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的盛唐-94

当天子使臣带着诏书来到李怀光的军营时,李怀光终于图穷匕见了。他当着使臣的面把免死铁券扔到地上,说:“圣上难道怀疑我吗?通常是担心人臣造反才赐免死铁券,我李怀光又不想造反,圣上却赐铁券给我,莫非想逼我造反?”使臣目瞪口呆。见过强词夺理的,没见过这么强词夺理的!李怀光如此跟朝廷撕破脸面,朔方军的上上下下当然都看在了眼里。作为郭子仪当年一手带出来的部队,朔方军的多数将士对李唐朝廷还是忠心耿耿的。一见李怀光如此悖逆,朔方左兵马使张名振第一个站了出来。他故意站在军营的大门口,对着众将士高声呼喊:“大帅眼睁睁看着叛贼占据长安却不出兵,今天对天子使臣又如此不敬,难道真的要造反吗?他如果定要放弃一世英名,自取灭族之祸,我今日拼了这条性命,也要以死相争!”李怀光闻言,对左右说:“我不会造反,只是因为叛军的势力还很强大,我军必须养精蓄锐,以待时机。”当天,李怀光就以天子要巡幸咸阳为名,命人加固咸阳的城墙,数日后,又下令全军拔营,入据咸阳。如果李怀光真的要攻打长安,他还有必要移师咸阳吗?这显然是此地无银的举动。张名振忍无可忍,直接去找李怀光,说:“前几天还说不想造反,现在又带大军来这里干什么?为何不攻打长安,诛杀朱泚?”李怀光勃然作色,对左右道:“张名振疯了!”马上命人把他拉了出去,当场砍杀。至此,再也没有人怀疑李怀光的谋反之心了。李怀光有一个养子叫石演芬,目睹张名振被杀后,立刻派人暗中前往奉天,向德宗密报,请求罢免李怀光的兵权。然而,此事很快被李怀光知悉。石演芬旋即被捕,李怀光厉声质问他:“我把你当成亲生儿子,你竟然要灭我全家!你也知道,我绝不原谅背叛我的人,你还有什么话说?”石演芬苦笑:“天子视您为股肱,您视我为心腹;您既然能背叛天子,我为何不能背叛您?能免于反贼的恶名,我情愿一死。”李怀光本来想亲手杀了石演芬,听到这句话后,他马上改变了主意。他对左右侍从说:别杀他,让他活着,但要把他身上的肉一片片剐下来吃!左右侍从面面相觑,一动不动。没有人愿意执行李怀光的命令。最后,有人走上去一刀割断了石演芬的喉咙,然后转身离去。其他人也跟着陆续走出了大帐。离开之前,他们给李怀光留下了一句话:石演芬是个义士,不能受此凌辱!李怀光气得七窍生烟,可他没有办法。除非,他把所有人都杀了。使臣回到奉天,向德宗如实禀报了李怀光的种种悖逆之状。直到此刻,德宗李适才终于看清了一个早已昭然若揭的事实——李怀光要造反了!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后,德宗匆忙下令加强警戒,同时命文武百官整理行装,准备一旦有变就移驾梁州(今陕西汉中市)。二月二十四日,德宗加授李晟为河中(原名蒲州,唐玄宗开元八年改为河中府,今山西永济市)、同绛节度使,把原属李怀光的主要辖区划给了他(李怀光历年来身兼多职,除朔方节度使外,又兼河中尹、灵州大都督、镇北大都护,以及邠、宁、庆、晋、绛、慈等多地节度使,俨然就是军方的一号人物)。二十五日,德宗又加授李晟为同平章事。德宗的上述举措,显然是要让李晟取代李怀光在帝国军界的地位。二十五日夜里,李怀光动手了。他悍然发兵杀进了李建徽和杨惠元的军营。李建徽单骑脱逃,杨惠元在逃往奉天的半路上被追兵所杀,两个人的部众都被李怀光吞并。得手之后,李怀光公然叫嚣:“吾今与朱泚连和,车驾且当远避!”(《资治通鉴》卷二三○)我已经和朱泚联手了,李适有多远就滚多远吧!兴元元年二月二十六日,德宗李适与文武百官仓皇逃离奉天,前往梁州。看着前方漫漫的流亡路,李适的眼中写满了惶惑和苍凉。因为他看不见道路的尽头。【造反也是个技术活】魏博的田悦自从跟朱滔翻脸后,日子就越来越不好过了。几个月来,朱滔连连出兵,在魏博境内攻城略地、烧杀掳掠;而魏博军则屡屡败北,不仅丢失了大量城邑和土地,而且士兵伤亡多达十之六七,将士们普遍出现了厌战情绪。田悦担心部众造反,赶紧派人向朝廷告急,恳求朝廷遣使宣慰,安定魏博人心。兴元元年三月,德宗派遣给事中孔巢父来到了魏博。这个孔巢父是孔子的三十七世孙,据说相当博学,而且口才一流。到了魏州后,孔巢父首先代表天子和朝廷向魏博官兵表达了最亲切的慰问,然后深入基层,了解官兵百姓的疾苦,最后又召开了一次大会,发表了一番重要的讲话。在讲话中,孔巢父努力宣传中央对藩镇的各项方针政策,尤其强调指出,中央对魏博是一贯信任、始终支持的,希望魏博官兵发扬艰苦奋斗、顽强拼搏的精神,克服当前困难,排除一切障碍,紧密团结在以田悦同志为核心的领导层周围,自觉与所有分裂势力、叛乱势力划清界限,认真学习、贯彻落实儒家经典中有关忠孝节义的精神,忠诚履行朝廷赋予的神圣职责,在把魏博建设成为一个模范藩镇的道路上勇往直前、再立新功!据说,孔巢父同志的讲话紧扣主题、言之有物、思路清晰、内涵深刻,富有感染力和吸引力,在魏博官兵中唤起了极大的共鸣,引起了强烈的反响,就像和煦的春风一样,深深滋润了田悦和所有魏博官兵的心田……(《资治通鉴》卷二三○:“巢父性辩博,至魏州,对其众为陈逆顺祸福,悦及将士皆喜。”)只可惜,这一切都是假象。就在这场团结的大会、胜利的大会结束当晚,魏州就爆发了一场叛乱,导致田悦及其老母、妻儿十几口人全部死于非命。叛乱者名叫田绪。他就是前幽州节度使田承嗣的儿子,也就是田悦的堂兄弟,原任幽州兵马使,现在的身份是囚犯。是的,他现在是田悦的阶下之囚。据田悦对外宣称,这个堂兄弟生性“凶险”、“多过失”,本来应该杀头,田悦念在兄弟之情,不忍杀他,就把他“杖而拘之”。田绪是否真像田悦说的那么坏,外人不得而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对于老爸当初把节度使的宝座送给田悦一事,田绪绝对是耿耿于怀、极度不甘的。更何况,田悦现在又剥夺了他的兵权,把他关在牢里,这种事摊到谁头上,谁都不会感到愉快。魏州召开大会的当天,田悦被中央领导高屋建瓴的讲话感动得热泪盈眶,就在大会结束后举办了一场丰盛的酒宴,以表达对孔巢父的感激和崇敬之情。宾主双方开怀畅饮,席间一片欢声笑语。与此同时,田绪却在昏暗潮湿的牢房里咀嚼着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愤怒和悲伤。还好,这天后半夜,终于有人来看望田绪了。由于田悦大人今天心情好,允许魏博官兵们放开肚皮喝酒,所以狱卒们也都放松了管制。田绪的几个弟弟和侄儿就趁这个机会,带着酒肉来给田绪打打牙祭。田绪三杯酒下肚,就借着酒劲发泄对田悦的不满和怨恨,弟侄们都劝他少说为妙,没想到田绪竟然一发不可收拾,嗓门越来越高。弟侄们大惊失色,赶紧去掩他的嘴。田绪只感觉血往上冲,猛然抽出一个侄子身上的佩刀,顺手一挥就把他砍翻在地。弟侄们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呆了,旋即夺路而逃,作鸟兽散。被砍翻的那个侄子当场毙命。田绪看着手上这把滴血的刀,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选择了。除了造反,他已无路可走。当天夜里,田绪挥刀冲出牢房,迅速纠集了过去的一帮亲信,从节度使府的后门翻墙而入,径直杀进田悦所在的内院,把酒足饭饱、睡梦正酣的田悦砍死在了床上,然后又把他的老母、妻子、儿女共十几口人全部砍杀。是日凌晨,田绪假借田悦之命,召集田悦的心腹扈崿、许士则、蒋济到节度使府议事。扈崿昨晚喝高了,睡得晕晕乎乎,接到通知后,翻个身又睡了过去。而许、蒋二人则来不及细想,赶紧跑来开会。他们刚刚迈进府门,田绪的伏兵便一拥而上,将他们乱刀砍死。此时天色渐亮,附近的军营已经吹响了早起训练的集合号。田绪立刻带着几个手下赶往军营,准备夺取兵权。此刻,田悦的亲信大将刘忠信刚刚集合好部众,田绪就冲进去对着将士大喊:“扈崿和刘忠信串通谋反,昨夜杀害了田大人!”众将士一片哗然,旋即骚动起来。刘忠信未及自辩,就被一伙不明真相的士兵砍倒在血泊之中。与此同时,姗姗来迟的扈崿目睹了节度使府的惨状,情知大事不好,赶紧跑到军营,准备组织力量平叛。扈崿是魏博的二号人物,说话还是比较管用的,很快就有差不多三分之一的将士拥到了他的麾下。田绪又惊又怒,匆忙跑上城楼,居高临下地对着校场高声呼喊:“我本是前任大帅之子,诸君深受大帅厚恩,今日若能立我为帅,兵马使赏钱两千缗,大将一千缗,下到士卒,每人百缗。我就算用尽公私财产,也一定在五日内将所有赏钱发到各位手上。”关键时刻,银弹还是最有效的攻心武器。聚集在扈崿周围的将士纷纷转过头去,用一种兴奋而又怪异的目光看着扈崿。当然,他们看见的不是扈崿,而是一串一串的铜钱。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没什么悬念了。将士们杀了扈崿,全部归顺田绪,然后簇拥着他去找孔巢父。这位负责宣传安定团结的中央领导刚刚起床,就蓦然发现魏博已经变了天了。当然,领导的应变能力通常是很强的。孔巢父看了看满身血迹的田绪,又看了看刀剑出鞘的魏博将士,马上以魏博宣慰使的身份,代表天子和朝廷,授予了田绪“权知军府”的职务。所谓权知军府,差不多就等于代理节度使。几天以后,魏博将士们才知道,他们被田绪这小子忽悠了。原来谋杀田悦的人并不是扈崿和刘忠信,而是刚刚被他们拥立的领导田绪。然而,生米已经做成熟饭,大伙也只能承认现实,何况腰包里还多出了沉甸甸的东西,他们也就不跟田绪计较了。过后,田绪又陆续杀了田悦的亲信将领薛有伦等二十多人,魏博将士也都装聋作哑。反正没杀到自己头上,就权当没这回事。得知魏博兵变、田悦被杀的消息之后,最高兴的人莫过于幽州的朱滔了。他仰天狂笑:“田悦忘恩负义,老天爷终于借田绪之手把他宰了!”随后,朱滔抓住机会趁火打劫,大举出兵进攻魏州,其部众和回纥人在魏州附近肆意劫掠,如入无人之境。同时,朱滔还派人给田绪送去了一封信,表示承认他魏博节度使的身份。田绪大喜,连忙向朱滔馈赠了大量金帛。朱滔对田绪的表现很满意,让使者回去告诉田绪——当初因田悦背信弃义而撕毁的盟约,即日起恢复如初。对于魏博的变乱,比较尴尬的人是恒冀的王武俊和昭义的李抱真。十几天前,他们得知田悦已被朱滔打得没有还手之力,于是亲自带兵前来救援,不料魏博突然爆发叛乱,他们只好停止进兵,静观待变。后来,田绪迅速控制了魏博的局势,而朱滔也抢先和田绪恢复了盟约,王武俊和李抱真才赶紧做出反应,派人告知田绪——恒冀和昭义始终是魏博最坚定的盟友,只要魏博有难,二镇一定全力支援。言下之意,就是希望田绪不要和朱滔结盟。面对各方抛来的橄榄枝,田绪顿时有些受宠若惊,同时也有些举棋不定。他召集将佐商议,几位幕僚一致认为:“幽州军队穷凶极恶,所到之处白骨盈野,虽说是前任大帅背信所致,可百姓有何罪错,要遭此浩劫?朱滔目前的兵力虽然强大,但他不行仁义,亡可立待。何况恒冀和昭义正准备对他发动攻击,大帅完全没必要屈居其下,跟着他反叛朝廷。而今之计,应该立即遣使入朝,上表归顺。天子正流亡在外,听说魏博诚心归顺,一定倍感欣慰。相信用不了几天,大帅的官爵定会到手。”田绪笑了,遂依计而行,遣使入朝。李怀光虽然扯起了反旗,但他的境况实际上并不舒心,甚至可以说相当窘迫。原因很简单——他的造反不得人心。从下面这一连串事件中,我们不难窥见李怀光的窘迫。首先,发兵吞并李、杨二部的同时,李怀光就企图策动两名朔方旧部在奉天城中发动兵变,一举诛杀德宗。这两个旧部,一个叫韩游环(时任邠宁兵马使),一个叫赵升鸾,当时都在奉天护驾。假如他们真的和李怀光同时发难,德宗必定在劫难逃。所幸,这两个人都心向李唐。接到李怀光的密信后,韩游环就主动向德宗呈上密奏,揭露了李怀光的阴谋;而赵升鸾也同样向奉天的最高军事长官(行在都知兵马使)浑瑊作了禀报,以致李怀光的如意算盘彻底落空。其后,当德宗车驾仓促逃离奉天时,李怀光又派孟保、惠静寿、孙福达三个将领率精锐骑兵去追杀天子。可三人奉命出发后,却故意在途中逗留延宕,放走了德宗。虽然他们回来后立刻被李怀光解职,但他们都认为自己做了一件正确的事,所以无怨无悔。接下来,李怀光想发兵攻打李晟,可一连下达了三次动员令,将士们都拒不从命。他们说:“如果是打朱泚,我们一定效死;要是想谋反,我们宁死不从!”除了部众和李怀光离心离德之外,朱泚和他的关系也在迅速恶化。李怀光反叛之前,兵多将广,势力强盛,朱泚对他非常恭敬,不仅致函尊其为兄长,还相约与他在关中称帝,愿为兄弟之国。但是当李怀光起兵后,朱泚却发现李怀光很快失去了部众的拥戴,于是朱泚便又端出一副傲慢的面孔,赐给李怀光“诏书”,以臣节相待,并打算征调他的部队。李怀光勃然大怒,但又无可奈何。因为他现在既担心麾下的部众哗变,又担心李晟会从背后攻击他,所以根本不敢和朱泚兵戎相见。兴元元年春天,关中的形势显得微妙而复杂:李怀光、李晟、朱泚三方既相互敌对,又相互制约,谁也不敢率先动手;每一方都怕被第三方抄了后路,所以都想等另外两方开打,然后坐收渔翁之利。三方的心态都一样,没有人敢轻举妄动,其结果就形成了对峙僵持的局面。最后,李怀光终于打破了僵局。不过,他并不是出兵去打谁,而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跑了!李怀光不跑不行。因为三方之中,他的处境是最尴尬、最不妙的。人家朱泚戴着“汉元天皇”的冕旒,坐拥帝京,有钱有粮,耗到猴年马月都没问题;而李晟已经取代李怀光,成了大唐军界的一号人物,上有天子宠信,下有部众拥戴,只要秣马厉兵、静观待变,其他的事一点也不用操心。唯独他李怀光,枯守一座咸阳孤城,内有兵变之虞,外有强敌窥伺,既无外援支持,又无后勤补给,有什么理由跟别人耗下去?这一年三月初,李怀光命部众烧毁营房,然后纵兵大掠泾原十二县,把这一带掳掠得鸡犬不留,最后率部撤出了关中。此时此刻,除了撤回自己的老巢河中府,李怀光已经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然而,即便李怀光主动放弃了对关中的争夺,这条回家的路对他来讲还是很不平坦。因为一路上不断有人叛他而去。他刚刚走到富平(今陕西富平县),大将孟涉和段威勇就带着数千人突然掉头,投奔了李晟;此后每走一段路,几乎都有人叛逃;接近河中时,守将吕鸣岳本来想焚毁黄河上的渡桥,不让他进城,后来考虑到守城的兵力太少,恐怕无力抗拒,才硬着头皮打开了城门;进入河中城后,李怀光即命大将赵贵先进驻黄河西面的同州(今陕西大荔县),以防关中唐军来犯,不料赵贵先一到同州就归降了朝廷;最后,李怀光又命大将符峤进驻坊州(今陕西黄陵县),没想到符峤也旋即向附近的官军投诚了……李怀光万万没想到,自己起兵造反才十几天,就已经落到了众叛亲离、举步维艰的境地。同样是提着脑袋造反,人家朱泚和李希烈至少获得了部众拥戴,至少赚到了一顶天子冕旒,不管将来怎么样,好歹也过了一回当皇帝的瘾,可他李怀光得到了什么呢?不但什么都没得到,而且连原本拥有的兵力和地盘也在一天天缩水。照这样下去,李怀光迟早会变成孤家寡人,甚至变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看来,造反也是个技术活。假如你没有审慎考虑“天时、地利、人和”这三个基本要素,没有事先做好市场调研、风险评估和可行性分析等工作,仅凭一时冲动就起兵造反,其结果很可能就是玩火自焚!可是,李怀光能怎么办呢?现在的他已经是“人在囧途”、身不由己了。明知前途一片黯淡,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不可能走回头路。因为,就算他现在肯回头,朝廷虽然也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但李怀光还是会担心一件事,那就是在将来的某个时候被德宗秋后算账。【王者归来】兴元元年三月下旬,德宗李适经过二十多日的车马颠簸,终于抵达梁州(今陕西汉中市)。梁州是山南西道的治所,自古地薄民贫,经历一场安史之乱,户口更是减损大半。所以,此道虽下辖十五个州,但财政收入却不及中原地区的几个县。德宗带着文武百官到来后,各方面的供应都很差,连最基本的粮食供应都有短缺之虞,德宗大感困窘,打算继续流亡,逃往物阜民丰的成都。这显然是个极其愚蠢、缺乏大局观念的想法。如果德宗的流亡朝廷真的躲进蜀中一隅,关中军民对李唐的忠诚度势必会受到很大的削弱,而长安的光复恐怕也会遥遥无期。道理很简单,你当天子的自己都逃到千里之外了,谁还肯替你卖命呢?不要说光复长安的计划会搁浅,各地的叛乱恐怕也会像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反正关中无主了,谁不想趁机玩一把逐鹿问鼎的游戏呢?相反,如果德宗以大局为重,安心坐镇梁州,对各种潜在的叛乱势力就会起到一种震慑作用,而对关中军民则会起到一种安抚和鼓励的作用。所以,此事非同小可,可以说直接关系到了李唐社稷的安危。山南西道节度使严震得知天子入蜀的意图后,立即进言:“山南西道毗邻京畿地区,如今李晟正准备克复长安,需要借助陛下和朝廷的声势作为支援,一旦陛下西幸川中,收复长安的日子恐怕就很遥远了。”德宗闻言,不禁产生了犹豫。文武百官也就此事议论纷纷,莫衷一是。就在这时候,李晟的一道奏章递到了梁州。他说得比严震更明白:“陛下驻跸汉中,足以系亿兆黎民之心、成翦灭叛贼之势,若取小舍大、迁都蜀地,则官民士庶将因之绝望,虽有猛将如云、谋臣如雨,也将束手无策、徒唤奈何!”就在数日前,德宗刚刚又加授李晟京畿、渭北、鄜坊、丹延四镇节度使的职务,显然是把光复长安、匡扶社稷的重任全部寄托在了他的身上。如今,李晟的这番劝谏当然具有很大的分量,德宗无话可说,只好打消入蜀的念头。这一年四月十日,靠兵变上台的田绪收到了德宗颁发给他的节度使旌节,被正式任命为魏博节度使。在朝廷和朱滔之间,田绪明智地选择了朝廷,踢开了朱滔。很显然,这个宝押对了。可是,被一脚踢开的朱滔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他随即加紧了对魏博重镇贝州、魏州的进攻。五月初,王武俊和李抱真见魏博危急,遂信守承诺,亲自率部驰援贝州,在距贝州三十里外扎营。正在攻打贝州的朱滔闻讯,连忙把攻打魏州的大将马寔召回,准备集中兵力与王、李二军决一死战。朱滔本想第二天就发起攻击,可好几个幕僚都劝他说,王武俊擅长野战,不可与其正面交锋,应派兵断其粮道,待其疲敝再伺机进攻。朱滔一时犹豫不决。就在这时候,部将杨布、蔡雄带着回纥将领来到了他的大帐。他们是来请战的。回纥将领对着朱滔猛拍胸脯,说:“我们回纥人每次与邻国交战,只要五百骑兵,便可击破敌人数千骑,就像秋风扫落叶一样。我在大王军中多时,接受大王的金帛、酒肉无数,一心想为大王建功,眼下正当其时。明日,请大王策马登上高岗,观看回纥铁骑如何为大王翦除王武俊,让他一匹马也别想回去!”杨布和蔡雄也在一旁帮腔:“大王英雄盖世,举幽燕大军南下,本欲横扫河南、肃清关中,如今面对一个小小的敌人就观望不前,势必令远近失望,何以成就霸业!请大王同意回纥的请战要求。”朱滔一听,顿时豪情满怀,遂决意出战。此时的朱滔当然不会知道——明天的会战将彻底终结他逐鹿天下的梦想,并将给他的军事生涯画上一个惨痛的句号。次日清晨,王武俊命部将赵琳率五百骑埋伏在阵地旁边的一片树林中,让李抱真列方阵于后,由他本人亲率精锐骑兵担任前锋,迎战回纥人。战斗一打响,牛皮烘烘的回纥人就扬鞭奋蹄,直冲王武俊的前军。王武俊的骑兵们忽然一提缰绳,向两侧避开。回纥骑兵一直冲到阵后,正准备回马之际,王武俊下令全军发起攻击,赵琳的伏兵也从树林中突然杀出,将回纥骑兵拦腰截断。回纥人一下就傻了眼,那个昨天还牛气冲天的将领此刻也顾不上什么脸皮了,慌忙率部杀出重围,一路落荒而逃。王武俊和李抱真乘胜发起冲锋。朱滔的骑兵一见回纥人败了,赶紧掉头而逃,旋即冲垮了自己的步兵阵地,于是步骑两军未及接战便全线溃败。朱滔拼命想要制止,无奈兵败如山倒,根本止不住,只好逃回大营,闭门坚守。此次会战,朱滔出兵三万,被杀一万多,逃散的一万多,最后跟着他跑回大营的只剩下数千人,几乎可以说是血本无归。当天傍晚,战场上忽起大雾,王武俊和李抱真不敢贸然进攻,就在朱滔大营的西北角和东北角分别扎营。是日夜里,朱滔放火焚烧大营,然后带着残部从南门出逃,亡奔东面的德州。他在魏博掳掠的堆积如山的财帛和物资一样也带不走,全都落到了王武俊和李抱真的手里。由于雾浓夜黑,王、李二军没有出兵追击。朱滔就此逃过一劫。跑到德州后,喘息未定的朱滔就愤然砍下了杨布和蔡雄的脑袋。但事已至此,朱滔就算把这两个家伙碎尸万段也于事无补,要怪的话,只能怪他自己太自信、太轻敌了。随后,朱滔狼狈逃回了幽州。虽然侥幸捡回一命,但经此一战,朱滔已是元气大伤。从此,朱滔自顾尚且不暇,就更别提那个逐鹿中原、号令天下的美梦了。李怀光撤出关中后,李晟克复长安的计划就进入了倒计时状态。与此同时,朱泚和姚令言也开始感到了恐惧。他们频频派遣间谍潜入李晟防区,企图打探唐军进攻长安的计划,包括具体的进攻时间。不料,这些间谍却先后被李晟的侦察骑兵一一捕获。兴元元年五月二十日,李晟在驻地举行了一场盛大的阅兵式,故意安排朱泚的那些间谍坐在观礼台上全程观礼。结束后,李晟又设宴招待他们,并一一发给他们路费,把这帮人搞得受宠若惊。最后,李晟对他们说了一句话:“回去告诉所有叛军士兵,小心防守长安,一定不要背叛朱泚!”间谍们面面相觑。他们知道,没有什么比这句话更能展示李晟的自信,也没有什么比这句话更能从内心瓦解叛军士兵的斗志了。简言之,这是李晟的心理战。次日,李晟率领大军进抵通化门(长安东北第一门)外,大举炫耀兵威。叛军上下人人胆寒,都不敢出城迎战。是日,李晟召集众将商议攻城之计。众人一致认为:“应先攻克外城,占领坊市,再向北进攻皇城。”李晟反对,他说:“坊市狭小,如果叛军跟我们展开巷战,百姓惊慌奔走,不利于我军进攻。依我看,如今叛军的重兵都集结在大明宫北面的禁苑里,我军不如从苑北攻进去,直接打掉叛军的指挥中心,余众必定溃逃。如此,宫阙不残,坊市无扰,方为上策!”众将均表赞同,此计遂定。随后,李晟派快马连夜通知行在都知兵马使浑瑊、镇国节度使骆元光、商州节度使尚可孤等部,约定日期在长安城下会师。唐军反攻长安的战役就此打响。——二十二日,尚可孤部进抵蓝田以西,在此击败了叛军仇敬忠部,并斩杀仇敬忠。——二十五日,李晟大军推进到大明宫东北面的光泰门外。——二十六日,李晟军正在修筑营寨,朱泚趁李晟立足未稳,命大将张庭芝、李希倩出城攻击。李晟笑着对众将说:“我正愁叛军闭门不战,没想到他们却主动跑来送死,此乃上天助我,战机不可失也!”随即出兵,大败张、李二军。——二十七日,叛军再度出战,又被李晟击败;同日,骆元光部也在浐水(灞水支流)西岸大破叛军。当天夜里,李晟命部众在禁苑北墙凿开了一个两百步宽的缺口,准备从这里突入大明宫,对叛军总部发起强攻。——二十八日,李晟命全军发起总攻。不料,叛军已连夜在禁苑北墙的缺口处修筑了一排木栅栏,唐军的几次冲锋均被击退。李晟大怒,对众将咆哮:“今天要是攻不进去,我就把你们的脑袋砍了!”众将大恐,只好率众拼死冲锋,最后终于攻破叛军栅栏,兵分数路杀进了大明宫。此时,亲临一线指挥战斗的叛军首领姚令言犹然力战不已,无奈唐军的攻势太猛,只好带着部众且战且退。唐军将叛军迫至白华门时,数千叛军骑兵突然从唐军后侧杀出。眼看唐军即将落入腹背受敌之境,李晟立刻掉转马头,亲率一百多名骑兵杀了过去,同时命左右高呼:“李晟来也!”这支叛军一听李晟之名,顿时丧失斗志,当即四散溃逃。战斗进行到这里,叛军基本上是败局已定了。朱泚和姚令言知道大势已去,只好带着余众将近万人,从长安西门仓皇出逃。李晟一边安抚城中士民,一边命兵马使田子奇率部追击朱泚等人。同日,浑瑊、韩游环等部也合力克复了咸阳。至此,沦陷了八个月的长安及附近城邑终于又回到李唐王朝的手中。六月初四,李晟派快马向德宗呈上了长安光复的捷报。德宗闻报,不禁喜极而泣:“天生李晟,是为了社稷,不是为朕一人啊!”朱泚和姚令言带着余众逃出长安后,一路向西北方向狂奔,打算投奔吐蕃。然而,他们的部众却在一路上不断逃散。刚出长安时还有将近一万人,可当他们跑到泾州(今甘肃泾川县北)时,逃得只剩下百余骑兵。要命的是,此时的泾州守将、被朱泚任命为泾原节度使的田希鉴还坚闭城门,拒绝接纳他们。朱泚大怒,在城下向田希鉴喊话:“你的旌节是我授予的,为何在我危难之时忘恩负义、落井下石?”随即命人焚烧城门。田希鉴站在城头上看着朱泚冷笑。没错,我田希鉴的官固然是你朱泚封的,可你朱泚的官又何尝不是李适封的?你既然可以背叛李适,我为何就不能背叛你?当然,田希鉴没有跟朱泚费这番口舌。他只是命人取来节度使的旌节,往城门下的火堆里一扔,大喊一声:“还你的旌节!”前无去路,后有追兵,朱泚的部众纷纷发出绝望的哭泣。一部分泾原籍的士兵索性杀了姚令言,砍下他的首级向田希鉴投降。朱泚只好带着余下的亲兵、幕僚和族人,继续向北面的驿马关(今甘肃庆阳县西南)方向逃窜。途经宁州(今甘肃宁县)时,刺史夏侯英又闭门抵拒,朱泚只好折往西面继续逃亡。当朱泚一行疲惫不堪地逃到彭原西城屯(今甘肃镇原县东)的时候,有两个人不想再跑了。他们是朱泚的大将梁庭芬和韩旻。梁庭芬故意放慢速度,让自己的坐骑落在众人之后,然后从容地搭弓上箭,一箭就把朱泚射落马下。朱泚负伤掉进一个土坑中,还没等他挣扎着爬起来,韩旻就挥刀上前,一刀砍下了他的脑袋。随后,韩旻等人提着朱泚的首级返回泾州,向朝廷投降。数日后,朱泚的首级被传送至梁州的天子行在。至此,由泾师之变引发的这场重大叛乱终于尘埃落定,一度兵戈扰攘的京畿也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安宁。说到底,朱泚这场叛乱充其量只能算是一场闹剧,而他本人也不过是个跳梁小丑而已。对于朱泚的败亡,柏杨先生有过一段十分中肯的评论:“史迹斑斑,急于当皇帝的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这就跟地基刚铺上水泥,还没有凝固,就急着盖一百层高楼一样;而且,当国王(意指称王)还有后退的空间,当皇帝就踏上不归之路。当初孙权劝曹操当皇帝时,曹操失笑说:‘这小子想把我弄到火炉上坐!’朱泚何德何能,一看宝座空出来,屁股立刻就凑上去,仅此一点,他就头脑简单。……李怀光军势稍弱,朱泚就马上端起嘴脸,化友为敌,见识何以如此浅陋。一个只知道摆摆架子过干瘾的人,层面就未免太低,……智慧及常识两缺,一个笨瓜而已。”诚哉斯言。兴元元年七月十三日,在外流亡了十个多月的德宗李适终于回到了长安。大明宫依旧矗立在那里,默默守候着王者归来。亮丽的阳光下一切如初。尽管玄武门上的每一块砖墙都曾经历过流血和死亡,尽管含元殿前的每一寸丹墀也都见证过阴谋和背叛,可如今在灿烂的阳光照耀之下,它们看上去依旧是那么庄严静美,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王者归来的李适受到了万千军民的夹道欢迎。李适一路上都保持着一副矜持和美好的笑容。那笑容仿佛在说:百姓别来无恙,长安别来无恙!所有的灾难和不幸终将过去,让我们找回昔日的勇气和力量,来重建一个美丽而幸福的家园!然而,没有人知道,此刻李适的心头正响着另外一种声音。那声音仿佛在说:这世上有一种东西丢了就是丢了,那是找不回来的。李适不知道自己到底丢了什么。可他知道肯定有什么东西丢了……【三朝帝师李泌】朱泚败亡,长安光复,德宗接下来要对付的人当然就是李怀光了。早在长安光复之前,德宗就已经下了一道诏书,历数李怀光的种种罪恶,同时极力褒扬朔方将士的忠贞。在诏书中,德宗宣称,念在李怀光过去对社稷有功的份上,可以赦免他的死罪,但是他担任的太尉、中书令、河中、朔方及诸道节度使和观察使等职,却要全部罢免,另授予太子太保之职;其麾下所辖兵马,命军中将士推举一个功高望重的人来统领;一旦这个人推选出来,朝廷立刻授予旌节。诏书虽然很早就发布了,但总要派一个人去宣诏才行,否则李怀光也看不到。回到长安的当天,德宗就迫不及待地向河中派出了一个宣诏使臣。这个人就是孔巢父。当初去魏博传达中央精神,其实孔巢父是非常尽心尽责的,要不是那个该死的田绪兴兵作乱,魏博的安定团结就实现了,他也不至于被搞得那么难堪。为此,孔巢父一直感到很遗憾。此次河中之行,他发誓一定要做得漂亮一点,把上次丢掉的脸面挣回来。可是,孔巢父万万没料到——他这次非但没把脸面挣回来,反而还把小命弄丢了。一到河中,孔巢父就摆出了一副特别严肃的公事公办的样子,把猛人李怀光的嚣张气焰一下子镇了下去。在孔巢父同志的浩然正气面前,李怀光自惭形秽,赶紧脱掉身上的官服,“素服待罪”。见此情景,李怀光的左右将士都忍不住长吁短叹。虽然他们并不支持李怀光造反,但毕竟跟着他出生入死好多年了,现在看他一世功名毁于一旦,都不免替他惋惜。通常情况下,受诏官员“素服待罪”其实不过是做做姿态,除非皇帝要将此人砍头或流放,否则负责宣诏的特使是要请对方把官服重新穿上的。换句话说,待罪官员作这个姿态,目的是表明自己的悔过之意;而朝廷特使同样也要作姿态,目的是表明朝廷的宽宏大量。不管这个受诏官员最终命运如何,反正这套官场太极都是要打一打的,这才是上道的表现。可令人遗憾的是,这个孔巢父偏偏很不上道。人家李怀光乖乖把官服脱了,只等他一番好言劝慰,再把官服穿上,没想到这位孔兄理都不理,连正眼也没瞧李怀光一下。这就有点过分了。就算李怀光过去的官职都被免了,人家现在好歹也是从一品的太子太保,你孔巢父什么官?小小给事中,区区正五品,你有什么资格跟李太保摆谱?面对这个很不上道的特使,李怀光的左右不禁都有些怒火中烧。紧接着,这个不上道的特使又作出了更加让人无法容忍的举动——他居然当场召集众将,命他们立刻贯彻天子诏令,推举一个人出来取代李怀光。完了。孔巢父就这样把自己送上了断头台。要知道,诏书虽然是这么写的,但你的任务仅止于传达,并不涉及执行;何况这道诏书本来就是得罪人的,你念完诏书赶紧走人就没事了,何苦充这个冤大头呢?这不是引火烧身、自寻死路吗?孔巢父话音刚落,李怀光的左右立刻炸开了锅,旋即拔刀出鞘,冲上去把这个不识时务的中央特使砍成了一摊肉泥,连带着把跟他一起来的宦官也砍了。李怀光冷冷地看了一眼血肉模糊的孔巢父,慢条斯理地穿上官服,然后向左右将士下达了一个命令。这个命令就八个字——操练士卒,严守城池!他要跟朝廷干到底了。李怀光纵容手下残杀中央特使的消息很快就传回了长安。德宗又惊又怒。很显然,李怀光知道朝廷的真正意图是想温水煮青蛙——先解除他的兵权,给他一个闲职,等到时机成熟,再找个借口把他干掉!所以,李怀光不上这个当。既然软的不行,德宗也只好来硬的,跟李怀光刀兵相见、一决雌雄了!但是说说容易,真的要开打,李怀光麾下的朔方军却始终是德宗的一大顾虑。尽管相当一部分朔方将士心系李唐,不愿追随李怀光造反,可仍旧忠于李怀光的部众也不在少数。朝廷要想剿灭这支军事力量,其难度肯定要比对付朱泚大得多。一连数日,德宗为此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七月下旬,有个朝野瞩目的重要人物从地方上奉诏回到了朝廷,德宗精神为之一振,立刻任命他为左散骑常侍(按《旧唐书·职官志》,该职原为从三品,后升为正三品,“掌侍奉规讽,备顾问应对”,相当于皇帝的高级智囊,通常都授予德高望重的元老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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