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共王也没客气,把子辛也给砍了。这一次,是第二次“廉政风暴”。 所以,说起反腐来,楚王的决心是很大的,先杀了国防部副部长,又杀了总理。 可是,即便如此,楚国的腐败还是很严重。 看来,反腐需要一个制度,单靠领导人砍人是不够的。 【偷鸡不成蚀把米】 子辛被砍之后,子囊接任令尹。说起来,子囊是个廉洁奉公的好领导。在子囊担任令尹时期,楚国的腐败有所遏制。 到楚康王二年(前558年),也就是晋悼公去世的那一年,子囊去世,于是子庚(即公子午)被任命为楚国令尹,公子罢戎为右尹,蒍子冯为大司马,公子橐师为右司马,公子成为左司马,屈到为莫敖,公子追舒(子南)为箴尹,屈荡为连尹,养由基为宫厩尹。 子庚也是个比较廉洁的领导,之后的几年,楚国比较内敛,百姓的生活则比较安定。 到楚康王五年,这一年,是荀偃率领联合国军队讨伐齐国。楚国人原本准备看看联合国内部狗咬狗就算了,谁知道还是有人找上门来了。 谁?郑国的子孔。 自从郑国西宫事变(见第四部第一四○章)之后,子孔掌握了大权,但是,时间长了,难免露出马脚来,渐渐地,就有人怀疑子孔是当年的内线,兄弟们被害都是他干的。 时间对子孔很不利,因为真相就像沉在水底的尸体,时间长了,总会浮出水面的。子孔隐隐感觉到不妙,似乎大家都已经准备好了要铲除自己。 怎么办?子孔暗暗下定了决心,他要投靠楚国,然后依靠楚国人的力量铲除身边的威胁,也就是自己的侄子们。 而现在,正是大好时机,因为郑国一半的兵力都跟随晋国去了齐国。 子孔的私人特使来到了楚国,找到了令尹子庚,先说了一通晋国怎样横征暴敛贪污腐败的劣行,然后表达了郑国人民向往重新回到楚国怀抱的强烈愿望,最后希望楚国能够抓住这个天赐良机,讨伐郑国,子孔为卧底,一举拿下郑国。 “卧底?我讨厌卧底。”子庚拒绝了,他不喜欢子孔这样的人,也不喜欢偷偷摸摸的行事风格。 子孔的人于是找到了楚康王。 “什么,这么好的机会?我继位都五年了,无所作为,再不出兵,别人都以为我是贪图享乐的人了。”楚康王兴趣很大,于是他立马派人去找子庚,要求他出兵。 子庚这下没办法了,只能出兵了,不过他提了条件:“我先领军出征,行的话大王再随后增援,不行的话我就撤。” 还没出征,先提这样的条件,基本上这次出征就不会有什么成果了。 楚军兵分三路侵入郑国,左右两路进展顺利,所到之处,郑国守军不敢迎战,楚军到处进行掳掠。 中路由子庚亲自率领,进抵荥阳。按着子孔的说法,此时就该里应外合,献出城池。可是子孔没有料到的是,子展和子西看透了自己的计划,一方面加强守城,另一方面对自己严密监视,竟然没有时机里应外合。 子庚在荥阳的纯门外驻扎了两天,看里面没有子孔的动静,再看看天气似乎不太好,似乎要变天了,子庚没有耐心再等下去,下令立即班师回国。 可是,晚了。因为,西伯利亚寒流来了。 西伯利亚寒流来势汹汹,所到之处,狂风大作,气温骤降。楚军在沙河渡河的时候遇上雨雪,本来就冻得浑身哆嗦,如今雨雪下来,无处可躲。结果三军冻死过半,剩下一半也多数被冻伤。 楚国历史上至今,征战无数,损失最惨重的就是这一次。 楚军凄惨回国,通知各家领尸。 楚军撤了,这边子孔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等到联合国军队讨伐齐国完毕,郑军回国,弟兄们就动手了,结果子孔当然不是那帮侄子们的对手,全家被杀,还连累子革和子良两家被驱逐,子革和子良两人逃到了楚国,后来子革还担任了楚国的右尹。 楚国官制,令尹相当于首相,军政一把手,其下为左尹、右尹,左右尹协助令尹管理国家,地位仅次于令尹。此外,还有大司马、左司马和右司马,属于令尹在军队中的助手。 申鲜虞和子革先后担任右尹,说明楚国很重视外来人才在国家管理上的才能,因此大胆使用。但是,在军队体系,外来人才很少有机会。 【蒍子冯的妙计】 元气大伤的楚国人再也没有力量北上了。 三年之后,也就是楚康王八年,令尹子庚鞠躬尽瘁。康王的意思,蒍子冯接任比较合适。 当不当令尹呢?蒍子冯很犹豫。因为楚国的腐败已经很严重,自己要是不管呢,说不定哪天廉政风暴来了,自己的脑袋也保不住;要是管呢,那绝对得罪人。所以,他很犹豫。 于是,他去找申叔豫求教。 “大王的宠臣很多,而他又没什么主见,千万别当。”申叔豫这样忠告,他是申叔时的孙子,楚国最智慧的家族的传人。 蒍子冯觉得很有道理,可是又不能直接拒绝,怎么办? “装病。”申叔豫给提了个建议。 蒍子冯派人去见楚康王,说是卧床不起,不能接受任命。于是楚康王派医生去看望蒍子冯,顺便看这家伙是不是装病。医生来到蒍子冯家里,蒍子冯正卧在床上呢,一看,医生吓了一跳,就看见蒍子冯穿了两件棉袄,外面还套了一层皮大衣,正躺在床上睡觉呢。大夏天的,别人恨不得光膀子,他竟然穿这么多。 医生来到床边,就觉得寒气逼人,看来,蒍子冯是病得不轻。看脸色不太好,医生摸了摸脉,就觉得一股寒气从蒍子冯的身上吹来,令人发抖,不过呢,脉搏似乎又还没什么问题。 医生怎么想也想不通这会是什么病,没办法,回去回复的时候就说了:“大王,他的身体很虚弱,但是血气没什么问题,是一种怪病。” 楚康王没脾气了,只得任命子南为令尹。 那么,蒍子冯究竟得了什么病?什么病也没有,他就是弄了很多冰放在自己的床下,又把自己饿了半天。 寒气逼人,那是冰,不是病。 早在春秋以前,人们就已经在地窖里藏冰了,到了夏天拿出来避暑,相当于开空调。 蒍子冯是对的吗? 看看事情的发展吧。 子南当上了令尹,他决心像子庚一样做个廉洁的令尹,他把孙叔敖的座右铭贴在了自己家的墙上,还加上了两句:一身正气报楚国,两袖清风扫世界。 子南一开始还拒腐蚀永不贪,但是,你不贪,不等于你的亲戚朋友们不贪。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自从子南担任令尹起,子南的亲戚老表,亲信哥们就打着子南的旗号,到处招摇撞骗,大发横财。 对于家族和亲信们的腐败行为,子南知道吗?他当然知道。一开始他还管管,后来尝到了甜头,就懒得管了。再后来,干脆同流合污了。 “孙叔敖过时了,我要学习管仲。”子南说,他的意思是他发财是学管仲。 子南上任一年,楚国的腐败之风越刮越烈。楚国人民的反腐呼声也越来越高,要求调查腐败官员们的财产来源。而几个诸侯小国又发出抱怨的声音,暗中开始准备投靠晋国。 子南终于有点坐不住了,他找来几个信得过的亲信,讨论目前的形势。 “看来,不反腐是不行了。几位,谈谈看法。”子南首先发言,看是要不要展开反腐运动。 所有在座的都是腐败分子,都是腐败的既得利益者。与腐败分子讨论反腐,结果当然只能有一个。 “日子过得好好的,反什么腐?”一个叫做观起的小兄弟立即提出反对,观起官不大,但是不到一年时间就暴富了,家里有十多辆车,几十匹马。 “可是,国家在衰落啊,我身为令尹,不能坐视啊。”子南说。 “令尹啊,你想想,现在全楚国都在说我们腐败,真要反腐,只怕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子南的小舅子提出。 在座的,没有一个人支持反腐。 “反腐,家族完蛋;不反腐,国家完蛋。”子南得出这样的结论,那么,究竟是反腐还是不反腐? “坚决不能反腐。”腐败分子们一致表示,宁可亡国,不能亡家。“楚国完蛋了,咱们还能去晋国、去齐国过好日子啊。家族完蛋了,咱们别说好日子,连命都没了。” 子南决定,不反腐了。 腐败分子们继续腐败,不过,有的腐败分子未雨绸缪,选择了移民国外或者把老婆孩子送到国外以及转移财产,自己留守楚国继续腐败,而移民目标主要是齐国。 腐败分子们显然低估了楚康王的力量。 对于楚国的腐败现象,楚康王看在眼里。对于子南的腐败行为,楚康王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他决定,楚国要进行第三次“廉政风暴”了。 子南的一个儿子叫做弃疾,现在在宫中担任卫士,很尽心尽力,楚康王很喜欢他。如今准备对子南动手,楚康王就觉得有些对不住弃疾。所以,最近接连三次见到弃疾,楚康王都会默默流泪。 “大王,您已经在我的面前三次流泪了,是不是我有什么罪过?”弃疾终于忍不住要问一问了。 “弃疾,你父亲贪污腐败,触犯国法,我准备惩罚他,请问,你今后还能留下来吗?”楚康王问,他并没有准备杀弃疾,而是希望他能继续留下来。 弃疾恍然大悟,其实最近这段时间他已经感觉到楚康王会有大的行动,没有想到是针对自己父亲的。 “大王,父亲被杀了,即便儿子留下来,大王还会相信他吗?不过,泄密也是严重犯罪,大王放心,我不会告诉我父亲的。”弃疾哭了,他知道,自己是救不了父亲的。 康王也哭了,但是他知道,自己必须行动了。 【第三次“廉政风暴”】 第二天,子南上朝的时候被当场捉拿。 “大王,为什么?”子南大叫。 “为什么?把观起带上来。”楚康王没有回答他,他事先捉拿了观起。 观起被押了上来。 “观起,贪污腐败,索贿受贿,敲诈勒索,你认不认罪?”楚康王亲自审问。 “大王,冤枉啊。”观起大声喊冤,腐败分子都会这样。 “冤枉?经查,你有豪华车辆十三乘,良马五十匹,此外,家中还有牛羊皮若干张,锦若干匹,铜器若干。以你的薪水及田地收入,要一千年不吃不喝才能挣到这么多。说,不是贪污腐败,你的财产从哪里来?”楚康王厉声问,他是做了充分调查的。 “这,这个。”观起张口结舌。 那年头,还没有股票,也没有彩票,老婆炒股孩子中彩之类的凭空洗钱术还没有,观起也只能干瞪眼。 观起没话说了,楚康王又开始问子南。 “子南,你怎么说?” “我,我坚决拥护大王处置观起,我真是瞎了眼,怎么没看出观起是这么个腐败分子来呢。”子南连忙说,转移话题。 “不是说他,说你自己,你家里的财产比他多多了,你也说说哪里来的?” “我,我,我真不知道啊,都是我老婆在打理。”到了这个时候,子南也只好把老婆推出来。 “你是令尹还是你老婆是令尹啊?啊,你这就是巨额财产来源不明,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我,嗨。”子南叹了一口气,装作很后悔地说:“我,我对不起大王的栽培和信任,我、我惭愧啊,在今后的工作中,我一定改正错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进你妈个头,没有今后了。来人,拉下去砍了。”楚康王下令。 武士上来,不由分说,将子南拉了下去,片刻,正法完毕。 子南被杀,观起怎么样? 观起被五马分尸,然后全国展览。 “这就是腐败分子的下场。”这就是展览的解说词。 这,就是楚国的第三次廉政风暴。 子南的尸体,在朝廷外示众。 三天之后,弃疾请求收尸,楚康王批准了。 埋葬了父亲,有人问弃疾是不是要流亡海外了。 “我参与了杀自己的父亲,哪里还会收留我呢?”弃疾说。 “那,继续在朝廷上干?” “父亲被杀,却去为杀父仇人卖命,我怎么能做得到呢?”弃疾又说。 流亡也不行,继续在楚国工作也不行,那不是无路可走了?还真是。 弃疾埋葬了父亲之后,就上吊身亡。 弃疾,一个有原则有骨气的人,却被贪污腐败的父亲所连累。 第一五五章 楚才晋用 廉政风暴,子南被杀。 楚康王再次任命蒍子冯为令尹,这一次,不能再装怪病了。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当了令尹。 当了一段时间,蒍子冯在朝廷上遇上申叔豫。 “老申,早上好。”蒍子冯打个招呼。 申叔豫就像没听见一样,只是用眼睛的余光扫视了蒍子冯半眼。 “老申,早上好。”蒍子冯又说一句。 这一次,申叔豫甚至没有用余光扫视蒍子冯。 “老申,早上好。” 这一次,申叔豫不仅没有回答,还匆忙走开了。 玩深沉?蒍子冯就觉得有什么问题,急忙追了出去。来到朝廷外,就看见申叔豫在前面急速地走,蒍子冯追了上去,申叔豫显然知道他在后面,于是一拐弯来到一处集市,消失在人群当中。 下了朝,蒍子冯没有回家,直接去了申叔豫的家。因为担心申叔豫不见他,索性自己一个人驾车前往。 “老申,三次跟你打招呼,都没理我,我难道有什么过错吗?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蒍子冯对申叔豫说,他知道申叔豫那样做肯定是有缘由的。 “我之所以不敢在朝廷搭理你,是怕受到你的连累。” “怎么连累你呢?我不贪污不腐败啊。” “从前观起受到子南宠信,结果子南被他连累,观起也被五马分尸,亲近子南的人也都遭了殃。你说,我怎么能不害怕呢?” “老申,说明白点好吗?” “我说得够明白了,你要是连这也听不明白,我也没必要再跟你说什么了。” 蒍子冯有点郁闷,闷闷地离开了申叔豫的家。 一路上,蒍子冯就在想申叔豫的话,一路想一路驾车,车子总是偏离正道。快到家的时候,他终于恍然大悟。 原来,蒍子冯手下有八个人受他宠信,这八个人并不是政府公务员,可是最近都发了财,人人有车有马。蒍子冯想明白的就是,这八个人就是自己的观起。 “各位,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明天开始,各位自便吧,我这里没你们的茶位了。”蒍子冯没客气,把八个人都赶走了。 从那之后,楚康王才算对蒍子冯放心。 不过,蒍子冯在令尹的位置上还是干得小心翼翼,提心吊胆,恨不得早一点死,结果仅仅干了三年就鞠躬尽瘁了。在这一点上,蒍子冯和晋国的士会父子倒颇为相似,不同的是,士会父子怕的是权力斗争,蒍子冯怕的是廉政风暴。 【上下其手】 蒍子冯去世,屈建(子木)担任令尹。 相比于蒍子冯,屈建更喜欢对外用兵,上任当年就灭了吴国的附庸舒鸠国。第二年,屈建联络秦国,楚秦联军进攻吴国。 楚秦两国军队抵达吴国边境的时候,发现吴国人早已经有了防备,于是决定撤军。可是就这么回去又觉得挺失败,干脆两国联军屁股一歪,打到郑国去了。 郑国守卫边境的是皇颉,猛然发现楚国人和秦国人来了,仓皇之间率军出战。郑军当然不是楚秦联军的对手,大败亏输。 皇颉弃车而逃,结果被楚军的穿封戍活捉。穿封戍正要押着皇颉回去,迎面过来一员大将,谁啊?楚康王的弟弟王子围。 “哈哈,我活捉了郑军主将,哈哈。”王子围来到近前,一把揪住皇颉,大喊起来。 穿封戍一看,分明是自己捉住的,这位怎么上来就说是他捉住的? “喂,搞错了吧?没看见我正押着他吗?”穿封戍说。 “我可没看见你押着他,是我抓住他的。”王子围索性来个不要脸。 “是我捉住他的,你不要脸。” “你才不要脸,是我捉住他的。” 两人争吵起来。 穿封戍只是个小军官,他不知道对面这位是楚康王的弟弟?知道,可是他咽不下这口气。 正在争吵,来了一个人,谁?伯州犁。 “哎,咱们别争了,伯老来了,楚国最有学问的人来了,咱们问他,让他判断。”王子围提出建议。 “那,那行吧。”穿封戍没办法,只好答应。 两人把问题交给了伯州犁,要说呢,还是晋国人有办法。 “这还不好办?谁捉的他,他自己最清楚啊,问他不就行了?我来问。”伯州犁有办法,听上去还真不错,穿封戍挺高兴,心说这一回该真相大白了。 晋国人总是比楚国人有办法,这一点要承认。 伯州犁来到皇颉面前,先做一下铺垫:“这位,看上去你是个聪明人文化人,有些事情你自己知道怎么办吧?” 皇颉一听,有点弄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不过,他是个聪明人,也是个文化人,他知道这句话一定有什么深层含义,自己要小心了。 伯州犁抬起手来(《左传》:上其手),指着王子围说:“这位先生是王子围,哪,身材魁梧,体格健壮,是我们大王最宠爱的弟弟。” 然后,伯州犁把手放下来(《左传》:下其手),指着穿封戍说:“这位名叫穿封戍,楚国边境小县的县尹。” 皇颉现在什么都明白了。 “现在请听题,王子围和穿封戍,谁捉住了你?”伯州犁问。 皇颉抢答了。 “我遇上了王子围,打不过他,就被他活捉了。” 正确答案。 伯州犁笑了,王子围也笑了,甚至皇颉都笑了。 “笑你妈个头,老子跟你拼了。”穿封戍爆喝一声,提起手中的大戟,就要来跟王子围拼命。 王子围吓得脸色惨白,掉头就跑,幸亏在场人多,夺下了穿封戍手中的大戟。 “什么狗屁王子,臭不要脸。”穿封戍大声叫骂。 这段故事,后来成为一个成语:上下其手。 上下其手,比喻玩弄手法,串通作弊。 【他乡遇故知】 从郑国捞了一票之后,楚秦两军各自回国了。 回到楚国,屈建发现有客人在等他,宋国来的客人,是向戌派来的。虽说宋国是晋国阵营的,屈建和向戌的私交还是不错的,私下里常有些书信往来。 “哎哟,老向有什么好消息给我?”屈建挺高兴,他想不到的是,后面的事情能让他更高兴。 “令尹,是这么回事。”来人是向戌派来的和平特使,当下把向戌的和平计划介绍了一遍,说是晋国人很感兴趣,要是楚国也有兴趣的话,宋国愿意做东道主,请晋楚两国到宋国进行和平谈判,今后双方的盟国互相朝拜,国际事务都以和平方式解决,世界和平的伟大理想就能实现了。 屈建听完了介绍,非常高兴,算一算,世界和平对楚国实在是好处太多了。首先,目前楚国处于下风,对抗晋国很吃力;第二,晋国的盟国多,楚国的盟国少,互相朝拜,自己就赚多了;第三,要是在自己手上实现了世界和平,那自己不是名垂青史了? 屈建决定响应宋国的建议,于是去向楚康王汇报。对于这个建议,楚康王也很感兴趣。两人一商量,决定派人去晋国打探一下对方的态度。可是派谁去呢?想来想去,派谁去都不合适,因为现在双方还是敌对国家,万一对方根本没有诚意,自己这边贸然派人过去,岂不是很丢面子? 最后,屈建提了一个建议:咱们让蔡国派人去,这样就怎么也丢不了楚国的面子了。 蔡国接到了楚国的命令,说是派一个人去晋国,观察一下晋国的情况,同时探一探晋国人的口风,看他们是不是真的爱好和平了。 蔡国派出了上卿声子,一来级别够,二来声子口才很好。 声子带了单位介绍信就上路了,路过郑国的时候,在荥阳郊区遇上了一个人。 “哎唷,世界真小,伍兄,怎么在这里遇上了?”声子很高兴,遇上的人名叫伍举,说起来,就是楚庄王的嬖人伍参的儿子。 当初,伍参和声子的父亲子朝私交很好,两家因此也多有往来,声子和伍举也就成了朋友。如今在异国他乡相遇,正是他乡遇故知啊。 “我去晋国,你呢。”伍举说。 “我也去晋国公干,你去干什么?” “我,哎,我流亡。” “啊,你在楚国受迫害了?” 原来,伍举娶了王子牟的女儿,可是最近王子牟犯了事,畏罪潜逃了。有人就举报伍举,说是他送老丈人跑的。这下伍举害怕了,连忙出逃,这是要逃到晋国去政治避难的。 “唉,我们家好不容易在楚国混出个模样来,现在又要去晋国二次创业,苍天啊大地啊,为什么就这么不公平呢。”伍举很沮丧,他对前景很悲观。 “伍兄,不用担心,你尽管去晋国,就当度假了,我保证能够让你回楚国。”声子看见老朋友这样伤心,决心帮他。 “你,你有办法?” “有。” “什么办法?” “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 【世上最著名的忽悠】 声子在晋国受到了热情招待,他还见到了赵武,就宋国的和平方案进行了讨论,赵武的态度非常积极。临走,晋平公设宴招待声子,六卿大夫等人参加。 晋国人的热情证实了他们的诚意,声子非常高兴。 离开了晋国,声子没有回国,直接来到了楚国,向屈建汇报晋国人的态度。 声子把自己在晋国受的热情招待介绍了一遍,说晋国人很有诚意,而且对宋国的方案也很满意,楚国方面不用担心。 屈建非常高兴,说完了正事,跟声子随便聊起晋国的事情来了。 “哎,晋国的大夫和楚国的大夫相比,谁更贤能一些?”屈建问,楚国人对这个都很感兴趣。 “这么说吧,晋国的卿不如楚国的卿,可是晋国的大夫比楚国的大夫强,他们的大夫都是卿的材料。”声子考虑了一下说,他说的倒是真话,晋国这一代的卿确实是历史上最弱的,而晋国的大夫如叔向、张侯等人的能力确实比卿要强很多。 “既然我们的卿更强,为什么晋国比我们要强大?”对声子的回答,屈建很受用,不过他还接着问。 “这个,就像杞木、梓木、皮革一样,晋国人用的都是楚国运过去的。楚国虽然人才多,但是都被晋国人用了。”声子假装考虑了一下说,因为这是他早就想好的。《左传》原文:虽楚有才,晋实用之。 “晋国人就没有什么宗族亲戚之类的?他们自己就没有人才?”屈建略略吃了一惊,这个观点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说实话,从前对晋国人,他是有一点轻微的自卑的,所以听到这个观点,尤其诧异。 “当然有啊。不过,晋国人对楚国人才的使用非常到位非常充分,特别是用楚国人才对付楚国方面。我听说‘善为国者,赏不僭(音建)而刑不滥’,善于治理国家的人,赏赐不要失当,处罚不要泛滥。赏赐失当,就可能让坏人得到好处;处罚泛滥,就可能冤枉好人。如果二害择其轻,那就宁可赏赐失当,也不能处罚泛滥。宁可让坏人得到好处,也不能让好人受到冤枉。好人都被赶跑了,这个国家也就没戏了。”声子开始发挥,由于准备充分,当时引经据典,从《诗经》到《夏书》到《商颂》,滔滔不绝,娓娓道来,一个中心思想:不能冤枉好人。 屈建听得目瞪口呆,活这么大岁数,没见过这么有学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