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白话文-38

①元狩:汉武帝第四个年号(前122-前117)。②使:出使。大夏:西域国名。来:回来。③居:呆在。④使问:派人询问。所从来:从何地弄来。⑤身毒国:古代国名。或译作“天竺”、“天毒”、“乾毒”等。⑥市:买。⑦隔:阻隔。⑧诚:若。⑨间:走小路,捷径。⑩指:通“旨”,意旨。求:找到。(11)为求道西:为他们寻找西去的道路。十余辈:指滇国派出找寻西去之路的十多批人。(12)闭:阻塞。(13)孰与:与……比,哪一个……。(14)然:如此。(15)足事亲附:值得让他们亲近归附汉朝。(16)注意焉:专注留意这件事。焉,兼词,相当于“于是(此)”。及至南越反①,上使驰义侯因犍为发南夷兵②。且兰君恐远行③,旁国虏其老弱④,乃与其众反,杀使者及犍为太守。汉乃发巴蜀罪人尝击南越者八校尉击破之⑤。会越已破⑥,汉八校尉不下⑦,即引兵还⑧,行诛头兰⑨。头兰,常隔滇道者也。已平头兰,遂平南夷为牂柯郡。夜郎侯始倚南越,南越已灭,会还诛反者,夜郎遂入朝。上以为夜郎王⑩。南越破後,及汉诛且兰、邛君,并杀筰侯,冉、駹皆振恐,请臣置吏。乃以邛都为越巂郡,筰都为沈犁郡,冉、駹为汶山郡,广汉西白马为武都郡。①南越反:汉武帝元鼎五年(前112),南越丞相吕嘉叛乱,后被平定,南越亡国。见卷一百一十三《南越列传》。②上:指汉武帝。因:凭借。③且兰君:且兰国的长帅。④旁国:附近国家。虏:俘虏。⑤罪人:指被赦免罪过而充当军人的人。尝:当依《汉书》作“当”,本当。⑥会:恰巧,正赶上。⑦不下:没有沿牂柯江南下击南越。⑧引兵:领兵。⑨行诛:在行军中诛灭。头兰:古国名。⑩上:指汉天子。上使王然于以越破及诛南夷兵威风喻滇王入朝①。滇王者,其众数万人,其旁东北有劳、靡莫②,皆同姓相扶,未肯听。劳、靡莫数侵犯使者吏卒③。元封二年④,天子发巴蜀兵击灭劳、靡莫,以兵临滇。滇王始首善⑤。以故弗诛。滇王离难西南夷,举国降⑥,请置吏入朝。于是以为益州郡,赐滇王王印,复长其民⑦。越破:南越被灭亡。风喻:委婉劝告。风,通“讽”。用含蓄的话暗示或劝告。②劳、靡莫:均古国名。③数:屡次。④元封:汉武帝第六个年号(前110-前105)。⑤首善:开始有善意。⑥滇王离难西南夷:《汉书·西南夷传》作“滇王离西夷”此句中“难”与“南”当是衍文。“滇王离西夷”言滇王离开西夷,向东奉侍汉朝。举国:全国。⑦复:又。长:做一国之长。此言统领其民。西南夷君长以百数,独夜郎、滇受王印。滇小邑,最宠焉。太史公曰:“楚之先岂有天禄哉①?在周为文王师②,封楚③。及周之衰,地称五千里④。秦灭诸侯,唯楚苗裔尚有滇王。汉诛西南夷,国多灭矣,唯滇复为宠王⑤。然南夷之端⑥,见枸酱番禺⑦,大夏杖邛竹⑧。西夷後揃⑨,剽分二方⑩,卒为七郡(11)。①先:祖先。岂:难道。天禄:上天所赐的俸禄。②卷四十《楚世家》记载,楚先人“鬻熊子事文王”。其后楚武王熊通曾说:“吾先鬻熊,文王之师也。”③封楚:受封于楚。卷四十《楚世家》记载:楚先人“熊绎当周成王之时,举文、武勤劳之后嗣,而封熊绎于楚蛮,封以子男之田,姓芈氏,居丹阳。”④地:国土。⑤宠王:受宠爱的王。⑥端:开始。⑦见枸酱番禺:即在番禺见到枸酱。⑧杖邛竹:即邛竹杖。⑨揃(jiǎn,剪):分割。⑩剽:分开。二方:两个方面。(11)卒:终于。司马相如列传第五十七王延海 译注【说明】此文是西汉着名文学家司马相如的传记。作者采用“以文传人”(章学诚《文史通义·诗教下》)的写法,简练地记述了相如一生游粱、娶文君、通西南夷等几件事,而与此有关的文和赋却全文收录,“连篇累牍,不厌其繁”(李景星《史记评议》),计有《子虚赋》、《上林赋》、《喻巴蜀檄》、《难蜀父老》、《上书谏猎》、《哀二世赋》、《大人赋》、《封禅文》等八篇,文字之多,远超司马迁自己的记述,足见作者“特爱其文赋”(茅坤《史记钞》),“心折长卿之至”(牛运震《史记评注》)。司马迁通过这些文赋,写出了汉代辞赋大师司马相如穷困潦倒的境遇,表现传主对中国封建社会的盛世——汉武帝时代的显赫声威的感受,他既赞美大一统和中央集权的思想,铺排宫室苑囿的华美和富饶,显示中国人民创造物质文明的伟大才智与功绩,又主张戒奢持俭,防微杜渐,并婉谏超世成仙之谬,让读者看到了封建盛世之下一个知识分子的矛盾心情。司马迁对相如及其文赋的评价,皆寓于相如的文章之中,他肯定《子虚赋》、《上林赋》倡言节俭的主旨,高度评价相如作品的讽谏作用与《诗经》无异,反映了作者重视作品教化作用的文学观念。实际上相如文赋的思想都是司马迁赞成的思想,他不过是借传主之文来反映自己的思想罢了,正所谓“驱相如之文以为己文,而不露其痕迹”(李景星《史记评议》)。这也正是这部《史记》中最长最奇之作的高超艺术手法的一个突出例子。文章中记述司马相如与卓文君婚恋的故事,写得宛转浓丽,极富新奇的故事情趣,颇似生动的小说,所以清人吴见思在其《史记论文》里,称其为“唐人传奇小说之祖”。它给后世文学艺术作品的创作,提供了极好的范例和原始的素材。司马相如是蜀郡成都人,字长卿。他少年时喜欢读书,也学习剑术,所以他父母给他取名犬子。司马相如完成学业后,很仰慕蔺相如的为人,就改名相如。最初,他凭借家中富有的资财而被授予郎官之职,侍卫孝景帝,做了武骑常侍,但这并非他的爱好。正赶上汉景帝不喜欢辞赋,这时粱孝王前来京城朝见景帝,跟他来的善于游说的人,有齐郡人邹阳、淮阴人枚乘、吴县人庄忌先生等。相如见到这些人就喜欢上了,因此就借生病为由辞掉官职,旅居粱国。粱孝王让相如这些读书人一同居住,相如才有机会与读书人和游说之士相处了好几年,于是写了《子虚赋》。正赶上粱孝王去世,相如只好返回成都。然而家境贫寒,又没有可以维持自己生活的职业。相如一向同临邛县令王吉相处得很好,王吉说:“长卿,你长期离乡在外,求官任职,不太顺心,可以来我这里看看。”于是,相如前往临邛,暂住在城内的一座小亭中。临邛县令佯装恭敬,天天都来拜访相如。最初,相如还是以礼相见。后来,他就谎称有病,让随从去拒绝王吉的拜访。然而,王吉却更加谨慎恭敬。临邛县里富人多,象卓王孙家就有家奴八百人,程郑家也有数百人。二人相互商量说:“县令有贵客,我们备办酒席,请请他。”一并把县令也请来。当县令到了卓家后,卓家的客人已经上百了。到了中午,去请司马长卿,长卿却推托有病,不肯前来。临邛令见相如没来,不敢进食,还亲自前去迎接相如。相如不得已,勉强来到卓家,满座的客人无不惊羡他的风采。酒兴正浓时,临邛县令走上前去,把琴放到相如面前,说:“我听说长卿特别喜欢弹琴,希望聆听一曲,以助欢乐。”相如辞谢一番,便弹奏了一两支曲子。这时,卓王孙有个女儿叫文君,刚守寡不久,很喜欢音乐,所以相如佯装与县令相互敬重,而用琴声暗自诱发她的爱慕之情。相如来临邛时,车马跟随其后,仪表堂堂,文静典雅,甚为大方。待到卓王孙家喝酒、弹奏琴曲时,卓文君从门缝里偷偷看他,心中高兴,特别喜欢他,又怕他不了解自己的心情。宴会完毕,相如托人以重金赏赐文君的侍者,以此向她转达倾慕之情。于是,卓文君乘夜逃出家门,私奔相如,相如便同文君急忙赶回成都。进家所见,空无一物,只有四面墙壁立在那里。卓王孙得知女儿私奔之事,大怒道:“女儿极不成材,我不忍心伤害她,但也不分给她一个钱。”有的人劝说卓王孙,但他始终不肯听。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文君感到不快乐,说:“长卿,只要你同我一起去临邛,向兄弟们借贷也完全可以维持生活,何至于让自己困苦到这个样子!”相如就同文君来到临邛,把自己的车马全部卖掉,买下一家酒店,做卖酒生意。并且让文君亲自主持垆前的酌酒应对顾客之事,而自己穿起犊鼻裤,与雇工们一起操作忙活,在闹市中洗涤酒器。卓王孙听到这件事后,感到很耻辱,因此闭门不出。有些兄弟和长辈交相劝说卓王孙,说:“你有一个儿子两个女儿,家中所缺少的不是钱财。如今,文君已经成了司马长卿的妻子,长卿本来也已厌倦了离家奔波的生涯,虽然贫穷,但他确实是个人才,完全可以依靠。况且他又是县令的贵客,为什么偏偏这样轻视他呢!”卓王孙不得已,只好分给文君家奴一百人,钱一百万,以及她出嫁时的衣服被褥和各种财物。文君就同相如回到成都,买了田地房屋,成为富有的人家。过了较长一段时间,蜀郡人杨得意担任狗监,事奉汉武帝。一天,武帝读《子虚赋》,认为写得好,说:“我偏偏不能与这个作者同时。”杨得意说:“我的同乡人司马相如自称,是他写了这篇赋。”武帝很惊喜,就召来相如询问。相如说:“有这件事。但是,这赋只写诸侯之事,不值得看。请让我写篇天子游猎赋,赋写成后就进献皇上。”武帝答应了,并命令尚书给他笔和木简。相如用“子虚”这虚构的言辞,是为了陈述楚国之美;“乌有先生”就是哪有此事,以此为齐国驳难楚国;“无是公”就是没有此人,以阐明做天子的道理。所以假借这三个人写成文章,用以推演天子和诸侯的苑囿美盛情景。赋的最后一章主旨归结到节俭上去,借以规劝皇帝。把赋进献天子后,天子特别高兴。赋的文辞说道:楚王派子虚出使齐国,齐王调遣境内所有的士卒,准备了众多的车马,与使者一同出外打猎。打猎完毕,子虚前去拜访乌有先生,并向他夸耀此事,恰巧无是公也在场。大家落座后,乌有先生向子虚问道:“今天打猎快乐吗?”子虚说:“快乐”。“猎物很多吧?”子虚回答道:“很少。”“既然如此,那么乐从何来?”子虚回答说:“我高兴的是齐王本想向我夸耀他的车马众多,而我却用楚王在云梦泽打猎的盛况来回答他。”乌有先生说道:“可以说出来听听吗?”子虚说:“可以。齐王指挥千辆兵车,选拔上万名骑手,到东海之滨打猎。士卒排满草泽,捕兽的罗网布满山岗,兽网罩住野兔,车轮辗死大鹿,射中麋鹿,抓住麟的小腿。车骑驰骋在海边的盐滩,宰杀禽兽的鲜血染红车轮。射中禽兽,猎获物很多,齐王便骄傲地夸耀自己的功劳。他回头看着我说:‘楚国也有供游玩打猎的平原广泽,可以使人这样富于乐趣吗?楚王游猎与我相比,谁更壮观?’我下车回答说:‘小臣我只不过是楚国一个见识鄙陋的人,但侥幸在楚宫中担任了十余年的侍卫,常随楚王出猎,猎场就在王宫的后苑,可以顺便观赏周围的景色,但还不能遍览全部盛况,又哪有足够的条件谈论远离王都的大泽盛景呢?’齐王说:‘虽然如此,还是请大略地谈谈你的所见所闻吧!’“我回答说:‘是,是。臣听说楚国有七个大泽,我曾经见过一个,其余的没见过。我所看到的这个,只是七个大泽中最小的一个,名叫云梦。云梦方圆九百里,其中有山。山势盘旋,迂回曲折,高耸险要,山峰峭拔,参差不齐;日月或被完全遮蔽,或者遮掩一半;群山错落,重叠无序,直上青云;山坡倾斜连绵,下连江河。那土壤里有朱砂、石青、赤土、白垩、雌黄、石灰、锡矿、碧玉、黄金、白银、种种色彩,光辉夺目,像龙鳞般地灿烂照耀。那里的石料有赤色的玉石、玫瑰宝石、琳、珉、琨珸、瑊玏、磨刀的黑石、半白半赤的石头、红地白文的石头。东面有蕙草的花圃,其中生长着杜衡、兰草、白芷、杜若、射干、芎、菖蒲、茳蓠、蘼芜、甘蔗、芭蕉。南面有平原大泽,地势高低不平,倾斜绵延,低洼的土地,广阔平坦,沿着大江延伸,直到巫山为界。那高峻干燥的地方,生长着马蓝、形似燕麦的草、还有苞草、荔草、艾蒿、莎草及青薠。那低湿之地,生长着狗尾巴草、芦苇、东蔷、菰米、莲花、荷藕、葫芦、庵、莸草,众多麦木,生长在这里,数不胜数。西面则有奔涌的泉水、清澈的水池、水波激荡,后浪冲击前浪,滚滚向前;水面上开放着荷花与菱花,水面下隐伏着巨石和白沙。水中有神龟、蛟蛇、猪婆龙、玳瑁、鳖和鼋。北面则有山北的森林和巨大的树木:黄楩树、楠木、樟木、桂树、花椒树、木兰、黄蘖树、山梨树、赤茎柳、山楂树、黑枣树、桔树、柚子树、芳香远溢。那些树上有赤猿、猕猴、鹓、孔雀、鸾鸟、善跳的猴子和射干。树下则有白虎、黑豹、蟃蜒、、豻、雌犀牛、大象、野犀牛、穷奇、獌狿。“‘于是就派专诸之类的勇士,空手击杀这些野兽。楚王就驾御起被驯服的杂毛之马,乘坐着美玉雕饰的车,挥动着用鱼须作旒穗的曲柄旌旗,摇动缀着明月珍珠的旗帜。高举锋利的三刃戟,左手拿着雕有花纹的乌嗥名弓,右手拿着夏箙中的强劲之箭。伯乐做骖乘,纤阿当御者。车马缓慢行驶,尚未尽情驰骋时,就已踏倒了强健的猛兽。车轮辗压邛邛、践踏距虚,突击野马,轴头撞死騊駼,乘着千里马,箭射游荡之骐。楚王的车骑迅疾异常,有如惊雷滚动,好似狂飙袭来,像流星飞坠,若雷霆撞击。弓不虚发,箭箭都射裂禽兽的眼眶,或贯穿胸膛,直达腋下,使连着心脏的血管断裂。猎获的野兽,像雨点飞降般纷纷而落,覆盖了野草,遮蔽了大地。于是,楚王就停鞭徘徊,自由自在地缓步而行,浏览山北的森林,观赏壮士的暴怒,以及野兽的恐惧。拦截那疲倦的野兽,捕捉那精疲力竭的野兽,遍观群兽各种不同的姿态。“‘于是,郑国漂亮的姑娘,肤色细嫩的美女,披着细缯细布制成的上衣,穿着麻布和白娟制做的裙子,装点着纤细的罗绮,身上垂挂着轻雾般的柔纱。裙幅褶绉重叠,纹理细密,线条婉曲多姿,好似深幽的溪谷。美女们穿着修长的衣服,裙幅飘扬,裙缘整齐美观;衣上的飘带,随风飞舞,燕尾形的衣端垂挂身间。体态婀娜多姿,走路时衣裙相磨,发出噏呷萃蔡的响声。飘动的衣裙饰带,摩磨着下边的兰花蕙草,拂拭着上面的羽饰车盖。头发上杂缀着翡翠的羽毛做为饰物,颌下缠绕着用玉装饰的帽缨。隐约缥缈,恍恍忽忽,就像神仙般的若有若无。“‘于是楚王就和众多美女一起在蕙圃夜猎,从容而缓慢地走上坚固的水堤。用网捕取翡翠鸟,用箭射取锦鸡。射出带丝线的短小之箭,发射系着细丝绳的箭。射落了白天鹅,击中了野鹅。中箭的鸧鸹双双从天落,黑鹤身上被箭射穿。打猎疲倦之后,拨动游船,泛舟清池之中。划着画有鹢鸟的龙船,扬起桂木的船浆。张挂起画有翡翠鸟的帷幔,树起鸟毛装饰的伞盖。用网捞取玳瑁,钓取紫贝。敲打金鼓,吹起排箫。船夫唱起歌来,声调悲楚嘶哑,悦耳动听。鱼鳖为此惊骇,洪波因而沸腾。泉水涌起,与浪涛汇聚。众石相互撞击,发出硠硠礚礚的响声,就象雷霆轰鸣,声传几百里之外。“‘夜猎将停,敲起灵鼓,点起火把。战车按行列行走,骑兵归队而行。队伍接续不断,整整齐齐,缓慢前进。于是,楚王就登上阳云之台,显示出泰然自若安然无事的神态,保持着安静怡适的心境。待用芍药调和的食物备齐之后,就献给楚王品尝。不像大王终日奔驰,不离车身,甚至切割肉块,也在轮间烤炙而吃,而自以为乐。我以为齐国恐怕不如楚国吧。’于是,齐王默默无言,无话回答我。”乌有先生说:“这话为什么说得如此过分呢?您不远千里前来赐惠齐国,齐王调遣境内的全部士卒,准备了众多的车马,同您外出打猎,是想同心协力猎获禽兽,使您感到快乐,怎能称作夸耀呢!询问楚国有无游猎的平原广泽,是希望听听楚国的政治教化与光辉的功业,以及先生的美言高论。现在先生不称颂楚王丰厚的德政,却畅谈云梦泽以为高论,大谈淫游纵乐之事,而且炫耀奢侈靡费,我私下以为您不应当这样做。如果真像您所说的那样,那本来算不上是楚国的美好之事。楚国若是有这些事,您把它说出来,这就是张扬国君的丑恶;如果楚国没有这些事,您却说有,这就有损于您的声誉,张扬国君的丑恶,损害自己的信誉,这两件事没有一样是可做的,而您却做了。这必将被齐国所轻视,而楚国的声誉也会受到牵累。况且齐国东临大海,南有琅琊山,在成山观赏美景,在之罘山狩猎,在渤海泛舟,在孟诸泽中游猎。东北与肃慎为邻,左边以汤谷为界限;秋天在青丘打猎,自由漫步在海外。像云梦这样的大泽,纵然吞下八九个,胸中也丝毫没有梗塞之感。至于那超凡卓异之物,各地特产,珍奇怪异的鸟兽,万物聚集,好像鱼鳞荟萃,充满其中,不可胜记,就是大禹也辨不清它们的名字,契也不能计算它们的数目。但是,齐王处在诸侯的地位,不敢陈说游猎和嬉戏的欢乐,苑囿的广大。先生又是被以贵宾之礼接待的客人,所以齐王没有回答您任何言辞,怎能说他无言以对呢!”无是公微笑着说:“楚国错了,齐国也未必正确。天子所以让诸侯交纳贡品,并不是为了财物,而是为了让他们到朝廷陈述其履行职务的情况;所以要划分封国的疆界,并非为了守卫边境,而是为了杜绝诸侯的越规违法的行为。如今,齐国位列东方的藩国,却与国外的肃慎私自交往,弃离封国,越过国界,漂洋过海,到青邱去游猎,这种作法就诸侯应遵守的道义来说,是不允许的。况且你们二位先生的言论,都不是竭力阐明君臣之间的正常关系,也不是端正诸侯的礼仪,而只是去争论游猎的欢乐,苑囿的广大,想以奢侈争胜负、以荒淫赛高低。这样做不但不能使你们的国君显扬名望,提高声誉,却恰恰能够贬低声望,自己蒙受损失。况且那齐国和楚国的事物又哪里值得称道呢!先生们没有亲眼看到那浩大壮丽的场面,难道没有听说过天子的上林苑吗?“上林苑左边是苍梧,右边是西极,丹水流过它的南方,紫渊流经它的北方;霸水和浐水始终未流出上林,泾水和渭水流进来又流出去;酆水、鄗水、潦水、潏水,曲折宛转,在上林苑中回环盘旋。浩浩荡荡的八条河川,流向相背,姿态各异,东西南北,往来奔驰,从两山对峙的椒丘山谷流出,流经沙石堆积的小洲,穿过桂树之林,流过茫茫无垠的原野。水流迅疾盛大,沿着高丘奔腾而下,直赴狭隘的山口。撞击着巨石,激荡着沙石形成的曲折河岸,水流涌起,暴怒异常,汹涌澎湃。河水盛涌,水流迅疾,波浪撞击,砰砰作响;横流回旋,转折奔腾,潎洌作响。急流冲击着不平的河岸,轰鸣震响,水势高耸,浪花回旋,卷曲如云,蜿蜒萦绕。后浪推击着前浪,流向深渊,形成湍急的水流,冲过沙石之上。拍击着岩石,冲击着河堤,奔腾飞扬,不可阻挡。大水冲过小洲,流入山谷,水势渐缓,水声渐细,跌落于沟谷深潭之中。有时潭深水大,水流激荡,发出乒乓轰隆的巨响。有时水波翻涌飞扬,如同鼎中热水沸腾。水波急驰,泛起层层白沫,跳跃不止。有时水流急转,轻疾奔扬,流向远方,长归大湖。有时水面平静无声,安然地向着远方流去。然后,无边无际的大水,迂回徐缓,银光闪闪,奔向东方,注入太湖,湖水满溢,流进附近的池塘。于是,蛟龙、赤螭、、离、鰅、鳙、鰬、魠、禺禺、鱋、魶,都扬起背鳍,摇动着鱼尾,振抖着鱼鳞,奋扬起鱼翅,潜处于深渊岩谷之中。鱼鳖欢跃喧哗,万物成群结伙。明月、珠子,在江边光彩闪烁。蜀石、黄色的碝石、水晶石,层层堆积,灿烂夺目,光彩映照,聚积于水中。天鹅、鹔鷞、鸨鸟、鴐鹅、鸀、、鹮目、烦鹜、鷛鷞、、鸬,成群结队,浮游在水面上。任凭河水横流浮动,鸟儿随风漂流,乘着波涛,自由摇荡。有时,成群的鸟儿聚积在野草覆盖的沙洲上,口衔着菁、藻,唼喋作响,口含着菱、藕,咀嚼不已。“于是高山挺拔耸立,巍峨雄峻。广阔的山林中生长着高大的树木。山高险峻,高低不齐。九嵏山、嶻嶭山、终南山巍峩耸立,或奇险,或倾斜,有的上下大,中间小,有的象錡,三足直立,险峻异常,陡峭崎岖。有的地方是收蓄流水的山溪,有的地方是水流贯通的山谷,溪水曲折,流入沟渎。溪谷宽大空旷,水中的丘陵、孤立的山,高高挺立,层迭不平。山势起伏,忽高忽低,连绵不绝,山坡倾斜,渐趋平缓。河水缓缓流动,溢出河面,四散于平坦的原野。水边平地,一望千里,无不被捣筑开拓。地上长满菉草和蕙草,覆盖着江蓠,间杂着蘼芜和留夷,布满了结缕,深绿色的莎草丛生在一起,还有揭车与杜蘅、兰草、稿本、射干、茈姜、蘘荷、葴、橙、杜若、荪、鲜枝、黄、蒋、芧、青薠,遍布于广阔的大泽,蔓延在广大的平原之上。花草绵延不绝,广布繁衍,迎着微风倒伏,吐露芬芳,散发着浓烈的香味,郁郁菲菲,香气四溢,沁人心田,更令人感到芳香浓烈。“于是浏览四周,广泛观赏,睁大眼睛也辨识不清,只见茫茫一片,恍恍忽忽,放眼望去,没有边际;仔细察看,宽广无涯。早晨,太阳从苑东的池沼升起,傍晚,太阳由苑西的陂池落下。苑南则严冬也依然生长草木,河水奔踊翻腾;这里的野兽有,、旄、獏、犁、沈牛、麈、麋、赤首、圜题、穷奇、象、犀。苑北则盛夏季节也是河水结冰,大地冻裂,只要提起衣裳即可过河。这里的野兽有麒麟、角、騊駼、橐駞、蛩蛩、騨騱、駃騠、驴、骡。“于是离宫别馆,布满山坡,横跨溪谷。高大的回廊,四周相连,双重的楼房间,阁道曲折相连。绘花的屋椽子,璧玉装饰的瓦珰。辇道连绵不绝,在长廊之中周游,路程遥远,须在中途住宿。把高山削平,构筑殿堂,修起层层台榭,山岩底部有幽深的房室与此相通。俯视山下,遥远而无所见,仰视天空,攀上屋椽可以摸天。流星闪过宫门,弯曲的彩虹横挂在窗板与栏杆之上。青虬蜿蜒在东厢,大象拉的车子行走在清静的西厢。众神休息在清闲的馆舍,偓佺类的仙人在南檐下沐浴阳光。甘甜的泉水从清室中涌出,流动的河水流过院中,用巨石修整河岸,高峻险要,参差不齐。山岩巍峨高耸,峥嵘奇特,好像工匠雕刻而成。这里的玫瑰、碧、琳、珊瑚丛聚而生。瑉玉庞大,纹采似鱼鳞。赤玉纹采交错,杂插其间。垂绶、琬琐、和氏璧皆在这里出现。“于是卢桔在夏天成熟,黄柑、柚子、楱、枇杷、酸小枣、柿子、山梨、、厚朴、羊枣、杨梅、樱桃、葡萄、常棣、榙、荔枝等果树,罗生在后宫之中,列植于北园之内,绵延至丘陵之上,下至于平原之间。摆动起翠绿的树叶,摇动着紫色的干茎,开放着红色的花朵,秀出了朱红的小花。光彩繁盛,照耀着广阔的原野。沙果、栎、槠、桦树、枫树、银杏树、黄栌树、石榴、椰子树、槟榔树、槟榈树、檀树、木兰、枕木、樟木、冬青树,有的树木高达千仞,粗得得要几个人才能合抱,花朵和枝条生长得畅达舒展,果实和叶子硕大茂密,有的聚立在一处,有的丛集相倚。树枝相连而蜷曲,交叉而重叠,繁茂交错,盘纡纠结,高举横出,相倚相扶,下垂的枝条四散伸展,落花飞扬;树木繁茂高大,随风摇荡,婀娜多姿;风吹草木,凄清作响,有如钟磬之声,好似管龠之音。树木高低不齐,环绕着后宫;众多草木重叠累积,覆盖着山野,沿着溪谷生长,顺着山坡,直下低湿之地,放眼望去,没有边际,仔细探究,又无穷无尽。“于是黑猿和白色的雌猴、仰鼻长尾猿、大母猴、小飞鼠、能飞的蛭、善爬树的蜩、猕猴、似猴的胡、似狗的豰、如猴的蛫,都栖息在林间,有的长啸,有的哀鸣,上下跳跃,轻捷如飞,交相往来,在树枝间共同戏耍,屈曲宛转,直上树梢。于是跳越断桥,跃过奇异的丛林,接持下垂的枝条,或分散奔走,或杂乱相聚,散乱远去。“像这样的地方有数千百处,可供往来嬉戏游乐,住宿在离宫,歇息在别馆,厨房不需要迁徙,后宫妃嫔也不必跟随,文武百官也已齐备。“于是从秋至冬,天子开始校猎,乘坐着象牙雕饰的车子,驾驭六条白色的虬龙,摇动着五彩旌旗,挥舞着云旗。前面有蒙着虎皮的车子开路,后边有导游之车护行。孙叔执辔驾车,卫公做骖乘,为天子护驾的侍卫不循正道而行,活动在四校之中。在森严的卤薄里敲起鼓来,猎手们便纵情出击;江河是校猎的围栅,大山是望楼。车马飞奔,如雷声忽起,震天动地。猎手们四散分离,各自追逐自己的目标。出猎者络绎行进,沿着山陵,顺着沼泽,像云雾密布,如大雨倾注。“活捉貔豹,搏击豺狼,徒手杀死熊罴,踏倒野羊。猎者头戴鹖尾装饰的帽子,穿着画有白虎的裤子,披服有斑纹的衣服,骑着野马。登上三山并峙的山头,走下崎岖不平的山坡,直奔高陡险要的山峰,越过谷沟,连衣涉水。排击蜚廉,摆布解豸、击杀瑕蛤,用矛刺杀猛氏,用绳索绊取騕褭,射杀大野猪。箭不随意射杀野兽,一箭射出,则必破解颈项,穿裂头脑。弓不虚发,野兽皆应声而倒。于是,天子便乘着车子,徐缓徘徊,自由自在地往来遨游,观看士卒队伍的进退,浏览将帅应变的神态。然后,车驾由缓行而逐渐加快,疾速远去。用网捕捉轻捷飞翔的禽鸟,践踏敏捷狡猾的野兽。用车轴撞击白鹿,迅速捕获狡兔。其速度之快,超越赤色的闪电,而把电光留在后边。追逐怪兽,逸出宇宙。拉弯繁弱良弓,张满白羽之箭,射击游动的枭羊,击倒蜚虡 。选好肉肥的野兽然后发箭,命中之处正是预想的地方。弓箭分离,一箭射中的猎物就倒在地上。“然后,天子的车驾高举起旌节而上浮,驾御着疾风,越过狂飙,升上天空,与神灵同处。践踏黑鹤,扰乱鹍鸡,近捕孔雀和鸾鸟,捉取鵔,击落鹥鸟,用竹竿击打凤凰,疾取鸳雏,掩捕焦明。“直到道路的尽头,才掉转车头而回。逍遥徜徉,降落在上林苑的极北之地。直道前行,忽然间返回帝乡。踏上石阙,经过封峦,过了鳷鹊,望着露寒。下抵棠梨宫,休息在宜春宫,再奔驰到昆明池西边的宣曲宫,划起饰有鹢鸟的船,在牛首池中荡漾。然后登上龙台观,到细柳观休息。观察士大夫们的辛勤与收获,平均分配猎者所捕获的猎物。至于步卒和车驾所践踏辗轧而死的、骑兵所踏死的,大臣与随从人员所踩死的,以及那走投无路、疲惫不堪、惊惧伏地、没受刀刃的创伤就死去的野兽,其尸体纵横交错,填满坑谷,覆盖平原,弥漫大泽,不计其数。“于是游乐嬉戏倦怠松懈,在上接云天的台榭摆下酒宴,在广阔无边的寰宇演奏音乐。撞击千石的大钟,竖起万石的钟架;高擎着翠羽为饰的旗帜,设置灵鼍皮制成的大鼓;奏起尧时的舞曲,聆听葛天氏的乐曲;千人同唱,万人相和;山陵被这歌声震动,河川之水被激起大波。巴渝的舞蹈,宋、蔡的歌曲,淮南的《于遮》,文成和云南的民歌,同时并举,轮番演奏。钟鼓之声此起彼伏,铿锵铛,惊心震耳。荆、吴、郑、卫的歌声,《韶》、《濩》、《武》、《象》的音乐,淫靡放纵的乐曲,鄢、郢地区的飘逸舞姿,《激楚》之音高亢激越,可以掀起回风,俳优侏儒的表演,西戎的乐妓,用来使耳目欢愉、心情快乐的事物,应有尽有。美妙悦耳的音乐在君王面前回荡,皮肤细腻的美女站立在君王身后。“像那仙女青琴、宓妃之流的美女,超群拔俗,艳丽高雅。面施粉黛,刻画鬓发,体态轻盈,苗条多姿,柔弱美好,妩媚婀娜。身穿纯色丝坦噶尼喀织的罩衣,拖着衣袖,细看那长长的衣衫,非常整齐,轻柔飘动,与世俗的衣服不同。散发着浓郁的芳香,清美浓厚。鲜明洁白的牙齿,微露含笑,光洁动人。眉毛修长弯曲,双目含情,流盼远视。美色诱人,心魂荡漾,女乐高兴地侍立君侧。“于是酒兴半酣,乐舞狂热,天子怅惘有感,似有所失,说道:‘唉,这太奢侈了!我在理政的闲暇之时,不愿虚度时日,顺应天道,前来上林苑猎杀野兽,有时在此休息。生怕后代子孙奢侈淫靡,循此而行,不肯休止,这不是为后人创功立业发扬传统的行为。’于是就撤去酒宴,不再打猎,而命令主管官员说:‘凡是可以开垦的土地,都变为农田,用以供养黎民百姓。推倒围墙,填平壕沟,使乡野之民都可以来此谋生。陂池中满是捕捞者也不加禁止,宫馆空闲也不进住。打开粮仓,赈济贫穷的百姓,补助不足,抚恤鳏寡,慰问孤儿和无子的老人。发布施恩德给百姓的政令,减轻刑罚,改变制度,变换服色,更改历法,同天下百姓一道从头做起。“于是选择好日子来斋戒,穿上朝服,乘坐天子的车驾,高举翠华之旗,响起玉饰的鸾铃。游观于六艺的苑囿,奔驰在仁义的大道之上;观览《春秋》之林,演奏《狸首》,兼及《驺虞》的乐章,举行射礼;射中玄鹤,举起盾牌和大斧,尽情而舞。车载着高张云天的罗网,掩捕众多的文雅之士;为《伐檀》作者的慨叹而悲伤,替《桑扈》乐得才智之士而快乐,在《礼》园中修饰容仪,在《书》圃中徘徊游赏,阐释《周易》的道理,放走上林苑中各种珍禽怪兽。登上明堂,坐在祖庙之中,君王遍命群臣,尽奏朝政的得失之见,使天下黎民,无不受益。正当此时,天下百姓皆大喜悦。他们顺应天子的风教,听从政令,顺应时代的潮流,接受教化。圣明之道勃然而振兴,人民都归向仁义,刑罚被废弃而不用。君王的恩德高于三皇,功业超越五帝。如果政绩达到这个地步,游猎才是可喜的事情。“如果整天暴露身躯驰骋在苑囿之中,精神劳累,身体辛苦,废弃车马的功用,损伤士卒的精力,浪费国库的钱财,而对百姓却没有厚德大恩,只是专心个人的欢乐,不考虑众多的百姓,忘掉国家大政,却贪图野鸡兔子的猎获,这是仁爱之君不肯做的事情。由此看来,齐国和楚国的游猎之事,岂不是令人悲哀的吗?两国各有土地不过方圆千里,而苑囿却占据九百里。这样以来,草木之野不能开垦为耕田,百姓就没有粮食可吃。他们凭借诸侯的微贱的地位,却去享受天子的奢侈之乐,我害怕百姓将遭受祸患。”于是子虚和乌有两位先生都改变了脸色,怅然若失,徘徊后退,离开坐席,说道:“鄙人浅薄无知,不知顾忌,却在今天得到了教诲,我要认真领教。”这篇赋写成后进献天子,皇帝即任命相如为郎官。无是公称说上林苑的广大,山谷、水泉和万物,以及子虚称说云梦泽所有之物甚多,奢侈淫靡,言过其实,而且也不是礼仪所崇尚的,所以删取其中的要点,归之于正道,加以评论。相如担任郎官数年,正逢唐蒙受命掠取和开通夜郎及其西面的僰中,征发巴、蜀二郡的官吏士卒上千人,西郡又多为他征调陆路及水上的运输人员一万多人。他又用战时法规杀了大帅,巴、蜀百姓大为震惊恐惧。皇上听到这种情况,就派相如去责备唐蒙,趁机告知巴、蜀百姓,唐蒙所为并非皇上的本意。檄文说:告示巴、蜀太守:蛮夷自擅兵权,不服朝廷,久未讨伐,时常侵扰边境,使士大夫蒙受劳苦。当今皇上即位,存恤安抚天下,使中国安宁和睦。然后调兵出征,北上讨伐匈奴,使其单于恐怖震惊,拱手称臣,屈膝求和。康居与西域诸国,也都辗转翻译,沟通语言,请求朝见武帝,虔敬地叩头,进献贡物。然后大军直指东方,闽越之君被其弟诛杀。接着军至番禺,南越王派太子婴齐入朝。南夷的君主,西僰的首领,都经常进献贡物和赋税,不敢怠慢,人人伸长脖颈,高抬脚跟,景仰朝廷,争归仁义,愿做汉朝的臣仆,只是道路遥远,山河阻隔,不能亲自来朝向汉君致意。现在,不顺从者已被诛杀,而做好事者尚未奖赏,所以派遣中郎将前来以礼相待,使其归服。至于征发巴、蜀的士卒百姓各五百人,只是为了供奉礼品,保卫使者不发生意外,并没想到要进行战争,造成打仗的祸患。如今,皇上听说中郎将竟然动用战时法令,使巴、蜀子弟担惊受怕,巴、蜀父老长者忧虑祸患。巴、蜀二郡又擅自为中郎将转运粮食,这都不是皇上的本意。至于被征当行的人,有的逃跑,有的自相残杀,这也不是为臣者的节操。那边疆郡县的士卒,听到烽火高举、燧烟点燃的消息,都张弓待射,驰马进击,扛着兵器,奔向战场,人人汗流夹背,唯恐落后;打起仗来,就是身触利刃,冒着流矢射中的危险,也义无反顾,从没想到掉转脚跟,向后逃跑。人人怀着愤怒的心情,如报私仇一般。他们难道乐意死去而讨厌生存,不是名在户籍的良民,而与巴、蜀不是同一个君主吗?只是他们思想深邃,虑事长远,一心想着国家的危难,而喜欢竭尽全力去履行臣民的义务罢了。所以他们之中有的人得到剖符拜官的封赏,有的分珪受爵,位在列侯,住宅排列在东第。他们死后可将显贵的谥号流传后世,把封赏的土地传给后代子孙。他们做事非常忠诚严肃,当官也特别安逸,好的名声传播延续到久远的后世,功业卓着,永不泯灭。因此有贤德的人们都能肝脑涂地,血液润泽野草而在所不辞。现在仅仅是承担供奉币帛的差役去到南夷,就自相杀害,或者逃跑被诛杀,身死而无美名,其谥号应称为“至愚”,其耻辱牵连到父母,被天下人所嘲笑。人的气度和才识的差距,难道不是很远么?但这也不只是应征之人的罪过,父兄们平素没给他很严格的教育,也没有谨慎地给子弟做表率。人们缺少清廉的美德,不知羞耻,则世风也就不淳厚了。因而他们被判刑杀戮,也是理所当然的事。皇上担心使者和官员们就象那个样子,又哀伤不贤的愚民象这个样子,所以派遣信使把征发士卒的事清清楚楚地告诉百姓,趁机责备他们不能忠于朝廷,不能为国事而死的罪过,斥责三老和孝弟没能很好履行教诲职责的过失。现在正是农忙时节,一再烦扰百姓,已经亲眼看到了附近县城的情况,担心偏远的溪谷山泽间的百姓不能全听到皇上的心声,待这篇檄文一到,赶忙下发到县道百姓那里,使他们全都知道当今皇上的心意,千万不要遗忘!相如出使完毕,回京向汉武帝汇报。唐蒙已掠取并开通了夜郎,趁机要开通西南夷的道路,征发巴、蜀、广汉的士卒,参加筑路的有数万人。修路二年,没有修成,士卒多死亡,耗费的钱财要用亿来计算。蜀地民众和汉朝当权者多有反对者。这时,邛、筰的君长听说南夷已与汉朝交往,得到很多赏赐,因而多半都想做汉朝的臣仆,希望比照南夷的待遇,请求汉朝委任他们以官职。皇上向相如询问此事,相如说:“邛(qióng,琼)筰(zuó,昨)、冉、駹(máng,忙)等都离蜀很近,道路容易开通。秦朝时就已设置郡县,到汉朝建国时才废除。如今真要重新开通,设置为郡县,其价值超过南夷。”皇上以为相如说得对,就任命相如为中郎将,令持节出使。副使王然于、壶充国、吕越人等,乘坐四匹马驾驭的传车向前奔驰,凭借巴、蜀的官吏和财物去拢络西南夷。相如等到达蜀郡,蜀郡太守及其属官都到郊界上迎接相如,县令背负着弓箭在前面开路,蜀人都以此为荣。于是卓王孙、临邛诸位父老都凭借关系来到相如门下,献上牛和酒,与相如畅叙欢乐之情。卓王孙喟然感叹,自以为把女儿嫁给司马相如的时间太晚,便把一份丰厚的财物给了文君,使与儿子所分均等。司马相如就便平定了西南夷。邛、筰、冉、駹、斯榆的君长都请求成为汉王朝的臣子。于是拆除了旧有的关隘,使边关扩大,西边到达沫水和若水,南边到达牂(zāng,脏)柯,以此为边界,开通了灵关道,在孙水上建桥,直通邛、筰。相如还京报告皇上,皇上特别高兴。相如出使西南夷时,蜀郡的年高长者多半都说开通西南夷没有用,纵然是朝廷大臣也有人以为是这样的。相如也想向皇上进谏,但建议业已由自己提出,因而不敢再进谏言了,于是就写文章,假借蜀郡父老的语气写成文词,而自己来诘难对方,以此讽谏皇上,并且借此宣扬自己出使的本意,让百姓了解天子的心意。那文章说:汉朝建国已七十又八年,美德充盛,存在于六代君王的政事之中,国势威武盛大,历久相传的皇恩深远广大,不但国内万民受惠,就连方外也得到余恩。于是皇上才下令使者西征,阻挠者顺应形势而退让,德教之风所到之处,无不随风倒伏。因而使冉夷臣服,駹夷顺从,平定了筰,保全了邛,占领了斯榆,攻取了苞满。然后使络绎不绝的车马掉转车辕,起程东来,将回京禀报天子,到达蜀郡成都。这时耆老、大夫、荐绅、先生共有二十七人,严肃认真地前来拜访。寒喧已毕,趁机进言道:“听说天子对于夷狄之人的态度,只是牵制他们不使断绝关系而已。而现在却使三郡的士卒疲困不堪,去打通夜郎的道路,至今三年,修路之事尚未能最后完成,士卒已劳苦疲倦,万民已生活不富足。如今又要接着开通西夷,百姓劳力已经耗尽,恐怕不能最终完成此事,这也是使者的负担啊,我私下为您忧虑。况且那邛、筰、西僰与中国并列,已经过许多年了,记都记不清了。仁德之君不能全靠仁德招来,势强力大的国君也不能全靠武力兼并,想来恐怕这种做法是行不通的吧!如今割弃良民的财物去增加夷狄的财物,使汉朝依赖的人民遭受疲困,而去事奉无用的夷狄,鄙漏之人见识短浅,不知道所说的是否正确。”使者说:“怎么说这样的话呢?一定象你说的那样,那么蜀郡人的衣着习惯永不改变,巴郡人的风俗也永远不会变化了。我常常讨厌听这种说法。但是这事情的重大意义,本来不是旁观者所能看出来的。我行程急促,其详情不可能细说给你们听,请为大夫们粗略地陈说一番。“大概社会上一定要有超越寻常的人,才会有超常的事情出现;有了超常的事情出现,才会创建异乎寻常的功业。异乎寻常,当然是常人感到奇异的。所以说超常的事情开始出现时,百姓会惊惧;待到事情成功了,天下之人也就安然太平了。“从前洪水涌出,四处泛溢,百姓上下迁移,崎岖而不安宁。大禹为此忧虑,就阻塞洪水,挖掘河底,疏通河道,分散洪水,稳定灾情,使洪水东流大海,让天下百姓永保安宁。承受这样的劳苦,难道只有百姓?大禹终日思虑而心神烦劳,却还要亲身参加劳作,累得手脚生出老茧,身上瘦得没有肉,皮肤磨得生不出汗毛。所以他的美好功业显赫于无穷的后世,名望传扬至今。“况且贤明的君主即位后,难道只是委琐龌龊,被文法所拘束,为世俗所牵制,因循旧习,取悦当世而已吗?应当有崇高宏伟的主张,开创业绩,传留法统,以此成为后世遵行的榜样。所以要尽情努力地做到兼容包蓄,要勤勉思考着把自己变成可与天地比德的人。况且《诗经》里不是说过:‘普天之下,没有哪个地方不是周王的领土;四海之内,没有哪个人不是周王的臣民。’所以天地之内,八方之外,皆逐渐侵润漫衍,如果有哪个有生命的东西没受君恩的滋润,贤君将视为耻辱。如今疆界以内,文武官员,都获得了欢乐幸福,没有缺漏。而夷狄是风俗不相同的国家,是与我们遥远隔绝,族类不同的地域,那里车船不通,人迹罕至,因而政治教化还未达到那里,社会风气还很低下。如果接纳他们,他们将在边境做些违犯礼仪的事情;把他们排斥于外,他们就会在自己国内为非作歹,逐杀其君,颠倒君臣关系,改变尊卑次序,父兄无罪被杀,幼儿与孤儿被当做奴隶,被捆绑者哭喊着,一心向往汉朝,抱怨说:“听说中国有最仁爱的国君,美德盛大,恩泽普及,万物皆得其所,现在为什么只是遗弃了我们?”抬起脚跟,思慕不已,就象大旱之时,人们盼望雨水一样。就是凶暴之人也要为之感动流泪,更何况当今皇上贤明,又怎么可以就此作罢?所以出师北方,讨伐强大的匈奴,派使者急驰南方,责备强劲的越国。四方邻国都受仁德的教化,南夷与西夷的君长象游鱼聚集,仰面迎向水流,愿意得到汉朝封号的以亿计。所以才以沫水和若水为关塞,以牂柯为边界,凿通灵山道,在孙水源头架起桥梁。开创了通向道德的坦途,传留下热爱仁义的传统。将要广施恩德,安抚和控制边远地区的人民,使疏远者不被隔闭,使居住偏僻不开化地区的人民得到光明,在这里消除战争,在那里消除杀伐。使远近一体,内外安宁幸福,不是康乐之事吗?把人民从水深火热中拯救出来,尊奉皇上的美德,挽救衰败的社会,继承周代已经断绝的业绩,这是天子的当务之急。百姓纵然有些劳苦,又怎么可以停止呢?“况且帝王之事本来没有不从忧劳开始,而以逸乐结束的。这样说来,那么承受天命的祥瑞,正在通西夷这件事上。如今皇上将要封禅泰山,祭祀粱父山,使车上的鸾铃鸣响,音乐和颂歌之声高扬,汉君之德上同五帝,下越三王。旁观者没看到事情的主旨,如同鹪明已在空廓的天空飞翔,而捕鸟者还眼盯着薮泽,真是可悲啊!”于是诸位大夫心情茫然,忘却了来意,也忘记了他们原来要想进谏的话,深有感慨地一同说道:“令人信服啊,汉朝的美德!这是鄙陋之人愿意听到的。百姓虽然有些怠惰,请允许我们给他们做个表率。”大夫们惆怅不已,自动后退,拖延一会儿,辞别而去。从那以后,有人上书告相如出使时接受了别人的贿赂,因而,他失掉了官职。他在家呆了一年多,又被召到朝廷当了郎官。相如口吃,但却善于写文章。他经常患糖尿病。他同卓文君结婚后,很有钱。他担任官职,不曾愿意同公卿们一起商讨国家大事,而借病在家闲呆着,不追慕官爵。他曾经跟随皇上到长杨宫去打猎。这时,天子正喜欢亲自击杀熊和猪,驰马追逐野兽,相如上疏加以劝谏,疏上写道:臣子听说,万物中有的虽是同类而能力却不同,所以说到力大就称赞乌获,谈到轻捷善射就推崇庆忌,说到勇猛必称孟赍和夏育。我愚昧,私下以为人有这种情况,兽也应该有这种情况。现在陛下喜欢登上险阻的地方,射击猛兽,突然遇到轻捷超群的野兽,在你毫无戒备之时,它狂暴进犯,向着你的车驾和随从冲来,车驾来不及旋转车辕,人们也没机会施展技巧,纵然有乌获和逢蒙的技巧,才力发挥不出来,枯萎的树木和腐朽的树桩全都可以变成祸害。这就象胡人、越人出现在车轮下,羌人和夷人紧跟在车后,岂不是很危险吗!虽然是绝对安全而无一点害处,但这本不是天子应该接近的地方。况且清除道路然后行走,选择道路中央驱马奔驰,有时还会出现马口中的衔铁断裂、车轴钩心脱落的事故,更何况在蓬蒿中跋涉,在荒丘废墟上奔驰,前面有猎获野兽的快乐,而内心里却没有应付突然事故的准备,大概出现祸患是很容易的了。至于看轻君王的高贵地位,不以此为安乐,却乐意出现在虽有万全准备而仍有一丝危险的地方,我私自以为陛下不应该这样做。大概明察之人能远在事情发生之前,就予见到它的出现,智慧之人能在祸害还未形成之前就避开它。祸患本来多半都隐藏在暗蔽之处,发生在人们疏忽之时。所以谚语说:“家中积累千金,不坐在堂屋檐底下。”这句话虽然说的是小事,但却可以用来说明大事。我希望陛下留意明察。皇上认为司马相如说得很好。回来路过宜春宫时,相如向皇上献赋,哀悼秦二世行事的过失。赋的言辞是:登上倾斜不平的漫长山坡,一同走进高峻的层层宫殿。俯视曲江池弯曲的岸边和小洲,望着高低不齐的南山。山岩高耸而空深,通畅的溪谷豁然开朗而空阔。溪水急速地远远流去,注入宽广低平的水边高地。欣赏各种树木繁茂荫蔽的美景,浏览茂密的竹林。向东边的土山奔驰,提衣走过沙石上的急流。缓步徘徊,路过二世坟墓,把他凭吊。他自身行事不谨慎,使国家灭亡,权势丧尽。他听信谗言,不肯醒悟,使得宗庙被灭绝。呜呼哀哉!他的操守品行不端正,坟墓荒芜而无人修整,魂魄无处可归,也无人向他祭祀;飘逝到极远无边的地方,逾是久远逾暗昧。象魍魉似的精魄升空飞扬,经历广大的九天远远逝去。呜呼哀哉!相如被授官为汉文帝的陵园令。武帝既赞美子虚之事,相如又看出皇上喜爱仙道,趁机说:“上林之事算不得最美好,还有更美丽的。臣曾经写过《大人赋》,未完稿,请允许我写完后献给皇上。”相如认为传说中的众仙人居住在山林沼泽间,形体容貌特别清瘦,这不是帝王心意中的仙人,于是就写成《大人赋》,赋中写道:世上有位大人啊,居住在中国。住宅满布万里啊,竟不足以使他稍微停留。哀伤世俗的胁迫困厄,便离世轻飞,向着远方漫游。乘着赤幡为饰的副虹,载着云气而上浮。竖起状如烟火的云气长竿,拴结起光炎闪耀的五彩旌旗。垂挂着旬始星做为旌旗的飘带,拖着彗星做为旌旗垂羽。旌旗随风披靡,逶迤婉转,婀娜多姿地摇摆着。揽取欃枪做旌旗,旗竿上缠绕着弯曲的彩虹做为绸。天空赤红深远而又暗淡无光,狂飙奔涌,云气飘浮。驾着应龙、象车屈曲有度地前行,以赤螭、青虬为骖马蜿蜒行进。有时龙身屈曲起伏,昂首腾飞,恣意奔驰,有时又屈折隆起,盘绕蜷曲。时而摇头伸颈,起伏前进,时而举首不前;时而放任散慢,自我放纵,时而昂首不齐。有时忽进忽退、摇目吐舌,如趋走飞翔之鸟,左右相随;有时龙头摇动,屈曲婉转,象惊兔奔跑,如屋粱相互依靠。或缠绕喧嚣踏到路上,或飞扬跳跃,奔腾狂进。或迅捷飞翔,相互追逐,疾如闪电,突然明亮,雾气消除,云气散尽。斜渡东极而登上北极啊,与仙人们相互交游。走过错综曲折深远广大之处再向右转啊,横渡飞泉向着正东。把众仙全都召来加以挑选啊,在瑶光之上布署众神。让五帝做向导啊,使太一返回,让陵阳子明做侍从。左边是玄冥右边是含雷啊,前有陆离后有潏湟。让王子侨当小厮,令羡门高做差役,使歧伯掌管药方。火神祝融担任警戒,清道防卫啊,消除恶气,然后前进。集合我的车子有万辆之多啊,混合彩云做成的车盖,树起华丽的旗帜。让句芒率领随从啊,我要前往南方去游戏。经过崇山见到唐尧啊,拜访虞舜在九嶷。车骑纷繁纵横交错啊,重累杂乱并驰向前。骚扰撞而混乱啊,大水无垠洒洒洋洋。群山簇聚罗列,万物丛集茂盛啊,到处散布,繁盛参差。径直驰入雷声隆隆的雷室啊,穿过崎岖不平的鬼谷。遍览八纮而远望四荒啊,渡过九江又越过五河。往来于炎火之山,浮过弱水河啊,方舟横渡浮渚,涉过流沙河。忽然休息在葱岭山,在泛滥的河水中游戏啊,使女娲奏瑟,让冯夷跳起舞来。天色昏暗不明啊,召来雷师屏翳,诛责风神而刑罚雨师。西望昆仑恍恍惚惚啊,径直奔驰三危山。推开天门闯进帝宫啊,载着玉女与她同归。登上阆风山而高兴地停下歇息啊,就象乌鸟高飞而稍事休息。在阴山上徘徊,婉曲飞翔啊,到今天我才目睹满头白发的西王母。她头戴玉胜住在洞穴中啊,幸而有三足鸟供她驱使。一定要象这样的长生不死啊,纵然能活万世也不值得高兴。回转车头归来啊,走到不周路断绝,会餐在幽都。呼吸沆瀣而餐食朝霞啊,咀嚼灵芝花,稍食玉树花朵。抬头仰望而身体渐渐高纵啊,纷然腾跃疾飞上天。穿过闪电的倒影啊,涉过丰隆兴云制作的滂沛雨水。驰骋游车和导车自长空而降啊,抛开云雾而疾驰远去。迫于人世社会的狭隘啊,缓缓走出北极的边际。把屯骑遗留在北极之山啊,在天北门超越先驱。下界深远而不见大地啊,上方空阔而看不到天边。视线模糊看不清,听觉恍惚无所闻。腾空而上到达远处啊,超越无有而独自长存。相如既已献上《大人之颂》,天子特别高兴,飘飘然有凌驾云天的气概,心情好似遨游天地之间那样爽快。相如已因病免官,家住茂陵。天子说:“司马相如病得很厉害,可派人去把他的书全部取回来;如果不这样做,以后就散失了。”派所忠前往茂陵,而相如已经死去,家中没有书。询问相如之妻,她回答说:“长卿本来不曾有书。他时时写书,别人就时时取走,因而家中总是空空的。长卿还没死的时候,写过一卷书,他说如有使者来取书,就把它献上。再没有别的书了。”他留下来的书上写的是有关封禅的事,进献给所忠。所忠把书再进献给天子,天子惊异其书。那书上写道:上古开始之时,由天降生万民,经历各代君王,一直到秦。沿着近代君王的足迹加以考察,聆听远古君王的遗风美名,繁多而纷乱,名声和事迹被、没而不称道者,数也数不尽。能够继承舜、禹,崇尚尊号美谥的,封禅秦山而稍可称道者只有七十二君。顺从善道行事,没有谁不昌盛;违逆常理,失德行事,谁能生存?轩辕以前,时间久远,事物邈茫,其详细情况不得而知。五帝三王的一些事迹,都记载在六经典籍和传说之中,可以看到大概的情况。《尚书》上说:“君王贤明啊,大臣杰出。”根据这一记载可以说,君王的圣明没有超过唐尧的,大臣的贤良没有比得上后稷的。后稷在唐尧时创建了业绩,公刘在西戎之地发迹,文王改革制度,使周隆盛,太平之道于是形成。其后子孙虽政绩衰微,但千年以来并无怨恶之声,这难道不是善始善终吗?但是周王朝所以能这样,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前代先王能谨慎地从事他们所考虑和规划的事情,又能够严谨地垂教于后世子孙罢了。所以前人开拓的道路平坦,容易沿路走去;深恩广大,容易丰足;法度显明,容易效法;传续法统顺乎情理,容易继承。所以周公的业绩隆盛于成王时代,而其功德之高超越文王和武王。揆度其所始,考察其所终,并无特别优异超凡的业绩,可与当今汉朝相比。然而,周人尚且走上粱父山,登上泰山,建立显贵的封号,施加尊崇的美名。伟大汉朝的恩德,象源泉奔涌而出,盛大扩散,广布四方。如云雾散布,上通九天,下至八方极远之地。一切生灵,皆受恩德,和畅之气,广泛散布,威武之节,飘然远去。近者如同畅游于恩泽的源头,远者好似泳浮在恩惠的末流。领头作恶的被湮没,暗昧之人得到光明。连各种动物都欢畅喜悦,掉转头来,面向中土朝廷。然后,驺虞之类的珍贵之兽聚于苑囿,白麟一类的怪兽进入栅栏之中,在庖厨中选择出一茎六穗的嘉禾以供祭祀,用角分枝叉的白麟做牺牲,在歧山获得了周朝遗留的宝鼎和蓄养的神龟,从沼泽里招来了神马乘黄。鬼神迎接神仙灵圉,在闲馆中待以宾客之礼。珍奇之物,奇异超凡,变化无穷。令人钦敬啊,祥瑞的征兆都显现在此,还认为自己的功德微薄,不敢称道封禅之事。从前周武王渡河时,有条白鱼跳到船中,武王认为是美好的祥瑞,就用这白鱼燎祭上天。其实这种符兆十分微小,但却因此登上泰山,不是太惭愧了吗?周朝不该封禅而封禅,汉朝应该封禅却不封禅,进让的原则,相差何其遥远呢?于是大司马进谏说:“陛下以仁德抚育天下百姓,凭借道义征伐不肯顺服者,华夏诸侯愿意进贡,蛮夷皆手持礼物朝拜天子,美德与往初的圣君相等,功业也无二致,美好的功德政绩普遍融洽,符瑞的征兆变化众多,应验的时期将相继而来,不仅仅是初次呈现。我想大概在泰山、粱父山设立祭坛,是希望天子到来,加封尊号,以此与前代圣君比光荣,上帝降恩和福,是准备用成功荐告上天,陛下谦让而不封禅,是断绝了上帝、泰山、粱父山的欢心,使王道的礼仪缺失不全,群臣对此感到惭愧。有人说那天道是质朴暗昧的,因此珍奇的符兆本来是不能拒绝的。如果这样推让它,这是使泰山没有作表记的机会,而粱父山也没有祭祀的希望了。如果古代帝王都是一时荣耀,毕世而绝灭,那么叙说者还有什么可以向后世陈述的呢,而且还能有七十二君封禅的说法吗?若修明道德则天赐祥瑞,顺应祥瑞来做封禅之事,不能算做越礼。所以圣明的君王不废除封禅之礼,而是修行礼仪,尊奉土地神,诚恳地竭告天神,在嵩山刻石记功,以表彰最尊贵的地位,宣扬盛明的德行,显示尊号与荣耀,授与厚福,以使百姓沾光。封禅之事堂皇伟大啊,是天下的壮观,称王者的大业,不能贬低。希望陛下保全它。然后综合荐绅先生们的道术,使他们获得日月余光远炎的照耀,以施展当官的才能,专心办好政事。还要兼正天时、叙列人事,阐述大义,校订润色其文,作成象《春秋》一样的经书,将沿袭旧有的六经,增为七经,并传布无穷,使万世之后仍能激发忠义之士,扬起微波,飞扬英明之声,传送茂盛的果实。前代圣贤所以能永远保持伟大名声而常常被称赞的原因,就在于行封禅之礼,应当命令掌故把封禅的大义全都奏报陛下,以备观览。”于是天子有所感悟似地改变了神色,说:“好啊,我就试试看吧!”天子思来想去,归纳了公卿们的议论,询问了封禅的具体情况,记述恩泽的博大,推衍符瑞的富饶。于是写了颂歌,说:“覆盖我的苍天,云朵油然飘荡。普降甘露和及时雨,其地可以遨游。滋润万物的水液渗透土壤,一切生物无不受到滋养。好谷物一茎生出六穗,我收获的谷物何不蓄积?不但降下雨水,又把大地润泽;不但沾濡我一人,而且广泛散布。万物熙熙和乐,既怀恋又思慕。名山应当有显赫的地位,盼望圣君到来。君王啊,君王!为何不行封禅之礼!文彩斑烂的驺虞,喜欢我君的苑囿;白色的质地,黑色的花纹,它的仪表令人喜爱。和睦恭敬,宛如君子之态。从前只听到它的名声,如今目睹它的降临。那路上没留下足迹,这是天降祥瑞的征兆。此兽也曾在虞舜时出现,虞舜因此而兴旺。肥壮的白麟啊,曾在五畤戏游。正是孟冬十月,皇上前往郊祀。白麟奔驰到君王车前,君王用它燎祭苍天,天降幸福。夏商周三代以前,大概不曾有此奇事。宛屈伸展的黄龙,因遇圣德而升天。色彩闪耀夺目,光辉灿烂。龙体显现,必能使众民觉悟。在《易经·彖传》中曾有记载,这正是所谓授命天子所乘之车。天的符瑞已经明白显示,不必再谆谆告诫。应当依类寄托,告诉君王举行封禅大典。翻开典籍可以看到,自然界和人类社会已经发生关系,两者相互启发而和谐。圣明君王的美德,就是行事兢兢业业,小心翼翼。所以说‘在兴旺时要考虑到衰微,在太平安乐之时要想到危难’。因此,商汤、周武王虽然位居至尊,却仍然保持严肃恭敬的美德。虞舜在大典之中,仍然观察反省缺点和失误。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司马相如已死五年,天子才开始祭祀土地神。他死后八年,天子终于首先祭祀中岳嵩山,然后又封泰山,再到粱父山,禅肃然山。相如其他着作,如《遗(wèi,魏)平陵侯书》、《与五公子相难》、《草木书》篇没有收录,收录了他在公卿中尤其着名的作品。太史公说:《春秋》能推究到事物的极隐微处,《易经》原本隐微却能阐释得浅显,《大雅》说的是王公大人却德及黎民百姓,《小雅》讥刺卑微作者的得失,其流言却能影响朝廷政治。所以言辞的外在表现虽然不同,但是其和柔的教化作用却是一致的。相如的文章虽然多假托的言词和夸张的说法,但其主旨却归于节俭,这同《诗经》讽谏之旨有何不同?扬雄认为相如的华丽辞赋,鼓励奢侈的言词与倡言节俭的言词是一百比一的关系,这就如同尽情演奏郑、卫之音,而在曲终之时演奏一点雅乐一样。这不是减损了相如的辞赋价值吗?我采录了他的一些可以论述的文字,写在这篇文章中。司马相如者,蜀郡成都人也,字长卿。少时好读书,学击剑①,故其亲名之曰犬子②。相如既学③,慕蔺相如之为人,更名相如。以赀为郎④,事孝景帝,为武骑常侍,非其好也⑤。会景帝不好辞赋,是时粱孝王来朝,从游说之士齐人邹阳、淮阳枚乘、吴庄忌夫子之徒⑥,相如见而说之,因病免⑦,客游粱。粱孝王令与诸生同舍⑧,相如得与诸生游士居数岁,乃着《子虚之赋》。会粱孝王卒,相如归,而家贫,无以自业⑨。素与临邛令王吉相善⑩,吉曰:“长卿久宦游不遂,而来过我(11)。”于是相如往,舍都亭(12)。临邛令缪为恭敬,日往朝相如(13)。相如初尚见之,后称病,使从者谢吉(14),吉愈益谨肃。临邛中多富人,而卓王孙家僮八百人(15),程郑亦数百人,二人乃相谓曰:“令有贵客,为具召之(16)。”并召令。令既至,卓氏客以百数。至日中,谒司马长卿,长卿谢病不能往(17),临邛令不敢尝食,自往迎相如。相如不得已,强往,(18)一坐尽倾(19)。酒酣,临邛令前奏琴曰(20):“窃闻长卿好之,愿以自娱。”相如辞谢,为鼓一再行(21)。是时卓王孙有女文君新寡,好音,故相如缪与令相重(22),而以琴心挑之(23)。相如之临邛(24),从车骑(25),雍容闲雅甚都(26);及饮卓氏,弄琴,文君窃从户窥之(27),心悦而好之,恐不得当也(28)。既罢,相如乃使人重赐文君侍者通殷勤(29)。文君夜亡奔相如(30),相如乃与驰归成都。家居徒四壁立(31)。卓王孙大怒曰:“女至不材(32),我不忍杀,不分一钱也。”人或谓王孙,王孙终不听。文君久之不乐,曰:“长卿第俱临邛(33),从昆弟假货犹足为生(34),何至自苦如此!”相如与俱之临邛,尽卖其车骑,买一酒舍酤酒(35),而令文君当炉(36)。相如身自着犊鼻裈(37),与保庸杂作(38),涤器于市中。卓王孙闻而耻之,为杜门不出(39)。昆弟诸公更谓王孙曰(40):“有一男两女,所不足者非财也。今文君已失身于司马长卿,长卿故倦游(41),虽贫,其人材足依也。且又令客(42),独奈何相辱如此(43)!”卓王孙不得已,分予文君僮百人,钱百万,及其嫁时衣被财物。文君乃与相如归成都,买田宅,为富人。①击剑:投剑击物的技术。或以为是刺杀斩击的技术。②犬子:犹言“狗儿”,这是司马相如最初的名字,饱含着父母对儿子的亲昵之情。③既学:完成学业。按裴学海《古书虚字集释》:“既,尽也。”粱玉绳《史记志疑》卷三十四引《蜀志》秦宓的话说:“文翁遣相如东受七经,还教吏民。”此“既学”当指此事。④以赀(zī,资)为郎:因为家中资财多而当上了郎官。以:因。赀:通“资”,钱财。郎:郎官,是汉代的宫廷宿卫侍从之官。按汉朝法律,功臣的子弟、二千石以上的显宦高官子弟,皆可凭恩荫为郎。另外家财超过四万的良家子弟,也可以被选为郎,称为“訾郎”。司马相如当郎官即属此类。⑤好:喜爱。⑥夫子:犹言“先生”,是一种尊称。《集解》引徐广之言,释为庄忌之字,不确。⑦说:通“悦”,喜爱。因:趁,借。免:辞官。⑧诸生:指粱孝王的诸多门客。舍:住。⑨自业:自为生计。⑩素:一向。令:县令。相善:互相友好。(11)宦游:离乡在外,求官任职。遂:官运通达。过:拜访。(12)都亭:指临邛城内之亭。都:城。亭:人停集之处。(13)缪:通“谬”,诈,佯装之意。朝:拜访。(14)谢:拒绝。“谢吉”就是拒绝王吉的拜访,以提高自己的身分。(15)家僮:私家奴隶。(16)为具:备办酒席。具:馔也,指饭菜。(17)谒:请。谢病:以病推辞。(18)强往:勉强前去。(19)一坐尽倾:在座的客人都惊羡司马相如的风采。(20)奏:进献。(21)鼓:弹奏。一再行:一两支曲子。再:第二。行:指乐曲。(22)缪:通“谬”,佯装。相重:相互敬重。(23)琴心:指琴声中蕴含的感情。据《史记索隐》载,司马相如所配曲辞曰:“凤兮凤兮归故乡,游遨四海求其皇,有一艳女在此堂,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由交接为鸳鸯。”又曰:“凤兮凤兮从皇栖,得托子尾永为妃。交情通体必和谐,中夜相徒别有谁?”两诗皆富深情。挑:通“誂(tiǎo)”。《说文》:“誂,相呼诱也。”此指司马相如用琴声诱发卓文君的爱慕之情。(24)之:往;到……去。(25)从车骑:车马跟随在后边。从:随。(26)雍容闲雅:仪表堂堂,文静典雅。甚都:很大方。按《广雅》:“都,大也。”又《史记集解》引郭璞曰:“都犹姣也。”亦通。(27)窥(kuī,盔):从缝隙中偷看。(28)当:通“党”。《方言》:“党,知也。”“不得当”犹言不了解我。(29)通:傅达。殷勤:殷切诚恳之情。(30)亡奔:逃出卓家私奔相如。亡:逃跑。奔:男女不经所谓合法手续而私自结合。(31)家居:家中存放之物。居:放置。徒:空。“徒四壁立”,只有空空的四面墙壁竖立在那里。此言家中穷乏无物。(32)至:极。不材:不成材。(33)第:但、只。俱如:一同前往。如:往。(34)从:向。昆弟:兄弟。假贷:借贷。为生:维持生活。(35)酒舍:酒店。酤(gū,姑)酒:卖酒。(36)当炉:主持卖酒之事。按《广韵》曰:“当,主也。”炉,通“垆”,堆土成台,四面隆起,中置酒瓮以热酒。(37)着:穿。犊鼻裈(kūn,坤):形似牛犊之鼻的围裙。或说是形如牛犊之鼻的短裤。(38)保庸:雇工。或释为奴婢之贱称(见《方言》)。杂作:共同操作。(39)杜门:闭门。(40)诸公:父辈们。此指临邛的年长者。更:交相。(41)故:本来。倦游:对宦游已厌倦。(42)令客:县令的客人。(43):柰何:通“奈何”。居久之,蜀人杨得意为狗监,侍上①。上读《子虚赋》而善之②,曰:“朕独不得与此人同时哉!”得意曰:“臣邑人司马相如自言为此赋。”上惊,乃召问相如。相如曰:“有是。然此乃诸侯之事,未足观也。请为天子游猎赋,赋成奏之③。”上许,令尚书给笔札④。相如以“子虚”,虚言也,为楚称⑤;“乌有先生”者⑥,乌有此事也,为齐难⑦;“无是公”者,无是人也,明天子之义⑧。故空藉此三人为辞⑨,以推天子诸侯之苑囿⑩。其卒章归之于节俭,因以风谏(11)。奏之天子,天子大说。其辞曰:①侍:侍奉。上:皇上。此指汉武帝刘彻。②善之:赞美《子虚赋》。③奏:进献。④笔札:写字的笔和可供写字的木板。⑤虚言:虚构的言辞。称:陈述、夸耀。⑥乌:何、焉。“乌有”犹言“哪有”,即没有。⑦难:诘难。⑧明:阐明。天子之义:做天子的道理。⑨空藉:假借。⑩推:推演。因以:借以。风:通“讽”,委婉含蓄地劝告。楚使子虚使于齐,齐王悉发境内之士①,备车骑之众,与使者出田②。田罢,子虚过诧乌有先生③,而无是公在焉。坐定,乌有先生问曰:“今日田乐乎?”子虚曰:“乐。”“获多乎?”曰:“少。”“然则何乐?”曰:“仆乐齐王之欲夸仆以车骑之众,而仆对以云梦之事也。”曰:“可得闻乎?”子虚曰:“可。王驾车千乘,选徒万骑,田于海滨。列卒满泽,罘罔弥山④,揜兔辚鹿⑤,射麇脚麟⑥。鹜于盐浦⑦,割鲜染轮⑧。射中获多,矜而自功⑨。顾谓仆曰:‘楚亦有平原广泽游猎之地饶乐若此者乎?楚王之猎何与寡人⑩?’仆下车对曰:‘臣,楚国之鄙人也(11),幸得宿卫十有余年,时从出游,游于后园,览于有无,然犹未能遍睹也,又恶足以言其外泽者乎!’齐王曰:‘虽然,略以子之所闻见而言之。’①悉:全,皆。士:兵。②备:齐全。田:通“畋”,打猎。③过:拜访。诧:夸耀。④罘(fú,扶):捕兔的网。罔:捕鱼的网。弥(mí,迷):满。⑤揜(yǎn,掩):覆盖、罩住。《汉书·司马相如传》、《文选·子虚赋》皆作“掩”,乃“奄”之借字,也是覆盖之意。辚:用车轮辗压。⑥麇:麇鹿。脚:本指动物的小腿,此用为动词,捉住小腿之意。《汉书·司马相如传》“脚”作“格”,也是“拘执”之意(见《后汉书·钟离意传》注)。麟:一种大鹿,非指古人作为祥瑞之物的麟。⑦鹜:纵横奔驰。盐浦:海边盐滩。⑧鲜:指鸟兽的生肉。染轮:血污车轮。此句言猎获之物甚多。⑨矜:骄矜、夸耀。自功:自我夸功。⑩何与:何如。(11)鄙人:见识浅陋的人。“仆对曰:‘唯唯①。臣闻楚有七泽,尝见其一,未睹其余也。臣之所见,盖特其小小耳者②,名曰云梦。云梦者,方九百里,其中有山焉。其山则盘纡茀郁③,隆崇嵂崒④;岑岩参差⑤,日月蔽亏⑥;交错纠纷⑦,上干青云⑧;罢池陂陁⑨,下属江河⑩。其土则丹青赭垩(11),雌黄白坿(12),锡碧金银(13),众色炫耀(14),照烂龙鳞(15)。其石则赤玉玫瑰(16),琳瑉琨珸(17),瑊玏玄厉(18),瑌石武夫(19)。其东则有蕙圃衡兰(20),芷若射干(21),穹穷昌蒲(22),江离麋芜(23),诸蔗猼且(24)。其南则有平原广泽,登降陁靡(25),案衍坛曼(26)。缘以大江(27),限以巫山(28)。其高燥则生葴苞荔(29),薛莎青薠(30)。其卑湿则生藏茛蒹葭(31),东蔷雕胡(32),莲藕菰芦(33)、庵轩芋(34),众物居之(35),不可胜图(36)。其西则有涌泉清池,激水推移(37),外发芙蓉蓤华(38),内隐巨石白沙(39)。其中则有神龟蛟鼍(40),玳瑁鳖鼋(41)。其北则有阴林巨树(42),楩楠豫章(43),桂椒木兰(44),蘖离朱杨(45),樝梨梬栗(46),橘柚芬芳。其上则有赤猿蠷蝚(47),鹓雏孔鸾(48),腾远射干(49)。其下则有白虎玄豹(50),蟃蜒犴(51),兕象野犀(52),穷奇獌狿(53)。①唯唯:应答的声音。②特:只。③盘纡:迂回曲折。茀郁:山势曲折的样子。④隆崇:高耸之状。葎萃(lǖ zú,律卒):山势高峻险要的样子。⑤岑岩:《文选》作“岑崟(yín,银),《方言》释为“峻貌”,即山势高峻的样子。参差:形容山岭高低不齐的样子。⑥蔽:全遮住。亏:半缺。⑦交错纠纷:形容山岭交错重叠,杂乱无序。⑧干:接触。按《文选》李善注:“孔安国《尚书传》曰:干,犯也。”⑨罢池:山坡倾斜的样子。下文“陂陁”亦此意。⑩属:连接。(11)丹:朱砂。青:石青,可制染料。赭(zhě,者):赤土。垩(è,饿):白土。(12)雌黄:一种矿物名,即石黄,可制橙黄色染料。白垩:石灰。(13)碧:青色的玉石。(14)众色:指各种矿石闪现出的不同光彩。炫耀:光辉夺目的样子。(15)照:照耀。烂:灿烂。这句说各种矿石光彩照耀,有如龙鳞般的灿烂辉煌。(16)赤玉:赤色的玉石。玫瑰:一种紫色的宝石。(17)琳瑉:一种比玉稍次的石 琨珸:高步瀛《文选李注义疏》以为“琨珸”即“琨”。《说文》:“琨,石之美者。”(18)瑊玏:次于玉的一种石名。又郭璞以为“似玉之石”(见《广韵》引文)。玄厉:一种黑色的石头。(19)碝(ruǎn,软)石:一种次于玉的石头,“白者如冰,半有赤色”(见《文选》李善注)。武夫:《文选》作“娬玞”,一种次于玉的美石,质地赤色而有白色斑纹。(20)蕙圃:蕙草之园。蕙与兰皆为香草,外貌相似。蕙:一茎可开数朵花;兰:一茎一花。衡:杜衡,香草名,“其状若葵,其臭如蘼芜。”(见《文选》李善注)兰:兰草。(21)芷:白芷,或称“药”,香草名。若:杜若,香草名。射干:香草名,草本,可入药。(22)穹穷:通“”,香草名,其根可以入药。昌蒲:水草名,根可入药。(23)江离:或作“茳蓠(jiāng lí,江离)”香草名。蘪芜:或作“蘼(mí,迷)芜”,即穹穷之苗。(24)诸蔗:即甘蔗。猼且(pò jù,破巨):即芭蕉。(25)登降:此言地势高低不平,或登上或降下。陁靡:山坡倾斜绵延的样子。(26)案衍:地势低下。坛曼:地势平坦。(27)缘:沿、循。大江:指长江。(28)限:界限。巫山:指云梦泽中的阳台山,在今湖北汉阳境内,非为今四川巫山县。(29)高燥:高而干燥之地。葴:马蓝,草名。:一种像燕麦的草。苞:草名,形似茅草,可编席织鞋。荔:草名,其根可制刷。(30)薛:高步瀛《文选李注义疏》以为“薛即萧,萧薛声转。”又《说文》曰:“萧,艾蒿也。”则“薛”乃艾蒿。莎:一种蒿类植物名。青薠:一种形似莎而比莎大的植物名。(31)卑:低。藏茛:即狗尾巴草,也称狼尾草。蒹葭(jiān jiā,兼加):芦苇。(32)东蔷:草名,状如蓬草,结实如葵子,可以吃。雕胡:菰米。(32)菰芦:即葫芦(见《文选》李善注引张晏说)。又方以智《通雅》以为“菰芦,言菰茭(雕胡)、芦笋,皆可食者也。”也通。(34)庵:蒿类植物名,子可入药。轩芋:即莸(yóu,由)草,一种生于水中或湿地里的草。(35)众物:指众多的草木。居:此指生长。(36)图:计算。(37)涌泉:奔涌的泉水。推移:浪涛翻滚向前。(38)外:指池水表面之上。发:开放。芙蓉:即荷花。蓤华:即菱花,开小白花。华,同“花”。(39)内:指池水下面。隐:藏。(40)中:指池水中。蛟:古代传说中能发水的一种龙。鼍(tuó,驮):即今之扬子鳄,俗名猪婆龙。(41)玳瑁:龟类动物,其有花纹的甲壳可做装饰品。鼋:大鳖。(42)阴林:北山坡的树林。(43)楩:树名,即黄楩木。楠:树名,即楠木,树质甚佳。豫章:树名,即樟木。(44)桂:香树名。椒:花椒树。木兰:树名,开白花,宜于观赏。(45)蘖:即黄蘖树。其高数丈,其皮外白里黄。离:通“樆(lí,离)”,即山梨树。朱杨:生于水边的树名,即赤茎柳。(46)樝(zhā,滓)梨:即山楂树。梬(yǐng,影)栗:梬枣,今称黑枣。(47)赤猿:红猴。蠼蝚:猕猴。(48)鹓(yuān chú,冤除):传说中似凤凰的鸟名。孔:孔雀。鸾:鸾鸟,传说中似凤凰的鸟名。(49)腾远:即“腾猿”之误字,善腾跃的猴子。射(yè,夜)干:似狐而小的动物,能上树,其鸣如猿。(50)玄豹:黑豹。(50)蟃蜒:通“獌蜒”一种似狸的狼类大兽,传说其长百寻(当为一寻之误)。(chū,初):一种似狸而大的猛兽。豻:一种似狐的野狗。(52)兕:雌性犀牛。(53)穷奇:野兽名。一说其鸣如狗,能吃人。一说其状似虎,有翅能飞,能吃人。按《汉书·司马相如传》无“兕象”以下八字。钱大昕谓后人妄增。“‘于是乃使专诸之伦①,手格此兽②。楚王乃驾驯驳之驷③,乘雕玉之舆④。靡鱼须之桡旃⑤,曳明月之珠旗⑥。建干将之雄戟⑦,左乌嗥之雕弓⑧,右夏服之劲箭⑨。阳子骖乘⑩,纤阿为御(11),案节未舒(12),即陵狡兽(13)。辚邛邛(14),蹴距虚(15),轶野马而騊駼(16),乘遗风而射游骐(17)。儵眒凄浰(18),雷动熛至(19),星流霆击(20)。弓不虚发,中必决眦(21),洞胸达腋(22),绝乎心系(23)。获若雨兽(24),掩草蔽地。于是楚王乃弭节裴回(25),翱翔容与。览乎阴林,观壮士之暴怒,与猛兽之恐惧。徼受诎(26),殚睹众物之变态(27)。“‘于是郑女曼姬(28),被阿锡(29),揄紵缟(30),杂纤罗,垂雾豰(31)。襞积褰绉(32),纡徐委曲(33),郁桡溪谷(34)。衯衯裶裶(35),扬袘恤削(36),蜚纤垂髾(37)。扶与猗靡(38),噏呷萃蔡(39)。下摩兰蕙(40),上拂羽盖(41)。错翡翠之威蕤(42),缪绕玉绥(43)。缥乎忽忽(44),若神仙之仿佛(45)。①专诸:春秋时代的吴国勇士,曾替吴公子光刺杀吴王僚。此指像专诸一样的勇士。伦:类。②格:击杀。③驯:被驯服。驳:毛色不纯的马。驷(sì,肆):古代四匹马驾一车称驷,此泛指马。④雕玉之舆:用雕刻的玉石装饰的车,此言车之高贵。⑤靡:通“麾”,挥动。鱼须:海中大鱼之须,用来做旗子的穗饰。⑥曳:摇动。明月:珍珠名。⑦建:举起。干将:本为春秋时代吴国的着名制剑工匠,此指利刃。雄戟:三面有刃的戟。⑧乌嗥:《汉书》作“乌号”,古代良弓名。雕弓:雕刻花纹的弓。⑨夏服:通“夏箙(fú,服)”,盛箭的袋子。相传善射的夏后羿有良弓繁弱,还有良箭,装在箭袋之中,此箭袋即称夏服。⑩阳子:即孙阳,字伯乐,秦穆公之臣,以善相马着称。骖乘:陪乘的人。古时乘车,驾车者居中,尊者居左,右边一人陪乘,以御意外,称骖乘。(11)纤阿(ē,婀):传说是为月神驾车的仙女,后人泛称善驾车者为纤阿。(12)案节:马走得缓慢而有节奏。此言马未急行。未舒:指马足尚未尽情奔驰。此亦言马未急行。(13)陵:侵凌,此指践踏。狡兽:强健的猛兽。按《广雅》:“狡,健也。”(14)辚:用车轮辗压。邛(qióng,穷)邛:传说中的怪兽,其状如马,善奔驰。(15)蹴:践踏。距虚:一种善于奔走的野兽名,其状如驴。(16)轶:突击。(wèi,卫):通“wèi,卫)车轴顶端。这里是以撞击之意。或释为“躗”(wèi,卫)之借字,践踏之意,也通。騊駼(táo tú,陶途):北方野马名。或释为良马。(17)遗风:千里马名。骐:野兽名,似马。(18)儵眒(shū shēn,书申):迅速的样子。儵,通“跾(shū,书)”,疾速。凄浰:迅疾的样子。(19)雷动:像惊雷那样震动。此言楚王车马的气势勇猛。熛(biāo,标)至:像暴风刮来一样。熛,通“猋”,即飙风,迅疾的大风。此言楚王车骑的神速。(20)星流:流星飞坠。霆:疾雷。(21)中(zhòng,重):射中。决:裂开。眦(zì,字):眼眶。(22)洞:贯穿。(23)绝:断裂。心系:连心的血管。(24)获:指猎物。雨(yù,玉):下雨。这里指像雨点降落一样。弭(mǐ,米)节:停鞭缓行。裴回:即徘徊。(26)徼(yāo,腰):拦截。(jù,剧):极度疲倦。受:接受。诎:穷尽。此指精疲力竭。(27)殚:尽。(28)郑女:郑国女子。古代郑国多美女。曼姬:美女。曼,皮肤细腻柔美。(28)被:通“披”。此指穿衣。阿:轻细的丝织品。锡:通“緆”,细布。(30)揄:牵曳。紵:麻布。缟:白绸布。(31)雾豰(hú,胡):轻柔的细纱。(32)襞(bì,壁)积:形容女子腰间裙褶重重叠叠。褰(qiān,迁)绉:形容衣服上的纹理很多。褰,缩。(33)纡徐委曲:形容衣服的线条婉曲多姿。或释为“裙下垂貌”(见《文选》吕向注)。(34)郁桡:深曲的样子。(35)衯(fēn,分)衯裶(fēi,非)裶:衣服长长的样子。(36)扬:抬起。袘(yì,义):裙子下端边缘。恤削:形容裙缘整齐的样子。(37)蜚:通“飞”。飘动。纤:《汉书》作“”,妇女上衣上的飘带。髾(shāo,梢):本指妇女燕尾形的发髻,此指衣服的燕尾形的下端。(38)扶舆:与下文“猗靡”皆形容衣服合身,体态婀娜的样子。(39)噏呷(xī xiá,吸匣)、萃蔡:皆为人走路时衣服摩擦所发出的响声的象声词。(40)摩:摩擦。(41)拂:拂拭。羽盖:插饰羽毛的车盖。(42)错:间杂。翡、翠:皆为鸟名,前者生红色羽毛,后者生绿色羽毛。威蕤(ruí,緌):用羽毛装饰的首饰。(43缪绕:缭绕。缠结。玉绥:用玉装饰的帽带。(44)缥(piāo,漂)乎:隐隐约约若有若无的样子。忽忽:飘忽不定的样子。(45)仿佛:不真切。“‘于是乃相与獠于蕙圃①,媻珊勃窣上金堤②。掩翡翠,射鵕③。微矰出,纤缴施④。弋白鹄,连鴐鹅⑤。双鸧下,玄鹤加⑥。怠而后发,游于清池⑦。浮文鹢,扬桂枻⑧。张翠帷,建羽盖⑨。罔玳瑁,钓紫贝⑩。金鼓,吹鸣籁(11)。榜人歌,声流喝(12)。水虫骇,波鸿沸(13)。涌泉起,奔扬会(14)。礌石相击(15),硠硠礚礚(16),若雷霆之声(17),闻乎数百里之外。“‘将息獠者,击灵鼓,起烽燧(18)。车案行,骑就队(19)。乎淫淫(20),班乎裔裔(21)。于是楚王乃登阳云之台(22),泊乎无为(23),澹乎自持(24),勺药之和具而后御之(25)。不若大王终日驰骋而不下舆,脟割轮淬(26),自以为娱。臣窃观之,齐殆不如(27)。’于是王默然无以应仆也。”①獠:夜间打猎。②媻姗:走路缓慢的样子。勃窣:缓缓前行的样子。金堤:坚实的水堤。一说是堤名。③掩:通:“罨”(yǎn,掩):撒网捕鸟。鵕(jùn yí,俊义):锦鸡。,同“”。④缴:一种用丝绳系住用来射鸟的短箭。纤缴:拴在箭上的细丝绳,用以保持箭在飞行中的平衡。施:射出。⑤弋:用带丝线的箭射飞禽。白鹄:白天鹅。连:牵连。此指用带丝线的箭射中驾鹅。鴐鹅:野鹅。⑥鸧:鸟名,即鸧鸹,形似雁,黑色。玄鹤:黑鹅。加:箭加其身,即射中之意。⑦怠:疲倦。发:指开船。游:泛舟。清池:指云梦西边的涌泉清池。⑧浮:漂浮。文:花纹。鹢:水鸟名。此指船头绘有鹢的图案的画船。扬:举起。桂枻:桂木船浆。⑨张:挂起。翠帷:画有翡翠鸟图案的帷帐。建:树起。羽盖:用鸟毛装饰的伞盖。⑩罔:通“网”,用网捕取。紫贝:长有紫色而带黑纹贝壳的水中动物。(11):撞击。金鼓:形如铜锣的古乐器,即钲。籁:一种带孔的管乐器,即排箫。(12)榜人:划船的人。按“榜”,通“舫”,《说文》:“舫,船师也。”流喝(yè,夜):声音悲凉嘶哑。(13)水虫:指水中的鱼虾之类。鸿:通“洪”,《尔雅》:“洪,大也。”沸:指波涛翻滚。(14)奔扬:波涛(泷川资言《史记会注考证》引中井积德说)。会:汇合。(15)礌(léi,雷)石:古代作战时从高处往下推滚以打击敌人的石头,或谓“礌”通“磊”,则“磊石”即为众石。(16)硠硠、礚礚(kē,棵)礚:皆为水石相撞击的声音。(17)雷霆:雷暴,霹雳。(18)灵鼓:六面鼓。起:点燃。烽燧:示警的烽火。此指火把。(19)案行:按队列行走。案,通“按”。就队:归队。(20)(xǐ,洗)乎:犹“然”,接续不断的样子。淫淫:渐进的样子。此指队伍缓缓前行的样子。(21)班(pán,盘)乎:犹“班然”,依次相连的样子。裔(yì,义)裔:络绎不绝地向前行进的样子。(22)阳云之台:楚国台榭之名,又名阳台,在巫山下。(23)泊乎:通“怕乎”,犹“怕然”,安静无事的样子。按《说文》:“怕,无为也。”无为:泰然无事。(24)澹乎:犹“憺然”,安静无事的样子。澹,通“憺”。按《说文》:“憺,安也。”自持:保持安静的心态。(25)勺药:即芍药,香草名,古人用以为调料。和:调和。具:通“俱”,齐备。御:进献。(26)脟(luán,栾):通“脔”,把肉切成小块。轮淬(cùi,粹):在车轮间烤肉吃。按《文选》“淬”作“焠”,烤灼之意。(27)殆:恐怕。乌有先生曰:“是何言之过也!足下不远千里,来况齐国①,王悉发境内之士,而备车骑之众,以出田,乃欲勠力致获②,以娱左右也,何名为夸哉!问楚地之有无者,愿闻大国之风烈③,先生之余论也。今足下不称楚王之德厚,而盛推云梦以为高,奢言淫乐而显侈靡,窃为足下不取也。必若所言,固非楚国之美也。有而言之,是章君之恶④;无而言之,是害足下之信。章君之恶而伤私义⑤,二者无一可,而先生行之,必且轻于齐而累于楚矣⑥。且齐东陼巨海⑦,南有琅邪⑧;观乎成山⑨,射乎之罘⑩;浮勃澥(11),游孟诸(12);邪与肃慎为邻(13),右以汤谷为界(14);秋田乎青丘(15),彷徨乎海外。吞若云梦者八九,其于胸中曾不蒂芥(16)。若乃俶傥瑰伟(17),异方殊类(18),珍怪鸟兽,万端鳞萃(19),充仞其中者(20),不可胜记,禹不能名(21),契不能计(22)。然在诸侯之位,不敢言游戏之乐,苑囿之大;先生又见客(23),是以王辞而不复(24),何为无用应哉(25)!”①况:通“贶”,赐,此指赐教。②勠力:齐心合力。致获:获得禽兽。③风:美好的风教。烈:功业。④章:通“彰”,宣扬,张扬。⑤私义:指信义。⑥轻:轻视。累:牵累。⑦陼:水边。此乃面临之意,用为动词。⑧琅邪:或写作“琅琊”,山名,在今山东诸城东南海边,其山三面临海。⑨观:游赏。成山:山名,在今山东荣城东北。⑩之罘(fú,浮):山名,在今山东福山县东北。(11)浮:行船。勃澥:也写作“渤澥”,即今之渤海。(12)孟诸:古代大泽名,在今河南商丘、东北及虞城西北,今已淤塞消失。(13)邪:同“斜”,指侧翼方向。肃慎:古代国名。(14)右:古人多以东方为左,故《文选》李善注以为此“右”字当是“左”字之误。汤谷:或写作“晹谷”,神话传说中的太阳升起之处。(15)田:通“畋”,打猎。青丘:古代海外国名。(16)曾:竟。蒂芥:指小小的梗塞之物。(17)俶傥:通“倜傥”,卓越落吧。瑰伟:奇伟,卓异。此指珍奇特异之物。(18)异方:不同地区。殊类:特殊物类。(19)万端:犹言万物,指上述各种珍奇异物。鳞萃:像鱼鳞般地聚集在一起。(20)仞:通“牣”:充满。(21)名:叫出名字来。(22)契:商代的始祖。传说他曾任尧的司徒,善长计算。上句之“禹”,曾为尧的司空,善辨九州的土地、山川和草木、禽兽。这两句说,就是禹和契这样的圣人,也难以说出众物之名,计算出众物之数。极言物类之繁多。(23)见客:被当做贵客加以优待。(24)辞:言语。复:回答之意。“辞而不复”,犹言没回答任何言语。(25)无用:无以。无是公听然而笑曰①:“楚则失矣②,齐亦未为得也。夫使诸侯纳贡者,非为财币③,所以述职也④;封疆画界者⑤,非为守御,所以禁淫也⑥。今齐列为东藩⑦,而外私肃慎⑧,捐国逾限⑨,越海而田,其于义故未可也⑩。且二君之论,不务明君臣之义而正诸侯之礼(11),徒事争游猎之乐(12),苑囿之大,欲以奢侈相胜,荒淫相越,此不可以扬名发誉(13),而适足以贬君自损也。且夫齐、楚之事又焉足道邪!君未睹夫巨丽也(14),独不闻天子之上林乎(15)?①听(yǐn,隐)然:笑的样子。或以为“听”通“哂(shěn,审)”,微笑(或大笑)之意。②失:错误、过失。③财币:财物。④述职:陈述职责之事。按古代礼制,诸侯每五年要进京朝见天子一次,进献贡物,陈述政情。⑤封疆:划定诸侯封地的界限。⑥禁淫:杜绝放纵违法的行为。⑦列:排列。东藩:东方的藩属之国。古诸侯国对中央王朝都起着屏藩的作用,故称其为藩国。⑧私:私自交往。⑨捐:丢弃。“捐国”就是离开封国之意。逾:越过。限:界限,指国界。⑩义:道义。(11)二君:指子虚和乌有。务明:竭力阐明。(12)徒事:只做。(13)发誉:提高声誉。(14)巨丽:巨大和壮美。(15)上林:苑名。地在长安之西,原为秦朝旧苑,汉武帝加以扩建,南至终南山,北临渭水,周围三百里,内建离宫七十座,可供上万兵马纵驰其中。左苍梧①,右西极②,丹水更其南③,紫渊径其北④;终始霸浐⑤,出入泾渭;酆、鄗潦潏⑥,纡余委蛇⑦,经营乎其内⑧。荡荡兮八川分流⑨,相背而异态。东西南北,驰鹜往来⑩,出乎椒丘之阙(11),行乎洲淤之浦(12),径乎桂林之中(13),过乎泱莽之野(14)。汩乎浑流(15),顺阿而下(16),赴隘陕之口(17)。触穹石(18),激堆埼(19),沸乎暴怒(20),汹涌滂(21)。浡滵汩(22),湢测泌(23)。横流逆折,转腾潎洌(24)。澎濞沆瀣(25),穹隆云挠(26),蜿蟺胶戾(27)。逾波趋浥(28),莅莅下濑(29)。批冲壅(30),奔扬滞沛(31)。临坻注壑(32),瀺灂霣坠(33)。湛湛隐隐(34),砰磅訇礚(35)。潏潏淈淈(36),湁潗鼎沸(37)。驰波跳沫(38),汩漂疾(39),悠远长怀(40)。寂漻无声(41),肆乎永归(42)。然后灏溔潢漾(43),安翔徐徊(44)。翯乎滈滈(45),东注大湖,衍溢陂池(46)。于是乎蛟龙赤螭(47),离(48)。鰅鳙(49),禺禺鱋魶(50)。揵鳍擢尾(51),振鳞奋翼(52),潜处于深岩。鱼鳖讙声(53),万物众夥(54)。明月珠子,玓江靡(55)。蜀石黄碝(56),水玉磊珂(57)。磷磷烂烂(58),采色澔旰(59),丛积乎其中。鸿鹄鹔鸨(60),鴐鹅鸀(61),鹮目(62),烦鹜鷛(63),鸬(64),群浮乎其上。泛淫泛滥(65),随风澹淡(66)。与波摇荡,掩薄草渚(67)。唼喋菁藻(68),咀嚼菱藕。①左:指上林苑的左边,即东方。苍梧:本是汉代郡名,远在今广西苍梧县。此当指上林苑东边的小地名。②右:上林苑的西方。西极:本指西方极远之地,此当指上林苑西边的河水名。高步瀛《文选李注义疏》:“《说文》曰:‘汃,西极之水也。’引《尔雅》作‘汃’。段注曰:‘汃之作豳,声之误也。’步瀛案:西极之水,自非太王所居之邠,此亦假上林苑中之水,以象西极汃水也。”③丹水:河水名,源出陕西商县西北之冢岭山,东流至河南境。更:流过。④紫渊:上林苑北边的渊水名,也称紫泉。径:经过。⑤霸:《文选》作“灞”,河水名,发源于陕西兰田县,流经长安灞桥,再向西北与浐水汇合注入渭水。浐:河水名,发源于陕西兰田县西南,流经长安。“终始霸浐”谓霸、浐二河始终未流出上林苑。下句“出入泾渭”,意谓泾水和渭水从上林苑之外流入苑中,又从苑中流出。⑥酆:河水名,源于陕西宁陕县东北之秦岭,流经长安,再注入渭水。滈:《文选》作“镐”,河水名,源出陕西长安县南,北流入渭水。今仅存上游,下游淤塞。潦(láo,劳):水名,源出陕西户县南,东北流入渭水。潦:河水名,源出陕西终南山,西北流入渭水。⑦纡余:水流曲折的样子。委蛇(yí,夷):水流宛转的样子。⑧经营:盘旋的样子。⑨八川:八条河,即上文所写的霸、浐、泾、渭、酆、鄗、潦、潏,合称关中八川。⑩驰鹜:形容水势纵横奔流的样子。(11)椒丘:盛产花椒的山丘。阙:缺口。此言椒丘两山相对峙,中有缺口(山谷)。(12)洲淤:即水中沙滩。按扬雄《方言》:“水中可居者曰洲,三辅谓之淤也。”浦:水边。(13)桂林:桂树林。(14)泱莽:广阔无边的样子。(15)汩(yù,玉):水流迅速的样子。浑流:通“混流”,水势盛大。(16)阿:高丘。(17)隘陕:即“狭隘”,指河两岸相近之处。(18)穹石:大石头。(19)激:激荡。堆埼:沙石壅积所形成的曲岸。(20)沸:水流涌起。(21)滂:同“澎湃”,波浪激荡踊跃的样子。(22)浡:水流盛出的样子。汩:水流迅疾的样子。(23)湢测:水流相撞击的声音。泌(bì zhì,毕志):水流撞击声。(24)潎洌(piējiè,瞥列):水流撞击而发出的响声。(25)澎濞:水流至不平处发出的声音。 沆瀣(xiè,谢):水流到不平的地方发出的声响。(26)穹隆:水势高耸的样子。云挠:水势回旋,像云一样的屈折。(27)蜿蟺:水回旋貌。胶戾:水流蜿蜒曲绕的样子。(28)趋浥(yà,亚):水流入深渊。浥:洼陷之地。(29)莅(lì,利)莅:水急流声。濑:流过沙石的急水。(30)批:撞击。按《说文》:“批,击也。”:同“岩”。壅:防水的堤。(31)奔扬:指水奔腾飞扬。滞沛:水奔扬不可阻挡的样子。(32)(chí,迟):水中的高地。壑:沟谷。(33)瀺灂(chán zhuó,缠浊):小水声。霣(yǔn,允)坠:通“陨坠”,陨落。此指水流入沟谷中。(34)湛湛:水深的样子。隐隐:水盛大的样子。(35)砰磅:水流激荡的声音。訇礚:水流奔腾撞击的声音。(36)潏潏:水涌出的样子。淈淈:水涌出而混浊的样子。(37)湁潗(chìjí,斥急):泉水涌出而沸腾的样子。(38)驰波:水波急驰。跳沫:水上泛起的白沫跳跃不止。(39)汩(yù yì,育义):水流急转的样子。漂疾:通“剽疾”,指水流轻浮迅疾的样子。按《正字通》曰:“剽,轻疾也。”(40)悠远:长远。此指水流放散远去。长怀:长归。此指大小长归湖中。按《汉书·司马相如传》颜师古引郭璞注:“怀亦归,变文耳。”(41)寂漻:通“寂寥”,形容水平静无声的样子。(42)肆乎:安静的样子。按《汉书·司马相如传》王先谦补注曰:“肆乎永归,言安然而长往也。”一说“肆”为水之奔放(见《文选》李善注)。永归:长归湖海之中。(43)灏溔:水大无边际的样子。潢漾:水大无边的样子。(44)安翔、徐回:皆形容水流疏缓迂回的样子。(45)翯(hè,贺)乎:犹“翯然”,大水泛起白光的样子。滈(hào,浩)滈:水势浩大而泛起白光的样子。(46)大湖:指上林苑中的昆明池。衍溢:大水满溢于外。陂池:指昆明池以外的小水池。(47)赤螭:赤色的无角雌龙。(48)(gèng méng ,去声“更”萌):鱼名,形似鳝鱼,体大。(jiàn,渐)离:或作“螭”,鱼名。胡文瑛《文选笺证》以为“介虫之类”。(49)鰅:鱼名,或称班鱼,皮有纹。鳙:鱼名,也称黑鲢、花鲢。鳙:鱼名,形似鳝。:鱼名,其口大。(50)禺禺:鱼名,一种黄地黑纹,皮有毛的鱼。鱋:鱼名,即比目鱼。魶:鱼名,即鲵鱼,俗称“娃娃鱼”。(51)揵:扬起。擢:摇动。(52)奋翼:扬起翅膀。(53)讙:同“欢”。(54)夥:多。(55)明月:月明珠。玓:明珠光彩闪耀的样子。江靡:江边。靡,通“湄”,水边。(56)石:一种次于玉的石。黄碝(ruǎn,软):黄色的碝石。(57)水玉:水晶石。磊珂:石累积的样子。(58)磷、灿烂、皆形容玉与石色泽灿烂的样子。(59)澔旰:玉石色彩相互辉映而繁盛的样子。(60)鸿鹄:天鹅。鹔:即鹔鷞,一种似雁的鸟。鸨:鸟名,体比雁大。(61)鸀(zhú yù,烛玉):水鸟名,似鸭而大,长颈赤目,紫绀色。(62):鸟名,形如凫,高脚,长喙,头上长有红毛冠。鹮目:水鸟名,比鹭大而尾短,生有红白色的羽毛。(63)烦鹜:鸟名,似鸭而小。鷛:水鸟名,形似凫,灰色,鸡足。(64)(zhēn cí,针雌):水鸟名,黑苍色。鸬:水鸟名,即鸬鹚,善捕食鱼。(65)泛淫:浮游不定的样子。泛滥:水漫溢横流的样子。(66)澹淡:水波摇荡不定的样子。按《说文》:“澹,水摇也。”(67)掩:遮盖。或释为休息、游戏。薄:本为草丛生之意,这里是聚积之意(郭璞说)。草渚:长满野草的沙洲。(68)唼喋:群鸟或鱼争吃东西的声音。菁、藻:皆为水草名。“于是乎崇山①,崔巍嵯峨②0。深林巨木③,崭岩嵯④。九嵏嶻嶭⑤,南山峨峨⑥。岩陁甗锜⑦,摧崣崛崎⑧。振溪通谷⑨,蹇产沟渎⑩。谽呀豁(11),阜陵别岛(12),崴磈嵔瘣(13),丘墟崛(14)。隐辚郁(15)登降施靡(16),陂池貏豸(17)。沇溶淫鬻(18),散涣夷陆(19)。亭皋千里(20),靡不被筑(21)。掩以绿蕙,被以江离(22),糅以蘼芜(23),杂以流夷(24)。尃结缕(25),欑戾莎(26),揭车衡兰(27),稿本射干(28)。茈姜蘘荷(29),葴橙若荪(30)。鲜枝黄砾(31),蒋芧青薠(32)。布濩闳泽(33),延曼太原(34)。丽靡广衍(35),应风披靡(36)。吐芳扬烈(37),郁郁斐斐(38)。众香发越,肸布写(39),苾勃(40)。①:山势峻拔高耸的样子。②崔巍:山高峻的样子。嵯峨:山高的样子。③深林:广大的树林。深,广也。巨木:大树。④崭岩:山高险峻的样子。嵯:山势高低不齐的样子。⑤九嵏:山名,在今陕西礼泉县东北。嶻:山名,又名慈娥山,在今陕西三原、泾阳、淳化之间。⑥南山:终南山。峨峨:高峻的样子。⑦岩:险峻。陁:倾斜。甗:通“”,上下大而中间小的山。锜(qí,奇):古炊器,即三足锅。此形容山势险峻。⑧摧崣:犹“崔巍”,山高峻的样子。崛崎:犹“崎岖”,山路不平。⑨振:收敛。通:流。此言有的地方是收蓄流水的山溪,有的地方是水流流贯通的山谷。⑩蹇产:曲折的样子。沟渎:河沟。(11)谽呀:大而空的样子。豁(xiǎ,上声“瞎”):开阔空虚的样子。按《说文》:“,大开也。(12)阜:山丘。陵:大山丘。别:离。岛:水中的山。(13)崴磈:高峻的样子。嵔瘣:山势高峻的样子。(14)丘墟:堆积不平的样子。崛:山势不平的样子。(15)隐辚:山不平之状。郁:山不平的样子。(16)登降:地势有高有低。施靡:山势绵延的样子。(17)貏豸(bǐzhì,比至):山势渐平的样子。(18)沇溶:水流缓慢的样子。淫鬻:水流缓慢的样子。(19)散涣:即“涣散”。此指水泛滥四散。夷陆:平坦的原野。(20)亭皋:平坦的水边之地。亭,平也。皋,水边之地。(21)靡:无。被(pí,皮)筑:筑地使其平坦。(22)掩:覆盖。绿:通“菉”,草名。被:覆盖。(23)糅:间杂。(24)流夷:或作“留夷”,香草名。(25)尃:同“布”。布满。结缕:多年蔓生草名,形似茅草。(26)欑:丛聚在一起。戾莎:通“莎”,深绿色的莎草。(27)揭车:香草名。衡:杜衡,香草名。(28)稿本:香草名。射干:香草名。(29)茈姜:初生的嫩姜。蘘荷:即“阳藿”,姜科,多年生草本植物,夏季开淡黄色花。(30)葴:草名,即酸浆草,开小白花,叶苦可食用。橙:通“灯”,灯笼草。又《汉书·司马相如传》作“持”,颜师古以为“符”字之误,符即鬼目。若:杜若,香草名。荪:香草名。(31)鲜枝:香草名,或名橪支、焉支、燕支,可染红色。黄砾:通“黄”,其根可作染料用。(32)蒋:草名,即孤蒲草,或称茭。芧:即橡实。一说读“住”音,释为“三棱草”。青薠:草名。(33)布濩:遍地散布。闳:通“宏”,广大。泽:沼泽地。(34)延曼:蔓延。太原:广阔的原野。(35)丽靡:相连不绝。广衍:广泛伸展。(35)披靡:草木倒伏。(37)扬烈:散发浓烈的香味。(38)郁郁:香味浓郁。斐斐:《汉书·司马相如传》作“菲菲”,香味扩散的样子。(39)肸(xīxiǎng,稀响):指香气四溢,侵人心脾。按王先谦《汉书补注》曰:“此赋‘肸布写’及《文选·吴都赋》‘芬馥肸’皆谓香气四达而入人心……灵感通微之意也。”王说是。写:通“泻”,宣泄。(40)(yèai,夜爱):香气散发。苾(bì,必)勃:香气浓郁。“于是乎周览泛观,瞋盼轧沕①,芒芒恍忽②。视之无端,察之无崖。日出东沼③,入于西陂④。其南则隆冬生长⑤,踊水跃波⑥;兽则旄獏犁⑦,沈牛麈麋⑧,赤首圜题⑨,穷奇象犀⑩。其北则盛夏含冻裂地(11),涉冰揭河(12);兽则麒麟角(13),騨騱橐駞(14),蛩蛩騨騱(15),駃騠驴骡(16)。“于是乎离宫别馆(17),弥山跨谷(18)。高廊四注(19),重坐曲阁(20)。华榱璧珰(21),辇道属(22),步周流(23),长途中宿(24)。夷嵏筑堂(25),累台增成(26)。岩突洞房(27),俯杳眇而无见(28),仰攀橑而扪天(29)。奔星更于闺闼(30),宛虹拖于楯轩(31)。青虯蚴蟉于东箱(32),象舆婉蝉于西清(33)。灵圉燕于闲观(34),偓佺之伦暴于南荣(35)。醴泉涌于清室(36),通川过乎中庭(37)。盘石裖崖(38),嵚岩倚倾(39),嵯峨磼礏(40),刻削峥嵘(41)。玫瑰碧琳,珊瑚丛生(42)。瑉玉旁唐(43),瑸斒文鳞(44)。赤瑕驳荦(45),杂臿其间(46),垂绥琬琰(47),和氏出焉(48)。①瞋盼:睁大眼睛观望。轧沟:分辨不清楚。②芒芒:通“茫茫”,广阔的样子。恍忽:通“恍惚”,隐约看不清的样子。③东沼:指上林苑东边的池沼。④西陂:上林苑西边的池沼。⑤隆冬:严寒的冬天。⑥踊水:奔腾的流水。⑦:兽名,即单峰驼。旄:旄牛。獏:兽名,形似熊 ∮:牦牛,长尾,黑色,产于西南边疆。⑧沉牛:即水牛。麈:驼鹿,似鹿而大。⑨赤首:古兽名。圜题:通“圆题”,即“圆蹄”,似鹿的兽名。⑩穷奇:怪兽名,似牛,生蝟毛,鸣声如狗吠。象犀:大象和犀牛。(11)含冻:指河水冻结。(12)揭河:撩起衣裳过河。(13)角:兽名,似猪,生角,兽走。(14)橐駞:即骆驼。(15)蛩蛩:传说中似马的兽名。騨騱:一种野马名,毛色青黑,生有白鳞,文如鼍鱼。(16)駃騠:骏马名。(17)离宫:古代皇帝临时居住的行宫。别宫:皇帝正宫以外的宫室。(18)弥山:满山。跨谷:横跨溪谷。(19)高廊:供人们行走的走廊。四注:犹言“四匝”,四方围绕之意。(20)重坐:两层的楼。曲阁:空中的阁道曲折相连。(21)华榱:绘花的屋椽子。璧珰:璧玉装饰的瓦珰。筒瓦的前端称珰。(22)辇:此指帝王乘坐的车。属:相连不绝的样子。(23)步:即步檐,可以步行的长廊。周流:周游。(24)中宿:中途住宿,此言长廊极长,一天走不完,需于中途过夜。(25)夷:削平。嵏:本为山名,此指高耸的山(见颜师古《汉书·司马相如传》注)。(26)累台:重叠的高台。增成:通“层成”,犹言“层层”。一层曰一成。(27)岩突:山岩底部。按《释名》:“突,幽也。”《正字通》:“突,深也。又隐暗处。”洞房:幽深的房室。此指由山岩底部潜通于上部台榭的房室。(28)杳眇:遥远的样子。(29)橑:屋莳椽子。扪:摸。(30)奔星:流星。更:经过。闺、闼:皆为宫中小门。(31)宛虹:弯曲的虹。拖:加于其上。楯:栏杆。轩:窗板。(32)青虯:传说中有角的龙。蚴蟉:龙身蜿曲的样子。东箱:正室东面的侧室。箱,通“厢”。(33)象舆:用大象驾御的车子。婉蝉:蜿蜒行走的样子。西清:西厢房的清静之处。(34)灵圉:众神的统称。燕:闲居休息。闲观:清闲的馆舍。(35)偓佺:仙人名,传说他吃松子,身上长毛,方眼,善走。伦:类。暴:同“曝”。晒。南荣:南檐。屋檐两头翘起的部分称“荣”。(36)醴泉:甘甜的泉水。清室:清静之室。(37)通川:流动的河水。中庭:院子。(38)盘石:磐石,巨大的石头。裖崖:整顿池水之涯。(39)嵚岩:高险的样子。倚倾:参差不齐的样子。(40)磼礏:山势高峻的样子。(41)刻削:指山形奇特,如同雕刻过一样。(42)珊瑚:珊瑚树。(43)瑉:似玉的美石。旁唐:犹言“磅礴”,广大的样子。(44)瑸斒:玉石的花纹。(45)赤瑕:赤玉。驳荦:指玉石文采交错的样子。臿:通“插”。(47)垂绥:美玉名。琬琰:美玉名。(48)和氏:和氏璧,春秋时代楚国卞和所得的美玉,是当时最珍贵的宝物之一。“于是乎卢橘夏孰①,黄甘橙楱②,枇杷橪柿③,楟厚朴④,梬枣杨梅⑤,樱桃蒲陶⑥,隐夫郁棣⑦,榙荔枝⑧,罗乎后宫,列乎北园⑨。丘陵⑩,下平原,扬翠叶(11),杌紫茎(12),发红华(13),秀朱荣(14),煌煌扈扈(15),照耀巨野(16)。沙棠栎槠(17),华泛檘栌(18),留落胥馀(19),仁频并闾(20),欃檀木兰(21),豫章女贞(22),长千仞,大连抱(23),夸条直畅(24),实叶茂(25),攒立丛倚(26),连卷累佹(27),崔错癹骫(28),阬衡砢(29),垂条扶於(30),落英幡(31),纷容萧(32),旖旎从风(33),浏莅卉吸(34),盖象金石之声,管龠之音(35)。柴池茈虒(36),旋环后宫(37),杂遝累辑(38),被山缘谷(39),循阪下(40),视之无端,究之无穷(41)。①卢桔:桔树的一种,秋天结实,次年二月渐变青黑色,至夏始熟,其核变黑,故名为卢(黑色)桔。孰:同“熟”。②黄甘:即黄柑,桔类水果。橙:柚子。楱(còu,凑):桔类水果,皮有皱纹,故又名皱子。③橪:酸小枣。④楟:山梨。:树名,苹果类的水果。厚朴:树名,皮很厚,故又名“重皮”。开红花,结青实,四季不落叶。⑤梬枣:即羊枣,似柿子而小。⑥蒲陶:即“葡萄”。⑦隐夫:树名,即常棣,其果实名山樱桃。或释为“马失草”(见高步瀛《文选李注义疏》引何焯说)。郁棣:即唐棣,或称“郁李”,落叶灌木,果实紫赤色,有酸味。⑧榙:树名,果实似李子。⑨北园:北边的果园。⑩:通“迤”,绵延。(11)扬:摆动。(12)杌:通“扤”,摇动。按《说文》:“扤,动也。”(13)发:犹“开”。华:同“花”。(14)荣:花。(15)煌煌:光彩很盛的样子。扈扈:光彩繁盛的样子。(16)巨野:广阔的原野。(17)沙棠:水果名,即沙果。栎:橡实。槠(zhū,朱):树名,其实如橡实而圆。(18)华:即桦树。泛:通“枫”。《汉书·司马相如传》、《文选·上林赋》皆作“枫”。是,“枫”即枫树。檘(píng,平):同“枰”,即银杏树。栌:树名,即黄栌树,落叶乔木。(19)留落:石榴(高步瀛说)。或以为是“刘杙”(钱大昕《二十二史考异》),树名。胥馀:即椰子树(《史记索隐》引司马彪说)。或释为棕榈树(《史记集解》引郭璞说)。(20)仁频:槟榔树。并闾:棕榈树。(21)欃檀:即檀树。(22)女贞:即冬青树。(23)大连抱:形容树干粗大,必须数人才能合抱过来。(24)夸:通“荂(fū,夫):花。按《尔雅》郭璞注曰:“今江东呼华(花)为荂。”条:枝条。直畅:指花和枝生长得很舒展畅达。(25)葰:通“峻”,高大。此指果实大。(26)攒(cuán,阳平“撺”):聚积。(27)连卷:同“连蜷”,指树枝相连蜷曲的样子。累佹:累积、重叠。此指树枝交叉生长,相依重叠。(28)崔错:繁茂交错。癹骫(bá wěi,拔委):树枝盘纡纠结的样子。(29)阬衡:形容树木树干高举横出的样子。阬,通“抗”。砢(ě luǒ,裸):形容树枝相倚相扶的样子。(30)扶於:《汉书·司马相如传》及《文选·上林赋》皆作“扶疏”。是,即树枝四散伸展的样子。(31)落英:坠落的花朵。英,花。幡(fān sǎ,帆撒):飞扬的样子。(32)纷容:繁茂硕大的样子。萧:草木高茂的样子。(33)旖旎(yǐnǐ,椅你):婀娜多姿的样子。从风:犹言随风。(34)浏莅(lì,利):风吹草木所发出的凄清声。卉吸:风吹草木声。或释为风声迅速。(35)金石:指钟磐等乐器。龠(yuè,月):乐器名,管状,三孔。(36)柴池:参差不齐。茈虒(cǐzhì,此志):不齐的样子。(37)旋环:环绕。(38)杂遝(tà,踏):杂乱众多的样子。辑:通“集”。(39)被山:草木遍布山野。被,覆盖。缘谷:沿着山谷。(40)循:沿着。阪:山坡。:低湿之地。(41)究:探求。“于是玄猿素雌①,蜼玃飞鸓②,蛭蜩蠼蝚③,胡豰蛫④,栖息乎其间;长啸哀鸣,翩幡互经⑤,夭枝格⑥,偃蹇杪颠⑦。于是乎隃绝梁⑧,腾殊榛⑨,捷垂条⑩,踔稀间(11),牢落陆离(12),烂曼远迁(13)。“若此辈者数千百处。嬉游往来,宫宿馆舍,庖厨不徙(14),后宫不移,百官不备。“于是乎背秋涉冬,天子校猎(15)。乘镂象(16),六玉虯(17),拖蜺旌(18),靡云旗(19),前皮轩(20),后道游(21);孙叔奉辔(22),卫公骖乘(23),扈从横行(24),出乎四校之中(25)。鼓严薄(26),纵獠者(27),江河为阹(28),泰山为橹(29),车骑雷起,隐天动地(30),先后陆离,离散别追(31),淫淫裔裔(32),缘陵流泽(33),云布雨施。①玄猿:黑猴。素雌:白色的雌猴。②蜼(wèi,喂):一种仰鼻长尾的猿猴。玃(jué,决):一种大猴子。飞鸓:小飞鼠。③蛭:一种能飞的兽。蜩:兽名,生于西方深山,毛色如猴,能爬高树。蠼蝚:猕猴。④胡:一种似猴的兽。豰:一种象狗的野兽。蛫:一种猿类动物。⑤翩幡:犹“翩翩”,原指鸟上下飞翔,此指猿轻捷跳跃的样子。互经:相互往来。⑥夭:猴子在树上共同戏婴的姿态。枝格:通“枝(gé,格)”,即枝柯,树枝。⑦偃蹇:屈曲宛转的样子。杪颠:树梢顶端。⑧隃:通“逾”,越过。绝梁:断桥。⑨腾:飞跃而过。殊榛:奇异的丛林。按《广雅·释木》曰:木丛生曰榛。”⑩捷:通“接”,接待。(11)踔(chuō,戳):稀间:稀枝疏条的间的空隙。(12)牢落:形容野兽奔走散漫的样子。陆离:参差不齐的样子。(13)烂曼:散乱的样子。(14)宫宿:在离宫过夜。舍馆:在别馆住宿。(14)徙:迁移。(15)背秋涉冬:从秋到冬。校猎:先设栅栏,把野兽赶入其中,然后猎取。(16)镂象:以象牙镶饰的车。(17)玉虯:传说中的白色的无角龙。(18)拖:曳。蜺旌:同“霓旌”,此指五彩之旗。(19)靡:通“麾”,挥动。(20)皮轩:蒙着虎皮的车。(21)道游:即导游。古天子出外,前有道车五辆,游车九辆,为前导。(22)孙叔:古代善御车者。奉辔:手执马缰绳驾车。(23)卫公:卫庄公,古代善御者。或释为汉武帝时的卫青。骖乘:古代在车右陪乘的武士。(24)扈从:即护从,侍卫天子的人。横行:不循正道而行。(25)四校:指校猎时的四面栅栏。(26)鼓:击鼓。严簿:森严的卤簿。按天子出外时,为其护卫的仪仗队称卤簿。(27)纵:放纵。(28)阹:指行猎时遮拦禽兽的栅栏。(29)泰山:即大山,非东岳泰山。橹:望楼。(30)隐:雷震声。(31)别追:分别追逐。(32)淫淫、裔裔:皆为络绎行进的样子。(33)缘:沿着。流泽:顺着沼泽。“生貔豹①,搏豺狼,手熊罴②,足野羊,蒙鹖苏③,绔白虎④,被豳文⑤,跨野马。陵三嵏之危⑥,下碛历之坻⑦;陖赴险⑧,越壑厉水⑨。推蜚廉⑩,弄解豸(11),格瑕蛤(12),鋋猛氏(13),罥騕褭(14),射封豕(15)。箭不苟害(16),解脰陷脑(17);弓不虚发,应声而倒。于是乎乘舆弥节裴回(18),翱翔往来,睨部曲之进退,览将率之变态(19)。然后浸潭促节(20),儵夐远去(21)。流离轻禽(22),蹴履狡兽(23)。白鹿,捷狡兔(24)。轶赤电(25),遗光辉(26)。追怪物,出宇宙。弯繁弱(27),满白羽(28),射游枭(29),栎蜚虡(30)。择肉后发(31),先中命处。弦矢分,艺殪仆(32)。“然后扬节而上浮(33),陵惊风(34),历骇飙(35)。乘虚无(36),与神俱。辚玄鹤(37),乱昆鸡(38),遒孔鸾(39),促鵔(40),拂鹥鸟(41),捎凤皇(42)“捷鸳雏,掩焦明。”(43)。“道尽涂殚(44),回车而还。招摇乎襄羊(45),降集乎北纮(46)。率乎直指(47),乎反乡(48)。蹷石阙(阙)[关](49),历封峦(50),过鳷鹊(51),望露寒(52)。下棠梨(53),息宜春(54),西驰宣曲(55),濯鹢牛首(56)。登龙台(57),掩细柳(58)。观士大夫之勤略(59),钧獠者之所得获(60)。徒车之所辚轹(61),乘骑之所蝚若(62),人民之所蹈躤(63)。与其穷极倦(64),惊惮慑伏(65),不被创刃而死者,佗佗籍籍(66),填坑满谷,掩平弥泽(67)。①生:活捉。貔:猛兽名,似虎。②手:用手击杀。③蒙:戴。鹖苏:鹖尾。此指饰有鹖尾的帽子。鹖是一种似雉的鸟。苏,尾。④绔白虎:穿着有白虎图案的裤子。绔,通“袴”。裤子。⑤被:通“披”,穿。豳文:《汉书·司马相如传》与《文选·上林赋》皆作“斑文”,指有斑文的衣服。⑥陵:登上。三嵏:三山并峙的山。危:指山的最高点。⑦碛历:山坡不平的样子。坻:山坡。⑧:同“径”,直往。陖:山高而陡。⑨厉:连衣过河。⑩推:排击。蜚廉:同“飞廉”,古名,鸟身鹿头。(11)弄:以手摆布。解豸:传说中的兽名,似鹿,一角。解,通“獬”。(12)格:击杀。瑕蛤:猛兽名。(13)鋋(chán,馋):铁把小矛。此指用矛刺杀。猛氏:兽名,如熊而小,毛浅而有光泽。(14)罥(juàn,绢):挂。此指用绳索绊取野兽。騕褭(yǎo niǎo,咬鸟):古把马名。(15)封豕:大野猪。封,通“丰”。(16)苟害:任意伤害。(17)解:分解。脰(dòu,豆):颈项。(18)裴回:通“徘徊”。(19)睨:注视。部曲:指士卒的行伍。率:通“帅”。(20)浸潭:渐进之意。促节:加快步伐,由缓渐疾。(21)儵(shū,书):同“倏”,通“倏(shū,书)”,疾速、长远之意。敻:远。(22)流离:指用网捕捉禽鸟,使其困苦而无所逃。(23)蹴(cù,促)履:践踏。狡:轻捷。(24)捷:迅速获取。(25)轶:超越。赤电:赤色电光。(26)遗:遗留在后边。光耀:指赤电的光芒。(27)繁弱:古代良弓名。(28)满:指把弓弦拉到最大限度。白羽:指箭而言。(29)枭:枭羊,即狒狒。(30)栎:通“(qiào,窍)”,从旁击打。蜚虡:传说中的神兽名。(31)择肉后发:先选择肉肥的鸟兽,然后发箭必中。(32)艺:射的,即今之箭靶。殪(yì,义):一箭射死。仆:向前倒地。(33)扬节:举起旌节。或释“节”为鞭。(34)陵:乘。惊风:疾风。(35)历:经。骇飙:狂风。虚无:指天空。(37)玄鹤:黑鹤。(38)昆鸡:即鹍鸡。(39)遒:迫近。此指迫近而捕捉。孔鸾:孔雀、鸾鸟。(40)促:义同“遒”,近。(41)拂:击。鹥(yī,衣):鸟名,凤属。(42)捎:通“箾(shòu,朔)”,以竹竿击打。(43)焦明:凤凰类的鸟名。(44)涂:同“途”。殚:尽。(45)招摇:逍遥。襄羊:即“徜徉”,自由往来的样子。(46)降集:停留之意。北纮(hóng,洪):北方。此指上林苑中的极北之地。(47)率乎:一直前行的样子。直指:一直往前。(48)(ǎn,俺):通“奄”,忽然。按《方言》:“奄,遽也。”反:同“返”。乡:帝乡。(49)蹷:踏上。石关:汉武帝所建的观名。(50)历:经过。封峦:汉武帝所建观名。(51)过:路过。(zhī,支)鹊:汉武帝所建楼观名。(52)露寒:汉武帝所建楼观名。此与前三观皆建于甘泉宫外。(53)棠梨:宫名,在甘泉宫东南三十里处。(54)宜春:宫名,在陕西杜县东。(55)宣曲:宫名,在昆明池西。或疑为地名。卷十八《高祖功臣侯者年表》封国国名有“宣曲”,又卷一百二十九货殖列传有“宣曲任氏”传。即为宫,亦当因地而名。(56)濯:通櫂(zhào,照),船浆。此指划船。鹢(yì,义):鸟名。此指船头画着鹢的船。牛首:池名,上林十池之一,在上林苑西边。殆以牛首山而名。(57)龙台:楼观名,在陕西户县,靠近渭水。(58)掩:息。细柳:楼观名,在长安县西南,昆明池的南面。(59)勤略:辛勤与收获。或释“略”为智略。(60)钧:平均,此指平均分配。或释为“诊”之错字,视也。(61)徒:卒徒。辚轹:践踏辗轧。(62)蹂若:践踏。(63)蹈躤:或作“蹈躤”,同“蹈踖(jí,积)”,践踏。(64)穷极:走投无路。倦:疲惫。(65)惊惮:惊恐。(66)佗佗籍籍:形容禽兽尸体交错纵横的样子。(67)掩:覆盖。平:平原。弥:满。泽:沼泽。“于是乎游戏懈怠,置酒乎昊天之台①,张乐乎轇之宇②;撞千石之钟,立万石之钜③;建翠华之旗,树灵鼍之鼓。奏陶唐氏之舞④,听葛天氏之歌⑤。千人唱,万人和。山陵为之震动,川谷为之荡波。巴俞宋蔡⑥,淮南于遮⑦,文成颠歌⑧。族举递奏⑨,金鼓迭起,铿枪铛⑩,洞心骇耳(11)。荆、吴、郑、卫之声,《韶》、《濩》、《武》、《象》之乐(12),阴淫案衍之音(13),鄢郢缤纷(14),《激楚》结风(15),俳优侏儒(16),犹鞮之倡(17),所以娱耳目而乐心意者,丽靡烂漫于前(18),靡曼美色于后(15)。若夫青琴宓妃之徒(20),绝殊离俗,姣冶娴都(21)。靓妆刻饬(22),便嬛绰约(23),柔桡嬛嬛(24),娬媚姌嫋(25);曳独茧之褕袘(26),眇阎易戌削(27),媥姺徶(28),与世殊服;芬香沤郁(29),酷烈淑郁(30);皓齿粲烂,宜笑的(31);长眉连娟(32),微睇绵藐(33);色授魂与(34),心愉于侧。①昊天之台:高台名。②张乐:犹言奏乐。轇:广阔辽远的样子。宇:寰宇。③石:重量单位,一百二十斤为一石。钜:《文选·上林赋》、《汉书·司马相如传》作“虡”,挂钟的木架。④陶唐氏:即尧。相传尧初居于陶,后封于唐,故称其为陶唐氏。⑤葛天氏:传说中的远古帝王。《吕氏春秋·古乐》记载道:昔葛天氏之乐,三人操牛尾,投足以歌八阕”。本文的“葛天氏之歌”即指“葛天氏之乐”。⑥巴俞:舞名。宋、蔡:古国名,此指宋、蔡的音乐。⑦淮南:国名,此指该国的音乐。于遮:曲名。⑧文成:县名,其地之人善歌。颠:同“滇”,指今之云南,此指该地之歌曲。⑨族举:众乐同时演奏。族,聚集的意思。递奏:轮番演奏。⑩铛:鼓声。洞心:犹言“彻心”,心灵受到震动。骇耳:震耳。韶:舜乐。濩:汤乐。武:周武王之乐。象:周公之乐。以上之乐皆为所谓庙堂之乐,与前言荆吴郑卫的民间音乐不同。(13)阴淫案衍:淫靡放纵。淫,放滥。衍,溢。(14)鄢、郢:皆楚国地名,此指二地的乐舞。缤纷:舞姿飘逸的样子。(15)激楚:楚国舞乐名,其声高亢激越。结风:形容歌舞激昂急切,可以掀起回风。(16)俳优:杂戏演员。侏儒:身材矮小的杂技艺人。(17)狄鞮:西方的种族名,即西戎。倡:通“娼”,古代乐妓。(18)丽靡烂漫:形容音乐之声美妙动听。(18)靡曼:形容女子的皮肤细嫩润泽。(20)青琴、宓妃:皆古代神女名。(21)绝殊:与众绝然不同。姣冶:美丽。娴都:高雅美丽。(22)靓妆:以白粉墨黛妆饰容貌。刻饬:同“刻饰”,用胶刷鬓发,使其整齐熨贴。(23)便嬛(pián xuān,骈宣):形容女子姿态轻盈美妙的样子。绰约:形容女子体态柔优美丽的样子。(24)柔桡:女子身材苗条柔弱的样子。嬛嬛:当依《汉书·司马相如传》作“嬽嬽”,即“娟娟”,形容女子身材美好。(25)娬媚:同“妩媚”。姌嫋(rǎn niǎo,冉鸟):形容女子体态轻盈细弱。(26)曳(yè,夜):拖。独茧:指一个茧所抽出的丝,形容色泽纯正。褕:罩在外边的直襟单衣。袘(yi,义):衣袖。(27)眇:细微的样子。阎易:衣服长大的样子。(28)媥姺(piān xiān,偏先):轻盈飘舞的样子。徶(biéxiè,别谢):衣服飘动的样子。(29)沤郁:香气浓郁。(30)淑郁:香气清美浓厚。(31)宜笑:即“笑”,露齿微笑。的(dìlì,地利):明亮的样子。(32)连娟:眉毛弯曲细长的样子。(33)睇:斜视。绵藐:远视的样子。(34)色授:指女子向别人显露其表情和眼神。魂与:心灵与人相接触。“于是酒中乐酣①,天子芒然而思②,似若有亡。曰:‘嗟乎,此泰奢侈③!朕以览听余间④,无事弃日⑤,顺天道以杀伐,时休息于此⑥,恐后世靡丽⑦,遂往而不反⑧,非所以为继嗣创业垂统也。’于是乃解酒罢猎⑨,而命有司曰:‘地可以垦辟,悉为农郊⑩,以赡萌隶(11);隤墙填堑(12),使山泽之民得至焉(13)。实陂池而勿禁(14),虚宫观而勿仞(15)。发仓廪以振贫穷,补不足,恤鳏寡,存孤独。出德号(16),省刑罚,改制度,易服色(17),更正朔(18)与天下为始。’①酒中:饮酒至半酣状态。②芒然:怅惘。③泰:通“太”。④览听:指处理政事。余间:闲暇。⑤弃日:虚度时光。⑥此:指上林苑。⑦靡丽:奢侈。⑧遂往:沿着奢侈之路走去。遂,循,沿。反,同“返”。⑨解酒:撤除酒乐。⑩悉:全。农郊:郊外的农田。(11)赡:供养。萌隶:通“氓隶”,指平民百姓。(12)隤(tuí,颓)墙:同“颓墙”,推倒围墙。堑:壕沟。(13)山泽之人:犹言乡野之民。焉:于此(指上林苑)。(14)实:满。(15)勿仞:不住不用,令其废弃。仞,满。(16)德号:有恩德的号令。(17)易:改变。服色:古代每个王朝所规定的宫室车马祭牲等的颜色。(18)更:改。正朔:指历法。按:“正”指岁首的正月。“朔”指每月初一。“于是历吉日以齐戒①,袭朝衣②,乘法驾③,建华旗,鸣玉鸾,游乎《六艺》之囿④,骛乎仁义之涂⑤,览观《春秋》之林,射《狸首》⑥,兼《驺虞》⑦,弋玄鹤,建干戚,载云⑧,掩群《雅》⑨,悲《伐檀》,乐《乐胥》⑩,修容乎《礼》园(11),翱翔乎《书》圃,述《易》道,放怪兽,登明堂(12),坐清庙(13),恣群臣,奏得失,四海之内,靡不受获。于斯之时,天下大说,向风而听,随流而化,喟然兴道而迁义(14),刑错而不用(15)。德隆乎三皇(16),功羡于五帝(17)。若此,故猎乃可喜也。①历:选择。齐(zhāi,斋)戒:《汉书·司马相如传》、《文选》皆作“斋戒”。古人行祭祀之前,为表示虔敬之意,则沐浴更衣,不食荤,不喝酒,称为斋戒。②袭:穿。朝服:君臣朝会时穿的礼服。③法驾:指天子的车驾。④六艺:六经,即《诗》、《书》、《礼》、《乐》、《易》、《春秋》。囿:苑囿。此指书的园地。⑤骛:奔驰。⑥《狸首》:古佚诗篇名。天子行射礼时,奏《狸首》乐章以为节。此与下句实写天子讲求礼法。⑦兼:连带。《驺虞》:《诗经·召南》中的诗篇名。天子行射礼时演奏此乐章。⑧云(hǎn,罕):本是张设于云天的捕鸟之网,此处指天子出行时所执的一种旗帜。⑨掩:掩捕。群《雅》:指《诗经》中《大雅》与《小雅》诸诗。这句当是喻君广求贤才。⑩《乐胥》:指《诗经·小雅·桑扈》,其诗中有“君子乐胥,受天之祜”的诗句。汉代郑玄释“胥”为“有才智之名”,“王者乐臣下有才智,知文章,则贤人在位,庶官不旷,政和而民安”(见《毛诗传笺》)。(11)修容:修饰容仪。《礼》园:遵行古礼的园地,此句言以《礼》行事,不越规矩。(12)明堂:古代天子接见诸侯、宣明政教、举行各种大典的地方。(13)清庙:宗庙。(14)喟然:《汉书·司马相如传》作“芔然”,是。芔通“歘”,“歘然”犹“勃然”。(15)错:放置不同。(16)隆:高。三皇:传说中的上古部落酋长,具体所指不一,一般指伏羲、神农、黄帝。(17)羡:超越。五帝:传说中的五位上古帝王,具体所指不一,一说即伏羲、神农、黄帝、尧、舜。“若夫终日暴露驰骋,劳神苦形,罢车马之用,抏士卒之精①,费府库之财,而无德厚之恩,务在独乐,不顾众庶②,忘国家之政,而贪雉兔之获,则仁者不由也。从此观之,齐、楚之事,岂不哀哉!地方不过千里,而囿居九百,是草木不得垦辟,而民无所食也。夫以诸侯之细,而乐万乘之所侈,仆恐怕百姓之被其尤也③。”于是二子愀然改容④,超若自失⑤,逡巡避席曰:“鄙人固陋,不知忌讳,乃今日见教,谨闻命矣。”赋奏,天子以为郎。无是公言天子上林广大,山谷水泉万物,及子虚言楚云梦所有甚众,侈靡过其实,且非义理所尚,故删取其要,归正道而论之。①罢:通“疲”。抏:损耗。精:精力。②众庶:广大的老百姓。③被:遭受。尤:通“訧”,过错,此指祸害。④愀然:脸色变动的样子。⑤超若:犹“超然”,惆怅失意的样子。相如为郎数岁,会唐蒙使略通夜郎西僰中①,发巴蜀吏卒千人,郡又多为发转漕万余人②,用兴法诛其渠师③,巴蜀民大惊恐。上闻之,乃使相如责唐蒙,因喻告巴蜀民以非上意④。檄曰⑤:告巴蜀太守:蛮夷自擅不讨之日久矣⑥,时侵犯边境,劳士大夫。陛下即位⑦,存抚天下⑧,辑安中国⑨。然后兴师出兵,北征匈奴,单于怖骇,交臂受事⑩,诎膝请和(11)。康居西域(12),重译请朝(13),稽首来享(14)。移师东指,闽越相诛(15)。右吊番禺(16),太子入朝。南夷之君,西僰之长,常效贡职(17),不敢怠堕,延颈举踵,喁喁然皆争归义(18),欲为臣妾,道里辽远,山川阻深,不能自致(19),夫不顺者已诛,而为善者未赏,故遣中郎将往宾之(20),发巴蜀士民各五百人,以奉币帛,卫使者不然(21),靡有兵革之事,战斗之患。今闻其乃发军兴制,惊惧子弟,忧患长老。郡又擅为转粟运输,皆非陛下之意也。当行者或亡逃自贼杀(22),亦非人臣之节也。①会:正逢。唐蒙:汉武帝时的番阳令,曾上书开通夜郎,并被任命郎中将,于建元六年(前135),前往夜郎,使夜郎侯多同归汉,其地改设犍为郡,辟道二千余里。略:经略。通:开通。夜郎:古代国名。僰(bó,薄):古代部族名。②发:征发。转:车运粮食曰转。漕:水运粮食曰漕。③用兴法:《汉书·司马相如传》作“用军兴法”,即战时的法令制度。渠帅:大帅。④喻:通“谕”,晓谕。非上意:并非皇上的本意。⑤檄:古代的一种文体。⑥蛮夷:古代中夏人对四方少数民族的通称。自擅:自专其事,自作主张,不服朝廷之命。讨:征伐。⑦陛下:指汉武帝。⑧存抚:慰问、安抚。⑨辑安:和睦安定。⑩交臂受事:犹言拱手称臣。(11)诎:通“屈”。(12)康居:古代西域国名。在汉宣帝、汉元帝时始与中国交往,司马相如写此《喻巴蜀檄》时,康居尚未来朝中国,言其来朝,乃夸大其词,以张声威。(13)重译:言西域诸国来汉朝,需穿越许多国家,要辗转翻译,方能通话相交往。(14)来享:前来向汉朝进贡。(15)闽越:我国古代东南地区的种族名,也是战国后期的国名。汉高祖五年(前190),封驺无诸为闽越王,自此以后九十二年间,三代相传,六王执政,其中无诸长子袭位不久被其弟甲所杀,甲又被弟郢所杀,郢被弟余善所杀,内部斗争激烈,残杀相仍,故曰“闽越相诛”。但这些诛杀背后,都有汉王朝与闽越间的政治背景,如汉武帝建元六年(前135),闽越王乘南越王赵佗去世之机,发兵相攻。武帝应南越王胡之请,派王恢与韩安国夹击闽越,闽越王郢之弟余善乘机杀郢降汉,故曰“移师东指、闽越相诛。”详见卷一百一十四《东越列传》,参见一百一十三《南越列传》。(16)吊:至。番禺:古地名,为南越的都城,故这里的番禺就是南越的代称。据卷一百一十三《南越列传》记载,闽越袭击南越被汉王朝阻止后,汉王朝派庄助谕意南越王胡,胡派太子婴齐至长安“入宿卫”。这里的“太子入朝”当指此事。(17)效:呈献。贡职:当贡献的赋税。(18)喁(yóng,阳平“拥”)喁:众人景仰归向的样子。归义:附归于仁义者、即归附汉王朝。(19)自致:亲自表示其心意。(20)中郎将:此指唐蒙。宾之:以礼相待,使其安然归附。(21)卫使者:保护唐蒙。不然:犹“不虞”。意外的事情。(22)当行者:指应当被征发的人。或:有的人。自贼杀:自相残杀。夫边郡之士,闻烽举燧燔①,皆摄弓而驰②,荷兵而走③,流汗相属④,唯恐居后;触白刃,冒流矢,义不反顾,计不旋踵⑤,人怀怒心,如报私仇。彼岂乐死恶生,非编列之民⑥,而与巴蜀异主哉?计深虑远,急国家之难,而乐尽人臣之道也。故有剖符之封⑦,析珪而爵⑧,位为通侯⑨,居列东第⑩。终则遗显号于后世,传土地于子孙,行事甚忠敬,居位甚安佚(11),名声施于无穷(12),功烈着而不灭。是以贤人君子,肝脑涂中原,膏液润野草而不辞也。今奉币役至南夷(13),即自贼杀,或亡逃抵诛(14),身死无名,谥为至愚,耻及父母,为天下笑。人的度量相越(15),岂不远哉!然此非独行者之罪也,父兄之教不先,子弟之率不谨也,寡廉鲜耻,而俗不长厚也(16)。其被刑戮(17),不亦宜乎!陛下患使者有司之若彼,悼不肖愚民之如此(18),故遣信使晓喻百姓以发卒之事(19),因数之以不忠死亡之罪(20),让三老孝弟以不教诲之过(21)。方今田时,重烦百姓(22),已亲见近县,恐远所谿谷山泽之民不遍闻,檄到,亟下县道(23),使咸知陛下之意,唯毋忽也(24)。①烽举燧(suì,岁)燔(fán,凡):烽烟点燃起来。烽燧为古代边防的警报设备,边塞遇到敌人侵扰,则在高台上烧柴以示警,夜晚点燃的火称“燧”,白天称“烽”。《索引》引韦昭曰:“烽,东草置之长木之端,如絜皋,见致则烧举之。燧者,积薪,有难则焚之。烽主昼,燧主夜。”从敦煌等地古烽火台遗地所发现的实物,可证韦说是。②摄弓:张弓待射。③荷兵:扛着兵器。走:奔跑。此指冲向战场。④属:连。⑤旋踵:旋转脚跟,意谓向后逃跑。⑥编列之民:名字编入户籍之民。⑦剖符之封:指重大的封赏。符本是信物,一剖为二。古代分封功臣,朝廷与被封者各执其半,以为凭证。⑧析珪:即“析圭”,分颁玉珪,赏赐爵位(见王先谦《汉书补注》)。按:圭本是古代长条玉器名,诸侯所执,当做守邑的信物。⑨通侯:即列侯,汉代爵位之一。⑩东第:即甲第,最好的住宅。因在京城之东,故曰东第。(11)佚:通“逸”。(12)施(yì,义):延续,传续。(13)役:徭役。(14)抵:至于。(15)越:远离。(16)长厚:淳厚。(17)被:遭。(18)悼:哀伤。遣:派。信使:使者。按:古代也称使者为信。(20)因:趁机。数(shǔ,蜀):数落,指责。(21)让:责备。三老:古代乡间负责教化的长官。孝弟:古代乡间负责教化的官员。(22)重烦:一再烦扰。(23)亟:急。道:居有蛮夷的县称道。(24)忽:忘。相如还报。唐蒙已略通夜郎,因通西南夷道,发巴、蜀、广汉卒,作者数万人①,治道二岁,道不成,,士卒多物故②,费以巨万计③。蜀民及汉用事者多言其不便④。是时邛、筰之君长闻南夷与汉通⑤,得赏赐多,多欲愿为内臣妾⑥,请吏⑦,比南夷。天子问相如,相如曰:“邛、筰、冉、駹者近蜀⑧,道亦易通,秦时尝通为郡县,至汉兴而罢。今诚复通,为置郡县,愈于南夷。”天子以为然,乃拜相如为中郎将,建节往使⑨。副使王然于、壶充国、吕越人驰四乘之传⑩,因巴蜀吏币物以赂西夷。至蜀,蜀太守以下郊迎,县令负弩矢先驱,蜀人以为宠。于是卓王孙、临邛诸公皆因门下献牛酒以交欢。卓王孙喟然而叹,自以得使女尚司马长卿晚(11),而厚分与其女财,与男等同。司马长卿便略定西夷。邛、筰、冉、駹、斯榆之君皆请为内臣(12)。除边关,关益斥(13),西至沫、若水,南至牂柯为徼(14),通零关道(15),桥孙水以通邛、都(16)。还报天子,天子大说。①作者:参加劳动的人。②物故:死亡。③巨万:万万,即一亿。④用事者:当权者,实指公孙弘。卷一百一十六《西南夷列传》记载公孙弘向汉武帝陈说通西南夷“不便”之事。⑤邛:古代部族名、国名。筰:古代部族名、国名。通:交往。⑥内:国内,指汉朝。⑦请吏:由汉朝派官吏管辖。⑧冉、駹:皆古代部族名、国名。⑨建节:犹言“立节”。节:符节,古代使者的信物。(11)传:传车,古代驿站的专车。(11)尚:配。(12)斯榆:一作“斯臾”,或作“斯都”,小国名。(13)斥:拓广。(14)沫:河名,即今四川境内的大渡河。若水:即今雅砻江 柯:河水名,即今贵州境内的北盘江或说为今之都江、乌江、蒙江等)。徼:边塞、边界。(15)零关:即“灵关”,在今四川峨边县南。(16)孙水:若水的支流,即今之安宁河。都:《汉书·司马相如传》作“筰”,是。相如使时,蜀长老多言通西南夷不为用,唯大臣亦以为然①。相如欲谏,业已建之②,不敢,乃着书,籍以蜀父老为辞,而已诘难之,以风天子③,且因宣其使指④,令百姓知天子之意。其辞曰:汉兴七十有八载,德茂存乎六世⑤,威武纷纭⑥,湛恩汪⑦,群生澍濡⑧,洋溢乎方外⑨。于是乃命使西征⑩,随流而攘(11),风之所被(12),罔不披靡(13)。因朝冉从駹,定筰存邛,略斯榆,举苞满(14),结轶还辕(15),东乡将报,至于蜀都。耆老大夫荐绅先生之徒二十有七人(16),俨然造焉(17)。辞毕,因进曰:“盖闻天子之于夷狄也,其义羁縻勿绝而已(18)。今罢三郡之士(18),通夜郎之涂,三年于兹,而功不竟(20),士卒劳倦,万民不赡(21)。今又接以西夷,百姓力屈,恐不能卒业(22),此亦使者之累也(23),窃为左右患之。且夫邛、筰、西僰之与中国并也,历年兹多,不可记已。仁者不以德来,强者不以力并(24),意者其殆不可乎(25)!今割齐民以附夷狄(26),弊所恃以事无用(27),鄙人固陋,不识所谓。”①唯:通“虽”。②业已:已经。建:建议。③风:通“讽”,委婉含蓄地劝告。④因:趁机。宣:宣示。使指:出使西夷的旨意。⑤德茂:德行丰厚。六世:六代君王,即汉高祖、惠帝、高后、文帝、景帝、武帝。⑥纷纭:盛多的样子。⑦湛恩:长久的恩德。湛,通“沉”。汪:深广的样子。⑧群生:众生,一切生物。澍:本义为时雨,引申为沾湿、滋润之意。濡:湿润,浸渍。⑨方外:国外。⑩征:征讨。(11)攘:通“让”,退却。(12)被:加于其上。此指风吹万物。(13)罔:通“无”。披靡:随风倒下。(14)举:攻取。苞满:古部族名。(15)结轶:车辙相旋,谓车马往来络绎不绝。轶:通“辙”。还辕:掉转车头往回返。(16)耆老:古称六十者为耆,七十者为老,此泛指年高者。荐绅:通“搢绅”,本义为高官的服饰,即“搢笏而垂绅带”(见《晋书·舆服志》),此指高官。搢:插。(17)俨然:庄严恭敬的样子。造:访问。焉:之,代指使者,即相如。(18)羁縻(mí,米):束缚。(19)罢:通“疲”。(20)兹:此。功:事。竟:最后完成。(21)赡:丰足。(22)卒业:完成任务。(23)累:负担。(24)并:合并。(25)殆:恐怕。(26)齐民:良好之民。按:齐,通“”,好。附:增益。(27)弊:疲困。所恃:所依靠者,指编户良民。无用:指西夷之人。使者曰:“乌谓此邪①?必若所云②,则是蜀不变服而巴不化俗也③。余尚恶闻若说④。然斯事体大⑤,固非观者之所觏也⑥。余之行急,其详不可得闻已,请为大夫粗陈其略。“盖世必有非常之人⑦,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有非常之功。非常者,固常〔人〕之所异也。故曰非常之原⑧,黎民惧焉;及臻厥成⑨,天下晏如也⑩。“昔者鸿水浡出(11),泛滥衍溢(12),民人登降移徙,崎岖而不安(13)。夏后氏戚之(14),乃堙鸿水(15),决江疏河,漉沈赡灾(16),东归之于海,而天下永宁。当斯之勤(17),岂唯民哉。心烦于虑而身亲其劳,躬胝无胈(18),肤不生毛。故休烈显乎无穷(19),声称浃乎于兹(20)。①乌:何。邪:通“耶”。②若:如。③变服:改变服饰的习俗。化俗:变化风俗习惯。④尚:通“常”。恶:讨厌。若:此。⑤斯:此。事体:事情。⑥觏(gòu,构):遇见。⑦非常:超越一般。⑧原:开始。⑨臻:至。厥:其。⑩晏如:犹“晏然”,安乐太平的样子。(11)鸿水:大水。鸿,通“洪”。浡(bó,博)出:大水涌出。(12)衍溢:漫延四散。(13)崎岖:形容山路不平,也形容心情不安宁。(14)夏后氏:指夏禹。戚:忧伤。(15)堙:堵塞。(16)漉沈:分散深水。漉:分。沈:深。赡灾,使水灾安定下来。赡,通“憺”。安。(17)当:承受。按《玉篇》:“当,任也。”《字汇》:“当,承也。”勤:苦。(18)躬:身体。胝:脚掌上的厚皮。胈:人体上的白肉。(19)休烈:美好的功业。休:美。(20)声称:声望,名誉。浃(jiā,夹):通“彻”。“且夫贤君之践位也①,岂特委琐握龊②,拘文牵俗,循诵习传③,当时取说云尔哉④!必将崇论闳议⑤,创业垂统,为万世规。故驰骛乎兼容并包⑥,而勤思乎参天贰地⑦。且《诗》不云乎⑧:‘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⑨,莫非王臣。’是以六合之内⑩,八方之外(11),浸浔衍溢(12),怀生之物有不浸润于泽者,贤君耻之。今封疆之内,冠带之伦(13),咸获嘉祉(14),靡有阙遗矣(15)。而夷狄殊俗之国,辽绝异党之地(16),舟舆不通,人迹罕至,政教未加,流风犹微。内之则犯义侵礼于边境(17),外之则邪行横作(18),放弑其上(19)。君臣易位,尊卑失序,父兄不辜(20),幼孤为奴,系累号泣(21),内向而怨,曰:‘盖闻中国有至仁焉,德洋而恩普(22),物靡不得其所,今独曷为遗已’。举踵思慕,若枯旱之望雨。盭夫为之垂涕(23),况乎上圣,又恶能已(24)?故北出师以讨强胡,南驰使以诮劲越(25)。四面风德,二方之君鳞集仰流(27),愿得受号者以亿计。故乃关沫、若(28),徼牂柯,镂零山(29),梁孙原(30)。创道德之涂,垂仁义之统。将博恩广施,远抚长驾(31),使疏逖不闭(32),阻深暗昧得耀乎光明,以偃甲兵于此(33),而息诛伐于彼。遐迩一体,中外提福(34),不亦康乎(35)?夫拯民于沉溺,奉至尊之休德(36),反衰世之陵迟(37),继周氏之绝业,斯乃天子之急务也。百姓虽劳,又恶可以已哉?“且夫王事固未有不始于忧勤(38),而终于佚乐者也(39)。然则受命之符,合在于此矣(40)。方将增泰山之封(41),加粱父之事(42),鸣和鸾,扬乐颂(43),上咸五(44),下登三(45)。观者未睹指(46),听者未闻音,犹鹪明已翔乎寥廓(47),而罗者犹视乎薮泽(48)。悲夫!”于是诸大夫芒然丧其怀来而失厥所以进(49),喟然并称曰:“允哉汉德(50),此鄙人之所愿闻也。百姓虽怠,请以身先之。”敞罔靡徙(51),因迁延而辞避。其后人有上书言相如使时受金(52),失官。居岁余,复召为郎。①践位:登极为君。②特:仅仅。委琐:细微琐碎。握龊:气度偏狭,谨小慎微。③拘文:被规章制度所拘束。循诵习传:因循旧习。④取说:通“取悦”。⑤崇论闳议:崇高的议论。此指见解高远。闳:宏大。⑥兼容并包:犹今言“兼容并蓄”,言其胸襟阔大,气度落吧。⑦参天贰地:与天地并列。此极言功德之高。⑧《诗》:指《诗经·小雅·北山》。⑨率:循,沿。滨:边界。“率土之滨”即四海之内,全中国之意。⑩六合:天地四方,即天下之意。(11)八方:东、西、南、北、东南、东北、西南、西北。(12)浸浔:逐渐。(13)冠带之伦:泛指文武官员。(14)咸:全。嘉祉,:欢乐幸福。按《礼记·礼运》郑玄注:“嘉,乐也。”《尔雅·释诂》:“祉,福也。”(15)阙遗:通“缺遗”,遗漏、缺少。(16)辽绝:遥远隔绝。异党:不是同一族类,即不是一个民族。(17)内(ná,纳):通“纳”,接纳。(18)外:排除于外。斜行横作:行为不正,不做好事。(19)放:放逐。弑:古代臣杀君、子杀父称弑。(20)不辜:无罪。此指无罪被杀。(21)系累:綑绑。(22)洋:盛多,广大。按《尔雅》:“洋,多也。”(23)盭(lì,利)夫:同“戾夫”,凶暴之人。(24)恶(wù,物):何。已:止。(25)诮(qiào,窍):责备。(26)风德:被德所化。(27)二方:指西夷与南夷。鳞集:游鱼聚集一处。仰流:仰承流水。(28)关:关塞。(29)镂:凿通。(30)粱:桥,此指架桥。原:同“源”,源头。(31)远抚:对边远之民要加以安抚。长驾:对边远之民也要驾驭控制。按《广韵》:“长,远也。”(32)逖:远。闭:关闭,此指蔽塞。(33)偃:休止。(34)提:通“禔(zhī,支)”,安宁。(35)康:安乐。(36)至尊:指皇帝。休德:美德。(37)反:同“返”,此指挽救。陵迟:衰败。(38)勤:劳苦。(39)佚:通“逸”。(40)符:符命。古人迷信,宣传帝王授命天帝之命而为君,必有祥瑞(符)出现。合:正。此:指通西南夷之事。(41)方:正。封:封禅。(42)粱父:山名,在泰山脚下。(43)和鸾:车铃。扬:飞扬。乐:音乐。颂:颂歌。(44)咸:同。五:五帝。(45)登:加。三:三王。(46)指:旨意。(47)鹪明:一种状如凤凰的大鸟。寥廓:指空阔的天空。(48)罗者:拿罗网捕鸟的人。薮:无水的湖。泽:沼泽。(49)芒然:通“茫然”,失意的样子。怀来:来意。厥:其。所以进:用来进谏的话。(50)允:诚信。(51)敞罔:通“怅惘”,失意的样子。靡徙:自动退避。(52)受金:接受钱财贿赂。相如口吃而善着书。常有消渴疾①。与卓氏婚,饶于财。其进仕宦,未尝肯于公卿国家之事②,称病闲居,不慕官爵。常从上至长杨猎③。是时天子方好自击熊彘,驰逐野兽,相如上疏谏之。其辞曰:臣闻物有同类而殊能者,故力称乌获④,捷言庆忌⑤,勇期贲、育⑥。臣之愚,窃以为人诚有之,兽亦宜然。今陛下好陵阻险⑦,射猛兽,卒然遇轶材之兽⑧,骇不存之地⑨,犯属车之清尘⑩,舆不及辕,人不暇施巧,虽有乌获、逢蒙之伎(11),力不得用,枯木朽株尽为害矣。是胡越起于毂下(12),而羌夷接轸也(13),岂不殆哉!虽万全无患,然本非天子之所宜近也。且夫清道而后行,中路而后驰(14),犹时有衔橛之变(15),而况涉乎蓬蒿,驰乎丘坟,前有利兽之乐而内无存变之意,其为祸也不亦难矣!夫轻万乘之重不以为安,而乐出于万有一危之涂以为娱,臣窃为陛下不取也。盖明者远见于未萌,而智者避危于无形。祸固多藏于隐微而发于人之所忽者也(16)。故鄙谚曰“家累千金,坐不垂堂(17)”。此言虽小,可以喻大。臣愿陛下之留意幸察。①消渴疾:病名,即今之糖尿病。②与:参与。③常:通“尝”。曾经。上:皇上。长杨:即长杨宫,在今陕西周至东南三十里。④乌获:战国时秦国大力士,能举千钧重物。⑤捷:敏捷。庆忌:春秋时吴王僚的儿子,善于射箭。⑥期:期望。贲:孟贲,古代勇士,“水行不避蛟龙,陆行不避豺狼,发怒吐气,声响动天。”(颜师古《汉书注》)育:夏育,古代勇士。⑦陵:登。⑧卒然:通“猝然”,忽然。轶材:指轻捷超群的野兽。⑨骇:马受惊,此指兽狂暴进犯。不存:毫无戒备。⑩属车:随从帝王出行的车队。清尘:尊称天子车驾所泛起的尘土,此指代天子的车驾。(11)逢蒙:夏代善于射箭者。伎:通“技”,技巧。(12)胡、越:胡人,越人,比喻野兽。毂下:辇毂之下。(13)羌夷:羌人与夷人,喻野兽。轸:车后横木,此指车驾。(14)中路:道路中央。(15)衔:勒马口的铁具。橛:车轴钩心。(16)忽:忘记,忽视。(17)垂堂:指房前室靠近屋檐之处。此言家中有钱之人不坐在垂堂之处,以防屋瓦忽坠致死。上善之。还过宜春宫,相如奏赋以哀二世行失也①。其辞曰:登陂阤之长阪兮②,坌入曾宫之嵯峨③。临曲江之州兮④,望南山之参差。岩岩深山之谾谾兮⑤,通谷豁兮谽谾⑥。汩淢噏习以永逝兮⑦,注平皋之广衍⑧。观众树之塕萲兮,⑨览竹林之榛榛⑩。东驰土山兮,北揭石濑(11)。弥节容与兮,历吊二世(12)。持身不谨兮,亡国失势。信谗不寤兮,宗庙灭绝。呜呼哀哉!操行之不得兮,坟墓芜秽而不修兮,魂无归而不食(13)。敻邈绝而不齐兮(14),弥久远而愈佅(15)。精罔阆而飞扬兮(16),拾九天而永逝(17)。呜呼哀哉!①奏:进献。二世:秦二世。行失:行事的过失。②陂阤:倾斜不平的样子。阪:山坡。③坌(bèn,笨):并。曾:通“层”。嵯峨:高峻的样子。④曲江:即曲江池,故址在今西安市东南方。(qí,奇):通“碕”,弯曲的岸边。州:同“洲”,水中陆地。⑤谾谾(hōng,轰):山谷空深的样子。⑥豁:山谷大开的样子。谽(hān xiā,酣虾):一作“谽谺”,山谷空大的样子。⑦汩(yù,育):水流疾速的样子。淢:水流快的样子。噏(xī,西)习:水流急的样子。⑧皋:水边高地。衍:低而平坦之地。⑨滃(wēng,翁)萲:茂盛荫蔽的样子。⑩榛榛:茂盛的样子。(11)揭:提衣涉水。石濑:从沙石上流过的湍急的水。(12)历:经过。(13)不食:无人祭享。(14)敻:通“迥”,远。绝:极远之意。不齐:没有边际。(15)佅:通“昧”,暗。(16)罔阆:同“魍魉”;古代传说中的怪物。(17)拾:通“涉”,经过。相如拜为孝文园令①。天子即美子虚之事,相如见上好仙道,因曰:“上林之事未足美也,尚有靡者②。臣尝为《大人赋》,未就,请具而奏之。”相如以为列仙之传居山泽间③,形容甚臞④,此非帝王之仙意也,乃遂就《大人赋》。其辞曰:世有大人兮,在于中州⑤。宅弥万里兮⑥,曾不足以少留。悲世俗之迫隘兮⑦,朅轻举而远游⑧。垂绛幡之素蜺兮⑨,载云气而上浮。建格泽之长竿兮⑩,总光耀之采旄(11)。垂旬始以为兮(12),曳慧星而为髾(13)。掉指桥以偃蹇兮(14),又旖旎以招摇(15)。揽欃枪以为旌兮(16),靡屈虹而为绸(17)。红杳渺以眩湣兮(18),猋风涌而云浮。驾应龙象舆之蠖略逶丽兮(19),骖赤螭青虯之蟉蜿蜒(20)。低卬夭据以骄骛兮(21),诎折隆穷蠖以连卷(22)。沛艾赳螑仡以佁儗兮(23),放散畔岸骧以孱颜(24)。蛭踱輵辖容以委丽兮(25),绸缪偃蹇怵以粱倚(26)。纠蓼叫奡蹋以艐路兮(27),蔑蒙踊跃腾而狂趡(28)。莅飒卉翕熛至电过兮(29),焕然雾除,霍然云消(30)。①孝文园令:即汉文帝之陵的陵园令。陵园令是掌管陵园扫除之事的小官。②靡:靡丽。③传:相传。④臞(qú,渠):清瘦。⑤大人:指君王。中州:中国。⑥弥:布满。⑦迫隘:胁迫困厄。⑧輵:离去。举:飞。垂:《汉书·司马相如传》作“乘”。是。绛幡:红色旗幡。素蜺:白色的副虹。⑩格泽:状如烟火的云气。(11)总:拴结。旄:古人旗竿头上常以旄牛尾做装饰。(12)旬始:星名,位于北斗星旁。(shān,山):同“”,古代旌旗上的飘带。(13)曳:拉。髾:旌旗上所垂的羽毛。(14)掉:摇。指桥:随风披靡。偃蹇:逶迤婉转的样子。(15)招摇:摇动的样子。(16)欃、枪:皆彗星别名。(17)靡:通“縻”,拴缚。绸:缠绕旗竿的东西。(18)杳渺:深远。眩湣:昏暗无光。(19)应龙:传说中的有翼能飞的龙。象舆:大象驾的车。蠖(yuè,悦)略:行步进止,如尺蠖(huò,获)行走那样有尺度。按:尺蠖行进时身体一屈一伸,如用拇指与中指量尺寸一样。逶丽:行步进止的样子。(20)蟉(yōu liú,优刘):屈曲行动的样子。(20)低卬:通“低仰”,高低起伏。夭(jiǎo,狡):通“夭矫”,屈曲的样子。据《汉书·司马相如传》作“裾”,张揖释为“直项”。按:“据”、“裾”,皆通“倨”,写龙昂首腾飞之状。骄骛:纵恣之意。(22)诎折:即“屈折”。隆穷:即“隆穹”,屈折隆起的样子。蠼:龙的形体盘曲的样子。连卷:即“连蜷”,蜷曲的样子。(23)沛艾:张揖释为“駊騀”,马摇头。此指龙摇头。赳螑:龙伸颈高低起伏而行的样子。仡:举首。佁儗(chìyì,斥义):停滞不前的样子。(24)放散:放任散慢。畔岸:自我放纵的样子。骧:马头昂起。此指龙头举起。孱颜:不齐。(25)蛭踱:走路忽进忽退的样子。輵辖:摇目吐舌的样子。一说是摇动的样子。容:颜师古《汉书注》引张揖之说释为“龙体貌”,恐非是。王先谦《汉书补注》引《礼仪·士相见礼》注之说,释为“趋翔”。是。委丽:左右相随。(26)绸缪:王先谦《汉书补注》以为“绸缪”二字有误,当依《汉书·司马相如传》作“蜩缪”,龙首动的样子。怵:恐惧。毚(chuò,绰):同“(chuò,辍)”似兔而比兔大的青色之兽。粱倚:像屋粱一样互相依靠。(27)纠蓼:通“纠缭”,缠绕。叫奡(ào,敖):通“叫嚣”,喧呼。蹋:同“踏”。《汉书·司马相如传》作“踏”。艐:同“届”,到。(28)蔑蒙:飞扬。趡:奔腾。(29)莅飒:迅捷飞翔的样子。卉翕:相互追逐。熛:迅疾。(30)焕然:明亮的样子。霍然:云雾消散的样子。邪绝少阳而登太阴兮①,与真人乎相求②。互折窈窕以右转兮③,横厉飞泉以正东④。悉征灵圉而选之兮⑤,部乘众神于瑶光⑥。使五帝先导兮,反太一而从陵阳⑦。左玄冥而右含雷兮⑧,前陆离而后潏湟⑨。厮征伯侨而役羡门兮⑩,属歧伯使尚方(11)。祝融惊而跸御兮(12),清雾气而后行(13)。屯余车其万乘兮(14),綷云盖而树华旗(15)。使句芒其将行兮(16),吾欲往乎南嬉(17)。历唐尧于崇山兮(18),过虞舜于九疑(19)。纷湛湛其差错兮(20),杂遝胶葛以方驰(21)。骚扰冲苁其相纷挐兮(22),滂濞泱轧洒以林离(23)。钻罗列聚丛以茏茸兮(24),衍曼流烂坛以陆离(25)。径入雷室之砰郁律兮(26),洞出鬼谷之崫礨嵬(27)。遍览八纮而观四荒兮(28),輵渡九江而越五河(29)。经营炎火而浮弱水兮(30),杭绝浮渚而涉流沙(31)。奄息总极泛滥水嬉兮(32),使灵娲鼓瑟而舞冯夷(33)。时若萲萲将混浊兮(34),召屏翳诛风伯而刑雨师(35)。西望昆仑之轧沕洸忽兮(36),直径驰乎三危(37)。排阊阂而入帝宫兮(38),载玉女而与之归(39)。舒阆风而摇集兮(40),亢乌腾而一止(41)。低回阴山翔以纡曲兮(42),吾乃今目睹西王母皬然白首(43)。载胜而穴处兮(44),亦幸有三足乌为之使(45)。必长生若此而不死兮,虽济万世不足以喜(46)。①邪:通“斜”。绝:横渡。少阳:东极。太阴:北极。②真人:仙人。相求:相互交游。③互折:错综曲折。窈窕:深远广大。④厉:渡过。飞泉:传说中在昆仑山西南的河谷名。⑤悉:全。征:召来。灵圉:众仙所居之处。此指众仙。⑥部乘:《汉书·司马相如传》作“部署”。是。瑶光:北斗星杓头第一星名。⑦五帝:传说中的五位天帝神,即东方青帝灵威仰,南方赤帝赤熛怒,中央黄帝按含枢纽,西方白帝白招拒,北方黑帝叶光纪。皆为帝太皞之属。太一:即太乙,星名,古人以为天之尊神。陵阳:指传说中的仙人陵阳子明。⑧玄冥:相传是辅佐北方黑帝的神名。含雷:传说中天上的造化之神。⑨陆离、潏湟:皆为神名。⑩厮:役使。征伯侨:传说中的仙人名,即王子侨。羡门:即碣石山上的仙人羡门高。(11)属:使。歧伯:传说是黄帝的太医。尚:主持、掌管。方:药方。(12)祝融:火神。南方炎帝的辅佐之神。跸:帝王出行时清道戒严。御:防备。(13)雾气:恶气。(14)屯:聚积。其:有。按裴学海《古书虚字集释》:“其,犹有也。”(15)綷:混合。云盖:以彩云为车盖。(16)句芒:传说是东方青帝的辅佐之神。将行:率领从者。(17)嬉:游戏。(18)历:经过。崇山:山名,即狄山,传说唐尧葬于其南。(19)九疑:山名,即九嶷山,在今湖南南部。相传舜葬于此。(20)湛湛:厚重的样子。差错:纵横交错。(21)杂遝:重累杂乱的样子。胶葛:杂乱的样子。方驰:并驰。(22)冲苁:相撞。纷挐(ná,拿):纷乱的样子。(23)滂濞:通“滂沛”,水大的样子。泱轧:无边无际的样子。林离:通“淋漓”。此指水恣意奔流。(24)钻:通“攒”,簇积。茏茸:聚合茂盛的样子。(25)流烂:散布。坛:通“啴(tān,贪)”:众盛的样子。陆离:分散参差的样子。(26)雷室:雷渊,雷神出入之处。砰磷、郁律:皆雷声。(27)洞:通。鬼谷:传说中的谷名,在昆仑山北,为众鬼所居之地。崫(kū,枯)礨(lěi,垒)嵬(huái,怀):地势不平的样子。(28)八纮(hóng,洪):八方极远之地。四荒:四方极远处。(29)九江:指长江。五河:昆仑山流出的五色之河水。(30)经营:往来。炎火:即“炎火之山”,在“昆仑之邱”以外(见《山海经·大荒西经》)。弱水:传说中的西域水名,在“昆仑之邱”下。(31)杭:通“(háng,杭)”,方舟(两船相并)。绝:横渡。浮渚:流沙河中的小渚。流沙:沙与水俱流的河。(32)奄:忽然。总极:通“葱极”,即葱岭山。在今帕米尔高原及昆仑山西部地区的群山,古称葱岭。水嬉:在水中戏玩。(33)灵娲:即女娲。冯夷:即河伯。(34)萲(ài,爱)萲通“暧暧”,昏暗不明的样子。(35)屏翳:雷神。风伯:即风神飞廉。雨师:雨神。(36)轧沕(fū,夫)、洸忽:皆为恍惚不清的样子。(37)三危:神话传说中的山名。(38)排:推开。阊阖:天门。(39)玉女:传说中的仙女。(40)舒:《汉书·司马相如传》作“登”。是。阆风:传说中的山名,在昆仑山上。摇:通“嗂”,喜悦。集:停下休息。(41)亢:高。乌腾:象乌鸟飞腾一样。一:少许,稍微。(42)阴山:传说为西王母所居之山,在昆仑以西二千七百里处。(43)西王母:神话传说中的女神。皬(hé,河)然:雪白的样子。(44)载:通“戴”。胜:妇女所戴的首饰。(45)三足乌:三足的青乌,是替西王母取食的鸟。(46)济:成就。回车朅来兮,绝道不周①,会食幽都②。呼吸沆瀣〔兮〕飧朝霞(兮)③,噍咀芝英兮叽琼华④。侵浔而高纵兮⑤,纷鸿涌而上厉⑥。贯列缺之倒景兮⑦,涉丰隆之滂沛⑧。驰游道而修降兮⑨,骛遗雾而远逝⑩。迫区中之隘陕兮(11),舒节出乎北垠(12)。遗屯骑于玄阙兮(13),轶先驱于寒门(14)。下峥嵘而无地兮(15),上寥廓而无天(16)。视眩眠而无见兮(17),听惝恍而无闻。乘虚无而上假兮(18),超无友而独存(19)。相如既奏《大人之颂》,天子大说,飘飘有凌云之气,似游天地之间意。①绝道:绝路。不周:神话传说中的山名,在昆仑山东南。②幽都:北方极远之地。③沆瀣:北方夜半之气。④噍咀:咀嚼。芝英:灵芝的花朵。叽:略食。琼华:琼树之花。传说吃琼花可长生不老。⑤:(yǐn,引):通“僸”,仰头。侵浔:通“侵寻”,渐进。⑥鸿涌:腾耀。厉:疾飞。⑦列缺:闪电。倒景:即“倒影”。景,同“影”。⑧丰隆:云神。滂沛:雨水大。⑨游道:指游车与导车。修:长。⑩遗雾:抛开云雾。(11)区中:指人世间。(12)舒节:缓慢行走。北垠:北极的边际。(13)遗:留。玄阙:北极之山。(14)轶:超越。寒门:天北门。(15)峥嵘:深远的样子。(16)寥廓:空阔。(17)眩眠:眼睛昏花。(18)虚无:指空中。假:通“遐”。远。(19)无友:即“无有”。相如既病免,家居茂陵。天子曰:“司马相如病甚,可往从悉取其书;若不然,后失之矣。”使所忠往①,而相如已死,家无书。问其妻,对曰:“长卿固未尝有书也。时时着书,人又取去,即空居。长卿未死时,为一卷书,曰有使者来求书,奏之。无他书。”其遗札书言封禅事②,奏所忠。忠奏其书,天子异之。其书曰:伊上古之初肇③,自昊穹兮生民④,历撰列辟⑤,以迄于秦。率迩者踵武⑥,逖听者风声。纷纶葳蕤⑦,堙灭而不称者,不可胜数也。续《韶》、《夏》,崇号谥,略可道者七十二有君。罔若淑而不昌⑧,畴逆失而能存⑨?①所忠:人名,姓所,名忠。②札:古人用来写字的木片。封禅:古代帝王祭天地的典礼。在泰山上祭天称封,在泰山下的粱父山祭地称禅。③伊:发语词。肇:通“肁(zhào,赵)”,开始。④昊穹:(hào qióng,浩穷):天。⑤历撰:通“历选”,历数。辟(bì,璧):君王。⑥率:循。迩:近。踵武:足迹。风声:遗风名声。⑦纷纶葳蕤:纷乱的样子。⑧罔:通“无”,没有谁。若:顺。淑:通“俶”,善。⑨畴:谁。轩辕之前,遐哉邈乎,其详不可得闻也。五三六经载籍之传①,维见可观也②。《书》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③。因斯以谈,君莫盛于唐尧,臣莫贤于后稷。后稷创业于唐④,公刘发迹于西戎⑤,文王改制,爰周郅隆⑥,大行越成⑦,而后陵夷衰微⑧,千载无声⑨,岂不善始善终哉!然无异端,慎所由于前⑩,谨遗教于后耳。故轨迹夷易(11),易遵也;湛恩蒙涌(12),易丰也;宪度着明(13),易则也;垂统理顺(14),易继也。是以业隆于襁褓而崇冠于二后(15)。揆厥所元(16),终都攸卒(17),未有殊尤绝迹可考于今者也(18)。然犹蹑粱父,登泰山,建显号,施尊名。大汉之德,逢涌原泉(19), 沕潏漫衍(20),旁魄四塞(21),云尃雾散(22),上畅九垓(23),下泝八埏(24)。怀生之类沾濡浸润(25),协气横流(26),武节飘逝(27),迩陕游原(28),迥阔泳沫(29),首恶湮没,暗昧昭晰(30),昆虫凯泽(31),回首面内(32)。然后囿驺虞之珍群(33),徼麇鹿之怪兽(34),一茎六穗于庖(35),牺双觡共抵之兽(36),获周余珍收龟于岐(37),招翠黄乘龙于沼(38)。鬼神接灵圉,宾于闲馆(39)。奇物谲诡(40),俶傥穷变(41)。钦哉,符瑞臻兹(42),犹以为薄,不敢道封禅。盖周跃鱼陨杭(43),休之以燎(44),微夫斯之为符也(45),以登介丘(46),不亦恧乎(47)!进让之道(48),其何爽与(49)?①五三:指五帝和三王。籍:典籍。②维:发语词。③《书》:此处二句引文见《尚书·益稷》篇。元首:君王。股肱:大腿与手臂。比喻君王之重要大臣。④唐:指陶唐氏,即尧。周人始祖后稷、曾任尧、舜的农官,教民耕种,使周民的农业生产得以发达,故称其“创业于唐”。⑤发迹:业绩由隐微而显赫。传说后稷曾孙公刘于夏末率周族民众自邰地迁至戎人居住的豳地,相地建屋,开垦荒地,发展水利,奠定了周族兴旺的基础,故曰“发迹于西戎”。⑥改制:周代建国之君周文王曾建都丰邑,并改正朔,易服色,变更制度。爰:于是。郅:至。隆:盛。⑦大行:犹“大道”,即太平之道。越:于是。⑧陵夷:衰微。⑨无声:没有恶名声。⑩无异端:没有别的原因。端:事。所由:通“所猷”,所考虑和规划的事。(11)夷易:平坦。(12)蒙涌:《汉书·司马相如传》作“厖洪”,广大。(13)宪度:法度。(14)垂统:将帝王法统传给后世子孙。(15)襁褓:本是包裹婴儿的小被,此指幼小的周成王。史载周武王死后,其子成王年幼,周公辅佐成王创建了宏伟的业绩,超越了周文王和周武王。崇:高。此指德业高。二后:两位君主:文王和武王。后:君主。(16)揆:量度。厥:其。元:始。(17)都:于。攸:所。卒:终。(18)殊尤:特别突出。绝迹:超越一般的业迹。考:比较。今:指汉王朝。(19)逢涌:盛涌而出。逢:大。原:同“源”。(20)沕潏(wù jué,物决)漫衍:水盛大的样子。(21)旁魄:通“滂薄”,广被。四塞:四方边塞之地。尃(fū,夫)同“”,散布。(23)九垓:九重天。(24)泝:流向。八埏(yán,延):八方极远之地。(25)怀生之类:有生命的万物。(26)协气:和气。横流:广泛流布。(27)武节:威武之节。飘逝:如风飘疾去。(28)迩陕:通“迩狭”。近者。(29)迥阔:远者。沫:通“末”,末流。(30)首恶:带头做恶的人。昭晰:光明。(31)虫:各种动物。凯泽:通“闿怿”。和乐。(32)面内:指面向汉王朝。(33)驺(zōu,邹)虞:一种传说中的珍贵义兽,其身白质黑纹,不吃生物,只出现在太平盛世。据说武帝元狩元年在建章宫后阁重栎中出现此物,第二年匈奴浑邪王来朝。(34)徼:通“邀”,阻截。此指将兽关在栏中。麇鹿:此指白麟。(35)(dào,道):选择。(36)牺:牺牲。古代祭祀用的牲畜。觡(gé,格):有分叉的角。抵:通“柢”,树根。此指角根。(37)周:周朝。余珍:遗留下来的珍宝。此指周王朝遗留下的九鼎之一。收龟:畜养的龟。按王先谦《汉书补注·音义》“以获周馀珍放龟为二事,言宝鼎放龟皆岐周所有,汉并获之。”(38)翠黄:即乘黄,也名腾黄,传说中的神马名,“龙翼马身,黄帝乘之而登仙。”(见《集解》引《汉书音义》)一说“指乘龙的颜色既翠而黄。乘龙:即“乘黄”。一说乘(shèng,胜)龙”是四条龙。(见颜师古《汉书注》引张揖说)(39)接:迎接。灵圉:神仙名。(40)谲诡:怪异,变化奇特。(41)俶傥:同“倜傥”,卓异、不拘束。穷变:变化无穷。(42)钦:敬。臻:至。兹:此。(43)跃鱼:鱼儿跳跃。陨:落。杭:通“”,船。按《索隐》:“武王渡河,白鱼入于王舟,俯取以燎。”(44)休:美。之:代指白鱼入舟事。燎:祭天。(45)微:微小。斯:此。(46)介丘:通“丘”,介丘,指泰山。(47)恧(nǖ,去声“女”):惭愧。(48)进:指周。让:指汉朝。按:《集解》曰:“周未可封禅而封禅,为进。汉可封禅而不封禅,为让也。”(49)其:指进让之道。何:何等。爽:差异。于是大司马进曰①:“陛下仁育群生,义征不憓②,诸夏乐贡③,百蛮执贽④,德侔往初⑤,功无与二,休烈浃洽⑥,符瑞众变,期应绍至⑦,不特创见⑧。意者泰山、粱父设坛场望幸,盖号以况荣⑨,上帝垂恩储祉⑩,将以荐成(11),陛下谦让而弗发也,挈三神之欢(12),缺王道之仪,群臣恧焉。或谓且天为质暗(13),珍符固不可辞;若然辞之(14),是泰山靡记而粱父靡几也(15)。亦各并时而荣,咸济世而屈(16),说者尚何称于后,而云七十二君乎?夫修德以锡符(17),奉符以行事,不为进越。故圣王弗替(18),而修礼地祗(19),谒款天神(20),勒功中岳(21),以彰至尊,舒盛德,发号荣,受厚福,以浸黎民也。皇皇哉斯事!天下之壮观,王者之丕业(22),不可贬也。愿陛下全之。而后因杂荐绅先生之略术(23),使获耀日月之末光绝炎,以展采错事(24)。犹兼正列其义,校饬厥文,作《春秋》一艺。将袭旧六为七(25),摅之无穷(26),俾万世得激清流,扬微波,蜚英声,腾茂实(27)。前圣之所以永保鸿名而常为称首者用此(28)。宜命掌故悉奏其义而览焉(29)。”①进谏。②憓:通“惠”,顺。③诸夏:指周王朝分封的诸侯国。④贽:礼品。⑤侔:相等。⑥休烈:美好的功业。浃(jiā,家)洽:普遍融洽。⑦期:应验之期。绍:继续。⑧不特:不但。创见:初次显现。见,同“现”。⑨盖号:加上尊号。按《释名》:“盖,加也。”况:比。⑩祉:福。(11)荐:进献。(12)弗发:指不封禅。挈(qiè,窃):通“契”,断绝。三神:指上帝、泰山、粱父山。(13)且:夫。质暗:质朴暗昧。(14)若然:假若如此。(15)靡记:没有表记,即无刻石。靡几:无希望,指无人祭祀。(16)咸:皆。济世:毕世。屈:绝。(17)锡:通“赐”,给予。(18)弗替:不废除。(19)修礼:修行礼仪。地祗:地神。(20)款:诚。(21)勒功:刻石记功。中岳:嵩山。(22)丕:大。(23)因杂:总萃,综合。略术:道术。(24)绝:远。采:官。错:通“措”,置。此指置心于政事。(25)六:六经。(26)摅:传布。(27)腾:传送。按:《说文》“腾,传也。”(28)称首:称扬赞美。用此:因此。(29)掌故:官名,为太史属官。于是天子沛然改容,曰:“愉乎,朕其试哉!”乃迁思回虑①,总公卿之议②,询封禅之事,诗大泽之博③,广符瑞之富。乃作颂曰:自我天覆,云之油油④。甘露时雨,厥壤可游。滋液渗漉⑤,何生不育!嘉谷六穗,我穑曷蓄⑥?非唯雨之,又润泽之;非唯濡之,泛尃濩之⑦。万物熙熙,怀而慕思。名山显位,望君之来。君乎君乎,侯不迈哉⑧!般般之兽⑨,乐我君囿;白质黑章,其仪可(嘉)〔喜〕⑩;旼旼睦睦,君子之能(11)。盖闻其声(12),今观其来。厥涂靡踪(13),天瑞之征。兹亦于舜,虞氏以兴。濯濯之麟(14),游彼灵畤(15)。孟冬十月,君俎郊祀。驰我君舆,帝以享祉。三代之前,盖未尝有。宛宛黄龙(16),兴德而升;采色炫耀,熿炳辉煌(17)。正阳显见(18),觉寤黎烝(19)。于传载之,云受命所乘(20)。厥之有章,不必谆谆(21)。依类托寓,谕以封峦(22)。”披艺观之(23),天人之际已交,上下相发允答(24)。圣王之德,兢兢翼翼也(25)。故曰“兴必虑哀,安必思危”。是以汤、武至尊严,不失肃祗(26);舜在假典(27),顾省厥遗(28):此之谓也。①迁思回虑:反复思考。②总:归纳。③诗:记述。或释为以诗颂扬。泽:恩泽。④油油:云飘行的样子。⑤渗漉:水渗入地下。⑥穑:收获庄稼。⑦泛:普。尃濩:散布。⑧侯:何。迈:行。⑨般般:同“斑斑”,文彩斑烂的样子。兽:指驺虞。⑩仪:仪表。(11)旼旼:和睦的样子。睦睦:《汉书·司马相如》作“穆穆”,恭敬的样子。能:通“熊”。(12)声:名声。(13)厥:其。靡踪:无足迹。(14)濯濯:肥壮的样子。麟:白麟。(15)灵畤(zhì,志):畤为祭天地五帝的地方,汉代右扶风有五畤。颜师古《汉书注》引文颖曰:“武帝冬幸雍,祠五畤,获白麟也。”此文“游畤灵”当指此。(16)宛宛:屈伸的样子。(18)正阳:指龙。古人以为龙属阳类,是高贵的君王之象,故称正阳。显见:同“显示”。(19)黎烝:民众。(20)传:指《易经》。受命:接受天命的人,指天子。按《易经·彖传》云:“大明终始,六位时成,时乘六龙以御天。”当是此句所本。(21)谆谆:教导别人非常恳切的样子。(22)托寓:寄托。谕:告。封峦:封禅之典。峦:山。此指泰山、粱父山。(23)披:翻开。艺:指经典。(24)相发:相互启发。允答:通“允洽”,和美,和谐。(25)翼翼:谨慎小心。(26)祗(zhī,支):敬。(27)假:大。(28)顾:看。省:察。遗:失误与缺点。司马相如既卒五岁,天子始祭后土①。八年而遂先礼中岳,封于太山②,至粱父禅肃然③。相如他所着,若《遗平陵侯书》、《与五公子相难》、《草木书》篇不采,采其尤着公卿者云④。①后土:土地神。②遂:终于。礼:行祭祀之礼。太山:同“泰山”。③肃然:山名,在泰山脚下东北方。④采:收录。太史公曰:《春秋》推见至隐①,《易》本隐之以显②,《大雅》言王公大人而德逮黎庶③,《小雅》讥小己之得失④,其流及上⑤。所以言虽外殊,其合德一也⑥。相如虽多虚辞滥说,然其要归引之节俭⑦,此与《诗》之风谏何异!扬雄以为靡丽之赋⑧,劝百风一⑨,犹驰骋郑卫之声⑩,曲终而奏雅,不已亏乎(11)?余采其语可论者着于篇。①推:推知。隐:隐微。②隐之以显:《汉书·司马相如》作“隐以之显”,由隐至显。之:往。③《大雅》:指《诗经,大雅》三十一篇,多是贵族诗人歌功颂德,赞美统治者的作品。逮:及。④《小雅》指《诗经·小雅》七十一篇,多是贵族失意与不满时势的诗人的政治讽刺诗。小己:卑小之人,指诗人自己。⑤流:流言。上:指朝廷和君王。⑥合德:通“洽德”,指温柔敦厚的教化效果。汉人极重视《诗经》的所谓“温柔敦厚”的诗教(《礼记·经解》:“温柔敦厚,《诗》教也。”)。按:“洽者,和柔之意”(孙诒让《周礼正义》)。“德,犹教也”(郑玄《礼记注》)。⑦要:主旨。⑧扬雄:西汉末年与东汉初年文学家,生于司马迁之后,此处引他对赋的评论,显系后人将《汉书》之文窜入本文,非司马迁原文。靡丽:华丽。⑨劝:鼓励。⑩郑、卫之声:指春秋时代郑国和卫国的民间音乐,被统治者称为淫靡之乐。(11)已:同“亦”。亏:亏损,减损。淮南衡山列传第五十八史有为 译注【说明】本篇是淮南厉王刘长及其子刘安、刘赐的合传。刘长是汉高祖的小儿子,汉文帝同父异母的兄弟。他因骄横无度,参与谋反,获罪被捕,在押往流放地蜀郡的途中绝食身亡。之后刘安继封淮南王,刘赐封庐江王转徙衡山王。刘安为报父仇,串通刘赐密谋反叛,事泄后二人皆自杀国除。按《史记》体例,写诸侯王生平当立“世家”,而这里降为列传,乃是对刘长父子的叛逆之罪表示贬抑。这种变通处置之法,与卷一百六《吴王濞列传》相同,都反映了作者维护汉家一统,反对分裂割据的政治态度。通篇命意一线到底,是本传写法上很明显的一个特色。这一贯串全篇的主旨就是揭露刘长父子的悖乱之罪。据此,传文既详尽陈述他们先后谋反的事实经过,同时又揭示了促成其叛逆与覆亡的种种原因。总的看,写作角度单一,笔墨是非常集中的。比如淮南王刘安雅爱文学,曾召集众多宾客编着《淮南子》,这部书虽是反映西汉前期哲学政治思想的重要史料,但是因与主旨无关被略去不述;而刘安整个蓄意谋反的过程,从起念头,到动手制造兵器,到案查地图加紧策划,到与伍被反复相商,到屡次作贼心虚欲发又止,到终因内乱导致阴谋败露——则一步步写来,不厌其详,非常周全。其中,记述谋臣伍被言论计谋的笔墨很多,充分表现了他在刘安谋反一事中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同样,为了说明淮南厉王刘长胆敢谋反并非偶然,作者也详述了他多年来如何在汉文帝的姑息宽容之下越来越狂妄自大,藐视汉家王法的行径。总之,由于作者善剪裁,繁简有致,使得这篇篇幅很长,头绪纷繁,历时汉初五朝七十余年的三人合传,写得眉目清晰,不枝不蔓,而且文气顺畅、紧凑,读来全无拖沓及芜杂琐碎之感。本传虽用一意到底的顺叙法写成,但文笔仍不乏变化。写刘安、刘赐的谋反事均用正笔,写刘长叛逆事则借大臣们上呈的奏章道出,用的是侧笔。写刘安和刘赐也同中有异,前者多记言语对话,而且叙议交错,开合有致。叙事中插入的两大段伍被口若悬河的议论文字,感情饱满,气势酣畅,富于文采,为全文增辉。其后写刘赐事则只用简洁的语言叙述,就明显不同了。淮南厉王刘长,是汉高祖的小儿子。他母亲是过去赵王张敖的妃嫔。高祖八年(前199),高皇帝从东垣(ynán,原)县经过赵国,赵王把厉王的母亲献给他。她受到皇上宠幸,怀下身孕。从此赵王张敖不敢让她住在宫内,为她另建外宫居住。次年赵相贯高等人在柏人县谋弑高祖的事情被朝廷发觉,赵王也一并被捕获罪,他的母亲、兄弟和妃嫔悉遭拘捕,囚入河内郡官府。厉王母亲在囚禁中对狱吏说:“我受到皇上宠幸,已有身孕。”狱吏如实禀报,皇上正因赵王的事气恼,没有理会厉王母亲的申诉。厉王母亲的弟弟赵兼拜托辟阳侯审食其(yìjī,亦基)告知吕后,吕后妒嫉,不肯向皇上进言求情,辟阳侯便不再尽力相劝。厉王母亲生下王后,心中怨恨而自杀。狱吏抱着厉王送到皇上面前,皇上后悔莫及,下令吕后收养他,并在真定县安葬了厉王的母亲。真定是厉王母亲的故乡,她的祖辈就居住在那里。高祖十一年(前196)七月,淮南王黥(qíng,晴)布谋反,皇上遂立儿子刘长为淮南王,让他掌管昔日黥布领属的四郡封地。皇上亲自率军出征,剿灭了黥布,于是厉王即淮南王位。厉王自幼丧母,一直依附吕后长大,因此孝惠帝和吕后当政时期他有幸免遭政治祸患。但是,他心中一直怨恨辟阳侯而不敢发作。至孝文帝即位,淮南王自视与皇上关系最亲,骄横不逊,一再违法乱纪。皇上念及手足亲情,时常宽容赦免他的过失。孝文帝三年(前177),淮南王自封国入朝,态度甚为傲慢。他跟随皇上到御苑打猎,和皇上同乘一辆车驾,还常常称呼皇上为“大哥”。厉王有才智和勇力,能奋力举起重鼎,于是前往辟阳侯府上求见。辟阳侯出来见他,他便取出藏在袖中的铁椎(chuí,垂)捶击辟阳侯,又命随从魏敬杀死了他。事后厉王驰马奔至宫中,向皇上袒身谢罪道:我母亲本不该因赵国谋反事获罪,那时辟阳侯若肯竭力相救就能得到吕后的帮助,但他不力争,这是第一桩罪;赵王如意母子无罪,吕后蓄意杀害他们,而辟阳侯不尽力劝阻,这是第二桩罪;吕后封吕家亲戚为王,意欲危夺刘氏天下,辟阳侯不挺身抗争,这是第三桩罪。我为天下人杀死危害社稷的奸臣辟阳侯,为母亲报了仇,特来朝中跪伏请罪。”皇上哀悯厉王的心愿,出于手足亲情,不予治罪,赦免了他。这一时期,薄太后和太子以及列位大臣都惧怕厉王,因此厉王返国后越发骄纵肆志,不依朝廷法令行事,出入宫中皆号令警戒清道,还称自己发布的命令为“制”,另搞一套文法,一切模仿天子的声威。孝文帝六年(前174),厉王让无官爵的男子组成七十人和棘蒲侯柴武之子柴奇商议,策划用四十辆大货车在谷口县谋反起事,并派出使者前往闽越、匈奴各处联络。朝廷发觉此事,治罪谋反者,派使臣召淮南王入京,他来到长安。“丞相臣张包、典客臣冯敬、行御史大夫事宗正臣逸、廷尉臣贺、备盗贼中尉臣福冒死罪启奏:淮南王刘长废弃先帝文法,不服从天子诏令,起居从事不遵法度,自制天子所乘张黄缎伞盖的车驾,出入模仿天子声威,擅为法令,不实行汉家王法。他擅自委任官吏,让手下的郎中春任国相,网罗收纳各郡县和诸侯国的人以及负罪逃亡者,把他们藏匿起来安置住处,安顿家人,赐给钱财、物资、爵位、俸禄和田宅,有的人爵位竟封至关内侯,享受二千石的优宠。淮南王给予他们不应得到的这一切,是想图谋不轨。大夫但与有罪失官的开章等七十人,伙同棘蒲侯柴武之子柴奇谋反,意欲危害宗庙社稷。他们让开章去密报刘长,商议使人联络闽越和匈奴发兵响应。开章赴淮南见到刘长,刘长多次与他晤谈宴饮,还为他成家娶妻,供给二千石的薪俸。开章教人报告大夫但,诸事已与淮南王谈妥。国相春也遣使向但通报。朝中官吏发觉此事后,派长安县县尉奇等前去拘捕开章。刘长藏人不交,和原中尉(jiān,尖)忌密议,杀死开章灭口。他们置办棺椁(guǒ,果)、丧衣、包被,葬开章于肥陵邑,而欺骗办案的官员说‘不知道开章在哪里’ 。后来又伪造坟冢(zhǒng,肿),在坟上树立标记,说‘开章尸首埋在这里’。刘长还亲自杀过无罪者一人;命令官吏论罪杀死无辜者六人;藏匿逃亡在外的死刑犯,并抓捕未逃亡的犯人为他们顶罪;他任意加人罪名,使受害者无处申冤,被判罪四年劳役以上,如此者十四人;又擅自赦免罪人,免除死罪者十八人。服四年劳役以下者五十八人;还赐爵关内侯以下者九十四人。前些时刘长患重病,陛下为他忧烦,遣使臣赐赠信函、枣脯。刘长不想接受赐赠,便不肯接见使臣。住在庐江郡内的南海民造反,淮南郡的官兵奉旨征讨。陛下体恤淮南民贫苦,派使臣赐赠刘长布帛五千匹,令转发出征官兵中的辛劳穷苦之人。刘长不想接受,谎称‘军中无劳苦者’。南海人王织上书向皇帝敬献玉璧,忌烧了信,不予上奏。朝中官员请求传唤忌论罪,刘长拒不下令,谎称‘忌有病’。国相春又请求刘长准许自己,刘长大怒,说‘你想背叛我去投靠汉廷’,遂判处春死罪。臣等请求陛下将刘长依法治罪。”皇上下诏说:“我不忍心依法制裁淮南王,交列侯与二千石官商议吧。”“臣仓、臣敬、臣逸、臣福、臣贺冒死罪启奏:臣等已与列侯和二千石官吏臣婴等四十三人论议,大家都说‘刘长不遵从法度,不听从天子诏命,竟然暗中网罗党徒和谋反者,厚待负罪逃亡之人,是想图谋不轨’。臣等议决应当依法制裁刘长。”皇上批示说:“我不忍心依法惩处淮南王,赦免他的死罪,废掉他的王位吧。”“臣仓等冒死罪启奏:刘长犯有大死之罪,陛下不忍心依法惩治,施恩赦免,废其王位。臣等请求将刘长遣往蜀郡严道县邛(qióng,穷)崃山邮亭,令其妾媵(yìng,映)有生养子女者随行同居,由县署为他们兴建屋舍,供给粮食、柴草、蔬菜、食盐、豆豉、炊具食具和席蓐(rù,人)。臣等冒死罪请求,将此事布告天下。”皇上颁旨说:“准请供给刘长每日食肉五斤,酒二斗。命令昔日受过宠幸的妃嫔十人随往蜀郡同住。其他皆准奏。”朝廷尽杀刘长的同谋者,于是命淮南王启程,一路用辎(zī,资)车囚载,令沿途各县递解人蜀。当时袁盎权谏皇上说:“皇上一向骄宠淮南王,不为他安排严正的太傅和国相去劝导,才使他落到如此境地。再说淮南王性情刚烈,现在粗暴地摧折他,臣很担忧他会突然在途中身染风寒患病而死。陛下若落得杀弟的恶名如何是好!”皇上说:“我只是让他尝尝苦头罢了,就会让他回来的。”沿途各县送押淮南王的人都不敢打开囚车的封门,于是淮南王对仆人说:“谁说你老子我是勇猛的人?我哪里还能勇猛!我因为骄纵听不到自己的过失终于陷入这种困境。人生在世,怎能忍受如此郁闷!”于是绝食身亡。囚车行至雍县,县令打开封门,把刘长的死讯上报天子。皇上哭得很伤心,对袁盎说:“我不听你的劝告,终至淮南王身死。”袁盎说:“事已无可奈何,望陛下好自宽解。”皇上说:“怎么办好呢?”袁盎回答:“只要斩丞相、御史来向天下人谢罪就行了。”于是皇上命令丞相、御史收捕拷问各县押送淮南王而不予开封进食者,一律弃市问斩。然后按照列侯的礼仪在雍县安葬了淮南王,并安置三十户人家守冢祭祀。孝文帝八年(前172),皇上怜悯淮南王,淮南王有儿子四人,年龄都是七、八岁,于是封其子刘安为阜陵侯,其子刘勃为安阳侯,其子刘赐为阳周侯,其子刘良为东城侯。孝文帝十二年(前168),有百姓作歌歌唱淮南厉王的遭遇说:“一尺麻布,尚可缝;一斗谷子,尚可舂(chōng,冲)。兄弟二人不能相容。”皇上听到后,就叹息说:“尧舜放逐自己的家人,周公杀死管叔蔡叔,天下人称赞他们贤明。为什么呢?因为他们能不因私情而损害王朝的利益。天下人难道认为我是贪图淮南王的封地吗?”于是徙(xǐ,洗)封城阳王刘喜去统领淮南王的故国,而谥(shì,是)封已故淮南王为厉王,并按诸侯仪制为他建造了陵园。孝文帝十六年(前164),皇上迁淮南王刘喜复返城阳故地。皇上哀怜淮南厉王因废弃王法图谋不轨,而自惹祸患失国早死,便封立他的三个儿子:阜陵侯刘安为淮南王,安阳侯刘勃为衡山王,阳周侯刘赐为庐江王,他们都重获厉王时封地,三分共享。东城侯刘良此前已死,没有后代。孝景帝三年(前154),吴楚七国举兵反叛,吴国使者到淮南联络,淮南王意欲发兵响应。淮南国相说:“大王如果非要发兵响应吴王,臣愿为统军将领。”淮南王就把军队交给了他。淮南国相得到兵权后,指挥军队据城防守叛军,不听淮南王的命令而为朝廷效劳;朝廷也派出曲城侯蛊捷率军援救淮南:淮南国因此得以保全。吴国使者来到庐江,庐江王不肯响应,而派人与越国联络。吴国使者往衡山,衡山王效忠朝廷,坚守城池毫无二心。孝景帝四年(前153),吴楚叛军已被破败,衡山王入朝,皇上认为他忠贞守信,便慰劳他说:“南方之地低洼潮湿。”改任衡山王掌管济水以北的地区,以此作为褒奖。他去世后便赐封为贞王。庐江王的封地邻近越国,屡次派遣使臣与之结交,因此被北迁为衡山王,统管长江以北地区。淮南王依然如故。淮南王刘安的性情喜好读书弹琴,不爱射猎放狗跑马,他也想暗中做好事来安抚百姓,流播美誉于天下。他常常怨恨厉王之死,常想反叛朝廷,但是没有机会。到了孝武帝建元二年(前139),淮南王入京朝见皇上。与他一向交好的武安侯田蚡(fén,坟),当时做太尉。田蚡在霸上迎侯淮南王,告诉他说:“现今皇上没有太子,大王您是高皇帝的亲孙,施行仁义,天下无人不知。假如有一天宫车晏驾皇上过世,不是您又该谁继位呢!”淮南王大喜,厚赠武安侯金银钱财物品。淮南王暗中结交宾客,安抚百姓,谋划叛逆之事。建元六年(前135),慧星出现,淮南王心生怪异。有人劝说淮南王道:“先前吴军起兵时,慧星出现仅长数尺,而兵战仍然血流千里。现在慧星长至满天,天下兵战应当大兴。”淮南王心想皇上没有太子,若天下发生变故,诸侯王将一齐争夺皇位,便更加加紧整治兵器和攻战器械,积聚黄金钱财贿赠郡守、诸侯王、说客和有奇才的人。各位能言巧辩的人为淮南王出谋划策,都胡乱编造荒诞的邪说,阿谀逢迎淮南王。淮南王心中十分欢喜,赏他们很多钱财,而谋反之心更甚。淮南王有女儿名刘陵,她聪敏,有口才。淮南王喜爱刘陵,经常多给她钱财,让她在长安刺探朝中内情,结交皇上亲近的人。元朔三年(前126),皇上赏赐淮南王几案手杖,恩准他不必入京朝见。淮南王王后名荼(tú,图),淮南王很宠幸她。王后生太子刘迁,刘迁娶王皇太后外孙修成君的女儿做妃子。淮南王策划制造谋反的器具,害怕太子的妃子知道后向朝中泄露机密,就和太子策划,让他假装不爱妃子,三个月不和她同席共寝。于是淮南王佯装恼怒太子,把他关起来,让他和妃子同居一室三月,而太子始终不亲近她。妃子请求离去,淮南王便上奏朝廷致歉,把她送回娘家。王后荼、太子刘迁和女儿刘陵受淮南王宠爱,专擅国权,侵夺百姓田地房宅,任意加罪拘捕无辜之人。元朔五年(前124),太子学习使剑,自以为剑术高超,无人可比。听说郎中雷被剑艺精湛,便召他前来较量。雷被一次二次退让之后,失手击中了太子。太子动怒,雷被恐惧。这时凡想从军的人总是投奔京城,雷被当即决定去参军奋击匈奴。太子刘迁屡次向淮南王说雷被的坏话,淮南王就让郎中令斥退罢免了他的官职,以此儆(jǐng,井)示后人。于是雷被逃到长安,向朝廷上书申诉冤屈。皇上诏令廷尉、河南郡审理此事。河南郡议决,追捕淮南王太子到底,淮南王、王后打算不遣送太子,趁机发兵反叛。可是反复谋划犹豫,十几天未能定夺。适逢朝中又有诏令下达,让就地传讯太子。就在这时,淮南国相恼怒寿春县丞将逮捕太子的命令扣下不发,控告他犯有“不敬”之罪。淮南王请求国相不追究此事,国相不听。淮南王便派人上书控告国相,皇上将此事交付廷尉审理。办案中有线索牵连到淮南王,淮南王派人暗中打探朝中公卿大臣的意见,公卿大臣请求逮捕淮南王治罪。淮南王害怕事发,太子刘迁献策说:“如果朝廷使臣来逮捕父王,父王可叫人身穿卫士衣裳,持戟站立庭院之中,父王身边一有不测发生,就刺杀他,我也派人刺死淮南国中尉,就此举兵起事,尚不为迟。”这时皇上不批准公卿大臣的奏请,而改派朝中中尉殷宏赴淮南国就地向淮南王询问查证案情。淮南王闻讯朝中使臣前来,立即按太子的计谋做了准备。朝廷中尉到达后,淮南王看他态度温和,只询问自己罢免雷被的因由,揣度不会定什么罪,就没有发作。中尉还朝,把查询的情况上奏。公卿大臣中负责办案的人说:“淮南王刘安阻挠雷被从军奋击匈奴等行径,破坏了执行天子明确下达的诏令,应判处弃市死罪。”皇上诏令不许。公卿大臣请求废其王位,皇上诏令不许。公卿大臣请求削夺其五县封地,皇上诏令削夺二县。朝廷派中尉殷宏去宣布赦免淮南王的罪过,用削地以示惩罚。中尉进入淮南国境,宣布赦免淮南王。淮南王起初听说朝中公卿大臣请求杀死自己,并不知道获得宽赦削地,他听说朝廷使臣已动身前来,害怕自己被捕,就和太子按先前的计谋准备刺杀他。待到中尉已至,立即祝贺淮南王获赦,淮南王因此没有起事。事后他哀伤自己说:“我行仁义之事却被削地,此事太耻辱了。”然而淮南王削地之后,策划反叛的阴谋更为加剧。诸位使者从长安来,制造荒诞骗人的邪说,凡声称皇上无儿,汉家天下不太平的,淮南王闻之即喜;如果说汉王朝太平,皇上有男儿,淮南王就恼怒,认为是胡言乱语,不可信。淮南王日夜和伍被、左吴等察看地图,部署进军的路线。淮南王说:“皇上没有太子,一旦过世,官中大臣必定征召胶东王,要不就是常山王,诸侯王一齐争夺皇位,我可以没有准备吗?况且我是高祖的亲孙,亲行仁义之道,陛下待我恩厚,我能忍受他的统治;陛下万世之后,我岂能事奉小儿北向称臣呢!”淮南王坐在东宫,召见伍被一起议事,招呼他说:“将军上殿。”伍被不高兴地说:“皇上刚刚宽恕赦免了大王,您怎能又说这亡国之话呢!臣听说伍子胥劝谏吴王,吴王不用其言,于是伍子胥说‘臣即将看见麋(mí,迷)鹿在姑苏台上出入游荡了’。现在臣也将看到宫中遍生荆棘,露水沾湿衣裳了。”淮南王大怒,囚禁起伍被的父母,关押了三个月。然后淮南王又把伍被召来问道:“将军答应寡人吗?”伍被回答:“不,我只是来为大王筹划而已。臣听说听力好的人能在无声时听出动静,视力好的人能在未成形前看出征兆,所以最智慧、最有道德的圣人做事总是万无一失。从前周文王为灭商纣率周族东进,一行动就功显千代,使周朝继夏、商之后,列入‘三代’ ,这就是所谓顺从天意而行动的结果,因此四海之内的人都不约而同地追随响应他。这是千年前可以看见的史实。至于百年前的秦王朝,近代的吴楚两国,也足以说明国家存亡的道理。臣不敢逃避伍子胥被杀害的厄运,希望大王不要重蹈吴王不听忠谏的覆辙。过去秦朝弃绝圣人之道,坑杀儒生,焚烧《诗》《书》,抛弃礼义,崇尚伪诈和暴力,凭借刑罚,强迫百姓把海滨的谷子运送到西河。在那个时候,男子奋力耕作却吃不饱糟糠,女子织布绩麻却衣不蔽体。秦皇派蒙恬修筑长城,东西绵延数千里,长年戍边、风餐露宿的士兵常常有数十万人,死者不可胜数,僵尸暴野千里,流血遍及百亩,百姓气力耗尽,想造反的十家有五。秦皇帝又派徐福入东海访求神仙和珍奇异物,徐福归来编造假话说:‘臣见到海中大神,他问道:“你是西土皇帝的使臣吗?”臣答道:“是的。”“你来寻求何物?”臣答:“希望求得延年益寿的仙药。”海神说:“你们秦王礼品菲薄,仙药可以观赏却不能拿取。”当即海神随臣向东南行至蓬莱山,看到了用灵芝草筑成的宫殿,有使者肤色如铜身形似龙,光辉上射映照天宇。于是臣两拜而问,说:“应该拿什么礼物来奉献?”海神说:“献上良家男童和女童以及百工的技艺,就可以得到仙药了。”’皇帝大喜,遣发童男童女三千人,并供给海神五谷种籽和各种工匠前往东海。途中徐福觅得一片辽阔的原野和湖泽,便留居那里自立为王不再回朝。于是百姓悲痛思念亲人,想造反的十家有六。秦皇帝又派南海郡尉赵佗(tuó,驮)越过五岭攻打百越。赵佗知道中原疲敝已极,就留居南越称王不归,并派人上书,要求朝廷征集无婆家的妇女三万人,来替士兵缝补衣裳。秦皇帝同意给他一万五千人。于是百姓人心离散犹如土崩瓦解,想造反的十家有七。宾客对高皇帝说:‘时机到了。’高皇帝说:‘等等看,当有圣人起事于东南方。’不到一年,陈胜吴广揭竿造反了。高皇帝自丰邑沛县起事,一发倡议全天下不约而同的响应者便不可胜数。这就是所谓踏到了缝隙窥伺到时机,借秦朝的危亡而举事。百姓期望他,犹如干旱盼雨水,所以他能起于军伍而被拥立为天子,功业高于夏禹、商汤和周文王,恩德流被后世无穷无尽。如今大王看到了高皇帝得天下的容易,却偏偏看不到近代吴楚的覆亡么?那吴王被赐号为刘氏祭酒,颇受尊宠,又被恩准不必依例入京朝见,他掌管着四郡的民众,地域广至方圆数千里,在国内可自行冶铜铸造钱币,在东方可烧煮海水贩卖食盐,溯江而上能采江陵木材建造大船,一船所载抵得上中原数十辆车的容量,国家殷富百姓众多。吴王拿珠玉金帛贿赂诸侯王、宗室贵族和朝中大臣,唯独不给皇戚窦氏。反叛之计谋划已成,吴王便发兵西进。但吴军在大梁被攻克,在狐父被击败,吴王逃奔东归,行至丹徒,让越人俘获,身死绝国,令天下人耻笑。为什么吴楚有那样众多的军队都不能成就功业?实在是违背了天道而不识时势的缘故。如今大王兵力不及吴楚的十分之一,天下安宁却比秦皇帝时代好万倍,希望大王听从臣下的意见。若大王不听臣的劝告,势必眼见大事不成言语却已先自泄露天机。臣听说箕子路过殷朝故都时心中很悲伤,于是作“麦秀之歌”,这首歌就是哀痛纣王不听从王子比干的劝谏而亡国。所以《孟子》说‘纣王贵为天子,死时竟不及平民 ’。这是因为纣王生前早已自绝于天下人,而不是死到临头天下人才背弃他。现在臣也暗自悲哀大王若抛弃了诸侯国君的尊贵,朝廷必将赐给绝命之书,令大王身先群臣,死于东宫。”于是,伍被怨哀之气郁结胸中而神色黯然,泪水盈眶而满面流淌,即刻站起身,一级级走下台阶离去了。淮南王有个庶出的儿子名叫刘不害,年纪最大,淮南王不喜爱他,王后和太子也都不把他视为儿子或兄长。刘不害有儿子名叫刘建,他才高负气,时常怨恨太子不来问候自己的父亲;又埋怨当时诸侯王都可以分封子弟为诸侯,而淮南王只有两个儿子,一个当了太子,唯独刘建父亲不得封侯。刘建暗中结交人,想要告发击败太子,让他的父亲取而代之。太子知悉此事,多次拘囚并拷打刘建。刘建尽知太子意欲杀害朝廷中尉的阴谋,就让和自己私交很好的寿春县人庄芷(zhǐ,止)在元朔六年(前123)向天子上书说:“毒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如今淮南王的孙子刘建才能高,淮南王后荼和荼的儿子太子刘迁常常妒忌迫害他。刘建父亲刘不害无罪,他们多次拘囚想杀害他。今有刘建人在,可召来问讯,他尽知淮南王的隐密。”书奏上达,皇上将此事交付廷尉,廷尉又下达河南郡府审理。这时,原辟阳侯的孙子审卿与丞相公孙弘交好,他仇恨淮南厉王杀死自己的祖父,就极力向公孙弘构陷淮南王的罪状,于是公孙弘怀疑淮南王有叛逆的阴谋,决意深入追究查办此案。河南郡府审问刘建,他供出了淮南王太子及其朋党。淮南王担忧事态严重,意欲举兵反叛,就向伍被问道:“汉朝的天下太平不太平?”伍被回答:“天下太平。”淮南王心中不悦,对伍被说:“您根据什么说天下太平?”伍被回答:“臣私下观察朝政,君臣间的礼义,父子间的亲爱,夫妻间的区别,长幼间的秩序,都合乎应有的原则,皇上施政遵循古代的治国之道,风俗和法度都没有缺失。满载货物的富商周行天下,道路无处不畅通,因此贸易之事盛行。南越称臣归服,羌僰(bó,搏)进献物产,东瓯(ōu,欧)内迁降汉,朝廷拓广长榆塞,开辟朔方郡,使匈奴折翅伤翼,失去援助而萎靡不振。这虽然还不赶不上古代的太平岁月,但也算是天下安定了。”淮南王大怒,伍被连忙告谢死罪。淮南王又对伍被说:“崤山之东若发生兵战,朝廷必使大将军卫青来统兵镇压,您认为大将军人怎样?”伍被说:“我的好朋友黄义,曾跟随大将军攻打匈奴,归来告诉我说:‘大将军对待士大夫有礼貌,对士卒有恩德,众人都乐意为他效劳。大将军骑马上下山冈疾驶如飞,才能出众过人。’我认为他武艺这般高强,屡次率兵征战通晓军事,不易抵挡。又谒者曹梁出使长安归来,说大将军号令严明,对敌作战勇敢,时常身先士卒。安营扎寨休息,井未凿通时,必须士兵人人喝上水,他才肯饮。军队出征归来,士兵渡河已毕,他才过河。皇太后赏给的钱财丝帛,他都转赐手下的军官。即使古代名将也无人比得过他。”淮南王听罢沉默无语。淮南王眼看刘建被召受审,害怕国中密谋造反之事败露,想抢先起兵,但是伍被认为难以成事,于是淮南王再问他道:“您以为当年吴王兴兵造反是对还是错?”伍被说:“我认为错了。吴王富贵已极,却做错了事,身死丹徒,头足分家,殃及子孙无人幸存。臣听说吴王后悔异常。希望大王三思熟虑,勿做吴王所悔恨的蠢事。”淮南王说:“男子汉甘愿赴死,只是为了自己说出的一句话罢了。况且吴王哪里懂得造反,竟让汉将一日之内有四十多人闯过了成皋关隘。现在我令楼缓首先扼住成皋关口,令周被攻下颖川郡率兵堵住轘辕关、伊阙关的道路,令陈定率南阳郡的军队把守武关。河南郡太守只剩有洛阳罢了,何足担忧。不过,这北面还有临晋关、河东郡、上党郡和河内郡、赵国。人们说‘扼断成皋关口,天下就不能通行了’。我们凭借雄据三川之地的成皋险关,招集崤山之东各郡国的军队响应,这样起事,您以为如何?”伍被答道:“臣看得见它失败的灾祸,看不见它成功的福运。”淮南王说:“左吴、赵贤、朱骄如都认为有福运,十之有九会成功。您偏偏认为有祸无福,是为什么?”伍被说:“受大王宠信的群臣中平素能号令众人的,都在前次皇上诏办的罪案中被拘囚了,余下的已没有可以倚重的人。”淮南王说:“陈胜、吴广身无立锥之地,聚集起一千人,在大泽乡起事,奋臂大呼造反,天下就群起响应,他们西行到达戏水时已有一百二十万人相随。现今我国虽小,可是会用兵器打仗者十几万,他们绝非被迫戍边的乌合之众,所持也不是木弩和戟柄,您根据什么说起事有祸无福?”伍被说:“从前秦王朝暴虐无道,残害天下百姓。朝廷征发民间万辆车驾,营建阿房宫,收取百姓大半的收入作为赋税,还征调家居闾左在贫民去远戌边疆,弄得父亲无法保护儿子平安,哥哥不能让弟弟过上安逸生活,政令苛严刑法峻急,天下人忍受百般熬煎几近枯焦。百姓都廷颈盼望,侧耳倾听,仰首向天悲呼,捶胸怨恨皇上,因而陈胜大呼造反,天下人立刻响应。如今皇上临朝治理天下,统一海内四方,泛爱普天黎民,广施德政恩惠。他即使不开口讲话,声音传播也如雷霆般迅疾;诏令即使不颁布,而教化的飞速推广也似有神力;他心有所想,便威动万里,下民响应主上,就好比影之随形、响之应声一般。而且大将军卫青的才能不是秦将章邯、杨熊可比的。因此,大王您以陈胜、吴广反秦来自喻,我认为不当。”淮南王说:“假如真像你说的那样,不可以侥幸成功吗?”伍被说:“我倒有一条愚蠢的计策。”淮南王说:“怎么办呢?”伍被答道:“当今诸侯对朝廷没有二心,百姓对朝廷没有怨气。但朔方郡田地广阔,水草丰美,已迁徙的百姓还不足以充实开发那个地区。臣的愚计是,可以伪造丞相、御史写给皇上的奏章,请求再迁徙各郡国的豪强、义士和处以耏(nài,奈)罪以上的刑徒充边,下诏赦免犯人的刑罪,凡家产在五十万钱以上的人,都携同家属迁往朔方郡,而且更多调发一些士兵监督,催迫他们如期到达。再伪造宗正府左右都司空、上林苑和京师各官府下达的皇上亲发的办案文书,去逮捕诸侯的太子和宠幸之臣。如此一来就会民怨四起,诸侯恐惧,紧接着让摇唇鼓舌的说客去鼓动说服他们造反,或许可以侥幸得到十分之一的成功把握吧!”淮南王说:“此计可行。虽然你的多虑有道理,但我以为成就此事并不至于难到如此程度。”于是淮南王命令官奴入宫,伪造皇上印玺,丞相、御史、大将军、军史、中二千石、京师各官府令和县丞的官印,邻近郡国的太守和都尉的官印,以及朝廷使臣和法官所戴的官帽,打算一切按伍被的计策行事。淮南王还派人假装获罪后逃出淮南国而西入长安,给大将军和丞相供事,意欲一旦发兵起事,就让他们立即刺杀大将军卫青,然后再说服丞相屈从臣服,便如同揭去一块盖布那么轻而易举了。淮南王想要发动国中的军队,又恐怕自己的国相和大臣们不听命。他就和伍被密谋先杀死国相与二千石大臣,为此假装宫中失火,国相、二千石大臣必来救火,人一到就杀死他们。谋议未定,又计划派人身穿抓捕盗贼的兵卒的衣服,手持羽檄,从南方驰来,大呼“南越兵入界了”,以借机发兵进军。于是他们派人到庐江郡、会稽郡实施冒充追捕盗贼的计策,没有立即发兵。淮南王问伍被说:“我率兵向西挺进,诸侯一定该有响应的人;要是没人响应怎么办?”伍被回答说:“可向南夺取衡山国来攻打庐江郡,占有寻阳的战船,守住下雉的城池,扼住九江江口,阻断豫章河水北入长江的彭蠡湖口这条通道,以强弓劲弩临江设防,来禁止南郡军队沿江而下;再东进攻占江都国、会稽郡,和南方强有力的越国结交,这样在长江淮水之间屈伸自如,犹可拖延一些时日。”淮南王说:“很好,没有更好的计策了。要是事态危急就奔往越国吧。”于是廷尉把淮南王孙刘建供词中牵连出淮南王太子刘迁的事呈报了皇上。皇上派廷尉临趁前去拜见淮南国中尉的机会,逮捕太子。廷尉临来到淮南国,淮南王得知,和太子谋划,打算召国相和二千石大臣前来,杀死他们就发兵。召国相入宫,国相来了;内史因外出得以脱身。中尉则说:“臣在迎接皇上派来的使臣,不能前来见王。”淮南王心想只杀死国相一人而内史、中尉不肯前来,没有什么益处,就罢手放走了国相。他再三犹豫,定不下行动的计策。太子想到自己所犯的是阴谋刺杀朝廷中尉的罪,而参与密谋的人已死,便以为活口都堵住断绝,就对父王说:“群臣中可依靠的先前都拘捕了,现今已没有可以倚重举事的人。您在时机不成熟时发兵,恐怕不会成功,臣甘愿前往廷尉处受捕。”淮南王心中也暗想罢手,就答应了太子的请求。于是太子刎颈自杀,却未能丧命。伍被独自往见执法官吏,告发了自己参与淮南王谋反的事情,将谋反的详情全盘供了出来。法吏因而逮捕了太子、王后,包围了王宫,将国中参与谋反的淮南王的宾客全部搜查抓捕起来,还搜出了谋反的器具,然后书奏向上呈报。皇上将此案交给公卿大臣审理,案中牵连出与淮南王一同谋反的列侯、二千石、地方豪强有几千人,一律按罪刑轻重处以死刑。衡山王刘赐,是淮南王的弟弟,被判同罪应予收捕,负责办案的官员请求逮捕衡山王。天子说:“侯王各以自己的封国为立身之本,不应彼此牵连。你们与诸侯王、列侯一道去跟丞相会集商议吧。”赵王彭祖、列侯曹襄等四十三人商议后,都说:“淮南王刘安极其大逆无道,谋反之罪明白无疑,应当诛杀不赦。”胶西王刘端发表意见说:“淮南王刘安无视王法肆行邪恶之事,心怀欺诈,扰乱天下,迷惑百姓,背叛祖宗,妄生邪说。《春秋》曾说‘臣子不可率众作乱,率众作乱就应诛杀’ 。刘安的罪行比率众作乱更严重,其谋反态势已成定局。臣所见他伪造的文书、符节、印墨、地图以及其它大逆无道的事实都有明白的证据,其罪极其大逆无道,理应依法处死。至于淮南国中官秩二百石以上和比二百石少的官吏,宗室的宠幸之臣中未触犯法律的人,他们不能尽责匡正阻止淮南王的谋反,也都应当免官削夺爵位贬为士兵,今后不许再当官为吏。那些并非官吏的其它罪犯,可用二斤八两黄金抵偿死罪。朝廷应公开揭露刘安的罪恶,好让天下人都清楚地懂得为臣之道,不敢再有邪恶的背叛皇上的野心。”丞相公孙弘、廷尉张汤等把大家的议论上奏,天子便派宗正手持符节去审判淮南王。宗正还未行至淮南国,淮南王刘安已提前自刎而死。王后荼、太子刘迁和所有共同谋反的人都被满门杀尽。天子因为伍被劝阻淮南王刘安谋反时言词雅正,说了很多称美朝政的话,想不杀他。廷尉张汤说:“伍被最先为淮南王策划反叛的计谋,他的罪不可赦免。”于是杀了伍被。淮南国被废为九江郡。衡山王名刘赐,王后乘舒生了三个孩子,长男刘爽立为太子,二儿刘孝,三女刘无采。又有姬妾徐来生儿女四人,妃嫔厥姬生儿女二人。衡山王和淮南王两兄弟在礼节上相互责怪抱怨,关系疏远,不相和睦。衡山王闻知淮南王制造用于叛逆谋反的器具,也倾心结交宾客来防范他,深恐被他吞并。元光六年(前129),衡山王入京朝见,他的谒者卫庆懂方术,想上书请术事奉天子。衡山王很恼怒,故意告发卫庆犯下死罪,用严刑拷打逼他认可。衡山国内史认为不对,不肯审理此案。衡山王便指使人上书控告内史,内史被迫办案,但直言衡山王理屈。衡山王又多次侵夺他人田产,毁坏他人坟墓辟为田地。有关部门长官请求逮捕并追究衡山王的罪责,天子不同意,只收回他原先可以自行委任本国官秩二百石以上的官吏的权力,改为由天子任命。衡山王因此心怀愤恨,和奚慈、张广昌谋划,四处访求谙熟兵法和会观测星象以占卜吉凶的人,他们日夜鼓动衡山王密谋反叛之事。王后乘舒死了,衡山王立徐来为王后。厥姬也同时得到宠幸。两人互相嫉妒,厥姬 就向太子说王后徐来的坏话。她说:“徐来指使婢女用诬蛊(gǔ,古)邪术杀害了太子的母亲。”从此太子心中怨恨徐来。徐来的哥哥来到衡山国,太子与他饮酒,席间用刀刺伤了王后的哥哥。王后怨恨恼怒,屡次向衡山王诋毁太子。太子的妹妹刘无采出嫁后被休归娘家,就和奴仆通奸,又和宾客通奸。太子屡次责备刘无采,无采很恼火,不再和太子来往。王后得知此事,就殷勤关怀无采。无采和二哥刘孝因年少便失去母亲,不免依附王后徐来,她就巧施心计爱护他们,让他们一起毁谤太子,因此衡山王多次毒打太子。元朔四年(前125)中,有人杀伤王后的继母,衡山王怀疑是太子指使人所为,就用竹板毒打太子。后来衡山王病了,太子经常声称有病不去服侍。刘孝、王后、刘无采都说他的坏话:“太子其实没病,而自称有病,脸上还带有喜色。”衡山王大怒,想废掉他的太子名份,改立其弟刘孝。王后知道衡山王已决意废除太子,就又想一并也废除刘孝。王后有一个女仆善于跳舞,衡山王宠爱她,王后打算让女仆和刘孝私通来沾污陷害他,好一起废掉太子兄弟而把自己的儿子刘广立为太子。太子刘爽知道了王后的诡计,心想王后屡次诽谤自己不肯罢休,就算计与她发生奸情来堵她的口。一次王后饮酒,太子上前敬酒祝寿,趁势坐在了王后的大腿上,要求与她同宿。王后很生气,把此事告诉了衡山王。于是衡山王召太子来,打算把他捆起来毒打。太子知道父王常想废掉自己而立弟弟刘孝,就对他说:“刘孝和父王宠幸的女仆通奸,无采和奴仆通奸,父王打起精神加餐吧,我请求给朝廷上书。”说罢背向衡山王离去了。衡山王派人去阻止他,不能奏效,就亲自驾车去追捕太子。太子乱说坏话,衡山王便用镣铐把他囚禁在宫中。刘孝越来越受到衡山王的亲近和宠幸。衡山王很惊异刘孝的才能,就给他佩上王印,号称将军,让他住在宫外的府第中,给他很多钱财,用以招揽宾客。登门投靠的宾客,暗中知道淮南王、衡山王都有背叛朝廷的谋划,就日夜奉迎鼓励衡山王。于是衡山王指派刘孝的宾客江都人救赫、陈喜制造战车和箭支,刻天子印玺和将相军吏的官印。衡山王日夜访求像周丘一样的壮士,多次称赞和例举吴楚反叛时的谋略,用它规范自己的谋反计划。衡山王不敢仿效淮南王希冀篡夺天子之位,他害怕淮南王起事吞并自己的国家,认为等待淮南王西进之后,自己可乘虚发兵平定并占有长江和淮水之间的领地,他期望能够如愿。元朔五年(前124)秋,衡山王将入京朝见天子。经过淮南国时,淮南王竟说了些兄弟情谊的话,消除了从前的嫌隙,彼此约定共同制造谋反的器具。衡山王便上书推说身体有病,皇上赐书准许他不入朝。元朔六年(前123)中,衡山王指使人上书皇上请求废掉太子刘爽,改立刘孝为太子。刘爽闻讯,就派和自己很要好的白嬴前往长安上书,控告刘孝私造战车箭支,还和淮南王的女侍通奸,意欲以此挫败刘孝。白嬴来到长安,还没来得及上书,官吏就逮捕了他,因他与淮南王谋反事有牵连予以囚禁。衡山王听说刘爽派白嬴去上书,害怕他讲出国中不可告人的隐秘,就上书反告太子刘爽干了大逆不道的事应处死罪,朝廷将此事下交沛郡审理。元狩元年(前122)冬,负责办案的公卿大臣下至沛郡搜捕与淮南王共同谋反的罪犯,没有捕到,却在衡山王儿子刘孝家抓住了陈喜。官吏控告刘孝带头藏匿陈喜。刘孝以为陈喜平素屡次和衡山王计议谋反,很害怕他会供出此事。他听说律令规定事先自首者可免除其罪责,又怀疑太子指使白嬴上书将告发谋反之事,就抢先自首,控告救赫、陈喜等人参与谋反。廷尉审讯验证属实,公卿大臣便请求逮捕审讯衡山王。天子说:“不要逮捕。”他派遣中尉司马安、大行令李息赴衡山国就地查问衡山王,衡山王一一据实做了回答。官吏把王宫都包围起来严加看守。中尉、大行还朝,将情况上奏,公卿大臣请求派宗正、大行和沛郡府联合审判衡山王。衡山王闻讯便刎颈自杀。刘孝因主动自首谋反之事,被免罪;但他犯下与衡山王女侍通奸之罪,仍处死弃市。王后徐来也犯有以诬蛊谋杀前王后乘舒罪,连同太子刘爽犯了被衡山王控告不孝的罪,都被处死弃市。所有参与衡山王谋反事的罪犯一概满门杀尽。衡山国废为衡山郡。太史公说:《诗经》上说“抗击戎狄,惩治楚人”,此话不假啊!淮南王、衡山王虽是骨肉至亲,拥有千里疆土,封为诸侯,但是不致力于遵守藩臣的职责去辅助天子,反而一味心怀邪恶之计,图谋叛逆,致使父子相继二次亡国,人人都不得尽享天年,而受到天下人耻笑。这不只是他们的过错,也是当地习俗浇薄和居下位的臣子影响不良的结果。楚国人轻捷勇猛凶悍,喜好作乱,这是早自古代就记载于书的了。淮南厉王长者,高祖少子也,其母故赵王张敖美人①。高祖八年,从东垣过赵,赵王献之美人。厉王母得幸焉,有身。赵王敖弗敢内宫②,为筑外宫而舍之。及贯高等谋反柏人事发觉③,并逮治王,尽收捕王母兄弟美人,系之河内④。厉王母亦系,告吏曰:“得幸上,有身。”吏以闻上,上方怒赵王,未理厉王母。厉王母弟赵兼因辟阳侯言吕后⑤,吕后妒,弗肯白,辟阳侯不强争。及厉王母已生厉王,恚⑥,即自杀。吏奉厉王诣上,上悔,令吕后母之,而葬厉王母真定。真定,厉王母之家在焉,父世县也⑦。①美人:汉代妃嫔称号。②内:同“纳”,接纳。 ③此指赵相贯高等人阴谋杀害汉高祖刘邦的未遂事件。谋弑在高祖八年(前199),败露在高祖九年(前198),详见卷八《高祖本纪》。系:拘囚。⑤辟阳侯:名审食其,因奉侍吕后获宠。⑥恚:怨恨。⑦父世县:《汉书·淮南王传》作“母家县”,即娘家所在的故乡,此指厉王母亲的父祖辈居住的县分。高祖十一年(十)〔七〕月,淮南王黥布反①,立子长为淮南王,王黥布故地,凡四郡②。上自将兵击灭布,厉王遂即位③。厉王蚤失母④,常附吕后,孝惠、吕后时以故得幸无患害,而常心怨辟阳侯,弗敢发。及孝文帝初即位,淮南王自以为最亲,骄蹇⑤,数不奉法。上以亲故,常宽赦之。三年,入朝。甚横。从上入苑囿猎⑥,与上同车,常谓上“大兄”。厉王有材力,力能扛鼎,乃往请辟阳侯。辟阳侯出见之,即自袖铁椎椎辟阳侯⑦,令从者魏敬刭之⑧。厉王乃驰走阙下⑨,肉袒谢曰⑩:“臣母不当坐赵事,其时辟阳侯力能得之吕后,弗争,罪一也。赵王如意子母无罪,吕后杀之(11),辟阳侯弗争,罪二也。吕后王诸吕,欲以危刘氏,辟阳侯弗争(12),罪三也。臣谨为天下诛贼臣辟阳侯,报母之仇,谨伏阙下请罪。”孝文伤其志,为亲故,弗治,赦厉王。当是时,薄太后及太子诸大臣皆惮厉王(13),厉王以此归国益骄恣,不用汉法,出入称警跸(14),称制(15),自为法令,拟于天子。六年,令男子但等七十人与棘蒲侯柴武太子奇谋(16),以车四十乘反谷口(17),令人使闽越、匈奴。事觉,治之,使使召淮南王。淮南王至长安。①黥布:本名英布,因受黥刑而改姓。高祖十一年(前196),黥布举兵反,高祖率军亲征,次年黥布兵败被杀。详见卷九十一《黥布列传》。②四郡:即九江、衡山、庐江和豫章郡,皆为淮南王封地。③按:此段与以下三段中华书局本原为一段,今据文意分为四段。④蚤:通“早”。⑤骄蹇:傲慢,不顺从。⑥苑囿(yòu,又):供帝王畜养禽兽和游猎的风景园林。⑦椎:一同“槌”,捶击用具,“铁椎”即是;一同“捶”,击打,“椎辟阳侯”之“椎”即是。⑧刭(jǐng,井):以刀割脖子。⑨阙下:宫阙之下,指朝廷。⑩肉袒:脱去上衣,裸露身体的一部分。(11)刘邦生前很宠爱戚夫人和她的儿子赵王刘如意,戚夫人与吕后争立太子,使吕后极为怨恨。惠帝元年(前194)十二月吕后先以毒酒杀如意,然后对戚夫人滥施酷刑,百般残害,详见卷九《吕太后本纪》。(12)惠帝死后,吕后专权,擅改高祖旧制,先后分封侄子吕台、吕产、吕禄等为诸侯王。当时辟阳侯审食其被擢为左丞相,得吕后重用。详见卷九《吕太后本纪》。(13)惮:畏惧。(14)警跸:警戒清道,断绝行人,是帝王出入时的规制。(15)制:帝王的命令。(16)男子:汉代对无官爵成年男性的称呼。柴武:一作“陈武”,其子“柴奇”一作“陈奇”。(17)车:马驾的运货大车。“丞相臣张仓、典客臣冯敬、行御史大夫事宗正臣逸、廷尉臣贺、备盗贼中尉臣福昧死言:淮南王长废先帝法,不听天子诏,居处无度,为黄屋盖乘舆①,出入拟于天子,擅为法令,不用汉法②。及所置吏,以其郎中春为丞相③,聚收汉诸侯人及有罪亡者④,匿与居,为治家室,赐其财物爵禄田宅,爵或至关内侯,奉以二千石⑤,所不当得,欲以有为。大夫但、士五开章等七十人与棘蒲侯太子奇谋反⑥,欲以危宗庙社稷。使开章阴告长,与谋使闽越及匈奴发其兵。开章之淮南见长,长数与坐语饮食,为家室娶妇,以二千石俸奉之⑦。开章使人告但,已言之王。春使使报但等。吏觉知,使长安尉奇等往捕开章。长匿不予,与故中尉忌谋,杀以闭口。为棺椁衣衾⑧,葬之肥陵邑,谩吏曰‘不知安在⑨’。又详聚土⑩,树表其上(11),曰:‘开章死(12),埋此下’。及长身自贼杀无罪者一人;令吏论杀无罪者六人;为亡命弃市罪诈捕命者以除罪(13);擅罪人,罪人无告劾(14),系治城旦舂以上十四人(15);赦免罪人,死罪十八人,城旦舂以下五十八人;赐人爵关内侯以下九十四人。前日长病,陛下忧苦之,使使者赐书、枣脯。长不欲受赐,不肯见拜使者。南海民处庐江界中者反,淮南吏卒击之。陛下以淮南民贫苦,遣使者赐长帛五千匹,以赐吏卒劳苦者。长不欲受赐,谩言曰‘无劳苦者’。南海民王织上书献璧皇帝(16),忌擅燔其书(17),不以闻。吏请召治忌,长不遣,谩言曰‘忌病’。春又请长,愿入见,长怒曰‘女欲离我自附汉’(18)。长当弃市(19),臣请论如法。”制曰(20):“朕不忍致法于王,其与列侯二千石议。”①黄屋盖:亦称黄屋,帝王车驾上用黄色绸缎做衬里的车盖。 乘(shèng,胜)舆:帝王与诸侯乘坐的车子。②汉法:指中央政府的法律,汉:汉家朝廷,相对于诸侯国而言。③丞相:此指诸侯国国相。④此句意思是说刘长有意网罗各郡县和诸侯国的人以及负罪逃亡者。汉,此指中央政府下属的各郡县。⑤奉:同“俸”。俸禄。⑥大夫但:此时但已有官职,故改称“大夫”。士五:有罪失官爵者。⑦奉:供给。⑧椁:棺外的套棺。 衾:殓尸的包被。⑨谩:欺骗。⑩详(yáng,羊):通“佯”,假装。(11)表:标记。(12)死:“屍”的省文。屍,即“尸”,尸体。(13)亡命弃市罪:指逃亡在外被判处死刑的人。弃市,在闹市执行死刑,并将尸体弃置在街头,故“弃市”即指死罪。诈捕命者以除罪:此指抓捕未逃亡的犯人为判有死罪的逃犯顶罪。(14)告劾:告发罪状,此指申冤。(15)城旦:秦汉的一种刑罚,命男犯服劳役四年,白天戌守,夜晚筑城。舂:汉代的一种徒刑,罚女犯舂米。(16)璧:平圆而且中心有孔的玉器。(17)燔:焚烧。(18)女:同“汝”,你。(19)当:判罪,处以相当的刑罚。(20)制:帝王的命令。“臣仓、臣敬、臣逸、臣福、臣贺昧死言:臣谨与列侯吏二千石臣婴等四十三人议,皆曰‘长不奉法度,不听天子诏,乃阴聚徒党及谋反者,厚养亡命,欲以有为’。臣等议论如法。”制曰:“朕不忍致法于王,其赦长死罪,废勿王。”“臣仓等昧死言:长有大死罪,陛下不忍致法,幸赦,废勿王。臣请处蜀郡严道邛邮,遣其子母从居①,县为筑盖家室,皆廪食给薪菜盐豉炊食器席蓐②。臣等昧死请,请布告天下。”制曰:“计食长给肉日五斤③,酒二斗。令故美人才人得幸者十人从居④。他可。”①子母:指妾媵中生有子女者。②廪食:官府供给粮食。豉:豆豉,调味用品,用煮熟的大豆发酵制成。 席:用芦苇、竹篾编织的铺垫用具。 蓐:草垫、草席。③计食:考虑供给食物。④才人:汉宫中及国王妃妾的总称。尽诛所与谋者。于是乃遣淮南王,载以辎车①,令县以次传②。是时袁盎谏上曰:“上素骄淮南王,弗为置严傅相③,以故至此。且淮南王为人刚,今暴摧折之,臣恐卒逢雾露病死④,陛下为有杀弟之名,奈何!”上曰:“吾特苦之耳⑤,今复之⑥。”县传淮南王者皆不敢发车封⑦。淮南王乃谓侍者曰:“谁谓乃公勇者?吾安能勇!吾以骄故不闻吾过至此。人生一世间,安能邑邑如此⑧!”乃不食死。至雍,雍令发封,以死闻。上哭甚悲,谓袁盎曰:“吾不听公言,卒亡淮南王。”盎曰:“不可奈何,愿陛下自宽。”上曰:“为之奈何?”盎曰:“独斩丞相、御史以谢天下乃可。”上即令丞相、御史逮考诸县传送淮南王不发封馈侍者⑨,皆弃市。乃以列侯葬淮南王于雍,守冢三十户⑩。①辎车:有帷盖的大车,可载物,也可作卧车。②此次传:按顺序传押。③傅:教导,辅佐帝王或王子的人。 相:此指诸侯国丞相。④卒:通“猝”,突然。逢雾露:指身染风寒。⑤特:只是。⑥今:就要。 复:返回。⑦发车封:打开囚车的门封。⑧邑邑:同“悒悒”,愁闷不安的样子。⑨馈 :给人进食。⑩冢:坟墓。孝文八年,上怜淮南王,淮南王有子四人,皆七八岁,乃封子安为阜陵侯,子勃为安阳侯,子赐为阳周侯,子良为东城侯。孝文十二年,民有作歌歌淮南厉王曰:“一尺布,尚可缝;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能相容。”上闻之,乃叹曰:“尧舜放逐骨肉①,周公杀管蔡②,天下称圣。何者?不以私害公。天下岂以我为贪淮南王地邪?”乃徙城阳王王淮南故地,而追尊谥淮南王为厉王③,置园复如诸侯仪④。孝文十六年,徙淮南王喜复故城阳。上怜淮南厉王废法不轨,自使失国蚤死,乃立其三子:阜陵侯安为淮南王,安阳侯勃为衡山王,阳周侯赐为庐江王,皆复得厉王时地,参分之⑤。东城侯良前薨,无后也。①相传舜弟象总是蓄意杀害舜,舜立为天子后,将他放逐。此见于《孟子·万章上》和《韩非子·忠孝》,卷一《五帝本纪》不载。②周成王年幼即位,由周公摄政。周公的兄弟管叔、蔡叔等人不服,联合武庚和东方夷族反叛。周公率军东征,杀武庚、管叔,放逐蔡叔,平定了叛乱。详见卷四《周本纪》。 ③谥:死后追封的称号。④园:陵园。 ⑤参:三。孝景三年,吴楚七国反①,吴使者至淮南,淮南王欲发兵应之。其相曰:“大王必欲发兵应吴,臣愿为将。”王乃属相兵②。淮南相已将兵,因城守,不听王而为汉;汉亦使曲城侯将兵救淮南;淮南以故得完。吴使者至庐江,庐江王弗应,而往来使越。吴使者至衡山,衡山王坚守无二心③。孝景四年,吴楚已破,衡山王朝,上以为贞信,乃劳苦之曰:“南方卑湿。”徙衡山王王济北,所以褒之。及薨,遂赐谥为贞王。庐江王边越④,数使使相交,故徙为衡山王⑤,王江北。淮南王如故。①吴楚七国反:吴王刘濞、楚王刘戊与赵、胶东、胶西、葘川、济南诸王,以“清君侧”杀晁错为名,联合举兵叛乱。详见卷一百六《吴王濞列传》。②属:交付。③按:此段与下段中华书局本原为一段,今据文意分为二段。④边越:边界与越国相接。⑤按:景帝将庐江王迁往衡山国,是防范他和边远的越国结交,发展诸侯国势力,对中央政权造成新的隐患;而衡山国在长江以北,便于朝廷进行控制。淮南王安为人好读书鼓琴,不喜弋猎狗马驰骋①,亦欲以行阴德拊循百姓②,流誉天下。时时怨望厉王死③,时欲畔逆④,未有因也⑤。及建元二年,淮南王入朝。素善武安侯,武安侯时为太尉,乃逆王霸上⑥,与王语曰:“方今上无太子,大王亲高皇帝孙,行仁义,天下莫不闻。即宫车一日宴驾⑦,非大王当谁立者!”淮南王大喜,厚遗武安侯金财物⑧。阴结宾客,拊循百姓,为畔逆事。建元六年,慧星见,淮南王心怪之。或说王曰:“先吴军起时,慧星出长数尺,然尚流血千里。今慧星长竟天,天下兵当大起。”王心以为上无太子,天下有变,诸侯并争,愈益治器械攻战具,积金钱赂遗郡国诸侯游士奇材⑨。诸辨士为方略者⑩,妄作妖言,谄谀王,王喜,多赐金钱,而谋反滋甚。①弋:用绳系在箭上射猎。②行阴德:暗中施恩惠于人。 拊循:安抚。 ③怨望:怨恨。 ④畔:通“叛”。⑤因:机会。按:此段与以下两段中华书局本原为一段,今据文意分为三段。⑥逆:迎。 ⑦晏驾:车驾迟行。这句是用皇上乘坐宫车延迟起驾婉言其死。⑧遗:赠送。⑨游士:从事游说活动的人。⑩辨士:能言善辩的人。放略:计谋。淮南王有女陵,慧,有口辨。王爱陵,常多予金钱,为中诇长安①,约结上左右②。元朔三年,上赐淮南王几杖③,不朝④。淮南王王后荼,王爱幸之。王后生太子迁,迁取王皇太后外孙修成君女为妃⑤。王谋为反具⑥,畏太子妃知而内泄事,乃与太子谋,令诈弗爱,三月不同席。王乃详为怒太子,闭太子使与妃同内三月,太子终不近妃。妃求去,王乃上书谢归去之。王后荼、太子迁及女陵得爱幸王,擅国权,侵夺民田宅,妄致系人⑦。①诇(xiòng,去声“兄”):侦察,刺探。②按:本段与下一段中华书局本原为一段,今据文意改为二段。③几杖:几案和手杖。④不朝:当时刘安年54岁,皇上照顾他年老,准许他不必按例入京朝见。⑤取:同“娶”。⑥为反具:制造谋反的器具。⑦此句是说任意加罪拘捕无辜的人。妄,胡乱行事,不守法。致,得到,此指把人抓来。元朔五年,太子学用剑,自以为人莫及,闻郎中雷被巧①,乃召与戏。被一再辞让②,误中太子。太子怒,被恐。此时有欲从军者辄诣京师,被即愿奋击匈奴。太子迁数恶被于王,王使郎中令斥免③,欲以禁后,被遂亡至长安,上书自明。诏下其事廷尉、河南。河南治,逮淮南太子,王、王后计欲无遣太子,遂发兵反,计犹豫,十余日未定。会有诏,即讯太子④。当是时,淮南相怒寿春丞留太子逮不遣⑤,劾不敬。王以请相,相弗听。王使人上书告相,事下廷尉治。踪迹连王,王使人候伺汉公卿⑥,公卿请逮捕治王。王恐事发,太子迁谋曰:“汉使即逮王,王令人衣卫士衣,持戟居庭中,王旁有非是⑦,则刺杀之,臣亦使人刺杀淮南中尉,乃举兵,未晚 。”是时上不许公卿请,而遣汉中尉宏即讯验王⑧。王闻汉使来,即如太子谋计。汉中尉至,王视其颜色和,讯王以斥雷被事耳,王自度无何,不发。中尉还,以闻。公卿治者曰:“淮南王安拥阏奋击匈奴者雷被等⑨,废格明诏⑩,当弃市。”诏弗许。公卿请废勿王,诏弗许。公卿请削五县,诏削二县。使中尉宏赦淮南王罪,罚以削地。中尉入淮南界,宣言赦王。王初闻汉公卿请诛之,未知得削地,闻汉使来,恐其捕之,乃与太子谋刺之如前计。及中尉至,即贺王,王以故不发。其后自伤曰:“吾行仁义见削,甚耻之。然淮南王削地之后,其为反谋益甚。诸使道从长安来,为妄妖言,言上无男,汉不治,即喜;即言汉廷治,有男,王怒,以为妄言,非也。①靁:同“雷”。②一再:一次二次。③斥免:斥退免官。 即:就近,此指在淮南国就地审太子案,而不逮至河南郡。⑤丞:指县丞。 留太子逮不遣:把河南郡逮捕太子的命令扣下来不发。⑥候伺:窥伺,侦察。⑦非是:指不正常的情况。⑧讯验:询问查证。⑨拥阏:阻塞,此指阻挠。⑩废格:阻挠执行诏令。王日夜与伍被、左吴等案舆地图①,部署兵所从入。王曰:“上无太子,宫车即宴驾,廷臣必征胶东王,不即族常山王②,诸侯并争,吾可以无备乎!且吾高祖孙,亲行仁义,陛下遇我厚,吾能忍之;万世之后,吾宁能北面臣事竖子乎③!”王坐东宫,召伍被与谋,曰:“将军上④,”被怅然曰:“上宽赦大王,王复安得此亡国之语乎!臣闻子胥谏吴王⑤,吴王不用,乃曰‘臣今见麋鹿游姑苏之台也’⑥。今臣亦见宫中生荆棘,露沾衣也。”王怒,系伍被父母,囚之三月。复召曰:“将军许寡人乎?”被曰:“不,直来为大王画耳。臣闻聪者听于无声,明者见于未形,故圣人万举万全。昔文王一动而功显于千世⑦,列为三代,此所谓因天心以动作者也,故海内不期而随。此千岁之可见者。夫百年之秦,近世之吴楚,亦足以喻国家之存亡矣。臣不敢避子胥之诛⑧,愿大王毋为吴王之听。昔秦绝圣人之道,杀术士⑨,燔《诗》《书》⑩,弃礼义,尚诈力,任刑罚,转负海之粟致之西河(11)。当是之时,男子疾耕不足于糟糠,女子纺绩不足于盖形(12)。遣蒙恬筑长城,东西数千里,暴兵露师常数十万(13),死者不可胜数,僵尸千里,流血顷亩(14),百姓力竭,欲为乱者十家而五。又使徐福入海求神异物(15),还为伪辞曰:‘臣见海中大神,言曰:“汝西皇之使邪(16)?”臣答曰:“然。”“汝何求?”曰:“愿请延年益寿药。”神曰:“汝秦王之礼薄,得观而不得取。”即从臣东南至蓬莱山,见芝成宫阙(17),有使者铜色而龙形,光上照天。于是臣再拜问曰:“宜何资以献?”海神曰:“以令名男子若振女与百工之事(18),即得之矣。”秦皇帝大说(19),遣振男女三千人,资之五谷种种百工而行(20)。徐福得平原广泽,止王不来。于是百姓悲痛相思,欲为乱者十家而六。又使尉佗逾五岭攻百越(21)。尉佗知中国劳极(22),止王不来,使人上书,求女无夫家者三万人,以为士卒衣补。秦皇帝可其万五千人。于是百姓离心瓦解,欲为乱者十家而七。客谓高皇帝曰:‘时可矣 。’高皇帝曰:‘待之,圣人当起东南间。’不一年,陈胜吴广发矣。高皇始于丰沛,一倡天下不期而响应者不可胜数也。此所谓蹈瑕候间(23),因秦之亡而动者也。百姓愿之,若旱之望雨,故起于行陈之中而立为天子(24),功高三王(25),德传无穷。今大王见高皇帝得天下之易也,独不观近世之吴楚乎?夫吴王赐号为刘氏祭酒(26),复不朝,王四郡之众(27),地方数千里,内铸消铜以为钱(28),东煮海水以为盐,上取江陵木以为船,一船之载当中国数十两车(29),国富民众。行珠玉金帛赂诸侯宗室大臣,独窦氏不与(30)。计室谋成,举兵而西。破于大梁,败于狐父,奔走而东,至于丹徒,越人禽之(31),身死绝祀(32),为天下笑。夫以吴越之众不能成功者何(33)?诚逆天道而不知时也。方今大王之兵众不能十分吴楚之一,天下安宁有万倍于秦之时,愿大王从臣之计。大王不从臣之计,今见大王事必不成而语先泄也。臣闻微子过故国而悲(34),于是作《麦秀之歌》(35),是痛纣之不用王子比干也(36)。故《孟子》曰‘纣贵为天子,死曾不若匹夫’。是纣先自绝于天下久矣,非死之日而天下去之。今臣亦窃悲大王弃千乘之君(37),必且赐绝命之书,为群臣先,死于东宫也。”于是(王)气怨结而不扬,涕满匡而横流(38),即起,历阶而去。①案:考察。 舆地图:地图。②不即:要不就是。③竖子:小子,对人的蔑称。④将军:依汉制,天子朝中有将军,诸侯王无权委任。刘安称伍被“将军”,显露出叛逆之志,故遭伍被拒绝。⑤子胥谏吴王:前494年吴王夫差战败越王勾践后,骄纵轻敌,不再防犯越国的复仇之心。伍子胥屡次直言权谏吴王,吴王均不听,前473年,越灭吴。详见卷六十六《伍子胥列传》。⑥麋鹿:一种稀有哺乳动物,角似鹿,尾似驴,蹄似牛,颈似骆驼,又名四不象。姑苏之台:吴王曾在姑苏山上建造高台以游观太湖。此句以麋鹿将出没姑苏台废墟的荒凉景象预示吴国的覆亡之兆。⑦文王一动:殷纣王当政荒虐无道,周文王为灭商纣率周族东进,自岐山迁都丰邑(今陕西西安沣水西岸)。详见卷四《周本纪》。⑧子胥之诛:前484年吴王夫差攻齐,伍子胥认为越国才是心腹之患,反对出兵。吴王战胜归来,听信太宰嚭(pǐ,匹)的谗言,赐伍子胥子刎。详见卷六十六《伍子胥列传》。⑨术士:儒生。⑩《诗》《书》:儒家典籍《诗经》和《尚书》。按:秦始皇焚书坑儒事详见卷六《秦始皇本纪》。(11)转:运输。负海之粟:海边的谷子。(12)绩:破麻搓成麻线。(13)暴兵露师:泛言军队风餐露宿、常年戌边的艰苦生活。暴,同“曝”,显露。(14)顷亩:百亩,这里是泛言面积广大之意。(15)徐福:即卷六《秦始皇本纪》中的徐巿。 (16)西皇:西土皇帝,与东海大神相对而言。(17)芝:灵芝草,有延年益寿的作用,被古人视为仙草。(18)令名男子:良家男童。若:和。 振女:童女。“振”通“侲”。(19)说:“同“悦”,喜欢。(20)五谷种种:泷川资言《史记会注考证》据《汉书·伍被传》疑此处衍出的一“种”字。(21)五岭:即大庾岭、骑田岭、都庞岭、萌渚岭和城岭。(22)中国:指中原。(23)瑕:空隙,薄弱环节。间:空隙。(24)行:行伍。 陈:同“阵”,战阵。(25)三王:夏禹、商汤、周文王。(26)祭酒:指很受尊敬的人。古代宴会和祭典时,先由有声望的人举酒示祭,故祭酒者位尊。 (27)四郡:卷一百六《吴王濞列传》记其封地为“王三郡五十三城”。(28)消:通“销”,熔化金属。(29)两:同“辆”。(30)窦氏:文皇有窦皇后,窦氏家族成为外戚。(31)禽:同“擒”。(32)绝祀:断绝祭祀,指国家灭亡。(33)吴越之众:吴楚七国之乱中东越曾追随吴王反叛,故吴越并称。事详卷一一四《东越列传》。(34)微子:《汉书·伍被传》作“箕子”。据卷三十八《宋微子世家》,《麦秀之诗》的作者是箕子而非微子。(35)麦秀之歌:即《麦秀之诗》。殷亡后,箕子朝周,过殷故都,眼见昔日繁华2 为废墟,十分感伤,遂作诗而歌。歌词见卷三十八《宋微子世家》。(36)王子比干冒死权谏荒淫无道的殷纣王,纣王不听,杀死了他。事见卷三《殷本纪》。 (37)千乘之君:指诸侯大国的国王。周制,天子出车万乘,诸侯出车千乘。乘,一车四马为一乘。(38)匡:通“眶”。眼眶。王有孽子不害①,最长,王弗爱,王、王后、太子皆不以为子兄数②。不害有子建,材高有气③,常怨望太子不省其父④;又怨时诸侯皆得分子弟为侯,而淮南独二子,一为太子,建父独不得为侯。建阴结交,欲告败太子,以其父代之。太子知之,数捕系而榜笞建⑤。建具知太子之谋欲杀汉中尉,即使所善寿春庄芷以元朔六年上书于天子曰:“毒药苦于口利于病,忠言逆于耳利于行。今淮南王孙建,材能高,淮南王王后荼、荼子太子迁常疾害建。建父不害无罪,擅数捕系。欲杀之。今建在,可征问,具知淮南阴事⑥。”书闻,上以其事下廷尉,廷尉下河南治。是时故辟阳侯孙审卿善丞相公孙弘,怨淮南厉王杀其大父⑦,乃深购淮南事于弘⑧,弘乃疑淮南有畔逆计谋,深穷治其狱⑨。河南治建,辞引淮南太子及党与。淮南王患之,欲发,问伍被曰:“汉廷治乱?”伍被曰:“天下治。”王意不说,谓伍被曰:“公何以言天下治也?”被曰:“被窃观朝廷之政,君臣之义,父子之亲,夫妇之别,长幼之序,皆得其理,上之举错遵古之道⑩,风俗纪纲未有所缺也。重装富贾(11),周流天下,道无不通,故交易之道行。南越宾服(12),羌僰人献(13),东瓯人降(14),广长榆,开朔方,匈奴折翅伤翼,失援不振。虽未及古太平之时,然犹为治也。”王怒,被谢死罪。王又谓被曰:“山东即有兵(15),汉必使大将军将而制山东,公以为大将军何如人也?”被曰:“被所善者黄义,从大将军击匈奴,还,告被曰:‘大将军遇士大夫有礼,于士卒有恩,众皆乐为之用。骑上下山若蜚(16),材干绝人(17)。’被以为材能如此,数将习兵,未易当也。及谒者曹梁使长安来,言大将军号令明,当敌勇敢,常为士卒先。休舍(18),穿井未通,须士卒尽得水,乃敢饮。军罢,卒尽已度河(19),乃度。皇太后所赐金帛,尽以赐军吏。虽古名将弗过也。”王默然。①孽子 :庶子,妾媵(yìng,映)所生。②数:序数,此指身为儿子和兄长的名分。此句《汉书·淮南王传》“王后”前不重“王”字。③气:此指意气。有气,即意气强盛,不肯屈居他人之下的意思。④省:探视问候。⑤榜:捶击,捶打。笞:鞭打,杖击。⑥阴事:秘事,即隐密之事。⑦大父:祖父。 ⑧深购:极力构陷罪状。购,《史记会注考证》据明代毛晋刻本认为当作“构”,构陷。⑨穷:追究到底。⑩举错:行事的措施。 错:通“措”。(11)重装:装满货物的意思。(12)南越宾服:前196年,高祖刘邦封赵佗为南越王。吕后当政时,赵佗反叛,自称南越武帝。文帝即位后招抚南越,至景帝朝赵佗称臣归汉。详见卷一一三《南越列传》。(13)羌僰人献:克羌族一支,春秋前后居住在以僰道为中心的今川南和滇东一带。武帝元光年间下令治僰道,置犍为郡,开通了西南通中原的道路,从此当地物产入贡朝中。详见卷一一六《西南夷列传》。(14)东瓯人降:东瓯又称瓯越。武帝初年,东越人内部发生战争,闽越围东瓯,东瓯向朝廷求救。闽越退兵,东瓯请求举国内迁,定居在江淮之间。详见卷一一四《东越列传》。(15)山东:古代指殽山或华山以东的广大地区。 (16)蜚:同“飞”。(17)绝人:落吧出众。(18)休舍:休息住宿,此指行军途中驻扎下来。(19)度:同“渡”,渡河。淮南王见建已征治,恐国阴事且觉,欲发,被又以为难,乃复问被曰:“公以为吴兴兵是邪非也?”被曰:“以为非也。吴王至富贵也,举事不当,身死丹徒,头足异处,子孙无遗类①。臣闻吴王悔之甚。愿王熟虑之②,无为吴王之所悔。”王曰:“男子之所死者一言耳③。且吴何知反,汉将一日过成皋者四十余人④。今我令楼缓先要成皋之口⑤,周被下颖川兵塞轘辕、伊阙之道,陈定发南阳兵守武关。河南太守独有洛阳耳,何足忧。然此北尚有临晋关、河东、上党与河内、赵国。人言曰‘绝成皋之口,天下不通’。据三川之险⑥,招山东之兵,举事如此,公以为何如?”被曰:“臣见其祸,未见其福也。”王曰:“左吴、赵贤、朱骄如皆以为有福,什事九成⑦,公独以为有祸无福,何也?”被曰:“大王之群臣近幸素能使众者,皆前系诏狱⑧,余无可用者。”王曰:“陈胜、吴广无立锥之地,千人之聚,起于大泽,奋臂大呼而天下响应,西至于戏而兵百二十万。今吾国虽小,然而胜兵者可得十余万⑨,非直适戌之众⑩,釠凿棘矜也(11),公何以言有祸无福?”被曰:“往者秦为无道,残贼天下。兴万乘之驾,作阿房之宫(12),收太半之贼,发闾左之戍(13),父不宁子,兄不便弟(14),政苛刑峻,天下熬然若焦(15),民皆引领而望,倾耳而听,悲号仰天,叩心而怨上(16),故陈胜大呼,天下响应。当今陛下临制天下,一齐海内,泛爱蒸庶(17),布德施惠。口虽未言,声疾雷霆,令虽未出,化驰如神(18),心有所怀,威动万里,下之应上,犹影响也(19)。而大将军材能不特章邯、杨熊也(20)。在大王以陈胜、吴广谕之(21),被以为过矣。”王曰:“苟如公言,不可徼幸邪(22)?”被曰:“被有愚计。”王曰:“奈何?”被曰:“当今诸侯无异心,百姓无怨气。朔方之郡田地广,水草美,民徙者不足以实其地。臣之愚计,可伪为丞相御史请书(23),徙郡国豪杰任侠及有耐罪以上(24),赦令除其罪,产五十万以上者,皆徙其家属朔方之郡,益发甲卒,急其会日(25)。又伪为左右都司空、上林中都官诏狱(逮)书,〔逮〕诸侯太子幸臣。如此则民怨,诸侯惧,即使辨武随而说之(26),傥可徼幸什得一乎(27)?”王曰:“此可也。虽然,吾以为不至若此。”于是王乃令官奴入宫,作皇帝玺,丞相、御史、大将军、军吏、中二千石、都官令、丞印(28),及旁近郡太守、都尉印,汉使节法冠(29),欲如伍被计。使人伪得罪而西,事大将军、丞相;一日发兵,使人即刺杀大将军青,而说丞相下之,如发蒙耳(30)。①无遗类:没有活下来的人。遗,留下。据《史记集解》,“遗类”一作“噍类”。②孰:同“熟”。③此句意思是说男子汉言必信,甘愿为自己讲出的一句话献身。④此句是批评吴王不会打仗,没有扼守住军事要地成皋县的虎牢关。虎牢关在县城外,北临黄河,绝岸峻崖,自古易守难攻。楚汉战争中,刘邦与项羽的军队曾相持于此。⑤要:半路拦截。⑥三川:指伊水、洛水和黄河。⑦什:即“十”。⑧诏狱:皇上交办的案子。⑨胜兵者:会使用兵器作战的人。⑩适戍:被迫戍边。适,同“谪”。(11)。釠(jī,机)凿:凿木制成弩机。釠,通“机”,弓弩上的发射装置。棘:通“戟”,兵器名。矜:木柄。(12)阿房之宫:秦始皇营建的宏伟宫殿,东西五百步,南北五十丈,上可坐万人,下可树五丈旗。详见卷六《秦始皇本纪》。(13)发闾左之戌:古时居住里巷大门内左侧的贫苦居民本不当服役,秦时也征发了,可知当时徭役极为繁重。(14)便:安适。(15)熬然若焦:被煎熬得像烧焦了一样。(16)叩心:捶胸,很激切的样子。(17)蒸:通“烝”,众多。(18)化驰如神:教化的迅速推行如有神力相助。(19)犹影响:好像影随形、响应声一样迅速。响:回声。(20)不特:不只是。(21)谕:同“喻”,说明事理。(22)徼幸:同“侥幸”。(23)请书:向皇上提出请求建议的书奏。(24)豪杰:地方上有权势、横霸一方的人。 任侠:指侠义之士,专好抑强扶弱的人。 耐:通“耏”(nài,奈),古代一种剃掉须鬓的刑罚。一说“二岁刑以上为耐。耐,能任其罪”(《史记集解》引杜林语)。(25)会日:如约会合的日期,此指限期迁至朔方郡的日子。(26)辨武:辩士,善言辞的人。(27)傥(tǎng,躺):同“倘”,或许。(28)都官:中都官的省称。(29)法冠:汉代使节和执法者所戴的官帽。(30)发蒙:揭开蒙盖器物的布,比喻行事轻而易举。王欲发国中兵,恐其相、二千石不听。王乃与伍被谋,先杀相、二千石;伪失火宫中,相、二千石救火,至即杀之。计未决,又欲令人衣求盗衣①,持羽檄②,从东方来③,呼曰:“南越兵入界”,欲因以发兵。乃使人至庐江、会稽为求盗,未发。王问伍被曰:“吾举兵西乡④,诸侯必有应我者;即无应,奈何?”被曰:“南收衡山以击庐江,有寻阳之船,守下雉之城,结九江之蒲⑤,绝豫章之口⑥,强努临江而守,以禁南郡之下⑦,东收江都、会稽,南通劲越,屈强江淮间⑧,犹可得延岁月之寿。”王曰:“善,无以易此,急则走越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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