰:“此不足损,何至涕零。”答曰:“此本不痛,但遗体毁伤,感而悲耳。”尝行路,邻人认其所着屐,麟士曰:“是卿屐邪?”即跣而反。邻人得屐,送前者还之,麟士曰:“非卿屐邪?”笑而受之。  宋元嘉末,文帝令仆射何尚之抄撰五经,访举学士,县以麟士应选。不得已至都,尚之深相接。及至,尚之谓子偃曰:“山薮故多奇士,沈麟士,黄叔度之流也,岂可澄清淆浊邪。汝师之。”  麟士尝苦无书,因游都下,历观四部毕,乃叹曰:“古人亦何人哉。”少时称疾归乡,不与人物通。养孤兄子,义着乡曲。或劝之仕,答曰:“鱼县兽槛,天下一契。圣人玄悟,所以每履吉先。吾诚未能景行坐忘,何爲不希企日损。”乃作玄散赋以绝世。太守孔山士辟不应,宗人徐州刺史昙庆、侍中怀文、左率勃来候之,麟士未尝答也。  隐居余不吴差山,讲经教授,从学士数十百人,各营屋宇, 依止其侧,时爲之语曰:“吴差山中有贤士,开门教授居成市。”麟士重陆机连珠,每爲诸生讲之 。征北张永爲吴兴,请麟士入郡。麟士闻郡后堂有好山水,即戴安道游吴兴,因古墓爲山池也。欲一观之,乃往停数月。永欲请爲功曹,麟士曰:“明府德履冲素,留心山谷,是以被褐负杖,忘其疲病。必欲饰浑沌以蛾眉,冠越客于文冕,走虽不敏,请附高节,有蹈东海死耳,不忍受此黔劓。”永乃止。  升明末,太守王奂,永明中,中书郎沈约并表荐之,征皆不就。乃与约书曰:“名者实之宾,本所不庶。中央无心,空勤南北。爲惠反凶,将在于斯。”  麟士无所营求,以笃学爲务,恒凭素几鼓素琴,不爲新声。负薪汲水,并日而食。守操终老,读书不倦。遭火烧书数千卷,年过八十,耳目犹聪明,以反故抄写,火下细书,复成二三千卷,满数十箧。时人以爲养身静默所致。制黑蝶赋以寄意。着周易两系、庄子内篇训。注易经、礼记、春秋、尚书、论语、孝经、丧服、老子要略数十卷。梁天监元年,与何点同征,又不就。二年,卒于家,年八十五。以杨王孙、皇甫谧深达生死而终礼矫俗,乃自爲终制,遗令:“气绝剔被,取三幅布以覆尸。及敛,仍移布于尸下,以爲敛服。反被左右两际以周上,不复制覆被。不须沐浴唅珠。以本裙衫、先着褌,凡二服,上加单衣幅巾履枕,棺中唯此。依士安用孝经。既殡不复立灵座,四节及祥,权铺席于地,以设玄酒之奠。人家相承漆棺,今不复尔。亦不须旐。成服后即葬,作冢令小,后祔更作小冢于滨。合葬非古也。冢不须聚土成坟,使上与地平。王祥终制亦尔。葬不须软车、灵舫、魌头也。不得朝夕下食。祭奠之法,至于葬,唯清水一杯。”子彜奉而行之,州乡皆称叹焉。  阮孝绪字士宗,陈留尉氏人也。父彦之,宋太尉从事中郎, 以清干流誉。  孝绪七岁出继从伯胤之,胤之母周氏卒,遗财百余万应归孝绪,孝绪一无所纳,尽以归胤之姊琅邪王晏之母,闻者咸叹异之。乳人怜其传重辛苦,辄窃玉羊金兽等物与之。孝绪见而骇愕,啓彦之送还王氏。  幼至孝,性沈静,虽与童儿游戏,恒以穿池筑山爲乐。年十三,遍通五经。十五冠而见其父彦之,彦之诫曰:“三加弥尊,人伦之始,宜思自勖,以庇尔躬。”答曰:“愿迹松子于瀛海,追许由于穹谷,庶保促生,以免尘累。”自是屏居一室,非定省未尝出户,家人莫见其面,亲友因呼爲居士。  年十六,父丧不服绵纩,虽蔬菜有味亦吐之。外兄王晏贵显,屡至其门,孝绪度之必至颠覆,闻其笳管,穿篱逃匿,不与相见。曾食酱美,问之,云是王家所得,便吐餐覆酱。及晏诛,亲戚咸爲之惧。孝绪曰:“亲而不党,何坐之及。”竟获免。  梁武起兵围建邺,家贫无以爨,僮妾窃邻人墓樵以继火。孝绪知之,乃不食,更令撤屋而炊。所居以一鹿床爲精舍,以树环绕。天监初,御史中丞任昉寻其兄履之,欲造而不敢,望而叹曰:“其室虽迩,其人甚远。”其爲名流所钦尚如此。自是钦慕风誉者,莫不怀刺敛衽,望尘而息。殷芸欲赠以诗,昉曰:“趣舍既异,何必相干。”芸乃止。唯与比部郎裴子野交。子野荐之尚书徐勉,言其“年十余岁随父爲湘州行事,不书官纸,以成亲之清白。论其志行粗类管幼安,比以采章如似皇甫谧”。  天监十二年,诏公卿举士,秘书监傅照上疏荐之,与吴郡范元琰俱征,并不到。陈郡袁峻谓曰:“往者天地闭,贤人隐。今世路已清,而子犹遁,可乎?”答曰:“昔周德虽兴,夷、 齐不厌薇蕨。汉道方盛,黄、绮无闷山林。爲仁由己,何关人世?况仆非往贤之类邪?”初,谢朏及伏暅应徵,天子以爲隐者苟立虚名,以要显誉,故孝绪与何胤并得遂其高志。  后于锺山听讲,母王氏忽有疾,兄弟欲召之。母曰:“孝绪至性冥通,必当自到。”果心惊而反,邻里嗟异之。合药须得生人参,旧传锺山所出。孝绪躬历幽险,累日不逢。忽见一鹿前行,孝绪感而随后,至一所遂灭,就视,果获此草。母得服之遂愈,时皆言其孝感所致。  有善筮者张有道曰:“见子隐迹而心难明,自非考之龟蓍,无以验也。”及布卦,既揲五爻,曰:“此将爲咸,应感之法,非嘉遯之兆。”孝绪曰:“安知后爻不爲上九。”果成遯卦。有道叹曰:“此所谓‘肥遯无不利’,象实应德,心迹并也。”孝绪曰:“虽获遯卦,而上九爻不发,升遐之道,便当高谢许生。”乃着高隐传,上自炎皇,终于天监末,斟酌分爲三品:言行超逸,名氏弗传,爲上篇;始终不耗,姓名可录,爲中篇;挂冠人世,栖心尘表,爲下篇。湘东王着忠臣传,集释氏碑铭、丹阳尹录、研神记,并先简孝绪而后施行。南平元襄王闻其名,致书要之,不赴,曰:“非志骄富贵,但性畏庙堂,若使麏麚可骖,何以异夫骥騄。”  初,建武末,青溪宫东门无故自崩,大风拔东宫门外杨树,或以问孝绪。孝绪曰:“青溪皇家旧宅,齐爲木行,东爲木位。今东门自坏,木其衰矣。”  武帝禁畜谶纬,孝绪兼有其书,或劝藏之。答曰:“昔刘德重淮南秘要,适爲更生之祸,杜琼所谓不如不知,此言美矣。”客有求之,答曰:“己所不欲,岂可嫁祸于人。”乃焚之。  鄱阳忠烈王妃,孝绪姊也。王尝命驾欲就之游,孝绪凿垣而逃,卒不肯见。王怅然叹息。王诸子笃渭阳之情,岁时之贡, 无所受纳,未尝相见,竟不之识。或问其故,孝绪曰:“我本素贱,不应爲王侯姻戚,邂逅所逢,岂关始愿。”刘歊曾以米馈之,孝绪不纳,歊亦弃之。末年蔬食断酒,其恒供养石像先有损坏,心欲补之,罄心敬礼,经一夜忽然完复。衆并异之。  大同二年正月,孝绪自筮卦,“吾寿与刘着作同年”。及刘杳卒,孝绪曰:“刘侯逝矣,吾其几何。”其年十月卒,年五十八。梁简文在东宫,隆恩厚赠,子恕等述先志不受。顾协以爲恩异常均,议令恭受。门徒追论德行,諡曰文贞处士。所着七录、削繁等一百八十一卷,并行于世。  初,孝绪所撰高隐传中篇所载一百三十七人,刘歊、刘吁览其书曰:“昔嵇康所赞,缺一自拟,今四十之数,将待吾等成邪。”对曰:“所谓荀君虽少,后事当付锺君。若素车白马之日,辄获麟于二子。”歊、吁果卒,乃益二传。及孝绪亡,吁兄絜录其所遗行次篇末,成绝笔之意云。  南岳邓先生名郁,荆州建平人也。少而不仕,隐居衡山极峻之岭,立小板屋两间,足不下山,断谷三十馀载,唯以涧水服云母屑,日夜诵大洞经。梁武帝敬信殊笃,爲帝合丹,帝不敢服,起五岳楼贮之供养,道家吉日,躬往礼拜。白日,神仙魏夫人忽来临降,乘云而至,从少妪三十,并着绛紫罗绣褂裤,年皆可十七八许。色艳桃李,质胜琼瑶,言语良久,谓郁曰:“君有仙分,所以故来,寻当相候。”至天监十四年,忽见二青鸟悉如鹤大,鼓翼鸣舞,移晷方去。谓弟子等曰:“求之甚劳,得之甚逸。近青鸟既来,期会至矣。”少日无病而终。山内唯闻香气,世未尝有。武帝后令周舍爲邓玄传,具序其事。陶弘景字通明,丹阳秣陵人也。祖隆,王府参军。父贞,孝昌令。  初,弘景母郝氏梦两天人手执香炉来至其所,已而有娠。 以宋孝建三年景申岁夏至日生。幼有异操,年四五岁,恒以荻爲笔,画灰中学书。至十岁,得葛洪神仙传,昼夜研寻,便有养生之志。谓人曰:“仰青云,睹白日,不觉爲远矣。”父爲妾所害,弘景终身不娶。及长,身长七尺七寸,神仪明秀,朗目疏眉,细形长额耸耳,耳孔各有十余毛出外二寸许,右膝有数十黑子作七星文。读书万馀卷,一事不知,以爲深耻。善琴棋,工草隶。未弱冠,齐高帝作相,引爲诸王侍读,除奉朝请。虽在朱门,闭影不交外物,唯以披阅爲务。朝仪故事,多所取焉。  家贫,求宰县不遂。永明十年,脱朝服挂神武门,上表辞禄。诏许之,赐以束帛,敕所在月给伏苓五斤,白蜜二升,以供服饵。及发,公卿祖之征虏亭,供帐甚盛,车马填咽,咸云宋、齐以来未有斯事。于是止于句容之句曲山。恒曰:“此山下是第八洞宫,名金坛华阳之天,周回一百五十里。昔汉有咸阳三茅君得道来掌此山,故谓之茅山。”乃中山立馆,自号华阳陶隐居。人间书劄,即以隐居代名。  始从东阳孙游岳受符图经法,遍历名山,寻访仙药。身既轻捷,性爱山水,每经涧谷,必坐卧其间,吟咏盘桓,不能已已。谓门人曰:“吾见朱门广厦,虽识其华乐,而无欲往之心。望高岩,瞰大泽,知此难立止,自恒欲就之。且永明中求禄,得辄差舛;若不尔,岂得爲今日之事。岂唯身有仙相,亦缘势使之然。”沈约爲东阳郡守,高其志节,累书要之,不至。  弘景爲人员通谦谨,出处冥会,心如明镜,遇物便了。言无烦舛,有亦随觉。永元初,更筑三层楼,弘景处其上,弟子居其中,宾客至其下。与物遂绝,唯一家僮得至其所。本便马善射,晚皆不爲,唯听吹笙而已。特爱松风,庭院皆植松,每闻其响,欣然爲乐。有时独游泉石,望见者以爲仙人。  性好着述,尚奇异,顾惜光景,老而弥笃。尤明阴阳五行、风角星算、山川地理、方图産物、医术本草,着帝代年历,以算推知汉熹平三年丁丑冬至,加时在日中,而天实以乙亥冬至,加时在夜半,凡差三十八刻,是汉历后天二日十二刻也。又以历代皆取其先妣母后配飨地只,以爲神理宜然,硕学通儒,咸所不悟。又尝造浑天象,高三尺许,地居中央,天转而地不动,以机动之,悉与天相会 。云“修道所须,非止史官是用”。深慕张良爲人,云“古贤无比”。  齐末爲歌曰“水丑木”爲“梁”字。及梁武兵至新林,遣弟子戴猛之假道奉表。及闻议禅代,弘景援引图谶,数处皆成“梁”字,令弟子进之。武帝既早与之游,及即位后,恩礼愈笃,书问不绝,冠盖相望。  弘景既得神符秘诀,以爲神丹可成,而苦无药物。帝给黄金、朱砂、曾青、雄黄等。后合飞丹,色如霜雪,服之体轻。及帝服飞丹有验,益敬重之。每得其书,烧香虔受。帝使造年历,至己巳岁而加朱点,实太清三年也。帝手敕招之,锡以鹿皮巾。后屡加礼聘,并不出,唯画作两牛,一牛散放水草之间,一牛着金笼头,有人执绳,以杖驱之。武帝笑曰:“此人无所不作,欲学曳尾之龟,岂有可致之理。”国家每有吉凶征讨大事,无不前以谘询。月中常有数信,时人谓爲山中宰相。二宫及公王贵要参候相继,赠遗未尝脱时。多不纳受,纵留者即作功德。  天监四年,移居积金东涧。弘景善辟谷导引之法,自隐处四十许年,年逾八十而有壮容。仙书云:“眼方者寿千岁。”弘景末年一眼有时而方。曾梦佛授其菩提记云,名爲胜力菩萨。乃诣鄮县阿育王塔自誓,受五大戒。后简文临南徐州,钦其风素,召至后堂,以葛巾进见,与谈论数日而去,简文甚敬异之。 天监中,献丹于武帝。中大通初,又献二刀,其一名善胜,一名威胜,并爲佳宝。  无疾,自知应逝,逆克亡日,仍爲告逝诗。大同二年卒,时年八十一。顔色不变,屈申如常,香气累日,氛氲满山。遗令:“既没不须沐浴,不须施床,止两重席于地,因所着旧衣,上加生裤裙及臂衣靺冠巾法服。左肘录铃,右肘药铃,佩符络左腋下。绕腰穿环结于前,钗符于髻上。通以大袈裟覆衾蒙首足。明器有车马。道人道士并在门中,道人左,道士右。百日内夜常然灯,旦常香火。”弟子遵而行之。诏赠太中大夫,諡曰贞白先生。  弘景妙解术数,逆知梁祚覆没,预制诗云:“夷甫任散诞,平叔坐论空。岂悟昭阳殿,遂作单于宫。”诗秘在箧里,化后,门人方稍出之。大同末,人士竞谈玄理,不习武事,后侯景篡,果在昭阳殿。  初,弘景母梦青龙无尾,自己升天,弘景果不妻无子。从兄以子松乔嗣。所着学苑百卷,孝经、论语集注、帝代年历、本草集注、效验方、肘后百一方、古今州郡记、图像集要及玉匮记、七曜新旧术疏、占候、合丹法式,共秘密不传,及撰而未讫又十部,唯弟子得之。  时有沙门释宝志者,不知何许人,有于宋泰始中见之,出入锺山,往来都邑,年已五六十矣。齐、宋之交,稍显灵迹,被发徒跣,语默不伦。或被锦袍,饮啖同于凡俗,恒以铜镜剪刀镊属挂杖负之而趍。或征索酒肴,或累日不食,预言未兆,识他心智。一日中分身易所,远近惊赴,所居噂誻。齐武帝忿其惑衆,收付建康狱。旦日,咸见游行市里,既而检校,犹在狱中。其夜,又语狱吏:“门外有两舆食,金钵盛饭,汝可取之。”果是文惠太子及竟陵王子良所供养。县令吕文显以啓武 帝,帝乃迎入华林园。少时忽重着三布帽,亦不知于何得之。俄而武帝崩,文惠太子、豫章文献王相继薨,齐亦于此季矣。  灵和寺沙门释宝亮欲以纳被遗之,未及有言,宝志忽来牵被而去。蔡仲熊尝问仕何所至。了自不答,直解杖头左索绳掷与之,莫之解。仲熊至尚书左丞,方知言验。  永明中,住东宫后堂,从平旦门中出入。末年忽云“门上血污衣”,褰裳走过。至郁林见害,果以犊车载尸出自此门,舍故阉人徐龙驹宅,而帝颈血流于门限焉。  梁武帝尤深敬事,尝问年祚远近。答曰:“元嘉元嘉。”帝欣然,以爲享祚倍宋文之年。虽剃须发而常冠帽,下裙纳袍,故俗呼爲志公。好爲谶记,所谓志公符是也。高丽闻之,遣使齎绵帽供养。  天监十三年卒。将死,忽移寺金刚像出置户外,语人云:“菩萨当去。”旬日无疾而终。先是琅邪王筠至庄严寺,宝志遇之,与交言欢饮。至亡,敕命筠爲碑,盖先觉也。  诸葛璩字幼玫,琅邪阳都人也。世居京口。璩幼事征士关康之,博涉经史。复师征士臧荣绪,荣绪着晋书,称璩有发擿之功,方之壶遂。  齐建武初,南徐州行事江祀荐璩于明帝,言璩安贫守道,悦礼敦诗,如其简退,可扬清厉俗,请辟爲议曹从事。帝许之。璩辞不赴。陈郡谢朓爲东海太守,下教扬其风概,饷谷百斛。梁天监中,举秀才,不就。  璩性勤于诲诱,后生就学者日至。居宅狭陋,无以容之。太守张友爲起讲舍。璩处身清正,妻子不见喜愠之色,旦夕孜孜,讲诵不辍,时人益以此宗之。卒于家。璩所着文章二十卷,门人刘暾集而录之。  刘慧斐字宣文,彭城人也。父元直,淮南太守。慧斐少博 学,能属文,起家梁安成王法曹行参军。尝还都,途经寻阳,游于匡山,遇处士张孝秀,相得甚欢,遂有终焉之志。因不仕,居东林寺。又于山北构园一所,号曰离垢园,时人仍谓爲离垢先生。  慧斐尤明释典,工篆隶,在山手写佛经二千余卷,常所诵者百馀卷。昼夜行道,孜孜不怠,远近钦慕之。简文临江州,遗以几杖。论者云,自远法师没后将二百年,始有张、刘之盛矣。元帝及武陵王等书问不绝。大同三年卒。  慧斐兄慧镜,安成内史。初,元直居郡得罪,慧镜历诣朝士乞哀,恳恻甚至,遂以孝闻。  子昙净字元光,笃行有父风,解褐安成王国左常侍。父卒于郡,昙净奔丧,不食饮者累日,绝而又苏,每哭辄呕血。服阕,因毁成疾。会有诏士姓各举四科,昙净叔父慧斐举以应孝行,武帝用爲海宁令。昙净又以兄未爲县,因以让兄,乃除安西参军。  父亡后,事母尤淳至,身营餐粥,不以委人。母疾,衣不解带,及母亡,水浆不入口者殆一旬。母丧权瘗药王寺,时天寒,昙净身衣单布衣,庐于瘗所。昼夜哭临不绝声,哀感行路,未期而卒。  范元琰字伯珪,一字长玉,吴郡钱塘人也。祖悦之,太学博士征,不至。父灵瑜,居父忧以毁卒。元琰时童孺,哀慕尽礼,亲党异之。及长好学,博通经史,兼精佛义,然谦敬不以所长骄人。祖母患痈,恒自含吮。与人言常恐伤物。居家不出城市,虽独居如对宾客,见者莫不改容惮之。  家贫,唯以园蔬爲业。尝出行,见人盗其菘,元琰遽退走。母问其故,具以实答。母问盗者爲谁,答曰:“向所以退,畏其愧耻,今啓其名,愿不泄也。”于是母子秘之。或有涉沟盗 其笋者,元琰因伐木爲桥以度之,自是盗者大惭,一乡无复草窃。  齐建武初,征爲曹武平西参军,不至。于时始安王遥光爲扬州,谓徐孝嗣曰:“曹武参军,岂是礼贤之职。”欲以西曹书佐聘之,会遥光败,不果,时人以爲恨。沛国刘瓛深加器异,尝表称之。天监九年,县令管慧辩上言义行,扬州刺史临川王宏辟命,不至。卒于家。  庾诜字彦宝,新野人也。幼聪警笃学,经史百家,无不该综。纬候书射,棋算机巧,并一时之绝。而性托夷简,特爱林泉,十亩之宅,山池居半。蔬食弊衣,不修産业。遇火,止出书数篑坐于池上,有爲火来者,答云“唯恐损竹”。乘舟从沮中山舍还,载米一百五十石。有人寄载三十石,及至宅,寄载者曰:“君三十斛,我百五十斛。”诜默然不言,恣其取足。邻人有被诬爲盗,见劾妄款。诜矜之,乃以书质钱二万,令门生诈爲其亲,代之酬备。邻人获免谢诜,诜曰:“吾矜天下无辜,岂期谢也。”  梁武帝少与诜善,及起兵,署爲平西府记室参军,诜不屈。平生少所游狎,河东柳恽欲与交,拒而弗纳。普通中,诏以爲黄门侍郎,称疾不起。晚年尤遵释教,宅内立道场,环绕礼忏,六时不辍。诵法华经,每日一遍。后夜中忽见一道人自称愿公,容止甚异,呼诜爲上行先生,授香而去。中大通四年,因寝忽惊觉,曰:“愿公复来,不可久住。”顔色不变,言终而亡,年七十八 。举室咸闻空中唱“上行先生已生弥陀净域矣”。武帝闻而下诏,諡贞节处士,以显高烈。  诜所撰帝历二十卷,易林二十卷,续伍端休江陵记一卷,晋朝杂事五卷,总抄八十卷,行于世。  子曼倩字世华,亦早有令誉。元帝在荆州,爲中录事。每 出,帝常目送之,谓刘之遴曰:“荆南信多君子。”后转谘议参军。所着丧服仪,文字体例,老子义疏,算经及七曜历术,并所制文章,凡九十五卷。子季才有学行,承圣中,位中书侍郎。江陵平,随例入长安。  张孝秀字文逸,南阳宛人也。徙居寻阳。曾祖须无,祖僧监,父希,并别驾从事。  孝秀长六尺馀,白皙美须眉,仕州中从事史。遇刺史陈伯之叛,孝秀与州中士大夫谋袭之,事觉,逃于盆水侧。有商人置诸褚中,展转入东林。伯之得其母郭,以蜡灌杀之。孝秀遣妻妾,入匡山修行学道。服阕,建安王召爲别驾。因去职归山,居于东林寺,有田数十顷,部曲数百人,率以力田,尽供山衆。远近归慕,赴之如市。  孝秀性通率,不好浮华,常冠谷皮巾,蹑蒲履,手执并闾皮麈尾,服寒食散,盛冬卧于石上。博涉群书,专精释典。僧有亏戒律者,集衆佛前,作羯磨而笞之,多能改过。善谈论,工隶书,凡诸艺能,莫不明习。普通三年卒,室中皆闻非常香。梁简文甚伤悼焉,与刘慧斐书,述其贞白云。  庾承先字子通,潁川鄢陵人也。少沈静有志操,是非不涉于言,喜愠不形于色,人莫能窥也。弱岁受学于南阳刘虬,强记敏识,出于群辈。玄经释典,靡不该悉;九流七略,咸所精练。辟功曹不就,乃与道士王僧镇同游衡岳。晚以弟疾还乡里,遂居土台山。梁鄱阳忠烈王在州,钦其风味,要与游处,令讲老子。远近名僧,咸来赴集,论难锋起,异端竞至,承先徐相酬答,皆得所未闻。忠烈王尤所钦重。  中大通三年,庐山刘慧斐至荆州,承先与之有旧,往从之,荆陕学徒因请承先讲老子。湘东王亲命驾临听,论议终日,留连月馀,乃还山。王亲祖道,并赠篇什,隐者美之。其年卒, 刺史厚有赠赙。门人黄士龙让曰:“先师平素食不求饱,衣不求轻,凡有赠遗,皆无所受。临终之日,诫约家门,薄棺周形,巾褐爲敛。虽蒙赉及,不敢轻承教旨,以违平生之操。钱布辄付使反。”时论高之。  马枢字要理,扶风郿人也。祖灵庆,齐竟陵王录事参军。  枢数岁而孤,爲其姑所养。六岁,能诵孝经、论语、老子。及长,博极经史,尤善佛经及周易、老子义。梁邵陵王纶爲南徐州刺史,素闻其名,引爲学士。纶时自讲大品经,令枢讲维摩、老子、周易,同日发题,道俗听者二千人。王欲极观优劣,乃谓衆曰:“与马学士论义,必使屈服,不得空立客主。”于是数家学者,各起问端。枢乃依次剖判,开其宗旨,然后枝分派别,转变无穷,论者拱默听受而已,纶甚嘉之。  寻遇侯景之乱,纶举兵援台,乃留书二万卷付枢。枢肆志寻览,殆将周遍,乃喟然叹曰:“吾闻贵爵位者以巢、由爲桎梏,爱山林者以伊、吕爲管库,束名实则刍芥柱下之言,翫清虚则糠秕席上之说,稽之笃论,亦各从其好也。比求志之士,望涂而息,岂天之不惠高尚,何山林之无闻甚乎。”乃隐于茅山,有终焉之志。  陈天嘉元年,文帝征爲度支尚书,辞不应命。时枢亲故并居京口,每秋冬之际,时往游焉。及鄱阳王爲南徐州刺史,钦其高尚,鄙不能致,乃卑辞厚意,令使者邀之,枢固辞以疾。门人劝请,不得已乃行。王别筑室以处之,枢恶其崇丽,乃于竹林间自营茅茨而居。每以王公馈饷,辞不获已者,率十分受一。  枢少属乱离,凡所居处,盗贼不入,依托者常数百家。目精洞黄,能视闇中物。有白晏一双,巢其庭树,驯狎橺庑,时至几案,春来秋去,几三十年。太建十三年卒。撰道觉论行于 世。  论曰:夫独往之人,皆禀偏介之性,不能摧志屈道,借誉期通。若使夫遇见信之主,逢时来之运,岂其放情江海,取逸丘樊?不得已而然故也。且岩壑闲远,水石清华,虽复崇门八袭,高城万雉,莫不蓄壤开泉,髣佛林泽。故知松山桂渚,非止素玩,碧涧清潭,翻成丽瞩。挂冕东都,夫何难之有。  中文书库:如需引用,请注明来源  This file is decompiled by an unregistered version of ChmDecompiler.Regsitered version does not show this message.You can buy ChmDecompiler at: http://www.etextwizard.com/  卷七十七  列传第六十七恩幸  戴法兴 徐爰 阮佃夫 纪僧真 刘系宗 茹法亮 吕文显 茹法珍 周石珍 陆验 司马申 施文庆 沈客卿 孔范  夫鲍鱼芳兰,在于所习,中人之性,可以上下。然则谋于管仲,齐桓有邵陵之师,迩于易牙,小白掩阳门之扇。夫以霸者一身,且有洿隆之别,况下于此,胡可胜言者乎。故古之哲王,莫不斯慎。自汉氏以来,年且千祀,而近习用事,无乏于时,莫不官由近亲,情因狎重。至如中书所司,掌在机务。汉元以令、仆用事,魏明以监、令专权,在晋中朝,常爲重寄,故公曾之叹,恨于失职。于时舍人之任,位居九品,江左置通事郎,管司诏诰,其后郎还爲侍郎,而舍人亦称通事。元帝用琅邪刘超,以谨慎居职。宋文世,秋当、周赳并出寒门。孝武以来,士庶杂选,如东海鲍照以才学知名,又用鲁郡巢尚之,江夏王义恭以爲非选。帝遣尚之送尚书四十余牒,宣敕论辩,义恭乃叹曰:“人主诚知人。”及明帝世,胡母颢、阮佃夫之徒,专爲佞幸矣。齐初亦用久劳及以亲信,关谳表啓,发署诏敕,颇涉辞翰者,亦爲诏文,侍郎之局复见侵矣。建武世,诏命始不关中书,专出舍人。省内舍人四人,所直四省,其下有 主书令史,旧用武官,宋改文吏,人数无员,莫非左右要密。天下文簿板籍,入副其省,万机严秘,有如尚书外司。领武官有制局监、外监,领器仗兵役,亦用寒人。爰及梁、陈,斯风未改。其四代之被恩幸者,今立以爲篇,以继前史之作云尔。  戴法兴,会稽山阴人也。家贫,父硕子以贩紵爲业。法兴二兄延寿、延兴并修立,延寿善书,法兴好学。山阴有陈戴者,家富有钱三千万,乡人或云:“戴硕子三儿敌陈戴三千万钱。”  法兴少卖葛山阴市,后爲尚书仓部令史。大将军彭城王义康于尚书中觅了了令史,得法兴等五人,以法兴爲记室令史。义康败,仍爲孝武征虏抚军记室掾。及徙江州,仍补南中郎典签。帝于巴口建义,法兴与典签戴明宝、蔡闲俱转参军督护。上即位,并爲南台侍御史,同兼中书通事舍人。法兴等专管内务,权重当时。孝建元年,爲南鲁郡太守,解舍人,侍太子于东宫。大明二年,以南下预密谋,封法兴吴昌县男,明宝湘乡县男。闲时已卒,追加爵封。法兴转太子旅贲中郎将。  孝武亲览朝政,不任大臣,而腹心耳目不得无所委寄。法兴颇知古今,素见亲待,虽出侍东宫,而意任隆密。鲁郡巢尚之,人士之末,元嘉中,侍始兴王浚读书,亦涉猎文史,爲上所知。孝建初,补东海国侍郎,仍兼中书通事舍人。凡选授迁转诛赏大处分,上皆与法兴、尚之参怀。内外诸杂事多委明宝。上性严暴,睚眦之间,动至罪戮。尚之每临事解释,多得全免,殿省甚赖之。而法兴、明宝大通人事,多纳货贿,凡所荐达,言无不行,天下辐凑,门外成市,家产并累千金。明宝骄纵尤甚,长子敬爲扬州从事,与上争买御物。六宫尝出,敬盛服骑马,于车左右驰骤去来。上大怒,赐敬死,系明宝尚方。寻被原释,委任如初。  孝武崩,前废帝即位,法兴迁越骑校尉。时太宰江夏王义 恭录尚书事,任同总己,而法兴、尚之执权日久,威行内外,义恭积相畏服,至是慑惮尤甚。废帝未亲万机,凡诏敕施爲,悉决法兴之手,尚书中事无大小专断之,顔师伯、义恭守空名而已。尚之甚聪敏,时百姓欲爲孝武立寺,疑其名。尚之应声曰:“宜名天保。诗云:‘天保,下报上也。’”时服其机速。  废帝年已渐长,凶志转成,欲有所爲,法兴每相禁制。谓帝曰:“官所爲如此,欲作营阳邪?”帝意稍不能平。所爱幸阉人华愿儿有盛宠,赐与金帛无算。法兴常加裁减,愿儿甚恨之。帝尝使愿儿出入市里,察听风谣,而道路之言,谓法兴爲真天子,帝爲贋天子。愿儿因此告帝曰:“外间云宫中有两天子,官是一人,戴法兴是一人。官在深宫中,人物不相接,法兴与太宰、顔、柳一体,往来门客恒有数百,内外士庶无不畏服之。法兴是孝武左右,复久在宫闱,今将他人作一家,深恐此坐席非复官许。”帝遂免法兴官,徙付远郡,寻于家赐死。法兴临死,封闭库藏,使家人谨录钥牡。死一宿,又杀其二子,截法兴棺两和,籍没财物。法兴能爲文章,颇行于世。  死后,帝敕巢尚之曰:“不谓法兴积衅累愆,遂至于此。吾今自览万机,卿等宜竭诚尽力。”尚之时爲新安王子鸾抚军中兵参军、淮陵太守,乃解舍人,转爲抚军谘议参军,太守如故。明帝初,复以尚之兼中书通事舍人、南清河太守。累迁黄门侍郎,出爲新安太守,病卒。  戴明宝,南东海丹徒人,亦历员外散骑侍郎、给事中。孝武时,带南清河太守。前废帝即位,权任悉归法兴,而明宝轻矣。明帝初,天下反叛,以明宝旧人,屡经戎事,复委任之。后坐纳货贿系尚方,寻被宥。位宣城太守。升明初,年老,拜太中大夫,病卒。  武陵国典书令董元嗣与法兴、明宝等俱爲孝武南中郎典签, 元嘉三十年,奉使还都,会元凶弑立,遣元嗣南还,报上以徐湛之等反 。上时在巴口,元嗣具言弑状 。上遣元嗣下都奉表于劭,既而上举义兵,劭诏责元嗣,元嗣答云:“始下未有反谋。”劭不信,备加考掠,不服遂死。孝武事克,赠员外散骑侍郎,使文士苏宝生爲之诔焉。  大明中,又有奚显度者,南东海郯人,官至员外散骑侍郎。孝武尝使主领人功,而苛虐无道,动加捶扑,暑雨寒雪,不听暂休,人不堪命,或自经死。时建康县考囚,或用方材压额及踝胫,人间谣曰:“甯得建康压额,不能受奚度拍。”又相戏曰:“勿反顾,付奚度。”其酷暴如此。前废帝尝戏云:“显度刻虐爲百姓疾,比当除之。”左右因唱“尔”,即日宣杀焉。时人比之孙皓杀岑昏。  徐爰字长玉,南琅邪开阳人也。本名瑗,后以与傅亮父同名,亮啓改爲爰。初爲晋琅邪王大司马府中典军,从北征,微密有意理,爲武帝所知。少帝在东宫,入侍左右。文帝初,又见亲任,遂至殿中侍御史。元嘉十二年,转南台御史,始兴王浚后军行参军。复侍太子于东宫,迁员外散骑侍郎。文帝每出军,常悬授兵略。二十九年,重遣王玄谟等北侵,配爰五百人,随军碻磝,衔中旨临时宣示。孝武至新亭,江夏王义恭南奔,爰时在殿内,诈劭追义恭,因即得南走。时孝武将即大位,军府造次,不晓朝章,爰素谙其事,及至,莫不喜悦,以兼太常丞撰立仪注。后兼尚书右丞,迁左丞。  先是,元嘉中使着作郎何承天草创国史,孝武初又使奉朝请山谦之、南台御史苏宝生踵成之。孝建六年,又以爰领着作郎,使终其业。爰虽因前作,而专爲一家之书。上表“起元义熙,爲王业之始,载序宣力,爲功臣之断”。于是内外博议。太宰江夏王义恭等三十五人同爰,宜以义熙元年爲断。散骑常 侍巴陵王休若、尚书金部郎檀道鸾二人谓宜以元兴三年爲始。太学博士虞和谓宜以开国爲宋西元年。诏曰:“项籍、圣公,编录二汉,前史已有成例 。桓玄传宜在宋典,馀如爰议。”  孝武崩,营景宁陵,以本官兼将作大匠。爰便僻善事人,能得人主微旨,颇涉书传,尤悉朝仪。元嘉初,便入侍左右,预参顾问。长于附会,又饰以典文,故爲文帝所任遇。大明世,委寄尤重,朝廷大礼仪,非爰议不行。虽复当时硕学所解过之者,既不敢立异议,所言亦不见从。孝武崩,公除后,晋安王子勋侍读博士谘爰宜习业与不?爰答曰:“居丧读丧礼,习业何嫌。”少日,始安王子真博士谘爰,爰曰:“小功废业,三年丧何容读书。”其专断乖谬皆如此。  前废帝凶暴无道,殿省旧人多见罪黜,唯爰巧于将迎,始终无忤。诛群公后,以爰爲黄门侍郎,领射声校尉,着作如故,封吴平县子。宠待隆密,群臣莫二。帝每出行,常与沈庆之、山阴公主同辇,爰亦预焉。  明帝即位,以黄门侍郎,改领长水校尉,兼尚书左丞。明年,除太中大夫,着作并如故。爰执权日久,上在蕃素所不悦,及景和世,屈辱卑约,爰礼敬甚简,益衔之。泰始三年,诏暴其罪,徙交州。及行,又诏除广州统内郡。有司奏以爲宋隆太守。除命既下,爰已至交州。久之听还,仍除南康郡丞。明帝崩,还都,以爰爲济南太守,复除中散大夫。元徽三年卒,年八十二。  爰子希秀,甚有学解,亦闲篆隶,正觉、禅灵二寺碑,即希秀书也。爰之徙交州,明帝召希秀谓曰:“比当令卿父还。”希秀再拜答曰:“臣父年老,恐不及后恩。”帝大嗟赏,即召爰还。希秀位骁骑将军、淮南太守。子泓甚闲吏职,而在事刻薄,于人少恩。仕齐历位台郎,秣陵、建康令,湘东太守。  阮佃夫,会稽诸暨人也。明帝初出合,选爲主衣,后又请爲世子师,甚见信待。景和末,明帝被拘于殿内,住在秘书省,爲帝所疑,大祸将至。佃夫与王道隆、李道儿及帝左右琅邪淳于文祖谋共废立。时直阁将军柳光世亦与帝左右兰陵缪方盛、丹阳周登之有密谋,未知所奉。登之与明帝有旧,方盛等乃使登之结佃夫,佃夫大悦。先是,帝立皇后,普暂撤诸王奄人,明帝左右钱蓝生亦在例,事毕未被遣,密使蓝生候帝。虑事泄,蓝生不欲自出,帝动止辄以告淳于文祖,令报佃夫。  景和元年十一月二十九日晡时,帝出华林园。建安王休仁、山阳王休佑、山阴主并侍侧,明帝犹在秘书省不被召,益惧。佃夫以告外监典事东阳朱幼,又告主衣吴兴寿寂之、细铠主南彭城姜産之。産之又语所领细铠将临淮王敬则,幼又告中书舍人戴明宝,并回应。明宝、幼欲取其日向晓,佃夫等劝取开门鼓后。幼预约勒内外,使钱蓝生密报建安王休仁等。  时帝欲南巡,腹心直阁将军宗越等,其夕并听出外装束,唯有队主樊僧整防华林阁,是柳光世乡人。光世要之,即受命。姜産之又要队副阳平聂庆及所领壮士会稽富灵符、吴郡俞道龙、丹阳宋逵之、阳平田嗣,并聚于庆省。佃夫虑力少,更欲招合,寿寂之曰:“谋广或泄,不烦多人。”时巫觋言后堂有鬼,其夕帝于竹林堂前与巫共射之,建安王休仁等、山阴主并从。帝素不悦寂之,见辄切齿。寂之既与佃夫等成谋,又虑祸至,抽刀前入,姜産之随其后,淳于文祖、缪方盛、周登之、富灵符、聂庆、田嗣、王敬则、俞道龙、宋逵之又继进。休仁闻行声甚疾,谓休佑曰:“作矣。”相随奔景阳山。帝见寂之至,引弓射之,不中,乃走。寂之追杀之。事定,宣令宿卫曰:“湘东王受太后令除狂主,今已太平。”  明帝即位,论功,寿寂之封应城县侯,産之汝南县侯,佃 夫建城县侯,王道隆吴平县侯,淳于文祖阳城县侯,李道儿新渝县侯,缪方盛刘阳县侯,周登之曲陵县侯,富灵符惠怀县子,聂庆建阳县子,田嗣将乐县子,王敬则重安县子,俞道龙茶陵县子,宋逵之零陵县子。佃夫迁南台侍御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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