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战斗-美国人眼中的朝鲜战争-12

“咱们走吧,”费思说。  柯蒂斯继续往队伍前面走,发现米勒少校横着躺在斯坦福德的吉普车的后座上。“迪克,”他说,“我们离开这儿时你是准备不得不靠两条腿了。”   “我疼得厉害,走不动了。”他一只手被枪打伤,另一只手冻坏了,一条腿里还带着几颗子弹。在和柯蒂斯说完话后,米勒检查了几名士兵,这几位都有枪,但却只剩一两发子弹了。他听说前面有个路障,他们难以通过。快到半夜时,两发迫击炮弹在距米勒100码远的路右边爆炸,打破了长时间的沉寂。接着又有两发炮弹打在离米勒更近的地方,他知道他们很快将遭到交叉射击。他可以想象出伤口又疼了起来,一辆着火的汽车就可使他们所有的人成为容易打中的靶子。  打头的汽车的司机请求米勒允许驾车快跑。他往前走了100码,没有发现任何动静。对于明摆着的危险只有一种前途未卜的选择,“开始行动,”米勒说道。  车队往前行驶了200码后到达一拐弯处,而后从左边的一座小山上劈头盖脑打来一阵机枪和步枪子弹。打头的汽车被一阵子弹击中,一头栽进一条沟里,把路挡住了。米勒绝望地瞪着眼。车队不得不停在冰天雪地之中,受着残忍的惩罚。过了一会儿,中国军队开始靠近其它汽车,用手榴弹把它们炸得着起了火。米勒目睹着一名伤员爬过一片开阔地往一个隐蔽处爬。雪地上现出他的轮廓,他很快被打死了。  米勒明白他的双手如不保护起来就会被冻僵。他看了看倒下的那个士兵,确信他已经死了。可他还未来得及戴上手套,机枪子弹就从他的脑袋周围“嗖嗖”飞过。他向一堆连在一起的小丘爬去,那儿躲着两名没拿武器的美国兵。其中的一个士兵刚过铁路的路堤就匆匆退了回来。“中国军队朝我们这边来了,”他说。三人朝相反方向跑去,但身负重伤的米勒远远落在了后面。一名美国兵返回来帮他,但米勒却说:“你跑吧,你还有机会。”  米勒设法一下下挪到拐弯处,在那儿发现了一根棍子。他拄着它作拐杖,从一片地里向山水里走去,但他很快发现右手被冻在了棍子上。当他试图涉过一条布满冰块和石块的小河时,他的左脚一滑,鞋里灌满了水。他继续走,走进这个已没有人烟的村于,最后找到一间空房子,地上还有盖被。他坐下来,大概过了数小时之后,想法子用嘴把小刀咬开,割断左脚上的鞋带,脱下湿透的鞋子。带在短裤上的备用袜子尚干,他费了半天劲弄出一只穿在左边的光脚上。他一点儿也没有感觉到痛,只是全身有点麻木,扯过一条被子盖起来,很快便睡着了。  在刚开始突围时,伤员们顺着汽车边走边打,把中国军队压在后边,喊叫着冲往前面的路障。车队后面拉伤员的汽车只好自己管自己了。他们把几条步枪集中在一辆车上,往南边夺路而去。几辆汽车一起往外猛冲,跳跃着冲过河床和大桥边上的路,伤员们的伤口都被震裂了,疼得乱叫唤。一路上连续不断打来的子弹打死了二等兵埃德·里夫斯乘坐的汽车上的几名伤员,使一些伤员添了新伤。他们被火力压得抬不起头来,直到被打死的司机由车厢里会开车的伤员接过去,然后拼命赶上去为止。  这会儿里夫斯乘坐的汽车和一辆息了火的车停在离车队末尾一辆车300英尺的地方。中士本·德赖登沉着地冒着敌人的火力走回来告诉他们;“车队被拦住,你们要是走得动的话,再拉一名睡袋里的伤员越过长津湖的冰面。对岸有海军陆战队。”里夫斯走不了了。两条腿刚一动,他就疼得昏过去了。那些走得动的伤员,有的爬,有的拉着其他伤员,有的靠在一起互相帮着。有的为不能帮助里夫斯和其他不能动弹的伤员表示歉意,然后往前面的地里挪去。仍留在里夫斯那辆汽车上的伤员任何可以打仗的东西都未给留下。过了一会儿,一队中国士兵走到汽车这儿。他们喊叫着,用刺刀尖抵住这帮美国兵,打着手势让他们起来跟他们走。一些睡袋的拉链被拉开了,露出了伤员身上的伤口。中国士兵不想要重伤的俘虏,他们走了。  后来,一名中国军官出现在里夫斯那辆汽车的后板。这显然是位大官,因为他是单独一人走过来的,身边没有跟着政治监察人员。他穿着一双擦得发亮的皮鞋和一件干净的厚大衣。“先生们好,”他用夹杂着英国口音的英语说道。伤员们使他想起了日内瓦公约中有关对待战俘的条款:保护、医生、食品。“对不起,这些东西我一样也给不了你们,”他遗憾地说。“如果有人听到我同你们说这些,我就没命了。不说了,上帝保佑你们,上天和你们在一起。”说完他转身走了。其他伤员对这位中国军官不予帮助很生气,但里夫斯感觉到上帝正在对他说:“你并不是一个人在那儿,这一切我全知道。”  北朝鲜老百姓成家成家地带着老人,妇女和儿童从车队路过。走到每一辆汽车跟前时,他们都要停下来,看一会儿里面的美军伤兵,然后缓缓地弓一下腰。里夫斯感到很荣幸,因为这些朝鲜人这么做时可能中国军队就在附近,他们也许会砍掉他们的脑袋的。除了肉体上的痛苦外,里夫斯一想到做战俘的滋味就感到头痛和绝望。为了得到帮助和希望,他从口袋里掏出《新约全书》,翻到第23篇朗读起来,难友们静静地听着。   “嗨,司机,”里夫斯冲前面伤势很重的一个人喊道,“那股烟是从哪儿来的?”路上面升起一股黑烟。那位司机回头说,前面的汽车正在燃烧,里面还有伤员。里夫斯希望不管死多少次也不要被活活烧死。他乞求上帝把他的恐惧带走,让他像一个人一样去死。而后他对上帝说他马上就会见到他。他对随之而来的平静感到惊奇,便坐了起来睁着眼,等着去死并想着见到上帝时的情景。  里夫斯那辆汽车的汽油通过油箱上的几个洞已经漏干了。当三名中国士兵点不着这辆汽车时,他们便各自分了工。一个去枪杀爬在车底下避难的伤员,另一个从车尾往里开枪,第三个爬上汽车两边的厢板,倾着身子枪杀美国大兵,他朝每个伤兵头上开一枪。他一排排地朝里夫斯坐的前面一排干。当他边上的人进入来世后,枪口转向了埃德。“上帝,我就来,”他说。枪口的冲击波把他震得仰卧在地上。睁开眼睛,他看了看中国兵,对他没死感到惊愕:你离着4英尺远却没有击中我!感到惊愕的那名中国兵回头看了看,然后爬下汽车。三名中国兵刚走,里夫斯就滑进睡袋里,拉上拉链,摸了摸脑袋,只擦破了一层皮。  一些美军从长津湖的冰面上逃了过去。午夜,在下碣隅里以北约一英里处海军陆战队的一个前哨,一百名美国兵被问到口令。尽管无一人答得上口令,但海军陆战队还是建议他们不要动,因为他们就在雷区边沿。后来海军陆战队把他们带到他们的防区,在那里让他们吃了一餐热饭。  罗伯特·E·琼斯少校和休·梅中尉带领的是最多的几组人马之一。他们在中途带上了罗宾斯上尉,他离开了汽车,宁肯忍受痛疼也不冒被俘的危险。临近半夜时,远方重机枪和大炮的火光表明他们正在接近下碣隅里附近海军陆战队的地盘。他们决定冒险一直往前走,在附近的山丘里过夜不啻于被冻伤或被俘。当他们小心翼翼地接近冒烟火且有喧嚷声的地方时,一名绝对不会弄错的美国兵把他们吓了一大跳:“站住!”这是罗宾斯所听到过的最甜的字眼儿。侦察机飞行员们已经提醒海军陆战队说夜里要过来美国兵,所以他们已准备好迎接他们了。他们先提供了一顿热乎饭,让医生看了伤病,然后给了他们一间屋子。当罗宾斯不知不觉地快要入睡时,他充满信念地念了祷词,说他在这一天从老天爷那儿得到了许多帮助。  机智的斯坦福德也在往南摸,他小心谨慎地不走大路,因为路上有军队脚上的靴子留下的痕迹。在长津湖附近的一座小山上,他看到了下碣隅里的灯光。他一步步渗透到海军陆战队的哨兵那儿,被一个火箭兵连带走了。  当从扬斯城来的路易斯·格拉波终于醒过来时,天已微微亮。他已昏迷了10个小时,一点也不知道他乘坐的那辆汽车是为数不多的未着火的汽车之一。他听到到处都是中国军队。真该死,弹药块用光了。他旁边有个伙伴,子弹穿透了太阳穴,脑袋上的骨头凸了出来。格拉波爬过去,把这具尸体拖到自己身上以作掩护,手里紧紧握着一颗手榴弹。“如果他们来抓我,”他暗暗对自己说,“我就和他们玩儿命。”汽车上的其他人看来都死了。他又失去了知觉,当他醒来时,周围一片寂静。他屏住呼吸,发现没有什么动静,便推下压在身上的尸体。他的伤腿疼得很厉害,得想办法出去。他从汽车缝里仔细观察了一番,这里看起来像一个几百人躺着睡觉的宿营地,但他们都死了。  上帝啊!费思特遣队被消灭了。他尖声叫着他的伙伴:“杰里!”一片沉寂,而后他听到一个低低的声音:“格拉波……格拉波。”格拉波大吃一惊,杰里·米勒就躺在这辆汽车的另一边!耶稣基督!他有点恐慌了。杰里说:“格拉普,格拉普,救救我。”他能做什么呢?他抓过一条睡袋扔给他的朋友。在远处,格拉波看到北朝鲜难民正把雪融化后给美国伤兵喝水。他向他们大声喊叫,并打手势指着米勒。老百姓把米勒装进睡袋,拉上拉链,格拉波给自己套上两条睡袋,感到又劲头十足了。  没一会儿,两个脸上有微毛、看上去16岁左右的中国兵走过来拣美国兵的卡宾枪。他俩环视了一下汽车上的尸体,发现格拉波是唯一一个看来还活着的人。格拉波想他们可能对他表示歉意,便让他们看他的伤口。他对北朝鲜老百姓一直在帮美军伤兵感到惊奇,对为什么中国士兵没有向这些老百姓开枪感到不解。但中国兵只是为他们站岗。格拉波决定等到下午他有了足够的气力从冰面上逃过去时再开始行动。  在附近,车上唯一的幸存者二等兵埃德·里夫斯躺在死人堆里。当周围敌人都走光后,他想爬下汽车。但每一次都是刚一动就没气力了,又滑回睡袋里,而后便晕了过去。“上帝,为什么别人都死了而我还活着?如果您要我下汽车,您可帮我啊,我自己下不去。”到了夜里,中国士兵爬进汽车找寻长统靴子。里夫斯眼看着他们把手伸进睡袋里摸美国兵的脚,发现皮靴,就把尸体拉出来,脱下靴子穿在自己脚上。每当他们摸里夫斯的脚时,他就挺得直直的像一具冻僵了的尸体。他们要的是长统皮靴,而他只穿着缚带的防水鞋。他们要走了,他也要再次试着下汽车了。而后他做了祈祷。  到下午时格拉波决意离开汽车,即便是看来不可能走得了。他往口袋里塞了一颗手榴弹,抓了两支苏制来复枪,往杰里·米勒那儿爬去。当确信他的朋友死了时他放声大哭起来。但他得活下去。“为了你我也要把他们送回去,”格拉波说,然后就像正清除对面朝其开火的机枪的海盗们一样,一瘸一拐地通过铁路路轨。他看见一个赤身裸体的美国人正向前爬,而后又看见一个光着脚的士兵。从身后射来一阵密集的子弹,后面的中国军队射出的子弹从他头上“嗖嗖”飞过。他变得歇斯底里了。“是死是活我都不在乎了,”他暗暗地对自己说,只管不停地挪动着他的躯体。最后他到达了长津湖的冰面,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等他醒来时,抬头看见一位海军陆战队的中校。格拉波扑到他的怀里,那个中校把他像孩子一样抱到一辆吉普车里,周围站满了手执冲锋枪的海军陆战队队员。   “孩子,”奥林·比尔中校问,“你在那边的伙伴们有多少人活着?”52岁的比尔已经不知疲倦地指挥营救行动有几个小时了。   “有几个人。”   “我们能攻过去把他们救出来吗?”   “可以救他们,”格拉波说。但随后又摇了摇头,“中校,不行,你们过不了那帮家伙据守的山头。”他被抬进一辆吉普车,拉到海军陆战队的一个急救站。他又受到了震惊,开始尖叫起来:“你们这些龟儿子,救救我!”他看见了所有躺在野地里,冻僵了的尸体。  格拉波感到军医剪开他的衣服,用一条毯子把他的光身子裹了起来。“你不能把我往火堆那儿挪……挪……挪一挪吗?”他哆嗦着问医生,过了好长时间才暖过劲来。他发现有人把他的手表、钱包和那支他要带回家的苏制来复枪拿走了。他向医生提出抱怨,过了一会儿,手表、钱包和枪又都还给了他。   “孩子,这支枪很漂亮,”富有同情心的医生说,“你想把它带回去我不怪你。”  在这块安全地带以北几英里处一辆被遗弃的、布满枪眼的汽车里,长眠着唐·卡洛斯·费思中校。在经历了一天惨痛的战斗,以惊人的毅力战胜了困苦和疲惫不堪之后,他到达了自由的大门口,最后只是死于身上的伤口。他赢得了豪侠的美名却丢掉了这一仗,但他死得其所——费思特遣队的前头。他无愧于杜鲁门总统追授给他的荣誉勋章。  费思的部队,有许多在恐怖中逃了出去,但更多的在那天冰天雪地、令人毛骨悚然的战斗中坚持到了最后一刻,成为英雄。为战友们所不耻的人寥寥无几。第24章 “我们要拿出海军陆战队的样子撤出这个地方”作者: 托兰点击: 2827 投票: 8(12月1日-4日)1  关于沃克在中国人发动进攻到第8集团军开始撤退这段时间内的思想和活动,有关的军事档案都鲜有记载。“11月28日东京紧急会议之后,沃克就变了,”迈克·林奇回忆说,“他对自己的反省多了起来,并能更加坦率地透露自己内心的挫折感。”  他感到许多决定都是在远离前线的办公室里通过研究地图做出的。他深信自己的群山计划本来能够摧毁金日成的主力,使其数年内不能卷土重来。从表面上看,仁川登陆是成功了,但随后的战斗从战术和战略上来讲都失败了。他认为越过三八线的时间太早了,因为美军尚未摧毁敌人,尚未在三八线上站稳脚跟。如果上面两点都做到了,现在敌人的正规部队就不会在北方威胁他的两翼,游击队也就不会在南方骚扰补给线了。而尤为重要的是,他就不用和如此多的中国军队交锋了。  他的前面没有缓冲地带。第8集团军和第10军部署得相当分散,无法互相支援。麦克阿瑟在发表措辞强硬的声明把中国人拖入战争后,又公开向外界披露了第8集团军的进攻计划。沃克平生未像在11月20日这个致命的日子里面对那么巨大的不利形势。  最使沃克烦恼的是政治主宰决定的程度。他深信如果联合国军早几个月参战的话,肯定已赢得了这场战争。他们在南方就有摧毁北朝鲜军队的机会。在政治问题获得解决之前,他们本来可以沿三八线以北建立一条防线。在仁川登陆之后,美国放弃了其国力所能实现的军事目标,反而错误地代之以超出国力的政治目标。  尽管有上述想法,沃克还是在拼命战斗。根据林奇的飞行记录,沃克将军每天平均有将近4小时在空中飞来飞去。当韩国军队在他的右翼溃败时,他一直在该地区上空观察。当第2师在军隅里以南遭到伏击时,他曾三次飞临战场,每一次都引来敌人炮火的轰击。  在东京紧急会议上,他说他打算固守平壤以北的防线,其前提是他的右翼防线能够恢复,他的部队不遭受重大损失。但是在他返回朝鲜后的数小时内,韩国军队就土崩瓦解了。另外,土耳其军严重受阻,美军第2师则遭到了包围。这时候,他的注意力转到了确保部队的生存上。   “他想马上到每一个地方去,”林奇回忆道。他乘没有暖气的L-5飞机在司令部附近的公路上起飞,去会见前线的指挥官。后来他换乘有暖气的L-17飞机沿右翼防线侦察敌人的动向。最后他又飞到南部勘察地形,为部队可能的大规模撤退做准备。“他的工作节奏能使年纪比他小一半的人精疲力竭,”林奇说。  像以前对付北朝鲜人一样,沃克也开始研究中国人的特点、模式和战术。他很快就发现了二者之间的共同点。中国人也是纪律严明、敢打敢拼、坚忍不拔。他们从营级到军级都喜欢使用包围的战术。他们一旦获得优势就会马上加以利用。但是,和北朝鲜人一样,后勤供应也是他们的致命弱点。沃克将牢牢抓住他们的这个弱点。  对沃克来说,12月1日是很重要的一天。林奇回忆:“他带着一张平壤四周的军用地图来到机场。”和往常一样,他把决定该在何处进行防御的情报要素以及影响作战时机和方法的重要标示都标在地图上。他们向镇南浦港口飞去。假如敌人企图包围平壤,镇南浦将是至关重要的一个目标。如果镇南浦被敌人占领,第8集团军将被迫依靠随身携带的给养以求生存。沃克在这个三角洲形的地带上空飞行10分钟后即认定美军守不住镇南浦。  后来,他们沿沃克在地图上标出的防线飞行。与平常一样,他们看到的地形不像地图上显示的那样适宜于作战。当飞机飞出骑1师的右翼防线时,他们发现一支敌军正在沿公路向前运动,还抬起头来朝飞机挥手。沃克深感不安,他们是中国人,未受到任何阻击,各部队均未报告他们已南进到这个地方,他们携带着从韩国军队手中缴获的武器装备。林奇马上驾机返航,因为沃克已经了解了所有的情况。平壤守不住。  在飞回司令部途中,沃克对自己的计划做了批评,他断定第8集团军的力量足以进行一场防御战。他们有充足的后勤供应,完全可以坚守一段时间。敌人缺乏给养,不可能马上发起进攻。但是镇南浦的防线太薄弱。从长远来看,该处的地形对敌人有利。敌人在过去几天内缴获的军需物资增加了他们实现其意图的力量。  他听从了巴顿的忠告:“你一旦做出决定,就千万不要耽搁。‘完美’是‘好’的大敌,……现在就坚决执行一项好计划比下星期执行一项完美的计划要好得多。”他要命令部队马上全线撤退。撤退开始后,他将指定一支部队殿后,节节抵抗以迟滞敌之推进。他将后撤到最好的防御阵地,无论距离有多远。他要在那位中国司令官的第 38和第42军完成包围以前布置好一切。2   12月2日,“黑马”塔普莱特营,不顾前一天的重大伤亡,仍在率先向德洞通路突击前进。他们每前进一步都得进行殊死的战斗。乔治连在左翼,沿1520高地前进,多格连和伊赛连合并而成的连(被称为“诅咒”连)沿公路两侧运动。工兵遭受了重大伤亡,只剩一辆推土机在前面清除路障。  中午时分,乔治连攻占了预定的目标,但“诅咒”连仍受阻于距1520高地约300码的一座被炸毁的桥梁附近。在呼叫来的“海盗”式飞机有效地扫除了沟里的中国人之后,塔普莱特命令右翼的豪连攻占公路弯道南侧的高地。然而,威廉森上尉试图率部越过小河进攻时,马上受到了敌人的阻击。  塔普莱特和报务员斯韦德·斯温森步行在公路上,后面跟着载报话机的吉普车。突然敌人的机关枪从右边吼叫起来,塔普莱特看到它们就在威廉森前面的高地上。他听到了一种怪音,但仍没有停步。当更多的枪弹射来时,他才卧倒在地上。他转过头来,没有看见报务员斯韦德。继而,他发现斯韦德倒在路边的雪地上,就问: “你怎么样?”斯韦德的地位很重要,不可或缺,在出现危机时他的表现尤其出色。   “我不太好,”斯温森咕哝道。原来一块弹片穿透他背上的报话机嵌入了他的肺。塔普莱特还发现一直驾车跟在他们身后的司机也在流血,就叫来了军医和担架。当打头阵的工兵在被炸毁的桥梁旁筑好通道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塔普莱特把唯一的一辆坦克派到了前面。几分钟后他获悉坦克滑下了公路。“从摩托化排抽几个人,”他通过报话机命令:“去看看怎样才能使这个该死的铁家伙继续往前开。”  坦克终于上路后,塔普莱特又得知乔治连遇到了麻烦,赫尔曼森受了伤。塔普莱特把乔治连撤下高地,命他的作战军官,该连原任连长迈兹中尉继任连长。  全营的士气渐趋低落,战斗意志正在减退。默里上校认为他们推进得太慢,强令塔普莱特以更快的速度前进。塔普莱特带领一名新报务员走上公路,发现那辆坦克停在沟边,附近有几个懒洋洋的海军陆战队员。“‘诅咒’连的连长在哪儿?”塔普莱特问。   “在坦克里。”  这时机枪子弹从右边的高地上射来,雨点般地落在雪地上。塔普莱特爬到坦克尾部拿起话筒喊话,但里边没人应声,他生气地大叫连长的名字。   “我不出去,”是连长无言的回答。   “如果你不出来,我就把你送上军事法庭,”塔普莱特大吼道。坦克里仍然没人回答,“好吧,你这狗娘养的卑鄙小人,你就窝在坦克里吧,”塔普莱特说。当他往回爬时,他的钢盔被高地上射来的一颗子弹打飞了。继而他听到有人喊:“塔普莱特!塔普莱特!”  他转过身,看到有个人正在雪地上向他爬来。   “我是埃迪中尉!”他说:“我来传达默里上校的命令。”   “你告诉他,让他等着亲自给我下命令吧。”  埃迪说,塔普莱特应在到达德洞通路后原地待命,改由陆战7团1营当先开路。同时,7团团长利曾伯格希望塔普莱特立即恢复进攻。埃迪还说:“德洞山上的雷·戴维斯正率部向你部方向进攻,把中国人赶进你的怀抱。”   “告诉利曾伯格,他在胡说八道。我们正在追赶前面的中国人,没人跑进我们的怀抱。如果他不相信,他和默里可以亲自到这儿来看。”  他们没有来。塔普莱特对H连和S连进行了重新编组,还把乔治连从左边的高地上撤了下来。有人来传达默里团长的命令。塔普莱特对来人说:“就我个人而言,我想一口气冲进下碣隅里,因为我不想停下来。我部下的脚会被冻僵。我认为我们已经粉碎了所有的抵抗。我们不费一枪一弹就能长驱直入下碣隅里。”  塔普莱特对本部所处的困难条件并未夸大其辞。例如,查理·迈兹的乔治连残部就几乎不可能完成其任务。乔治连只有大约40人。迈兹从未见过那样绝望和无助的军队。他们没吃多少东西,因为他们太累,吃不下冻得硬梆梆味道又不好的食物。  他们愁眉苦脸,懒懒散散地坐卧在路上。迈兹把班排长集合起来开会,他低声说:“如果我们还要继续做一支战斗部队,首先得进行整编。我认为这是必须的。如果无人反对,就按我说的办。”他命布莱基·卡希尔负责指挥所有持步枪的人,又组建了机枪小分队和迫击炮小分队,分别有两挺机枪和两门迫击炮。他说,“把你们的人都集合起来,我给他们讲几句话。”  心怀怒气的士兵们被集合了起来。“弟兄们,”迈兹说,“我是查理。我又回来了。我感到有一种非常沮丧和担忧的情绪。我们陷入了可怕的困境。但是,你们曾和我一起经历过许多战斗。我们总是能完成任务,我相信我们定能再次完成任务。”这种类型的讲话一般会受到士兵们的讥笑,但是,和查理一起参加过釜山环形防线保卫战的战士们响应了他的号召。迈兹感觉到了他和战士们之间的情感交流。他的耐心说服比大喊大嚷和威胁恫吓的效果更好。“现在我们要重新编组。你们将和你们了解和信赖的人在一起。公路上有辆坦克,塔普莱特说它可以归我们使用。明天早晨,我们将依靠那辆坦克和这些军事装备一直向兴南挺进!”   12月3日黎明时分,地上的积雪达到6英寸厚,使通向德洞通路的公路表面上显得很宁静。“黑马”塔普莱特营又开始前进了,他们的任务是击溃守在隘口的中国人,让陆战第5和第7团进抵下碣隅里。迈兹率领重新振作起来的乔治连和那辆坦克当先开路。紧随其后的是工兵连,其中的48人已在两天前出发,现仅剩17 人。塔普莱特和工兵连走在一起。在高地上打了一夜仗的豪连在竭尽全力跟上迈兹的步伐。  因“黑马”的进展非常顺利,塔普莱特再次请求默里允许他在到达德洞通路后继续当开路先锋而不是改由雷·戴维斯中校打头阵。但他的请求遭到了拒绝。正午时分,戴维斯在率部扫清隘口上方山脊上的敌人后,又率先向下碣隅里前进了。塔普莱特留在后面看着零零落落的队伍通过隘口。他用报话机对默里说,午夜以后部队才能全部通过隘口。之后,他将打退后面来的任何进攻。3  三天之前,彭德怀就发现他在长津湖所面临的敌人比原来估计的要多一倍。他决定把第9兵团集中到湖防线最薄弱处——麦克莱恩特遣队防守的地段。他们的大规模强攻不但使麦克莱恩死于非命,而且使费思特遣队遭到了惨败。现在,彭德怀拿下了湖以东的所有阵地,可以集中兵力攻打湖另一边的美国海军陆战队了。  他并不因西线的战果而感到高兴。虽然他的部队获得了重大胜利,美国的第8集团军在全线撤退,但此次战役的主要目标——摧毁沃克的主力——却没有实现。12月2日晨,当获悉行事难以预测的沃克可能要以平壤为中心建立新的防线时,中共中央军委就命令彭德怀让所有的部队在西线休整四五天以便“重新编组和补充给养。”  他们恢复对沃克的进攻后将使用新战术。第8集团军将被无数个小分队赶回平壤。彭还命令部队尽快歼灭东线令人讨厌的海军陆战队。4  沃克现在已把他的绝大多数部队成功地撤到了平壤。韩国军队3个师和美军1个师(凯泽的第2师)已被击溃,土耳其旅已被冲散。25师和骑1师等部也遭受了重大损失。沃克把幸存的部队部署在平壤周围,但情况很快就表明他必须得撤退。他请求麦克阿瑟同意他撤退,但未马上得到答复。他对参谋人员说:“如有必要,我会放弃所有的东西以免部队遭受危险。”他命令各部队全部撤到临津江边。殿后的部队负责炸毁公路和铁路沿线所有的大桥和涵洞。其中最重要的是平壤的大同江铁路高架桥。守卫这座桥的是萨姆·沃克的连。12月3日,萨姆·沃克乘吉普车到他父亲的列车车厢前,敲开门说:“祝你生日快乐,爸爸。”这天是沃克将军 61岁生日。  记者们正在撤离平壤。黄昏时分,当最后撤离的霍默·比加特和汤姆·兰伯特驱车绕城一周后向机场驶去时,街上空荡荡的,令人恐惧。最后,他俩登上飞机,当飞机低空飞过时,他们看到城里城外到处都是大火。美军的食品和衣物等军需物资正在化为灰烬。在飞往汉城的短途中,他们看到排成巨龙的卡车队正亮着前灯,把部队运往南方。平壤大撤退令兰伯特极为伤感。他说:“我们是逃出来的。”  那天,麦克阿瑟电告参谋长联席会议,阿尔蒙德的第10军正在全速向东海岸撤退,第8集团军的情况也十分严重。“沃克将军报告说他守不住平壤地区。在敌人的压迫下,他毫无疑问将被迫撤退到汉城地区。我同意他的上述估计。”他还说他的小小司令部“在一场未经宣战的战争中面对的是整个中华民族。如不马上采取积极行动,成功的希望将成为泡影。另外也有充分的理由预料,迅速的战争消耗将导致最后的失败。”他的部队在经过5个月的连续作战以后已心力交瘁,疲惫不堪。  杜鲁门看了麦克阿瑟令人吃惊的电文后,同意参谋长联席会议马上做出答复。绝不能让部队遭受牺牲。给麦克阿瑟的答复是:“我们认为保存你的部队是当务之急。同时,要让部队牢牢控制住滩头堡。”杜鲁门还命令柯林斯将军马上飞往东京,了解东京和朝鲜的最新情况。之后,他开始为第二天艾德礼首相的来访做准备。  塔普莱特在被炸毁的一座桥梁边指挥了一场小规模战斗。12月4日凌晨,他终于到达了下碣隅里。从柳潭里出发后,先头部队花费69个小时才走完了这段14英里的崎岖山路。按照海军陆战队的优秀传统,他们把大约1500具死伤者拉到了安全的地方。  塔普莱特惊奇地看到,在废墟之上帐篷林立,人来人往,十分忙碌。双引擎飞机在新建的机场上呼啸来去,巨型运输机在空中投下数以百计携带食品、燃料和弹药的彩色降落伞。天亮时四周一片宁静,没有中国人的踪影。  用飞机转移伤病员的工作全面展开了。人高马大的一等兵普雷斯顿·帕克斯自8月以来一直在跟随塔普莱特作战。他尽管受了伤,但仍坚持走完了这段艰难的路程。他打了一支青霉素,狼吞虎咽地吃完一听罐头后睡了几个小时。醒来以后,他被送上了双引擎飞机。引擎抖动得非常厉害,使帕克斯感到那架破飞机要裂成碎片。不久,飞机在日本着陆,救护车把他送进了一家医院。数月以来,他第一次感到自己脱离了危险。  凯斯·比奇和其他记者使下碣隅里在美国成了家喻户晓的名字。这时候他们就在下碣隅里听默里上校给他的营长们讲话。雷·默里身材瘦长,颧骨很高,长着一双杏眼。他来自得克萨斯。他瘦长的脸型使他看上去有点像蒙古人。谈到撤退时,他的话有点不真实。他对惊奇的部下说,这样的撤退在海军陆战队从未有过。“但是,先生们,我们要搬出这个地方,我们要拿出海军陆战队的样子撤出这个地方。我们生死与共。我们要带上战友的尸体,伤员和武器装备。你们还有问题吗?”大家都没有问题。营长们带着沉重的脚步走了出去。当比奇脱下北京产的高皮帽时,默里认出了他。“凯斯!你在这儿干嘛呢?”   “鬼才知道。我更愿意在其他地方。”  默里倒了两杯波旁威士忌。自汉城解放以后,比奇就一直没有见过默里。默里面容憔悴,颧骨高耸,看上去老了许多。“我们在柳潭里的时候,你肯定也在那儿。”默里说:“你有一篇关于那儿的情况的报道。”   “我宁愿当时不在那该死的地方。”比奇说。他问默里他们怎样才能撤出下碣隅里。   “我们撤出了柳潭里,不是吗?我们能从那儿撤出来,也就能从这儿撤出去。”他承认自己原以为部队撤不出来:“我从未对任何人说过这个想法。”当谈到柳潭里时,他哭了起来。他用派克大衣的袖子擦掉眼中流出的热泪,想再谈柳潭里时,又泣不成声了。  比奇走出屋子,看到外边阳光明媚,只有很少的几个人在雪地上走动。他知道,有15000余人正挤在帐篷和地下掩蔽部里暖和身子呢。他走到专治能行走的伤员和冻伤的士兵的医疗站前。   “嗨,比奇,”师部外科医生尤金·赫林海军上尉向他打招呼。之后,他对一个双脚青紫的人说:“行,伙计,你能走出去。”   “但是,医生!看在耶稣的份上,你看看我的脚!”   “你能走,伙计。现在你往外走。”  那人痛苦地看了看医生,一瘸一拐地很快离去了。   “耶稣啊!”赫林平静地说:“这是我平生所遇到的最难办的事。他们都想乘飞机离开这儿。谁不想?连我都想乘飞机离开呢!”比奇对这位曾经情绪饱满,精力充沛的人的变化颇为惊讶。他现在就像一副躯壳,眼睛陷得很深,白花花的胡茬子使他看上去非常苍老。“你肯定到过柳潭里!苍天作证,我们把伤员都带出来了!” 他说伤员被绑在吉普车的水箱和大炮炮身上。“他们当中有些人冒着酷寒连续72小时没挪动一下身子。当我们到达下碣隅里时,辨别他们是死是活的唯一办法就是看他们的眼睛还动不动。他们都被冻成了冰棍。”  那天下午,阿尔蒙德将军飞抵史密斯将军的指挥部与他商议突围计划。他给史密斯、利曾伯格、默里以及亲自营救了费思特遣队许多官兵的奥林·比尔中校颁发了优异服务十字勋章。他表情悲痛,显然是为过去几星期中部队的严重伤亡而难过。和默里在早晨一样,阿尔蒙德也伤心地哭了起来。史密斯回忆说:“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而哭,是因为寒冷、情绪激动或别的什么?我不得而知。”  他们一致决定派陆战5团向下碣隅里东边的高地发动进攻,因为该高地上有大批的中国人。随后,陆战7团在31步兵团的配合下,向古土里推进。5   12月4日凌晨,中国人勇敢地冲上了公路和山岭。躺在卡车里的埃德,里夫斯知道战友们都在较远的地方,不可能马上赶来支援。他偷偷窥视,看到中国人在劫掠了美军的尸体之后,又把他们堆到了卡车后边。后来,他们拉开了里夫斯的背包。当有人搜他的口袋时,他假装死人直挺挺地躺着不动。那个中国人感到里夫斯还有热气,就朝他的脸打了一拳。他们打了他一顿,把他扔下了卡车。他曾祈求上帝保佑,结果上帝真保佑了他。他掉在地上,不管中国人怎样呵斥和拳打脚踢,他都站不起来。最后,两个中国人抓住他的头发,把他拖起来靠在卡车后箱板上,由另一个人搜他的口袋。搜完后,他们把他扔到尸体堆上,拿起了步枪。里夫斯说:“耶稣啊,我来找你了。”他们用步枪枪托猛击他的头。他试图用双手护头,但已断的手指疼得难以忍受。有个中国人抓住他的头发把他的头拖起来,死死地盯着他的脸。他告诫自己;“不要眨眼,也不要呼吸,要死盯着公路。”那人丢开他的头发和其他人带着劫掠到的东西走了。  里夫斯从尸体堆里爬到路边的一棵树下。他抱住树,想站起来走路,但试了三次都跌倒在地上。他背靠树坐下,遥望着远处湖的堤岸,满腔悲愤地大声祈祷:“上帝啊,既然迫击炮没有炸死我,子弹没有击毙我,敌人也没有打死我,你就应该让我离开这儿。但是我走不动,怎么能离开这儿呢?”他的脑海里显出了一个答案:“在能走之前,你必须爬行。”  他用双肘和受伤的膝盖支撑着在白雪皑皑的田野上向湖爬去。山上的中国人看见了,但没有开枪,也没有设法阻拦他。他爬过了铁路和一大片田地。当感到雪底下滑溜溜时,他停下来用一只胳膊肘扒开积雪,看到了厚冰!他在湖上面。他高兴地唱起歌来。他还一遍又一遍重复:“没错,耶稣真的爱我!”这时,天暗了下来。他开始顽强地爬越冰层,直到筋疲力尽为止。他的双肘和双膝老打滑,把他的身子摔在冰上。每次他都得花不少时间摆正胳膊和腿的位置再继续爬行。休息时,他把双手放在腋下缩成一团钻进宽大的外衣里。他刚昏昏欲睡时,突然听到雪地上有脚步声。他转过身子,发现 40英尺远的地方有个中国人正手握半自动步枪小心翼翼地向他走来。他忍着巨痛历经千辛万苦才逃到这里,如果这个中国人朝他开一枪,一切就都完了。他愤怒地挥动双手大喊:“啊,不!”那个中国人大吃一惊,转身逃走了。里夫斯惊讶地望着敌人消失在夜幕里。敌人有枪,里夫斯没枪,为什么敌人会逃走呢?里夫斯清醒了许多,转过身子继续往前爬。数节拍的方法无助于爬行,所以他就一遍又一遍轻声唱童年时代学会的圣歌:“耶稣真爱我,《圣经》上这么说”,“耶稣真爱世界上所有的小孩子。无论红皮肤、黄皮肤,还是黑皮肤、白皮肤,在他眼里都是可爱的小天使……。”他唱着歌,又在冰上爬了1英里。  极度的疲劳和寒冷使他心力交瘁,感觉不到剧烈的疼痛了。他以坚强的毅力挪动四肢,一点一点向前爬。他不知道12月5日的黎明什么时候才能到来。他爬了大约3英里,仍坚持向西南方向的湖堤岸爬。他看到堤岸上的灌木丛下有绿颜色的东西在动。难道是穿着美军军服的中共分子吗?如果是美军,他就可以获救了。他喊道:“嗨,步兵朋友,到这儿来!”有个伤员从灌木丛下爬出来走到里夫斯身边。当他俯视里夫斯时,海军陆战队的3架“海盗”式飞机在他们的上空分层盘旋。最下面的那架飞机俯冲下来,从他们头顶上掠过,向他们身后的敌人猛烈扫射。埃德·里夫斯大声叫伤兵在雪地上写“救命”。伤兵用脚写出了“救命”二字。当飞机掠过时,他和里夫斯都挥动手臂,力图引起飞行员的注意。有架飞机呼啸而过后又升到空中飞转回来。它降低机翼,只在他们头顶上盘旋,飞行员还打出了“OK” 的手势。后来3架飞机都降低高度,来回盘旋以保护他们。  不久,海军陆战队的一等兵拉尔夫,米尔顿驾驶吉普车来到他们身边。他和奥林·比尔中校担心这是个陷阱,对周围进行了搜索。他们知道中国人有时会把受伤的美军放在冰上,设好埋伏单等营救的美军自投罗网。米尔顿把吉普车缓缓开到两名伤兵身边。比尔中校走下来先把那名步兵送进车内,然后蹲在里夫斯旁边问:“你哪儿受伤了,伙计?”   “请查看一下我的腿,先生。”  比尔把里夫斯轻轻抱进吉普车,把里夫斯因长距离爬行而磨烂的裤子褪到他的脚下,脱下自己的派克大衣把他的全身裹了起来。在前往机场途中,里夫斯看见了中校的姓名牌:“比尔”。他一定要记住这个名字。  比尔中校坐在吉普车的边上抱着里夫斯以防他从座位上摔下来。埃德抬眼看着比尔银灰色的头发想,简单地说一声谢谢是完全不够的。由于来到了战友的怀抱,他心中充满了暖意,精神放松下来。他说:“比尔中校,比尔先生,对我来说,你简直就是圣诞老人。”  当吉普车猛颠了一下时,里夫斯醒了过来。但经过一个由坦克组成的路障后,他又昏睡过去。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比尔说,“拉尔夫,一直把车开到飞机旁。” 他们停在一架已发动着的C-47飞机前。里夫斯被放上担架抬进飞机前,中校轻轻地把他的派克皮大衣取了下来。当C-47飞机展翅起飞时,埃德想:“我每次祈求上帝,他都保佑我。”虽然上帝不一定每次都按他所期望的那种方式保佑他,但总归是保佑了他。飞机飞到高空后,有位护士来问他疼不疼。她取来药剂给埃德打了一针。这是埃德受伤一星期以来第一次得到治疗。他们在咸兴附近的烟浦机场降落后,埃德被抬进医疗站的帐篷里。在军医剪开埃德的衣服包扎伤口的过程中,旁边担架上的海军陆战队一等兵乔治·格雷厄姆给他喂了9天来的第一顿饭,是热乎乎的美味C-口粮汤。医生给埃德打了一针。然后埃德被抬上另一架飞机,他在飞机轻微的震动中沉沉睡去了。  头部和双腿的剧痛使他醒了过来。他对抬担架的人大喊:“疼死了,停下!”他们抬着担架跑步前进,前面的人碰了里夫斯的头,后面的人撞了他的脚,疼得他难以忍受。有位中士跑过来大喊:“把他放下!”但他们还在跑,疼得里夫斯大叫不止。中士拖住前边的人,迫使他们放下了担架。中士厉声呵责他们,但他们仍是一幅无所谓的样子。最后中士把0.45英寸口径手枪顶在前边那人的鼻子底下,才使他们害了怕。他咬牙切齿地警告道:“要是再让我看到你们像刚才那样对待伤员,我就把你们的脑浆打出来。”  他们把里夫斯轻轻抬起来,送进了一个帐篷。他注意到帐篷里有地板,可能是在朝鲜大后方的某个地方。有人给他注射了一支止痛针,他就睡着了。他醒来时感到双眼灼痛难忍,就告诉护士: “我的眼睛又烧又疼。”护士把他眼中的药皂洗干净,叫他千万不要动。他看到灯光非常明亮,顶棚上还有镜子。有位护士抓住他的一大片头皮,另一位护士用药刷刷他的颅骨。  他感到有人在割他的腿。他看见医生把他腿上的黑肉一片一片割下来,又用长长的镊子探进去钳出弹片,扔进地板上的盆子里。埃德刚满19岁,就有两个漂亮的姑娘为他治疗头部的伤,真有点受宠若惊。他想自己应该说点引人注目的话。他说:“嗨,医生,你能把那些弹片给我留下吗?我离开这儿时需要带点纪念品。”医生告诉护士:“这个要求可以考虑。”可以考虑?上帝把他从那么远的地方带到这儿,难道是让他来听“可以考虑” 的吗?医生把弹片装进一个小袋,拴在了埃德的担架上。在他们缝合里夫斯的头皮时,他又睡着了。  一位日本司机驾驶救护车把里夫斯和其他伤员火速送到了东京陆军总医院。他们的担架被放在一个很大的三角形房子里的金属架上,然后又被抬进一个又一个检查室。有些人从屋里被推出来时脸上覆盖着毯子。里夫斯心想:“他们肯定不会把我和尚未奄奄一息的伤员放在一起。”有位医生从里夫斯的枕头底下抽出病历,把毯子掀掉,让里夫斯躺在那里,身上除了绷带以外什么也没有。医生向里夫斯:“士兵,你受伤没有?”他手拿钢笔准备记录。里夫斯觉得这是他平生听到的最愚蠢的一个问题。如果他没有受伤,身上怎么会有那么多染满鲜血的绷带呢?他故意回答:“不,先生,我想自杀,却笨手笨脚地没死。”   “把这个人抬到4号病房。”医生告诉两位助手。   “你不能把我和奄奄一息的伤员放到一个房间!把我抬到楼上去治疗,否则,第三次世界大战就会从这里爆发。”  查看了病历后,医生把里夫斯送到了楼上。每次他醒过来呻吟时都会被打上一针。他的食品盘就在旁边,但他没有吃。在全身疼痛又注射了吗啡的情况下,谁还想吃东西呢?他听到大厅里医生们,在议论二等兵里夫斯快要死了,“不要再为他花费时间了。还有许多人需要治疗呢。”他必须向他们证明自己不是奄奄一息的人,但怎样证明呢?他得吃东西,因为死人才不吃东西。他叫来护士要求吃饭。她很惊讶,但还是给他端来了满满一盘子吃的和喝的。他把所有的东西吃光喝尽后还要护士再端一盘来。护士慌忙跑去告诉医生。一名中尉、一名上尉和一名中校军医走了进来。上尉就是那个说不要为里夫斯再花费时间的人。这时他在里夫斯的手腕和膝盖上划了一些蓝线。埃德大声说:“不要给我做手术!”上尉问中校,一名二等兵是否有权力不让一名上尉做手术。中校说有。中校让他们给里夫斯的头部做X光检查,看看颅骨内是否有弹片。结果没发现弹片。他们把他和另外两个“可能会死”的伤兵放在同一个房间。他们三人被告知,如果他们能再活三天,就用飞机送他们回美国。他们都活了三天,都回到了美国。6  塔普莱特到达下碣隅里的那天,柯林斯将军和几个参谋人员飞抵东京。与麦克阿瑟简短会晤后,柯林斯一行飞往朝鲜去直接了解那里的情况。詹姆斯·H·波尔克中校是麦克阿瑟手下最得力的情报官之一。他那天夜里写信给妻子:  总司令部的人都情绪消沉,我想现在整个自由世界都是如此。我近来很沮丧,所以三天没有给你写信。战事发生了急遽的变化,几天前,战争眼看就要以一次伟大的胜利而结束,但是现在,谁也看不到它的尽头了。情况真是糟透了。  正如你在这儿时我多次对你说过的,老头子(我指的是麦克阿瑟)的确是个可怕的赌徒。不过,这次他赌得比较吃力。他的运气比以前差多了,输得很惨。他完全清楚会发生什么,但仍然孤注一掷,结果一败涂地。他就是不相信中共的军队会全力介入战争与他为敌。我真希望他遭到失败,因为它意味着一小时代的结束。  那天早些时候,毛泽东在北京对军政要员说,朝鲜战争有可能很快结束,但也有可能成为一场持久战。中国必须做至少再打一年仗的准备。当有人间及停战谈判时,他说只有当美军退到三八线以南后,谈判才能开始。目前,志愿军“应专寻南朝鲜军打”,这将加速美军的撤退。一旦美军撤出朝鲜,毛就接受联合国的决议,让朝鲜人民选举产生一个唯一合法的政府。不过,中国和苏联都将参加对普选的监督。他告诫说美国和蒋介石一样,不遵守承诺和协议,因此,中国应该防止上当受骗。  印度驻华大使贾瓦拉姆·潘尼迦注意到中国人并没有因杜鲁门扬言要使用原子弹而惊慌失措,官方宣传机构对美国侵略的抨击也增多了。他们以“抗美援朝”的口号号召增加生产,加强各民族的联合,还加紧了对反政府活动的控制。大使认为,所有这一切都表明杜鲁门的原子威胁非但没有引起毛的担忧,反被他当成了有用的工具。第七部 进攻与反击作者: 托兰点击: 2827 投票: 8第25章 脱逃第26章 “你爸爸出事了”第27章 中国人的第三次战役第28章 “那老头也会使我们脱险的”第29章 李奇微在行动第25章 脱逃作者: 托兰点击: 2828 投票: 8(12月5日-11日)1   12月5日,当更多的新闻记者赶到下碣隅里时,美军部队已经做出计划,决定次日晨撤往古土里。在刚刚赶到的记者玛吉·希金斯看来,这里几乎不像是个战场,没有任何战斗的迹象,但默里上校对他手下那一打顶着风雪站在野地里的军官们一番简短的训话,却令人倍感形势之紧迫。“黎朋时分”,他告诉他们,“我们要向后方进发。”在默里训话时,希金斯注意到那些军官的脸上流露出一种自尊心深受伤害的表情。“这绝不是退却”,默里厉声重复着,“这是向另一个方向的进攻。在我们去往海边的道上,有着比我们面前更多的中国人在围堵拦截。但我们还是要离开这儿。任何有不同看法的军官尽可以坦然地装成受伤的瘸子,被送离这儿。” 他环视了一圈,“我不希望有任何人装蒜。”  这一天剩下的时间和晚上,玛吉都在设法与从柳潭里逃出的幸存者们交谈。这些人仍处在迷乱之中,一个个衣衫褴褛,肿胀的脸上流淌着被凛冽的寒风刮出的血迹,破旧的手套都已抽丝了。还有些没帽子的人,耳朵都冻紫了。这些人正光着脚丫子走进军医的帐篷,因为他们穿不进那冻成冰块的靴子。自仁川登陆成功后,玛吉就一直没再见到默里。现在默里看上去很憔悴,他对她解释说,能从柳潭里脱身,完全是托福于中国人犯了一个根本性错误。“假使中国人把军队聚集在出口处,我们就永远也休想逃出那个陷阱。可他们想要彻底包围我们,所以分散了他们的兵力。”   “您认为他们还会再犯这样的错误吗?”   “一定会的!”  玛吉朝着那些躺在担架上等待运送的伤员们走去。一等兵温·斯科特望着她同几名伤员交谈,知道又会自己走来。但斯科特不想说话。她冲他弯下腰来时,他说: “不,我不想和你说什么。”她没有立即走开,他便吼道:“见鬼去吧!”她终于离开了。斯科特自己也莫名其妙为什么会那样粗鲁地对待她。他只是没有任何想要说的话。  另一名伤员也提不起情绪说话。玛吉问他是怎么忍受战场上的酷寒的,他拒不回答。“你必须对付的最艰难的事情是什么呢?”玛吉不死心,换一种方式问道。那伤兵想了想,然后咧开嘴笑着说:“最难的就是得把一根三英寸长的针穿过六英寸厚的衣服,女士。"2  毛泽东获悉沃克的第8集团军正在撤离平壤,显然已无意守它,便下令彭德怀不必等待供应和援军,立即进攻平壤。“如平壤之敌已撤退,则向三八线推进。”  彭德怀回电表示他正打算分兵三路南进,在平壤会合。一旦成功,他将越过三八线进军汉城。毛泽东同意了。  中国军队很快就抵达平壤,但见到的只是些挥舞着北朝鲜旗帜的市民。12月6日黄昏,中国军队占领平壤。除了一些年轻人爬上吉普车和卡车,挥动红旗叫喊外,没有什么激动人心的场面。在形容枯槁、精疲力竭的中国军人看来,这里的北朝鲜人好像吃得很好也很轻松自在。  首都的欢迎并不怎么热烈,有的也只是一些缺乏热忱的表面形式。中国士兵用收条夹支付食宿费用。大量的收条将靠北朝鲜政府在以后向百姓课征食物税时予以扣除。3  下碣隅里,陆战7团1营的战士们做好了在12月6日凌晨4时30分南撤的最后准备。该营的任务是清除前往河右岸地带的阻力,2营在坦克群的掩护下,充作先锋,沿路向古土里进击。黎明时分,设在下碣隅里的陆战1师指挥部拔寨而起,史密斯将军正准备乘飞机枪先抵达古土里。11团的300名炮兵被拨归利曾伯格上校指挥,补充了他7团兵力的不足,这样一来,利曾伯格的总兵力达到2200人。   2营的先头部队是在6时30分出发的。几分钟后,领头的坦克便被一枚火箭炮弹击中起火。20分钟后,路左侧高地上出现猛烈火力攻击,致使部队的进程一直延误到近中午。在过去的10天里,这个营一直承受着很大的压力。营长伦道夫·斯科特·杜威·洛克伍德中校身染重流感和支气管炎,军医认为他已不能再继续指挥战斗。洛克伍德走了,另一位资深军官詹姆斯·劳伦斯少校接替他继续指挥部队南撤。  下午两点,史密斯将军欣闻利曾伯格已经乘直升飞机离开下碣隅里。不到10分钟,利曾伯格便和他的参谋一起在古土里降落。而这时,师指挥部已经在古土里新的营房里开始工作了。12月7日日落时,陆战1师最后一批队伍也进入古土里的防御阵地。   7日上午,柯林斯将军离开了第8集团军。头天他视察了第1军军部和25师师部。他再度感到放心。与传闻相反,他并没有在沃克的指挥部里发现有恐慌的心理。他飞回金浦空军基地,在那儿,记者们围着他问会不会把原子弹作为战术武器来对付中国人。“根据我昨天所看到的情况来看,显然不会,”他回答说。记者们又问他沃克会不会被正在包抄侧翼的中国军队困住呢?“我想第8集团军会照料好自己的,”柯林斯说。  在兴南南边的一个简易机场,他见到了阿尔蒙德。他们简要地交换了情况,然后一起乘飞机视察了控制着海边滩头的最后的防御阵地,又视察了陆战1师撤退的部分线路。阿尔蒙德觉得陆战 1师不必付出更多的代价就可脱险,整个军团撤出来也不会太难——如果下命令这样做的话。柯林斯对此表示同意。随后,他便飞回东京,同麦克阿瑟及其参谋人员就今后在朝鲜可能采取的行动进行了充分的磋商。他们认为局势可能有三种前景。头两种假设中国军队继续全力追击,第三种则假设中国方面同意不越过三八线进攻为前提。  第一种选择是继续限制联合国军轰炸鸭绿江以北地区,这意味着不能封锁中国,得不到蒋介石的军队援助,而在1951年4月以前美国也不会有大量的增援。麦克阿瑟激烈反对,这种选择就等于投降。  第二种选择是假设对中国实行有效的海上封锁,轰炸中国大陆,接纳蒋介石的国民党军队,必要时甚至不惜使用原子弹。对麦克阿瑟来说,这是最好的结果。如果这种选择遭到反对,他可以退到第三种选择:只要中国人同意不越过三八线,联合国就接受停战。但北朝鲜的军队也应该停留在三八线以北,且他们所有在南部的游击队都应撤回北部。  无论如何,麦克阿瑟接着说,美军应增加到75000人,除非是迅速得到大量的增援,否则美军就得退出朝鲜。基于同沃克和阿尔蒙德会谈的情况,柯林斯也表示同意麦克阿瑟的这一看法。如果美国不全力支持麦克阿瑟在朝鲜同中国人作战,就应当命令这位将军着手制定撤军的计划。  在这次磋商后,麦克阿瑟给阿尔蒙德和沃克发出了新的命令:“目前的计划要求进行有秩序的撤退。第8集团军在保证不被围困的前提下,应尽可能久地控制汉城。计划还要求第10军尽早从兴南地区撤出,尽可能地与第8集团军会师。到那时,第10军将统归第8集团军指挥。  麦克阿瑟这一突然的转变对他的一些下属来说是令人鼓舞的好消息,但也有些人认为他转变得太晚了。詹姆斯·波尔克上校在6日写给他妻子的信中说:  最近这两天这儿让乔·柯林斯弄得很不平静,每一个人情绪都那样急躁,苦闷不堪,对前景也感到悲观失望……这儿有许许多多的事情——我是说许许多乡——需要去做,而整个指挥部却深深陷入一种可怕的消沉。毕竟的,我们是战士,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而老天爷,我们最好是去做起来……  为什么哦,为什么,为什么麦克能容忍那些人呢?为什么他还让那些会引他步入陷阱的人留在身边呢?为什么我们必须花费大量宝贵而关键的时间去满足人们的私欲,疑心他人的动机,追求最高的荣誉呢?究竟为什么人们不能在现有的环境下尽其所能地做好自己的工作,而要去别有用心地胡闹呢?我对这地方失望透了,必须摆脱出来。仅仅是出于我的正直和不屈的精神我必须这样做。  亲爱的,我必须对你倾吐衷肠,再没有其他任何人。我只想松懈一下,发一通脾气。所有上面的话好像是疯狂的咆哮,但出于安全的考虑,我只能笼统地对你说这些,而不能进一步对你解释原因。如果这番话令你感到不安,那么请原谅我。我只是处于一种狂乱的反抗情绪之中,在我知道事情不对的时候,这种情绪便冲击我的全身。我无法容忍却又感到那样的无助。4  到12月6日黄昏,7团2营仍只向前推进了5000码,不过伤亡倒也不重。夜幕降临时,敌人加强了抵抗。当他们前进至德赖斯代尔特遣队受伏击的“冥火谷”时,被一挺机枪阻挡到夜里10点钟。最后坦克部队还是敲掉了中国人的火力。2营又朝前推进了半英里,在一座被炸毁的断桥边又被阻挡了一会儿。  过桥后继续前进,很快又被第二座断桥挡了一阵。这一来,断后的“火车1号师”(Division Train 1)就麻烦了。由于先头部队的耽搁,快傍晚了他们才离开下碣隅里,又受到中国军队的狙击,前进得十分缓慢。凌晨1点半,几辆卡车被迫击炮和火箭炮击中。稍后不久,在等待修复路面的时候,后卫队再次受到了攻击。   “火车2号”在天黑后才出发,到半夜时只推进了很短一段路程。前面的麻烦是车辆受阻。在紧要关头,“黑马”再次奉令去协助清除混乱。默里命令塔普莱特去把 “火车2号”领出来。“黑马”带着两个步兵连出发了。他们越过被困的运输车队在前面引路。敌人的轻火力从路面上扫过,还真玄乎,但没有伤亡。“黑马”过了一座重修复的桥,来到更多的被阻车辆边。   “我赶过去看看是什么挡住了车队。”塔普莱特对他的作战军官说,说完便带上报务员出发了。他们看到士兵们都爬在路两边什么也不管。从南北两个方向不时有枪弹射来。塔普莱特想通过无线电同默里取得联系,但没有成功,只好徒步去察看究竟出了什么事。他不停地问那些坐在吉普车里的人是否看见陆战5团团部的人。没有人看见。就这样走了一英里,他找到了一群炮兵部队。   “是什么挡住了车队?”他问道。  陆战7团是领路的,并很快就通过去了。但第1汽车运输营却遭到中国人的袭击。几个中国兵从路边150码的地方胡乱地向路上扫射,而这些炮兵们却躺在路沟里毫无反应。  塔普莱特无法容忍这种错误的行为。“你们究竟怎么啦?”他愤怒问道,“为什么你们不还击?他们不过只有几个人。”他好容易找到一名炮兵指挥官。“看在上帝份上,你们就发一颗炮弹吧!”  没人理会他的话,最后他遇见了比尔上校。这位中年人是汽车运输部队的指挥官,曾救过里夫斯和费思特遣队幸存者的命。“遇到什么麻烦了?”他问比尔。  他们正处在一片开阔的平地上,两边都是山丘。比尔指着路下端的房子说:“路很窄,且必须从那两幢房子中间穿过。我正打算冲过敌人的埋伏。”   “你什么也别做!”塔普莱特警告他说。“在我带领这两个连的人回来之前,别派任何人上路。我们会让队伍重新前进的。”  但比尔从屁股后面抽出两支袖珍左轮手枪,得意地挥舞着朝前冲去。他显然是急于求成了。背后传来一片呼喊声,接着两辆卡车突然出现,紧随其指挥官冲上前去。塔普莱特还没来得及阻拦,卡车便呼地迎着枪弹驶过去了。就在他们到达那房子时,中国士兵朝卡车里扔进了几颗手榴弹,车里人非死即伤。  塔普莱特走回来一通的臭骂。他在一辆带篷的吉普车里找到了默里的主任参谋约瑟夫·斯图尔特。“约瑟夫,你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事啦?”斯图尔特也不知道。“你知道雷·默里在哪儿?”也不知道,主任参谋说他也找不到默里。   “你告诉雷,我要带领G、H两个连到队伍前头去。我们要打通这条路。”  就在他集合连队的时候,又有两辆卡车朝他这边开来。塔普莱特挥手要他们停下,但卡车越过他们继续朝南冲去,他又用报话机向车上的人呼叫,但仍是徒劳无益。不一会儿,这两辆卡车也遭到伏击被毁。  就在后面,塔普莱特的两位连长迈兹和威廉森忙着把士兵都挤进卡车里,然后他们找到一群坦克车。“怎么啦?”迈兹问道。“你们为什么不上那儿去?”是没有炮弹吗?不,他们有的是。“你们有能力开火吗?”哦,有的。“那么,究竟谁是这儿的指挥员呢?”   “是我,”一名军官走上前来。   “你到底是谁?”威廉森问道。那军官说明了自己的身份。“你他妈为什么不采取点行动呢?”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别他妈管我们是谁,”威廉森说,“我们在执行任务。把那些坦克开上去,准备开火,我们随后跟上。塔普莱特迟早会告诉你去干什么的。”  迈兹和威廉森又沿路把士兵们都从被堵的卡车上轰下来。然后去向塔普莱特汇报了情况。塔普莱特命令威廉森率部在他呼请空投的同时肃清守敌。“查理·迈兹将沿路越进,从侧翼配合你摘除那个障碍。”  这一计划得到了完美的实施,就像是教科书中解答题一般。塔普莱特关切地注视着局势的进展。他惊喜地看到他的两个连队在高地上与中国军队展开了交锋。他的手下正在把敌人从洞穴里赶出来。他看到一名陆战队员在往外拉一个人。没拉动。他再次用足劲一拉,塔普莱特看见了拉出的是一个他所见过的最小个的中国兵。敌人多半被击毙,有几个当了俘虏。显然是由于天气太冷的缘故,俘虏们都冻麻木了,对所发生的一切变化似乎毫无反应。  塔普莱特终于和团部取得了联系,他向团里汇报了事情的进展,说他们已不再停留在路边,而是重新向前推进了。很显然,他报告说,这支车队已经被隔断了,他将亲率前卫队伍进入古土里。   12月7日上午10时,陆战5团有一个营——罗伊斯的2营仍留守在下碣隅里。最后该营获令离开这座已被炸得不成样子的镇子。仅在一星期前,美国人还根本没听说过这样一个小镇,而现在却有数百万人在为从那儿出逃的人们祈祷。  罗伊斯的2营在中午时分出发,随后跟有几千名拖家带口惊惶出逃的朝鲜难民,离开了下碣隅里。工兵部队警告他们说途中的桥梁可能会被炸毁。但他们更畏惧的不是路途的艰险,而是中国和朝鲜军队的袭击。在到达“冥火谷”之前他们只遇到一些零星的枪击。在谷里时,又遇到几发迫击炮弹的攻击。当最后一人进入海军陆战队设在古土里的防御阵地后,规模宏大的第一阶段撤退就结束了。  然而,从古土里再往南三英里半又遇到了麻烦。中国军队第三次炸毁了浦七林通路上的一座要害桥梁。得设法跨过这道16英尺宽的山涧(加上桥墩共24英尺),否则部队的辎重车辆,坦克大炮就撤不出去。两边山崖笔直陡峭,不可能从旁道绕行。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往古土里空投架设车桥的钢材构件,再用车运到山隘去架桥。曾在日本作了一次试投,但降落伞没有打开。没有时间再试投了。那天上午,载着三件重2500磅建桥钢材的飞机从日本起飞,安全地完成了空投任务。中午时又投下五件。一件砸毁了,一件被中国军队得去,其余六件安好无损。而铺架那座车桥只需四件就够了。接下来便是怎样把它们运到桥边去的问题了。5  彭德怀并不理会东线正在慌忙撤退的阿尔蒙德的第10军。他电告毛说,他打算把主力集结在西线第8集团军正设防守卫的三八线上,他向毛保证可以歼灭大批沃克所部,但又加了一句;“如果我们过远南进,会增加以后作战困难。”他还考虑到气候问题。他的部队面临着严冬的考验,且需要一定时间来从思想上适应从运动战向攻坚战的转变。“故拟在三八线以北数十公里停止,让敌占三八线,以便明年再战歼灭敌主力。”他建议派遣适当兵力南进切断敌军的战略退却。毛泽东批准了这一折衷性的建议。  在华盛顿,刚从东京飞抵的柯林斯正借助一张大型地图,几乎是逐营逐营地向杜鲁门指出联合国军目前所处的位置。他解释说,沃克将军确信他能够控制住朝鲜南部,除非不一定非要固守汉城。沃克相信,如果利用釜山作为军需供应港,他便可以控制朝鲜相当大一部分。柯林斯补充说,麦克阿瑟也相信这一点,但他又指出第10军的处境仍很严峻。撤退工作被延误了。柯林斯曾飞行巡视了海军陆战队的战区,目睹了他们行动的第一阶段。由于暴风雪的阻挠,他没能看见后面的情况。但他知道这支部队仍没有从陡峭的山上下到山谷里。假如他们遇见好天气可以进行空战,那就可以安全地撤出。但这仍是没准儿的事。柯林斯最后表达了他个人的判断:朝鲜的军事形势虽说仍很紧张,但已不再是危急万分了。6  漫天飞降的暴风雪延缓了从古土里的撤退,一天走不了一点路。12月9日,普勒的1团那些冻坏了的士兵看到太阳出来便欢呼雀跃。《生活》杂志的摄影记者戴维·道格拉斯·邓肯看到一名士兵想用匙子从罐头里挖一颗冻结的蚕豆却怎么也挖不出来。严寒深深地损害了他的眼睛,那双眼已看不见东西了。他最后总算挖出了那颗蚕豆,慢慢地把它送入嘴里,然后站起身,一动不动地等待着把蚕豆含化。   “假如现在是圣诞节,而我就是上帝,”邓肯对他说,“那么你想要得到的是什么呢?”  那个士兵琢磨了好一会措词,然后抬头看着灰濛濛的天空,说道;“给我明天吧。”  不远处,普勒上校的两个连队正在攻占断桥侧上面的高地。负责运送架桥构件的约翰·帕特里奇中校正指挥卡车一辆接一辆地通过。途中他们曾在一较高的坡头上歇了会儿。帕特里奇和他手下的工兵跟在一辆清除积雪的推土机之后步行前进。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麻烦便抵达桥东面的山梁。不远处传来敌人的轻武器和迫击炮声。枪弹是从山上一个瞭望所里射出的。步兵很快便将那里的中国兵击溃了。帕特里奇细细察看那道豁口。桥南端的拱座又被炸掉了,使桥面被毁坏的部分又多了5 英尺,这样一来整个豁口的宽度便达到约29英尺。  但帕特里奇并不在意,再宽一点也没问题。中午刚过他们便马上投入了工作。他们派了大约60名战俘从卡车上往下搬运钢材和铁路枕木。这一天天气很好,阳光灿烂,空中来回盘旋的尽是美国飞机。下午3点半,断桥修复了。  帕特里奇乘吉普车登上了山顶,宣布该师的车队可以出发了。但车队还没作好出发的准备。他又回到了桥边,这时已是下午5点,天渐渐转黑了。不到6点,第一批车队到达桥边。帕特里奇坐进一辆吉普车,与他们分享着从山顶上疾驰而下的喜悦。当不见有车跟过来时,帕特里奇又走回到桥边,看到了一起事故。一辆牵引车在过桥时一边履带在车辙桥的钢轨上,另一边却掉进了钢轨中间的承压木板上并将木板撞毁了。技术中士威尔弗雷德·普罗瑟熟练地把那辆牵引车弄出桥面,但摆在帕特里奇面前的困难是:中间供胶轮车辆通行的承压木板已被撞坏,而每根都重约3吨的车桥钢轨现在架设的位置无法供胶轮车辆行驶。帕特里奇开始时感到十分沮丧,很快他想起当初勘察时发现,如果把两道钢轨尽可能地架设得靠近一些,便会使其总宽度变成136英寸。就靠着人力和一辆推土机的作用,他们把车辙桥重新架设好,这样在外沿给坦克车留下两英寸的宽裕,在内沿给吉普车留下1英寸半的宽裕。  不一会儿,第一辆吉普车从桥上通过,轮胎刚好够到两边的钢轨。它过去了。接着是卡车和坦克,在工兵们照明灯的指引下,一辆接一辆地安全通过。部队走走停停,越过一道道路障,在从4500英尺的高处急降到海岸平原的陡峭山路上缓缓地向前驶去。  车队由工兵车辆打头,后面跟着帕特里奇的步行队。在越过第二道路障时,帕特里奇听见有迫击炮声,还有手榴弹扔向山里的爆炸声。他正担心着前头的工兵队呢,但当他们走进普勒的1营控守的阵地时,却受到了他们热情的致意。   “别担心,伙计,”1营的一名中士对他们说,“你们很安全。一切都很顺利。你们会活着通过这一关的。”  整整一个晚上,人马车辆川流不息地从那座车辙桥上通过。帕特里奇后来汇报说:“那一晚气氛非常怪异,似乎所有的东西都在发光,虽然没有照明灯但能见度却很好,有许多炮弹发射的声音:无数双脚和车辆的轮带把松脆的雪地踩压得嘁嚓乱响。在车队的一边是大批的朝鲜难民,另一边步行的是海军陆战队。人群中不时传来一阵阵婴儿的哭叫声。路上还有一些牲口家畜。这一切都增加了一种松弛或渴求解脱的气氛。”  东京,波克上校给他妻子的两封来信写回信说:  国内人们的确如你所说的对这一切感到失望,他们有权这样做,因为这些日子里事情的确一团糟。正如我早些时对你说的,我对总指挥部的态度感到十分失望,他们显得病病怏怏的,没有希望,对事情抱着一种“无所事事的态度。”一切全凭感觉而为,尽做些没头没脑的事,非常糟糕。然而我有一种清楚的意识,乔·柯林斯给他们注射了一剂活力,我们正开始重新顺利起来,去做一些不同以往的聪明事情了。  阿尔蒙德很快就要归属沃克麾下了,他一直就应该归他指挥的,但我们没能那样决定,理由是沃克可能同大“A”(指阿尔蒙德)合不来。无论如何,柯林斯硬是这么去做了,整个计划也将随之得到调整。如果我说我们能够给那些中国人一次沉重打击时,我对此一点也不乐观。……  我常对你说麦克阿瑟是如何之好赌。他总是很走运。我们对此很有争议,我也常对你说,他拿他的军队去冒险我无所谓,但我绝不能允许他拿我的家庭去冒险。是的,当一个赌徒走红运时,就会被颂为天才,倘若失败了,便连叫化子也不如。这一次他失败了,正如我所看到的,他不得不承担失败的后果。但就在总指挥部情报处失利的时候,情况还不是这样的。他不理睬我们的忠告。我们不敢说什么,而“老鸦”(威洛比)却对尊敬的主子的超凡智慧卑颜称颂,而不是像一个好的参谋官应做的那样同他争辩。现在他正是自食其果了……  宝贝,别太为这里的情况担忧,不要把整个世界的份量都压在你的肩上,那可怜的欧洲大陆,特别是美国,处于严重的困境之中,这的确很可怕。但是有许多明白人正在尽最大的努力解除这困境。你我所要做的是从这一切事情中获得教益,这样当你我有朝一日也处于那位高级将军目前所处的决策地位时,能从中吸取教训,以此为鉴,不至犯同样的错误。也许这只是为10年后你我出任领导职务做准备的训练期吧。  那天下午,普勒仍和侦察连一起留在古土里,他们是最后一批离开的。在他的吉普车的保险杆上搭着一位坦克车长的尸体。另外还有两具尸体被捆在车篷上,几位伤兵乱哄哄地挤在吉普车的后部。普勒的驾驶员奥尔维利·琼斯仍在搜寻着沿途的其他尸体。   “要证实尸体是海军陆战队员,”普勒喊道,“带我们自己的人走。”  挤得满满的吉普车在下午3点开始南行,普勒步行走在它的旁边。当队伍遇到障碍停顿时,琼斯发现普勒的皮靴冻上了。他帮普勒脱下鞋子,把他扶进吉普车里。温暖使这位上校很快恢复了活力。队伍重新出发,普勒又下令说:“无论你是怎么想的,都别让周围的平民靠近你们,”他说,“如果让他们靠近了,你们会受到伤害的。”  一路上,普勒不顾琼斯的反对,多半路程都是步行下来的。他对经过身边的每一个人叫喊着,直到把嗓门喊哑了。“别忘了你们是陆战1团的,敌人绝不可能战胜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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