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国使者在齐国碰了一鼻子灰,在鲁国却是受到欢迎。 鲁桓公是个热心肠,也想多交些朋友,何况,鲁郑两国也是传统友邦,帮忙说几句话也不费什么事情。 鲁桓公约了宋庄公相会,两国元首就在扶钟这个地方进行了最高层会晤。 “老宋,我看就算了吧,郑国确实有困难。”寒暄之后,鲁桓公开始劝解。 “不行,大家都是中原国家,不能说话不算话啊。再说,那几个城池又不是粮食,说句话就给过来了,有什么困难不困难的?” “那是人家的祖业嘛,考虑一下感受。” “感受,怎么不考虑我的感受?” 基本上,第一次斡旋失败。 郑国知道斡旋失败以后,派人给鲁桓公送来了一样东西,什么东西?商彝。彝是什么?青铜祭器。商彝呢?就是商朝传下来的文物,宋国祖庙里的镇庙之宝。那么,这超级文物宝贝怎么在郑国这里?公子冯回国继位之后,作为感谢送给郑国的。 郑国现在把这个拿来了,希望鲁桓公帮着还给宋国,抵了那三座城池。当然,拿这东西也是顺便提醒宋庄公:别忘了你也欠我们的情。 鲁桓公还真是个热心人,再次约会宋庄公,老地方见。 “看,这是当年你给郑国的感恩礼物,他们一直珍藏着,如今还给你,希望能抵得上那三座城池。”鲁桓公让人取出商彝,还给宋庄公。 “我说是什么呢,这么个东西,我们祖庙里有的是,算什么宝贝?我还是要城池。”宋庄公打死了就是要城池,心说咱也不是玩文物的,要那干啥? 第二次斡旋再次失败。 两次斡旋失败之后,宋国的催债代表团来得更勤了,说话越来越不客气,要吃要喝要回扣,弄得郑厉公非常不爽。 于是,郑厉公又派人去恳请鲁桓公继续斡旋。 鲁桓公向宋庄公第三次发出热情邀请,希望就郑国债务问题进行新一轮斡旋。 宋庄公很烦,他对鲁国的使者说:“你知不知道我已经很烦了,你知不知道你们主公已经很烦人了。郑国欠债不还跟你们有什么关系?没事自己找地方凉快去吧,拜托不要来掺和了。” 两个字:拒绝。 【反目成仇】 鲁桓公的邀请遭到粗暴拒绝,脆弱的心灵受到伤害,他很愤怒,实际上他一直很讨厌宋庄公这个人,前两次会晤已经充分地说明了这一点。 “给脸不要脸,打他。”鲁桓公决定。鲁国打宋国历来是有心得的,宋国的郜鼎都给鲁国抢回来了。 于是,鲁桓公与郑厉公在武父秘密会见,两国元首在对宋问题上十分一致,一拍即合。 “老宋贪得无厌,我早就想跟他翻脸了。鲁哥,我听你的,咱们办了他。”厉公是什么人物?他是郑庄公最欣赏的儿子,决不是一个受窝囊气的人。 鲁郑两国迅速组成联军,鲁桓公、郑厉公亲自领军,进发宋国。 听到鲁郑联军靠近国境的消息,宋庄公有些傻眼了,狗急了还跳墙呢,把人家逼急了,可不要跟你拼命。 反目成仇了。 放着恩公不当,非要当仇人。 怎么办?硬着头皮也只能打了。可是宋庄公也知道宋国的队伍根本就不是郑国的对手,何况还有鲁国。他听说齐僖公对郑厉公很不满意,说不准齐国愿意跟自己联合起来抗击郑国呢? 宋庄公紧急派出华督前往齐国。齐国跟宋国历来也不是什么友好国家,齐僖公尤其讨厌宋庄公,所以对华督也是爱搭不理。 到了这个时候,华督也只好厚着脸皮说话了:“公子突这个白眼狼,我们也是被他给骗了,否则怎么会把公子忽赶走呢?如今这个王八蛋联合鲁国来攻打我们,希望贤侯不计前嫌,帮助我们击败他们,活捉公子突,帮助公子忽复位。” “不好意思,我们正要打纪国呢,没工夫帮你们,你们好自为之吧。”齐僖公根本不给面子,不过,他也确实是要打纪国了。 为什么齐僖公要打纪国?因为他最近回顾了一下历史,结果发现原来齐国和纪国是杀父父父父父父父仇人。为什么说这么多父字,因为齐僖公往上数七辈,齐哀公的时候被纪国国君在周王面前说坏话,结果当时在周朝兼任中央领导的齐哀公不幸被周王处死,还被剥光了洗干净烹了祭祖。 血海深仇啊,比血海深仇还要深。 这一边,华督灰溜溜从齐国回来,向宋庄公作了汇报。 宋庄公这下没指望了,死心了。他大骂齐僖公不够意思之后,也只能面对现实:“不靠天,不靠地,靠自己,我们拼了。” 后来的事实证明,靠自己是对的,如果靠齐国,麻烦就大了。 宋国是没有跟鲁郑联军对抗的底气的,死守城池是他们唯一的选择。也正因为他们谁也指望不上了,守起城池来反而更专心更努力。 鲁宋联军直逼宋国首都睢阳,宋军龟缩不出。鲁郑联军连续攻打,眼看睢阳城岌岌可危。 “老华,怎么办啊?”宋庄公吓得半死,向华督问计。 “实在不行,明天我出城去求和,把《丁亥条约》的甲方乙方掉个个。”华督的办法就是投降,然后签署不平等条约。 事到如今,也是没有别的办法,宋庄公和华督连夜起草了条约。 第二天,华督正准备出城投降,突然手下来报:“华总理,郑鲁联军撤军了。” 第二十章 老婆更靠不住 就在郑鲁联军攻打宋国的同时,齐国出兵攻打纪国了,小国纪国根本不敢对抗,纪国国君派人赔礼道歉外带痛骂自己祖宗是王八蛋,可是齐僖公就是不肯放过他们,非要把纪国国君抓回来照方抓药,给洗干净烹了不可。 纪侯比宋庄公还要害怕,一边拼命守城,一边派人快马来找鲁桓公求救。为什么找到鲁桓公?因为两家是亲戚,纪侯是鲁桓公的姐夫。 这里正在预备再次攻城呢,纪国使者到了。鲁桓公拿过纪侯的求救信,一看之下,吓了一个哆嗦,信上怎么写?“舅子啊,快救命吧,来晚了,姐夫就成回锅肉了。” 鲁桓公当即决定移师纪国,帮纪侯解围。 “难道不是派个特使就解决问题了?”郑厉公有些奇怪,为什么奇怪?因为鲁桓公不仅跟纪侯是亲戚,跟齐僖公也是亲戚。一个是他姐夫,一个是他老丈人。 原来,齐僖公那个漂亮得跟范冰冰似的小女儿没有嫁给郑昭公,退而求其次,被齐僖公嫁给了鲁桓公。 说来说去,齐僖公和纪侯还是转折亲。不过话说回来,那些诸侯国谁跟谁不沾点亲戚啊? “别提了,就为了那档子陈年旧事,我替我姐夫给我老丈人求了多少次情,讲了多少次冤冤相报何时了的道理,可是他老人家就是听不进去。没办法,老丈人再亲,那也不能眼看着姐姐当寡妇啊。这一次,齐鲁两国是非开战不可了。”鲁桓公看来是下了决心。 “鲁哥,壮哉。你帮我打宋国,我也不能对你的事情袖手旁观,走,我们一块打齐国去。”别说,郑厉公挺够义气。 就这么着,鲁郑联军不打宋国,打齐国去了。 说来说去,齐国原本不想帮宋国,可实际上却帮了他们。 【痛击老丈人】 鲁郑联军来到纪国,就在城外扎营。 鲁郑联军大营的对面,是齐国的大营。 扎好大营,鲁桓公请齐僖公阵前对话。 “你来干什么?”齐僖公见面就问,拿出老丈人的威严来。 “老丈人,我看就算了。古人说得好,冤冤相报……”鲁桓公又是老一套,没等他把“何时了”说完,齐僖公已经忍不住大骂起来:“报你娘个屁,杀父之仇都不得不报,何况我们是杀父父父父父父父仇人,怎么能放过?你有种的话,别叫我老丈人,咱们战场上见。” 鲁桓公被抢白一顿,脸上十分难看,当下也不客气:“好,既然如此,只好战场上见了。” 鲁桓公回营,一面派人进城安抚纪侯,一面和郑厉公商讨如何与齐兵交战。 两人商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天亮的时候出营一看,把两个人给吓傻了。 一个晚上,在齐国大营的旁边,平添了三座大营。 鲁桓公和郑厉公都是倒吸一口凉气,齐军一夜之间增加了三倍兵力,这仗还怎么打? 可是,等他们看清楚这新增的三座大营的旗号的时候,笑了。 三座大营,分别是卫国、燕国和宋国。卫国和燕国都是齐国邀请来助战的,卫国国内正乱,出兵不过是应付,谁让卫惠公是齐僖公的外孙呢?燕国在北面,战斗力十分稀松,他们来凑热闹主要是想齐国帮他们抵御北边的狄人。而宋国是主动来帮齐国的,他们的算盘打得不错:在别人的地盘上帮着齐国打败郑国和鲁国,不就等于齐国帮自己打鲁国和郑国吗?还能落齐国个人情,多好? 大家的算盘都不错,齐僖公也很高兴。 可是,在鲁桓公和郑厉公的眼里,那三国军队就是三坨狗屎,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尤其是卫国和宋国,那好像就是专门来给他们羞辱的一样。 原先打齐国还没有把握,如今反而十拿九稳了。 事实证明,他们的看法是对的。 大战开始了,南面阵地是郑国和鲁国军队,北面阵地依次是宋国、齐国、燕国和卫国军队。 鲁国军队率先发起冲锋,鲁桓公身先士卒,冲在最前面。燕国和卫国军队还没开战就已经想溜了,鲁桓公大吼道:“燕国和卫国的兔崽子们,姓姬的不打姓姬的,识相的快滚。” 卫燕两国都是姬姓国,听鲁桓公这么一喊,好像找到了逃跑的理论根据,更不打话,转头就跑。 另一边,郑国已经与齐国和宋国交手了。没打几个回合,鲁军从侧面杀来,宋国军队最怕的就是鲁军和郑军,此时哪里还敢交手,掉头就跑。宋军一跑,把齐军的阵型冲得乱七八糟,弄得齐军也只能溃败。 所以说,看见宋军、卫军和燕军,郑厉公和鲁桓公更有信心了。 后来《孙子兵法》中有一条叫做“乱军引胜”,说的就是这回事。 还好,郑厉公和鲁桓公网开一面,没有穷追,齐军虽然溃败,损失并不严重。没办法,齐僖公率领残兵败将回国去了。 鲁军和郑军解了纪国之围,也各自回国。 从那之后,郑国和鲁国结盟,宋国和齐国结盟,都是恨对方入骨。 伐纪战败之后,齐僖公十分郁闷,女婿竟然这样对待自己,真是天理何在?他越想越气,越气越想,终于气出病来,很快就鞠躬尽瘁了。 齐僖公去世,儿子诸儿继位,就是齐襄公。 齐襄公有两大爱好,其中一个是喜欢打架。跟谁都打,还特记仇,说白了就是一个典型的街头混子。另一个爱好就是好色,跟谁都乱搞。 齐襄公有个亲叔叔叫夷仲年的,前文曾经提到过。夷仲年有个儿子叫公孙无知,也不知道怎么就取这么个名字。虽然名字不好,可是人招人喜欢,齐僖公就特别喜欢他,后来干脆破格提升他的待遇,把他的待遇水平定为“世子级”。 小的时候,公孙无知比较无知,跟堂哥诸儿打架。你说兄弟两个,打架就打架呗,摸摸脑袋就过去了,可是诸儿记住了。等到诸儿当了襄公,第一件事就是把无知的待遇水平降下来了。无知很恼火,可是没办法。 为什么要说这一段,后面要用到。 下面,来说说老公和老爹谁重要的事情。 【祭女】 郑鲁两国大胜齐宋卫燕之后,郑厉公总算可以不用整天看宋国使臣的坐地泡了。 古人说得好啊:苟无外患,必有内忧。 对外战争的胜利往往使内部矛盾成为主要矛盾,郑国就是这样。 厉公其实从一开始就不喜欢祭足,因为他知道祭足跟公子忽关系好,但是那时候他需要祭足为他出谋划策,应付外敌。现在,宋国被打趴下了,祭足的用处不是那么明显了,厉公就感觉祭足功高震主,对自己很不尊重。 “这个老东西跟公子忽肯定还在暗中勾搭,说不定哪一天帮公子忽杀回来,我不是就惨了?”厉公有一天想到这个问题,越想越害怕,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情就要发生。 厉公不是昭公,他更狠也更果断。于是,他毫不迟疑,把大夫雍纠给叫来了。 雍纠是厉公的表弟,原本是宋国人,随厉公来到郑国之后,就成了郑国的大夫,是厉公的第一亲信。 “老弟,祭足这个老家伙对我很不敬,我想要除掉他,有什么办法?”厉公问雍纠。厉公自己是不敢杀祭足的,因为祭足的势力太大了。想想,三代郑公以来,祭足在洗脚的功夫出过多少主意,朝廷里有多少人是他的老部下。 “我看也是,你不杀他,迟早他要杀你。”雍纠表示赞同,他对祭足的总理宝座有一定的想法。 两人于是商量办法,最后的办法是:雍纠在东郊修了一栋别墅,过几天邀请祭足去参观并且指导装修,雍纠就在那里设宴招待,顺便在饭菜里下毒,毒死祭足。 “干掉了他,你就是总理。”厉公拍拍雍纠的肩膀。 “为了国家,我要大义灭亲了。” 兄弟两个高兴,就喝了几杯预祝胜利。 雍纠很高兴,一嘴酒气,哼着流氓小调就回家了。 “你还知道回家,怎么不死在外面?”老婆在家里大发脾气。老婆是谁?祭女,祭足的女儿。当初宋庄公与祭足签订的协议中有一条,就是把女儿嫁给雍纠。在这个问题上,祭足没有赖账。实际上,祭足还挺愿意,因为他女儿性格暴躁,在郑国还真没人敢娶。 “这这这。”雍纠慌了,他很怕老婆,从心底那种怕。不过这不怪他,祭女的性格像她老爸,太强了。 “这什么这?还唱小调,泡妞去了?”祭女逼问。 “没,没有。” “没有为什么那么高兴?升官了?” “嘿嘿,被你猜中了,我要升官了。”雍纠喝多了点,又想讨老婆开心,一不留神,说出来了。 “升什么官?” “这,这,”雍纠犹犹豫豫,遮遮掩掩,还转移话题,“你看,多么蓝的天呐。” 祭女很聪明,她在盘算:不算郑厉公,雍纠现在的地位在郑国排第三,要升官,只能是国防部长和总理。雍纠连战车都站不稳,看见耗子都害怕,国防部长肯定是没戏的,难道他要当总理?取代我爹? 祭女看出问题来了,她没有听说过自己的父亲要辞职,而且自己的父亲也不可能辞职。 “蓝你个头啊,说吧,升什么官?” “这这。” 看见雍纠吞吞吐吐,祭女更加坚信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她知道,再逼问也是逼不出来。如果真的逼问出来了,那也就是自己被杀人灭口的时候了。 “算了,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要当上卿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跟郑侯是要对付我爹了。唉,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们真要对付我爹,我也没办法。鲁侯把他老丈人给打了,他夫人不也没话可说吗?再说了,我爹跟我也没什么感情,自从我娘生了我,我爹就只爱他的小妾,半年都不跟我们娘两个说一句话。唉。”祭女说了一大堆话,大意就是你要干什么我都支持。 雍纠高兴坏了,想不到祭女平时凶恶,关键时刻竟然深明大义。 “老婆,既然你这么说,我就把实情告诉你吧。”雍纠一高兴,乘着酒劲,把他和厉公的计策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 “早说啊,既然这样,我帮你去请我爹吧。” “太好了,太好了。”雍纠真高兴,他一直就很怕祭足,担心自己去请祭足的时候一不小心露了馅,那不是自己找死。 当晚,兴高采烈的雍纠兽性大发,在床上疯狂发泄。 “你就折腾吧,你们雍家能不能留下个种,就看你今天晚上的效率了。”祭女心里说。 【雍纠之死】 第二天,祭女回了娘家,说是帮雍纠去请祭足参观别墅。 回到娘家,跟爹问了好,就把娘扯角落里嚼舌头去了。 “娘,我问你,爹和老公,哪一个亲?”祭女问。 “都亲。”娘说。 “哪一个更亲。” 娘想了想,说:“爹亲。” “为什么?” “你想啊,要是你爹死了,你就没爹了,就算娘再给你找一个,那也是假的。可是老公不一样,老公死了,还能再找啊,说不定再找的更好呢。”娘的话言简意赅,她也很聪明,感觉到女儿好像有什么事情要说。《左传》中原话是这样的:人尽夫也,父一而已。 成语“人尽可夫”就是祭足的老婆在这里发明的。 “好。”祭女说,原本她还有点犹豫,毕竟作寡妇的滋味不好受,如今听娘分析得这么透彻,下定了决心。 后面的事情其实很简单,祭女把一切都告诉了祭足。 “马拉戈巴兹,他活腻了。”祭足咬牙切齿。以祭足的智商和老辣,对付雍纠这样的公子哥儿简直是太简单。“孩子,你别怕,爹再给你找个好的。” 第二天,祭足去参观雍纠别墅,雍纠心里是又高兴又紧张,高兴的是老丈人上钩了,紧张的是看见老丈人就紧张。 宴席早已经备好,雍纠请老丈人上座,拍了几句“您老人家红光满面”之类的马屁,雍纠开始敬酒。 “爹,先敬您一杯,祝您老人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雍纠双手捧着酒杯,献给祭足。 祭足看了看,没有伸手接杯子。 “啊,爹,这,这是我特地从楚国进口的好酒,七、七里香,您、尝、尝尝。”雍纠有些紧张,说话已经不利索了。 “七里香?不是七步倒吧?” “爹,您,您说笑了。”雍纠心里一个咯噔,为什么?因为下在酒里的毒药是郑厉公托人从楚国进口的,名字就叫七步倒。意思是喝了这种毒药,七步之内必然倒地身亡。 “你喝了。”祭足喝令。 “这,爹。”雍纠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的心里只有后悔。 “喝不喝?” “爹,这。”到这个时候,雍纠知道事情已经败露了,没等他跪地求饶,祭足已经一拍桌子,大喝一声:“来人。” 总理府的侍卫们进来了,直接将雍纠踹倒在地。 “爹,我,我是被迫的啊,饶命啊。”生死关头,雍纠的嘴终于利索起来。 祭足皱了皱眉头,挥一挥手,示意侍卫们动手,侍卫们自然不客气,捏着鼻子把那杯酒灌了进去。 别说,楚国进口的毒药还真不错,雍纠一步也没跑出去,因为他已经吓瘫了。片刻工夫,七窍出血,成了死人。 雍纠的尸体被人们在一个大水坑里发现了,郑厉公派人打捞上来,不用仔细看就知道是中毒而死。郑厉公知道坏事了,派人一打听,说是雍纠老丈人不成,反而被祭足毒死后扔进了水坑。 “唉,这个废物。”厉公叹了一口气,怎么办?跑吧,不跑连自己都没命了。 往哪里跑?宋国是不成了。算来算去,跑蔡国算了。 就这样,厉公跑蔡国去了,那一年是厉公四年(前697年)。 后来,厉公知道雍纠是被老婆出卖了,又是长叹一口气:“这个蠢货,这世界上最不可靠的就是老婆啊。” 第二十一章 兄弟靠得住? 按照《周礼》,诸侯的继承人应当是嫡长子,也就是大老婆的大儿子。大老婆不是岁数大,而是老婆中的排行第一。整个西周,基本上大家都自觉遵守这个规定。而另一个规矩就是,新任的国君必须要派人去王室汇报,王室再派人前去进行任命。 到了春秋,嫡长子制度逐渐被破坏,而且再也没有人在乎王室的任命,从前还要中央的委任状,现在不用了,自己找块萝卜刻个章就能任命自己。可是,问题来了,你杀别人容易,别人杀你也容易。萝卜满大街都是,你会刻章,人家也会刻,你刻个侯爵,人家还能刻公爵呢。 所以,各国的继承人大战相继展开,兄弟相残不再罕见。 杀机四伏,杀声四起。 说实话,当个诸侯也不容易,掉脑袋比平头百姓还简单。 这一章里,看看郑国四兄弟的命运吧。 【老大之死】 郑厉公跑了,祭足决定把郑昭公弄回来。郑昭公在哪里?在卫国,整整四年了。 卫惠公高高兴兴把郑昭公给送回了郑国,为啥这么高兴?他以为能得不少酬谢。 可是,他错了。 根据宋国的经验,祭足知道,酬谢再多,卫国也不会满足,最后还是翻脸。与其如此,反正最后也是翻脸,不如一开始就什么也不给。 就这样,郑国什么也不给,干脆把中间那些环节都省略了,从一开始就把卫国当敌人了。卫惠公从满怀希望到彻底失望,把他气得肺都要炸了,逢人就说郑昭公不是个东西。其实昭公也是没办法,他也不敢惹祭足。 当初把人家赶走,如今又把人家请回来,祭足也觉得不好意思。好在昭公是个实在人,多多少少也知道祭足当时的处境是迫不得已,因此也没有什么怨言,依然像从前那样尊敬他,对他言听计从。 祭足本来就有些心存惭愧,见昭公对自己一点怨恨也没有,倒有点不好意思了。怎么办呢?祭足想想,干脆找个人给昭公出出气吧。 于是,祭足来找昭公了。三言两语之后,话归正题,祭足老着个脸旧事重提,说起那一段来,把当初高渠弥怎么第一个跳出来支持推翻昭公,又怎么要亲自去杀昭公这些事情添油加醋说了一遍,最后,祭足压低了声音说:“主公,这个高渠弥不是个好人,找机会杀了他。” “唉,算了,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我也不喜欢高渠弥,可是那时候他也有他的难处。”昭公很宽厚,根本就没有想到要杀高渠弥。 “那,那就撤他的职。” “那也不好,我刚刚复位就撤了他,别人怎么想?算了,等等再说吧。” 祭足没话说了,不过他也放心了,昭公连高渠弥都不记仇,对自己就更不会怨恨了。 昭公这个人真是个很厚道的人。他从卫国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一个人,谁?公父定叔。公父定叔是谁?就是公孙滑的儿子、叔段的孙子,算起来,是昭公的侄子。公孙滑在卫国避难,日子过得很是艰难,没活多大岁数就死了,留下一个儿子就是公父定叔。定叔那时候还是个孩子,东家一顿西家一顿这么熬日子。昭公到了卫国避难,听说公父定叔过得艰难,就把他接来同住,现在回国了,干脆就把他一道带回郑国,让他做了大夫。 再说郑厉公,跑到蔡国之后,跟蔡国国君混得不错,借了点兵,竟然一口气把郑国的大城栎城给拿下来了。有了根据地,郑厉公就有想法了。 厉公跟鲁桓公一向不错,于是去找鲁桓公,再通过鲁桓公去找宋庄公,承认错误并且表示今后一定把欠宋国的东西都补上,只求宋国帮他光复郑国。 宋庄公是什么人?认钱不认人。听郑厉公说把欠他的都补上,高兴了。 于是,敌人又成了朋友,厉公跟宋庄公又成了哥们,两人合兵一处,再加上鲁国,又拉上卫国,也算是四国联军,一起进攻郑国。 祭足是什么人?领导郑国抵抗四国联军,结果怎么样?用赵本山的话说:咋没咋地。 四国联军无法取胜,各自回国。 祭足派大将甫瑕驻守大陵,专门防范厉公。 厉公也只好躲在栎城,盼望着祭足早点死。 转眼昭公回到郑国三年(前695年),那一年齐襄公要娶周王的女儿,请了鲁桓公做订婚主持人。在气死老丈人之后,鲁桓公与大舅子齐襄公很快达成了谅解,实际上齐襄公在内心很感谢鲁桓公也未可知。 祭足听说这个消息,知道机会来了。齐国和郑厉公那是仇人,而且当年齐僖公特别欣赏郑昭公,因此,现在的齐襄公肯定愿意跟郑国修好。而借助齐襄公,又可以跟鲁桓公讲和,这一趟过去,等于拉拢了两个大国,对郑国岂不是一大外交胜利? 祭足把这个想法对郑昭公一说,郑昭公大喜,当即派祭足前往。 祭足准备了郑国特产,急急忙忙上路,来到齐国首都临淄。还别说,齐襄公对祭足十分友好,一来仰慕祭足的大名,二来对郑昭公印象极好,爹在世的时候常常对他说“你看人家公子忽”。两人见面,齐襄公对祭足的所有请求一口答应,还对郑昭公没有当上自己的妹夫深表遗憾,表示“忽哥就是我的偶像”。 “我们始终坚持一个郑国的外交方针,坚持郑昭公是郑国合法君主的原则,而栎城是郑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齐襄公正说得起劲,突然有人来报:“主公,郑国政变,郑侯被害。” 得,谈了那么多,白谈了。 怎么回事?原来,祭足前脚走,后脚高渠弥就下手了。高渠弥和郑昭公一向就不对眼,而且一直在担心昭公会找机会收拾自己。如今看见祭足去了齐国,不出意料的话会取得丰硕的外交成果,那时候昭公的翅膀更硬,自己的日子恐怕就更难过了。 正是出于这样的考虑,高渠弥下毒手了,他利用昭公去城郊打猎的机会,派人假扮强盗,将昭公杀死。之后,火速从蔡国接回了郑庄公的三儿子公子危,接任国君。 你不杀人,人就杀你。从这个角度来说,当初郑庄公的看法是对的。 无数的历史事实证明了并且仍将继续证明下去,心慈手软是做不了政治家的。 听到这个消息,齐襄公一拍桌子:“谁杀忽哥,我就杀谁。”当即就要起兵伐郑,旁边有齐国大臣提醒“主公就要举行婚礼了,等等吧”。齐襄公想想也是,只得作罢。 齐襄公能等,祭足不能等啊,老婆孩子一大堆,也不知道安危如何。当下告辞了齐襄公,急匆匆回国。 祭足一辈子都在算计别人,可是还是免不了被人算计。所有动心眼的人都不是他的对手,可是他偏偏栽在两个几乎没有心眼的人的手中,一个是宋庄公,另一个就是高渠弥,两个二百五给了他两次措手不及。 所以,有人说聪明人往往折在二百五的手中,这是千真万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