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的盛唐-62

玄宗之所以对张说不满,就是因为他在拟定登山名单的事情上太过独断专行了。就在封禅礼毕的几天后,玄宗大宴群臣,席间有一个穿五品大红官服的年轻官员引起了玄宗的注意。这个年轻人是张说的女婿,名叫郑镒。玄宗记得很清楚,郑镒本来只是一个九品官,印象中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突出的政绩,为何短短几天就连升四品了呢?玄宗随即把郑镒叫到跟前,问他突然升官的原因。郑镒面红耳赤,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最后,还是玄宗身边一个叫黄幡绰的优伶帮他作了回答。黄幡绰不无讥讽地笑着说:“此泰山之力也!”(段成式《酉阳杂俎》)这句话既是在提醒玄宗,这个郑镒就是前几天在泰山顶上被“推恩”授官的人之一,同时也是在暗讽郑镒,说他纯粹是靠岳父的关系才得以连升四级的。后人之所以称岳父为泰山,其典故正出于此。玄宗闻言,心里大为不快。敢情那天跟自己同登泰山的所谓“礼官”,都是张说的亲党啊?这不是明目张胆地以权谋私吗?!由此,玄宗对张说的倚重和信任之情大打折扣。自从封禅归来,张说表面上还是那个风光无限的首席宰相,其实明眼人不难发现——张说已经失去天子的信任了。开元十四年二月发生的一件事,足以证明张说的失宠。当时,玄宗征召河南尹崔隐甫入朝,准备授予他御史大夫的要职。张说认为此人粗鄙无文,便奏请玄宗改任其为金吾大将军,同时推荐了另一个人选。这个人就是几年前因贪赃受贿而遭贬谪的崔日知,据说与张说私交甚笃。张说的奏章呈上后,玄宗愤怒了。好你个张说!朕看中的人你认为粗鄙,可你自己推荐的又是什么货色?一个品行不端的腐败官员!就因为和你张说是好友,你就敢公然推荐他担任御史大夫。御史大夫是什么官?是监察百官的官!一个连自己品行都有问题的官,又如何监察百官?朕把中书令的大权交到你张说手上,难道就是让你这么干的?!玄宗断然否决了张说的提议,还是依照原计划把崔隐甫调到了中央,担任御史大夫。崔隐甫走马上任之后,听说自己差一点被张说搞掉,当然对他恨之入骨。就这样,张说又多了一个仇敌。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张说基本上是自绝于人民了——除了跟他爬上泰山的那一小撮亲党外,他在朝中已经彻底变成了孤家寡人。眼看张说自己一步步走到了悬崖边上,他的宿敌宇文融心里顿时乐开了花。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宇文融马上去找了两个人。一个是他的新上司、御史大夫崔隐甫,还有一个就是日后大名鼎鼎、权倾朝野的李林甫,不久前因宇文融援引,与他同任御史中丞。三个人一拍即合,随即分头行动,大力搜集张说违法乱纪的证据。这一次,张说注定是在劫难逃了。搜集罪证、弹劾高官历来是御史台的看家本领,何况现在又是纪检部门的三个主要领导联手,加上张说自己的屁股又不干净,皇帝也已不再信任他,如果这样还不能把他扳倒,那简直是没天理了。敏锐的张九龄觉察出了宇文融的异动,忧心忡忡地告诫张说:“宇文融受皇上宠信,正吃得开,而且头脑精明,工于权术,您不可不防。”可是,一贯自负的张说根本没有意识到危险的来临。他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鼠辈何能为!”(《资治通鉴》卷二一三)开元十四年四月四日,张说眼中的“鼠辈”便正式向他发难了。崔隐甫、宇文融、李林甫联名上疏,以三项罪名弹劾张说:一、私交术士,占卜星象;二、结党营私,腐败奢侈;三、滥用职权,收受贿赂。这三大罪名,随便哪一条都够张说喝一壶的。此案引起了玄宗的高度重视。他立刻将张说逮捕下狱,随后指定侍中源乾曜、刑部尚书韦抗、大理少卿胡珪,会同御史大夫崔隐甫,组成一个特别法庭审理此案。由于张说早把朝中的官员都得罪光了,大伙都盼着他早点完蛋,所以审讯结果可想而知。源乾曜等人会审后一致认为:此案证据确凿,张说罪无可赦。直到此刻,张说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了公卿百官的众矢之的,成了朝野上下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在暗无天日、肮脏潮湿的牢房中呆了几天后,张说仿佛一下子就苍老了。当宦官高力士受玄宗之托前来探监时,看到的不再是那个飞扬跋扈、盛气凌人的首席宰相,而是一个披头散发、目光呆滞的干巴老头。高力士叹了叹气,回宫向玄宗奏报:“说(张说)蓬首垢面,席藁,食以瓦器,惶惧待罪。”(《资治通鉴》卷二一三)玄宗闻言,也不禁有些怅惘。回想往日种种,张说还是为国家作了不少贡献,其文学才华也是当世少有,如果就此埋没,实在是可惜。一向善于揣摩人主之意的高力士见状,赶紧对玄宗说,张说曾在东宫担任侍读,跟随陛下多年,且于国有功,理应从宽发落。玄宗深以为然,数日后下令,罢免了张说的中书令之职,其余一切如旧。随着张说的下台,宇文融与张说的斗法总算告一段落。然而,政坛高层的矛盾纷争并没有就此结束。在整个开元中后期,乃至整个天宝年间,帝国的高层政争还将越演越烈。目前的这场对决,只不过刚刚露出冰山一角而已。就在外朝大臣相互倾轧的同时,玄宗的后宫也打响了一场争位夺宠的战争。交战双方,一个是皇后,一个是嫔妃。这个皇后姓王,这个嫔妃姓武。这一幕看上去似乎有些眼熟。许多年前,帝国的后宫也曾有一位姓王的皇后,因无子而失宠,最后被废黜了皇后之位;还有一个姓武的昭仪,深受宠幸,咄咄逼人,“阴怀倾夺之志”,最后终于如愿以偿地戴上了凤冠。如今的这位王皇后,一样是无子、失宠、色衰爱弛,后位岌岌可危;而如今这位姓武的妃子,正是当年那个武昭仪的侄孙女,并且跟她一样深受宠幸,咄咄逼人,也跟她一样“阴怀倾夺之志”……一切似乎都与七十年前“废王立武”的那一幕如出一辙。历史会重演吗?【后宫的战争】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唐玄宗和王皇后都应该算是一对患难夫妻。早在玄宗还是临淄王的时候,王皇后就是她的王妃了。当时韦后专权,李旦遭到排挤,整个李唐皇族的命运都有些前途叵测,至于小小的临淄王李隆基,更谈不上有什么远大前程。正常来说,就算后来李旦有了出头之日,李隆基作为庶出的第三子,充其量也就是做一个逍遥王爷,根本不可能有入主东宫的机会,更不用说登基当皇帝了。所以说,在当时的情势下,王氏嫁给李隆基,就意味着要和他一起面对未知的命运,一起承担难以预料的祸福。换言之,要想有一个美好的未来,王氏就必须和李隆基共同创业,打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下。后来,当李隆基开始策划唐隆政变的时候,王氏就成了他不可或缺的重要助手。“上(玄宗)将起事,(王氏)颇预其谋,赞成大业。”(《旧唐书·后妃传》)由此可见,王氏并不是一个坐享其成的少奶奶,而是一个能和李隆基同甘苦、共命运的贤内助。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曾经共患难的贤内助,只和玄宗一起享受了几年荣华富贵,就被彻底冷落了。表面的原因,是她没有生育能力。如果是在今天,女人不能生育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缺点,甚至很多女性不愿意生育孩子,也不会遭到丈夫的歧视或社会舆论的谴责。然而在古代,这可是非常要命的一种过失。因为古圣贤规定,女人只要犯了“七出”(丈夫休妻的七条理由)中的任何一条,她老公就可以堂而皇之地把她休掉。而“无子”就是“七出”中的第二条,仅位列“不顺父母”之后,比“淫”“妒”“恶疾”“窃盗”什么的还要严重。更何况,王氏还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无子”就更是一种不可饶恕的缺点,足以使她在皇帝和天下人面前抬不起头来。可是,导致王皇后被冷落的原因还不仅仅是无子。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玄宗爱上了别的女人。这个女人就是武氏。武氏是女皇武曌的侄孙女、恒安王武攸止的幼女,算起来还是玄宗的表妹。武攸止早亡,所以武氏很小就被接到了宫中抚养。开元元年,武氏差不多十五岁左右时,被李隆基纳入了后宫。也许是因为武氏多少继承了武曌的基因,或者是从小生长在宫中,受到了较好的文化教育,所以不仅美丽温婉、举止优雅,而且熟悉古籍经史,言谈之间总是引经据典,颇有才女风范,因而很快就博得了玄宗的宠爱。自开元元年进入后宫,短短几年间,武氏就连续为玄宗生下了二子一女,而且一个个长得端正美丽、活泼可爱,让玄宗喜不自胜、爱不释手,同时也让不能生育的王皇后嫉妒得眼冒绿光、几欲抓狂。可让玄宗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几个可爱的小皇子和小公主出生没多久,就一个接一个地相继夭折了,没有人知道是什么原因。玄宗为此伤心不已,但对武氏的宠幸却有增无减。不久,武氏又生下了寿王李瑁(初名李清)。出于女人特有的直觉,武氏相信,把孩子留在宫中抚养实在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搞不好又会像前几个一样无疾而终。于是武氏就想了一个办法,在征得玄宗的同意后,把孩子送出了皇宫,寄养在孩子的大伯——宁王李宪的家中,连哺乳都是由李宪的妻子元氏代劳的。后来,李瑁果然平平安安地长大了,在宁王府一直长到了十余岁,才被玄宗接进了宫中。随着李瑁的健康成长,武氏的野心也开始逐渐膨胀。她深知,一个女人仅凭容貌,是不可能长久留住男人的心的。要想长保眼前的荣华富贵,唯一的办法就是像当年的武昭仪一样,不择手段地夺取皇后之位,然后再设法让自己的儿子入主东宫。对于武氏的夺位野心,王皇后当然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她为此陷入了深深的忧愁和恐惧之中。每当想起武氏那张妖艳的面孔,王皇后就会气得浑身哆嗦。可除了在心里一遍遍地诅咒之外,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对付这个情敌,更不知道该怎样避免被废黜的命运。出于本能,王皇后不止一次地在玄宗面前表现出了对武氏的痛恨,经常恶语相加,有时候说到伤心处或激愤处,还会出言不逊,把玄宗也给数落进去。可想而知,王皇后这种“泼妇骂街”的行为只能导致玄宗对她更深的反感。有人说,憎恨别人就像是为了逮住一只耗子而不惜烧毁你自己的房子,但耗子还不一定逮到了。如今,王皇后用这种本能的方式发泄她的憎恨,的确既无助于逮到耗子,又面临着烧毁自己房子的危险。本来玄宗对她只是冷落;现在玄宗对她几乎就是鄙夷和厌恶了。于是玄宗开始把废黜皇后的事情提上了议事日程。当然,玄宗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讨论这件事情。废后毕竟是一桩大事,在没有很成熟的考虑之前,他不想轻易暴露自己的意图。所以,他只是暗中和一个比较亲近的侍臣开始了相关的谋划。这个侍臣就是先天政变的功臣之一,时任秘书监的姜皎。姜皎跟随玄宗多年,早在临淄王时代,他就是玄宗的好友。玄宗即位后,表面上和他君臣相称,实际上友情依然如故,还是拿他当哥们,时常召他进入寝殿,“与后妃同榻”,一起击毬斗鸡、宴饮作乐,而且前后赏赐给他的“宫女、名马及诸珍物不可胜数”。(《旧唐书·姜皎传》)先天二年,在铲除太平一党的过程中,姜皎积极参与谋划,事后因功拜殿中监,封楚国公,实封四百户。开元初年,玄宗开始罢黜功臣,姜皎也因“权宠太盛”被“放归田园”,但是几年后便被重新起用,初为宗正卿,后任秘书监。对于这样一个鞍前马后追随多年,既是功臣又是哥们的人,玄宗自然是非常放心的。而且姜皎对后宫的情况知根知底,玄宗老早就不把他当外人了,所以此刻要找人商量,没有谁比姜皎更合适。然而,玄宗绝对没有料到,就是这个让人放心的哥们,得知他想废黜皇后,不仅没帮他拿什么主意,反而一出宫就把事情给泄露了。史书没有记载姜皎泄露此事是有心还是无意,但是从他泄露的对象来看,似乎是有意为之的。因为对方是滕王李峤,身份比较特殊,既是宗室亲王,又是王皇后的妹夫,相当于跟玄宗既是堂兄弟又是连襟。所以姜皎很可能是对玄宗废黜皇后的事情不太赞同,但又不敢当面劝谏,只好跟李峤通气,希望他能劝玄宗回心转意。事实是否如此,我们今天已经不得而知,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姜皎完了。从玄宗得知他把事情泄露出去后,就已经在心里宣判了他的死刑。玄宗没想到,姜皎居然是这么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废后的事情八字还没一撇,这小子就把风声传了出去,这不是撕破他李隆基的天子颜面,并且陷他于十足被动的境地吗?!玄宗也懒得去深究姜皎这么干的动机了,就算他是出于善意,也同样是不可原谅的。盛怒之下,玄宗即刻命人逮捕了姜皎。几十年的兄弟和主从之情,就此恩断义绝、一笔勾销!数日后,玄宗以“妄谈宫掖”的罪名,把姜皎杖打六十,流放岭南;同时被株连的还有姜皎的弟弟姜晦,从吏部侍郎任上一下子被贬为远地司马,此外还有亲党数人,或流放或赐死,一同遭受了一场无妄之灾。姜皎带着浑身杖伤走上了流放之途,但是没走多远就含恨而终了。由于闹出这场意想不到的风波,所以玄宗只好暂时搁置废后之事。但是,这只是暂时的。一旦时机成熟,玄宗还是会义无反顾地废掉这个黄脸婆!都说男人一旦变心,九头牛也拉不回来。李隆基很快就将用他的实际行动,再次向我们证明这个亘古不变的真理。姜皎之死,为“伴君如伴虎”这句古训作了生动的注脚。这件事告诉我们,在皇帝身边讨生活,是一件多么艰难又多么危险的事情。而对于王皇后来说,姜皎事件更是让她惶惶不可终日。通过这场意外风波,王皇后强烈感觉到了天子的决绝、冷酷和无情,同时也更强烈地预感到——姜皎的今天,很可能就是她的明天!好在王皇后平常待左右不薄,所以也没有人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玄宗虽然一直想抓皇后的小辫子,可由于后宫的上上下下全都忠心护主、谨言慎行,所以始终找不到强有力的废后借口,只好让这件事一直拖着。到了开元十二年秋,距姜皎之死已经过去整整两年,玄宗的后宫始终风平浪静,再也没闹出什么事情,貌似皇帝已经打消了废后的念头。可王皇后知道,这是假象。除非自己的肚子争气,马上给皇帝生一个大胖小子,让所有人都无话可说,否则被废黜的危险就一天也不会消除了。然而,儿子岂是说生就能生的?当初年轻时天天跟皇帝呆在一块还老是没动静呢,如今皇帝一年半载才来敷衍一下,又怎么可能怀上呢?除非出现奇迹……一筹莫展的王皇后只好找她哥哥王守一商量。对于妹妹的处境,王守一也是感同身受、焦急万分。因为妹妹一旦被废,他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虽然他也是先天政变的功臣,可自从玄宗亲政以来,功臣就是衰人的代名词,远的如刘幽求他们,近的如姜皎,哪一个不是说下台就下台,说完蛋就完蛋呢?所以,要想保住荣华富贵,唯一的办法,就只能祈祷上天垂悯,让妹妹赶紧生个儿子!为此,王守一暗中找来了一个叫明悟的和尚,让他作法施咒,看能不能创造奇迹。明悟大师胸脯一拍,这事包在贫僧身上!随后就帮王皇后做了一场“祭祀南北斗”的法事。具体的做法是:拿一块“霹雳木”①,在木头上写上“天”“地”和“李隆基”的字样,再用这块木头祭祀南北斗,佩戴在王皇后身上,最后再让王皇后念一句咒语,这样就大功告成了。的确,明悟大师做完这场法事后,旷日持久的废后事件总算有了一个了局。换言之,有人总算大功告成了。谁?玄宗。当然,还有那个对皇后之位虎视眈眈的武氏。玄宗和武氏苦苦盯了王皇后这么长时间,等的不就是这么一个破绽吗?如今王皇后如此自摆乌龙,又岂能逃过玄宗和武氏的眼睛?何况请和尚做法施咒这种事,在当时称为“厌胜”,是一种非常严重的罪行。高宗时代的王皇后,就是因为搞厌胜被武昭仪揭发,才导致高宗下定了废后的决心。如今这个王皇后还来这么一套,又怎么可能不重蹈当年那个王皇后的覆辙呢?尤其让人啼笑皆非的是,东窗事发后,有关部门调查后得知,明悟和尚教皇后念的那句咒语,居然是:“佩此有子,当如则天皇后!”(《资治通鉴》卷二一二)什么意思呢?就是说:佩戴这块霹雳木,必定可以生儿子,而且将来还能像则天皇后一样!像则天皇后什么?傻瓜也知道,当然是像则天皇后那样临朝听政、大权独揽了。假如咒语说的是“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之类的东西,也许玄宗还不至于暴跳如雷,可偏偏神机妙算的明悟大师给整了这么一句,就休怪皇帝无情无义了!开元十二年七月二十二日,玄宗正式下诏,将王皇后废为庶人,打入冷宫,同时将王守一贬为潭州(今湖南长沙市)别驾①。王守一惨惨戚戚地坐上了贬谪的马车,可刚刚走到半路,玄宗又追下了一道诏书,将他就地赐死。三个月后,废后王氏在冷宫中郁郁而终。后宫上上下下,凡是侍奉过王氏的人,都为之怆然流涕,追思不已。听到王氏去世的消息,玄宗李隆基也不禁有些怅然若失。毕竟是结发夫妻,毕竟共同经历过一段相濡以沫的岁月,如今斯人已去,玄宗独自凭栏,内心也不免有些悲伤 和懊悔。(《资治通鉴》卷二一二:“废后王氏卒,后宫思慕后不已,上亦悔之。”)历史总是如此惊人地相似。时隔七十余年,两个王皇后,两场废后事件,两幕宫廷悲剧,看上去竟然像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目睹如此雷同的情节,观众似乎有理由质问:历史老儿的想象力何以如此贫乏,总是让一些相同的故事在同一个舞台上频频上演?当年的高宗导演了一场“废王立武”的大戏,莫非今天的玄宗也会如此这般地再来一遍?幸好,历史老儿的想象力还不至于彻底衰竭。在观众们即将丧失新鲜感之前,历史老儿总算及时宕开一笔,修改了第二场戏的结局。——玄宗废王,但没有立武。不是他不想立,而是他立不了。因为大臣们不让他立。开元十四年夏,也就是泰山封禅归来,张说刚刚下台不久,玄宗忙完了朝中的大事,就准备册封武氏为皇后了。自从王氏被废后,后宫虚位已久,武氏没有一天不在他枕边念叨这件事。如今王氏也已去世一年多了,玄宗内心残存的一点怀念之情也已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淡漠,所以,该是册立武氏的时候了。然而,玄宗刚刚流露了这个想法,马上遭到了大臣们的强烈反对。他们说:“武氏是李唐皇族不共戴天的仇人,岂可立为国母?而且,如今朝野纷纷传言,说张说企图暗中拥戴武氏,借此重回相位,事虽无凭,但不可不防。此外,当今太子非武氏所生,而武氏自己又有儿子,一旦立为皇后,太子必危!万望陛下三思。”大臣的态度如此坚决,反对的理由如此充分,玄宗还能怎么办呢?武后临朝给帝国造成了多么深远的影响,他玄宗比谁都清楚。难道他还要学当年的高宗,为了又一个姓武的女人跟满朝文武死磕?此时的玄宗虽然早已不像开元初期那样克己自律、谨身节欲,可也远远没有像后期那样骄奢放逸、因私废公,所以,经过再三考虑,他还是决定向大臣妥协。随后,玄宗给了武氏一个“惠妃”的封号,虽然没有皇后之名,但是“宫中礼秩,一如皇后”,算是在大臣和武氏之间取了一个折中。这场后宫争夺战刚刚尘埃落定,另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就接踵而至了。这场新的斗争发生在两大阵营之间。一边是家奴出身的宠臣,代表人物是王毛仲。一边是得势的宦官,其代表人物就是日后权势熏天的大宦官——高力士。两派都是皇帝的心腹和近臣,都是深得玄宗宠幸的内廷势力。他们的对决,虽然没有刀光剑影,却比真刀明枪的厮杀更为惊险。因为,在这场对决中最终起决定作用的那件武器,虽比刀剑无形,却比刀剑锋利;虽比刀剑柔软,却比刀剑致命。它的名字叫舌头。用刀剑杀人,很残忍,很暴力,儿童不宜。用舌头杀人,不见血,很温柔,百无禁忌。【致命的舌头:宠臣与宦官的对决】王毛仲是一个出身不好,但一辈子运气都很好的人。他的一生可以用一句话概括——从奴隶到将军。而且,这个将军还不是一般的将军,是深受皇帝宠幸的国公级别的大将军!王毛仲的父亲是高丽人,估计是高丽被灭后加入了唐军,曾官任游击将军,后来犯了罪,官职被削,家属也被籍没为奴,所以王毛仲从小就成了奴隶。可是,当奴隶却不是王毛仲厄运的开始,而是他一生好运的起点。因为他的主人不是别人,是临淄王李隆基。王毛仲跟着临淄王,成天斗鸡走马,飞鹰逐兔,吃香的喝辣的,基本上没吃过一天苦头。名为奴隶,事实上不亚于王公子弟。后来,王毛仲在唐隆政变中当了逃兵,按理说再好的运气到这里也就完了,可出人意料的是,李隆基居然原谅了他,还让他跟其他功臣一样当了禁军将领。到了先天政变时,王毛仲学乖了,很是替李隆基出了一把力,事后拜辅国大将军、左武卫大将军,赐爵霍国公,实封五百户,从此脱胎换骨,由一个卑贱的家奴变成了人人敬畏的帝国功臣和当朝显贵。开元初期,玄宗开始清理功臣集团,按说王毛仲也是在劫难逃,可他非但没被罢黜,反而活得比以前更为滋润。说到底,还是他的“家奴”身份救了他。因为他从小跟随在玄宗左右,和玄宗的感情特别深,而且最重要的是——像他这种出身的人,在朝中没有根基,在政坛上没有势力,所以不会让玄宗觉得有什么威胁。功臣集团被清理掉后,作为少数几个在朝的功臣之一,王毛仲更加得宠,经常与诸王、姜皎等人奉召入宫,在“御幄前连榻而坐”,与天子聚会宴饮。据说玄宗要是一天见不着他,就会闷闷不乐,若有所失;一旦见了他,立马笑逐颜开,赶紧拉他一块饮酒作乐,有时候甚至玩到通宵达旦。王毛仲从玄宗那里获得的赏赐,有“庄宅、奴婢、驼马、钱帛”等等,可谓应有尽有,“不可胜纪”(《旧唐书·王毛仲传》)。王毛仲的正妻,本来已被封为霍国夫人,后来玄宗又赐给王毛仲一个小老婆,不仅在名分上与元配并列,而且连封号都共享。每次入宫朝谒,两个夫人总是成双入对,共承恩遇,别人领一份赏赐,王毛仲却能领双份。这两个老婆生下的几个儿子,小小年纪就被授予五品官职,且常常与太子一起游玩,贵如皇族后裔。说起王毛仲所享的荣宠,还有一件事不可不提。那是在开元十三年(公元725年)冬,王毛仲的大女儿要出嫁,满朝文武争相送礼,都想借机巴结这位天子宠臣。玄宗也非常关心,问他还有什么需要,王毛仲拜谢说:“臣万事已备,就是有一两个客人请不来。”当时的宰相是张说和源乾曜。除了玄宗外,最尊贵的客人莫过于他们两个了。玄宗说:“不就是张说和源乾曜吗,他们有什么不好请的?”王毛仲答:“他们两位,早请到了。”玄宗纳闷了。思索片刻,忽然明白过来,文武百官中,王毛仲唯一请不动的人物,估计就只有宋璟了。此公一向清高耿介、不阿权贵,虽说现在已不是宰相,可他的架子,还是端得比谁都高,怪不得王毛仲犯难。玄宗笑着说:“放心吧,你要的客人,朕保证帮你请到。”既然是皇帝亲自邀请,宋璟当然不能不给这个面子。第二天,宋璟果然应邀出席了。虽说在所有宾客中,宋璟是最晚到的一个,而且仅仅喝了半杯酒,就推说身体不适提前离席,可谁都知道,能让从不应酬的宋璟来晃这么一下子,王毛仲的面子已经是够大了。同时大伙也都猜得出来,这是皇帝帮的忙。当今天下,能请得动宋璟的人,除了皇帝还能有谁?并且,能够让皇帝出面帮忙请客的人,除了王毛仲,还能有谁?王毛仲在玄宗心目中的地位,于此可见一斑。当然,王毛仲之所以荣宠若此,绝不仅仅是靠运气,也不仅仅是靠他的家奴身份。在他的发迹过程中,这两项因素固然起了重要作用,可假如他没什么突出贡献的话,像李隆基这么精明的皇帝,是不可能长期宠幸他的。说起王毛仲的贡献,概括地说就是两个字:养马。自从玄宗亲政后,王毛仲除了大将军的头衔外,还有一个职务叫做“检校内外闲厩兼知监牧使”。这个官名很长,也很拗口,不过我们可以给他一个简称——弼马温。是的,弼马温。可大家千万别小看这个弼马温,因为它的主要职责就是为中央禁军和帝国的边防部队提供战马。在古代,骑兵的地位和作用就相当于现代的坦克。在现代的常规作战中,没有坦克是不可想象的,而在冷兵器时代,没有骑兵同样是不可想象的。所以,王毛仲这个古代的弼马温,要放在今天,就是陆军总装备部的部长。从单纯的技术角度而言,王毛仲在这个职位上的贡献大小,将直接决定帝国军队战斗力的强弱。由此可见,玄宗让他当这个弼马温,并不是在冷落他,而恰恰是在重用他。王毛仲没有辜负玄宗的重托。唐朝立国之初,从隋朝得来的战马只有区区三千匹,经过将近五十年的精心蓄养和繁衍生息,到了高宗麟德年间,已经发展到七十万匹。然而好景不长,自高宗末年及武曌当政之后,帝国在军事上频频失利,战马数量损失大半,迄至开元初年,仅余二十四万匹。但是从王毛仲接手后,短短十余年间,战马数量又迅速回升到四十三万匹,将近翻了一番,其贡献不可谓不大。为了展示王毛仲的工作成绩,同时也为了向四夷炫耀帝国的军事实力,玄宗东封泰山之时,特意命王毛仲精选了数万匹良马,“每色为一队,望之如云锦”(《旧唐书·王毛仲传》),在前往泰山的路上淋漓尽致地炫了一把。封禅礼毕,玄宗又加封王毛仲开府仪同三司(文散官一级,从一品),以此表彰他在蓄养战马上的功劳。自玄宗即位以来,获得这个头衔的人只有四个:王皇后的父亲王仁皎,宰相姚崇、宋璟,还有一个就是王毛仲。能和这三个人同授此官,足见王毛仲所获的荣宠之深。王毛仲在玄宗跟前红得发紫,自然会引起别人的嫉妒。不过,一般的大臣不会嫉妒他。因为大臣们和他不是同一类人(出身背景不同),所以谈不上嫉妒。大臣中也许有人会喜欢他,有人会讨厌他,有人会亲近他,有人会排斥他,有人会敬畏他,有人会看不起他,但无论哪一种情绪,都跟嫉妒无关。这道理就跟男人有可能喜欢或讨厌女人的容貌,但绝不会嫉妒女人的容貌一样。所以,会嫉妒王毛仲的人,最有可能是和他具有相同出身的人,亦即本来都是给李隆基当奴才的人。这种人是谁?宦官。在当时,最嫉妒王毛仲的人,莫过于宦官首领高力士了。高力士,潘州(今广东高州市)人,本名冯元一,是隋、唐两朝骁将冯盎的曾孙。武周圣历初年,其家因罪被抄,他被阉割为奴。岭南讨击使李千里将他改名力士,送入东都朝廷。武曌看他聪明伶俐,就把他留在宫中担任随侍宦官。不久,力士因犯细微过失,遭武曌鞭挞,并驱逐出宫。就在举目无亲的力士即将饿死街头的时候,武三思门下的宦官高延福收留了他,并且认他为养子。从此,力士便以高为姓,留在武三思府中侍奉。一年多后,因武三思求情,高力士就被武曌重新召回了宫中。成年以后,高力士为人恭谨,办事严密,善传诏令,遂被授予宫闱丞之职。玄宗为临淄王时,高力士倾心附结,追随左右,很快成了李隆基的心腹和忠实奴仆。先天政变中,高力士因参与诛杀太平一党,事后擢升右监门将军,知内侍省事,相当于宦官总管。从此,高力士风生水起,日益显赫。有唐一代,宦官本来一直受到制约。唐初,太宗规定:内侍省的官职一律不能超过三品。至武周时期,武曌虽是女主当政,但宦官也还是没能得势。直到中宗一朝,宦官势力才逐渐抬头,宫中七品以上宦官已多达一千余人。而到了玄宗时代,宦官不仅在人数上增至三千余人,而且官秩越来越高,擢升三品将军者屡见不鲜,而穿红色(四品、五品)及紫色(三品以上)官服的宦官,则超过了一千人。从开元时期起,以高力士得宠用事为标志,宦官作为一个强劲的政治势力,正式登上了大唐帝国的历史舞台——“宦官之盛自此始”。(《资治通鉴》卷二一○)随着宦官集团的得势,上至中央、下至地方的文武官员,皆奉承巴结唯恐不及。凡是宦官奉旨下到州县办差,每走一趟,收到的红包至少都在一千缗(一缗为一千文)以上。有了权势和金钱,宦官们的日子就越来越滋润了。他们纷纷在长安置地买房,经营田产,以至于“京城第舍、郊畿田园,参半皆宦官矣”。(《资治通鉴》卷二一三)更有甚者,一些有权有势的宦官还会光明正大地娶妻纳妾。比如高力士就娶了一个姓吕的官员的女儿,据说还颇有姿色。总之,除了不能生儿育女之外,这些当权宦官的生活方式完全可媲美于朝廷的公卿百官,其生活质量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按说,高力士等人活得这么潇潇洒洒、多姿多彩,应该没有理由嫉妒王毛仲才对。可是,他们还是默默地、执著地、强烈地嫉妒了。因为在高力士等人看来,王毛仲所受的宠幸远远超过了他们。“中官们妒其(王毛仲)全盛逾己。”(《旧唐书·王毛仲传》)同样作为李隆基早年的奴仆,王毛仲和高力士得到的恩宠究竟孰高孰低,实在是一件很难判断的事情。一切都只能取决于当事人的想法和心态。也许,作为生理上的残缺者,高力士等人在潜意识里,会认为自己应该比别人得到更多?或者说,看到别人和自己得到一样多的时候,感觉自己还是得少了?有人说,乞丐不会嫉妒百万富翁,但一定会嫉妒别的乞丐。或许,高力士嫉妒的根源,还是在于他和王毛仲相同的出身。在史书的记载中,还有一点也值得我们关注,那就是王毛仲对待宦官的态度。“中官居高品者,毛仲视之蔑如也;如卑品者,小忤意,则挫辱如己之僮仆。”(《旧唐书·王毛仲传》)这段话的意思是:对那些高阶当权的宦官,王毛仲往往把他们当成空气,视而不见;而对于那些官阶小的宦官,王毛仲则动不动就喝斥辱骂,简直把宦官当成了自家的奴仆。总而言之就是两个字:蔑视。可是,王毛仲为什么如此蔑视宦官呢?说穿了,其实就是因为出身相同,所以强烈渴望压过对方一头。简单地说,就是攀比心。无论是高力士对王毛仲的嫉妒,还是王毛仲对高力士的蔑视,追根究底,很可能都是攀比心在作祟。不仅宦官们觉得王毛仲“全盛逾己”,说不定在王毛仲心里,也会觉得宦官们“全盛逾己”,所以才会通过蔑视来表达他的不平和愤怒。古人经常说,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可事实往往是:正是同根生,相煎才会急!相同的出身提供了最强的可比性,相似的攀比心又让双方戴上了一副同样不可靠的有色眼镜,这种有色眼镜又强化了同一种扭曲的竞争意识。因此,乞丐不嫉妒富翁,只会嫉妒别的乞丐。说到底,人有时候不快乐,不是因为自己不成功,而是因为别人成功了。王毛仲与高力士的种种矛盾纠葛,说穿了,不过如此。其实,高力士等人之所以对王毛仲既妒且恨,却又敢怒不敢言,关键还不仅是王毛仲从玄宗那里得到的宠幸太多,而是王毛仲已经恃宠而骄,有意无意地让自己手中的权力无限扩张了。最让人觉得可怕的,就是他对禁军的控制。开元中期,除了朝中许多文官对王毛仲趋之若鹜外,当年跟随玄宗搞政变的那帮禁军将领,如葛福顺、李守德等数十人,也全都成了他的铁杆拥趸,人人唯其马首是瞻。其中,葛福顺还跟王毛仲结成了儿女亲家。这帮人依仗王毛仲在朝中的权势,恣意妄为,横行不法,朝廷有关部门也只能睁一眼闭一眼,压根不敢过问。此时的王毛仲开始有些忘乎所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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