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孝恪本就有意拿下这些俘虏做新附军,毕竟这辽东地头,这些俘虏要比他们熟悉得多,而且只要使用得当,这些俘虏会比他麾下的士兵更管用。 “是,将军。”长孙无忌记下了郭孝恪的话,这些俘虏可都是有底子的老兵,能用好了便是一下子多了五千可战之兵,便是他不喜那些人,也是不由心动。 “对了,不要让那些俘虏吃饱,饿他们三分。”看着要离开的长孙无忌,郭孝恪忽地喊住了他吩咐道,对这些俘虏用不着太好,以后时日还长。 … 夜幕下,辽东城外的隋军大营里,一营接着一营的士兵都是背着装满泥土的布囊子,运到了辽东城的山脚下堆了起来。 “这主意不知道是那个狗娘养的想出来的。”黑暗中不时有军官低声咒骂着,先是白天像是田里的老鼠一样扒拉了一整天的土,晚上又要偷偷摸摸地像做贼一样,背着这沉得要死的土囊子,可是把他们给累的够呛。 听着军官们的低骂声,那些背土的士兵却是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一个个拖着如同灌了铅的腿,只盼着快点把剩下的土囊子都给运完。 月过中天,辽东城脚下,随着无数土囊子的堆积,隐隐现出了如同庞然巨兽般的黑影,左翼第一军的大营外,麦铁杖和钱士雄,孟金叉带着几个亲兵,眺望着一队队进进出出的背土士兵,盘算着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把这活给干完。 “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家伙想出来的主意,这回可把那帮子软蛋给累趴下了。”孟金叉看着那些背土的其他各军的士兵,咧开嘴笑道,反正只要不是左翼第一军的,在他眼中通通都是只会捡便宜的软蛋,尤其是宇文述那个老匹夫的手下,他娘的打起仗来稀松平常,抢起功劳来倒是蹦跶得比兔子还快。 钱士雄难得没有和孟金叉抬杠,只是在一旁看着那越来越高,和辽东城的城墙墙角越来越靠近的土山,虽说这主意累人了点,但总好过拿士兵去填那辽东城下的山脚。 “大帅,你说这主意会不会是二郎那小子出的,他可是从皇上那儿把那些俘虏给全都要走了,要不然怎么能累到宇文述这孙子。”孟金叉忽地朝麦铁杖说道。 “应该不是二郎,要是二郎出的主意,皇上不会不声不响。”钱士雄在一边摇着头道,如今郭孝恪是皇上的心腹爱将,不过资历甚浅,若这利于攻打辽东城的主意是郭孝恪出的,皇上岂会不跟众人提及,好为郭孝恪涨涨声势。 “这和皇上有个屁的关系。”孟金叉看到一直闷着的钱士雄一开口就是驳他的话,不由怒道,瞪着钱士雄。 “够了,二郎如今领兵在外,哪有空管这辽东城的闲心思。”麦铁杖喝住了孟金叉,他其实不太明白郭孝恪干嘛放着辽东城之役不打,非要领兵出去打其他山城,要知道皇上可舍不得折了他的人马,到时候他只要等其他各军打得差不多的时候,上去摘桃子就成。 麦铁杖仍旧是没把高句丽放在眼里,在他看来辽东城虽然城高墙厚,可是也架不住这围攻,觉得郭孝恪带着人马去打其他山城,根本就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要是赢了还好说,可要是输了,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他。 “行,大帅你说的有道理。”遇到比自己更横的麦铁杖,孟金叉也是没了脾气,只是认输道。 … 沈光可不知道因为自己跟杨广提的积土堆山,成了那些背土士兵口中的那个狗娘养的,杀千刀的家伙,他现在正想着郭孝恪临行前跟他说的话。 这回大军征辽,的确是没多少人有打仗的心思,想起自己平时在大军营中的所见,沈光皱起了眉头,前一回渡河之役,虽说左翼第一军几乎打残,可终究是四万贼军不过半日的功夫就给击溃了,让各军将领都轻敌之心,这辽东城虽然城高墙厚,可也没有多少人太当回事,就像郭孝恪说得那样,要是能一鼓作气攻下辽东城倒还没什么,可一旦久攻不下,这仗就难打得很。 想到这里,沈光决定,等攻城开始后,自己豁出性命,也要去把辽东城的城墙给拿下来,只是他心中仍不明白的是,郭孝恪为何不留在这辽东城,参与攻城,就凭他对自己说的那番话,沈光相信若是郭孝恪留下来,必然能立不小的功劳。 想来想去,沈光都想不明白为什么郭孝恪要把那些功劳让给自己,只不过心里面把郭孝恪当成了可以过命的朋友。 “沈将军,皇上召见。”汪公公找到了沈光,他是杨广身边的心腹内监,自然知道沈光几次在杨广面前为攻打辽东城出谋划策,已是颇得杨广的青眼,这高升是迟早的事情。 “有劳汪公公了。”沈光是杨广身边的千牛备身,自然知道这位汪公公虽然有些贪财,不过人还不错,要不然郭孝恪也不会和这位汪公公交情不浅。 “哪里的话,杂家不过是个跑腿的活。”汪公公笑着回答道,却是拿眼前的沈光和郭孝恪比了起来,心里面还是觉得郭孝恪要比这沈光好,沈光虽然不是个小气的人,可始终没郭孝恪出手大方。第八十九章 攻城开始 (继续求推荐票,老虎这里先谢过支持的兄弟了。) 随着升起的日头,黎明时原本浓如牛乳般的白色雾气在辽东大地上渐渐消退,辽东城的城墙上,高句丽的士兵忽然看到了从隋军营地一路堆到城墙脚下的土山,都是一下子睁大了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没多长时间,城墙头上便嘈杂了起来,高句丽的士兵们为着这不可思议的事情感到了恐惧,一夜之间,他们所仰仗的地利便消失了,如今能靠的只有这辽东城的高大城墙,不过看着平原上连营几十里,黑压压的隋军大营,没几个人觉得自己能守住辽东城。 乙支文德很快赶到了城墙,当他看到那堆到城墙脚下的土山,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本来还想靠着辽东城居高临下的地利,能够固守一段时间,可如今隋军竟然从大营直接堆土堆到了城墙脚下,看着那长达数里的土山斜坡,乙支文德忽然明白过来,隋军前几天自扎营之后,便一直没有动静,看起来都是挖土装袋去了。 “隋军是有备而来,不是无谋之行。”乙支文德皱紧了眉头,心里发苦地想到,本来还以为那位大隋天子有轻敌之心,到时只要借辽东城的地利挫败隋军的进攻,隋军的士气必然低落,说不定还有击败隋军的可能,可如今隋军的这架势,分明就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传我命令,从今日开始,各军轮流上城墙值守,有敢懈怠者,斩。”乙支文德面色铁青地朝身边跟着的亲兵和几个将领冷声道,然后又看了一眼城墙脚下的土山,目光转到了昨夜在城墙上当值的军官,“都拖下去斩了。” 听到乙支文德的声音,那几个昨夜当值的军官都是哭号着哀求了起来,指天发誓说自己昨天晚上没听到一点动静,不然也不会让隋军把土山堆到城墙脚下。 乙支文德没有理会这几个人的哀求,现在军心涣散,兵无斗志,他要借这几个人的人头,好好震慑一下那些普通士兵,让他们明白他们的性命究竟在谁手里握着。 很快几颗血淋淋的人头挂在了城墙头的旗杆上,原本还有些混乱的城墙上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那些士兵看着几个被乙支文德眼都不眨一下砍掉脑袋的将领头颅,一个个都是噤若寒蝉,没有人再敢讨论隋军的神异之处。 … 行宫阁楼上,杨广看着那几颗被挂起来的人头,转身朝身旁的沈光和宇文述等人笑道,“看起来,贼将恼羞成怒了。” 杨广开口之后,一众随侍的人都是纷纷开口附和,这时大营中,已有士兵开始整队列阵,推着攻城器械上了大营外的土山斜坡,向着辽东城逼近。 城墙上,看到列阵推进的隋军,乙支文德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这些隋军居然直接趁他们军心不稳的时候进攻了,“准备箭矢檑木。”乙支文德大呼了起来,身旁的一众将领方才如梦初醒般连忙高喊着指挥士兵准备迎敌。 平原上,大营两侧,四十八具鼓吹摆了出来,接着四十八名上身的精壮大汉,挥着鎏金的巨大鼓槌,擂动了金鼓。 雾气散尽的辽东大地上,两万大隋士兵排着整齐的军阵,从堆到辽东城脚下的土山斜坡上随着身后传来的鼓点声,缓慢地逼近着辽东城。 城墙上,每一个高句丽士兵都是握紧了手中的兵器,盯着城墙脚下远处如同蚂蚁般缓慢移动的军阵,一个个脸上都是混合着紧张和恐惧的复杂表情。 乙支文德亲自在城墙上督战,虽然脸上一脸的镇定自若,但是他的手心里也已经渗满了汗水,那些缓慢逼近的隋军士兵排成的军阵带给他们的压力太大了。 在辽东城城墙前两百余步外的地方,前进的大隋士兵在中军令旗的指挥下停了下来,在辽河南岸停留时,赶制的投石车被一列列地摆了开来,对准了正面的辽东城城墙。 已经前往中军的宇文述,看着对面高耸的辽东城墙,猛地挥下了手,然后他身旁的亲兵挥舞了手中的大旗,下达了投石车进攻的命令。 ‘嗡。’‘嗡。’‘嗡。’随着沉闷的低响声,两百多辆投石车一同抛出了石块,向远处的辽东城墙砸去。 “举盾。”城墙上,守城的军官们大声高呼了起来,接着那些在城墙上的士兵们都是竖起了自己的盾牌,挡住了自己的头顶。 ‘砰。’…‘砰。’抛出的石头不断地落在了辽东城的城墙上,砸出了白色的印痕,不过辽东城的外墙是用糯米汁混杂着石灰,青石做的外城墙,坚固无比,除了少数几块抛到城墙上的石头,其他砸在城墙上的石块没有伤到城墙半分。 城墙上的高句丽士兵感觉着摇晃的脚下,不少人都是面如土色,他们中也多是以募集的青壮为主,里面有战场经验的老兵也是没有几个。 第一轮投石机抛射过后,城墙上的高句丽士兵才小心翼翼地撤去了头上的盾牌,刚才隋军的一轮投石机抛射,有十来块石头飞上了城墙,有几个倒霉的家伙正好被当场砸中脑袋,边上几个新兵看到那红的黄的脑浆,一个个都是害怕得双腿打起了颤,刚才那些石块要是偏上一两分,倒在那里的就是他们了。 “给我把人拉下去。”城墙上,有经验的军官喊叫了起来,很快便有老兵把那死掉的七八个士兵尸体给拖了下去,免得让那些没见过血的新兵吓得腿软。 城墙脚下远处的大隋军中,宇文述看着投石机只是给辽东城的城墙添了些白印子,也不由低声骂了起来,“他娘的这城墙都快赶上大兴和洛阳了。”高句丽立国五百年,五胡乱华以后一直接纳从中原逃难的汉人,又不时劫掠北方的汉人,这筑城时用的全是汉人工匠,造出的城墙和大隋的大兴还有洛阳也不遑多让。 “继续给我扔,直到把石头扔光。”宇文述大声喊了起来,辽东城的城墙造得高,他这里投石机没多少能把石头扔到城墙上去,不过他就不信这辽东城的城墙再硬实,能捱得住数千发石块的轰击。 随着宇文述的命令,两百多架投石机,分作了两拨,不停地朝辽东城扔着石块,这时城墙上的高句丽士兵也有了些经验,知道这些石块没多少能扔到城墙上来,只是举着盾牌,看着列阵的隋军,心里面有些发怯。 一轮接着一轮的石块,像雨点般砸在辽东城的城墙上,先是密密麻麻的白点,然后有些地方开始凹陷起来,不过却始终没有塌陷下去。 远处观战的杨广看着如飞蝗般从投石机发出的乱石,忽地想起了自己当年平定南朝时的情形,不过当初平定南朝时,他身边有贺若弼,韩擒虎等父亲杨坚时代的名将,平定南朝之功虽然算在当时还是晋王的他头上,不过天下人都以为是他只是因为父亲杨坚而坐拥战功而已,如今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不会比自己的父亲差多少。 “让宇文述尽快攻城,投石机已无大用。”看到宇文述有一口气扔光投石机的石块的意思,杨广皱了皱眉,朝身旁侯着的沈光说道。 “是,皇上。”沈光领命之后,带着身边的一众千牛备身和骁果卫,出了行宫,便骑马朝土山上的中军帅旗而去。 “宇文述那老匹夫,真是个败家的东西。”看着宇文述一口气把在辽河南岸积攒的投石机石块给扔了个七七八八,在大营观战的麦铁杖不由愤恨地骂道,辽东城城高墙厚,投石机也就吓唬吓唬那些高句丽人,刚才第一轮石头砸过后,就可以挥师攻城,现在倒好,白扔了那么多石块。 … 城墙上,缓过神来的高句丽士兵心中对投石机的恐惧渐渐小了下去,城外那些隋军的投石机扔了那么长时间,也就几十个倒霉的家伙被偶尔飞上城墙的石头砸到,其他砸在城墙上,也就是脚下晃几下,没什么事。 “隋人只是中看不中用,都别怕,等他们石头扔完了,就给我狠狠地射他们。”那些有经验的军官索性在城墙上大胆地来回走动起来,鼓舞着边上的士兵。 乙支文德看着那些大起胆子的军官,又看了眼城外消停下来的隋军军阵,心里稍稍松了口气,隋军的攻城器械也不过如此,真要攻城的话,还是得拿人来填。 … 魏霸山城脚下,三千多名高句丽人的俘虏被全副武装的士兵驱赶着到了城墙脚下,正好隔着一箭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另一边则是投效郭孝恪的五千俘虏兵。 长孙无忌看了眼身后一队队的新兵,朝郭孝恪道,“将军,都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开始。”他虽然觉得郭孝恪让那些没见过血的新兵在这魏霸山城脚下当众砍掉那些高句丽人俘虏的脑袋练胆这军令冷酷了些,可是总好过让那些新兵直接上战场拼命。第九十章 杀俘 魏霸山城的城墙上,守城的将领和士兵看着山脚下一字排开的隋军和那些被押到城墙脚下的俘虏,一个个都是心里紧张了起来,以为隋军要驱赶这些俘虏来攻城。 “弓箭手准备。”城墙上,守城的将领高声喊了起来,大对卢下了令,丢了城池的人全家处死,他一家老小都在平壤,那些城墙脚下的俘虏虽然同是高句丽人,可是只要隋军驱赶他们攻城,他会毫不犹豫地下令射杀这些人。 城墙上的弓箭手,都是摸了箭羽,搭在弦上,手下垂着,目光却是盯着那些被隋军用绳子绑在一起的俘虏,脸上的神情复杂。 … 城墙脚下,重新打乱后成军的五千俘虏也是看着那些被驱赶到城墙脚下正好一箭之地开外的三千高句丽人,不知道郭孝恪这位如今已是他们主人的大隋将军要如何处置这些高句丽人,不过他们心里大都认为郭孝恪这个主人会让那些高句丽人去消耗那些守城士兵的箭矢,他们中以前一些人曾跟着高句丽人去大隋北方边境劫掠村镇城寨的时候,都会驱赶那些抓来的百姓去挡箭矢滚石。 三千高句丽人俘虏后方,那些新兵一个个都是有些胆怯和紧张地握着腰间悬着的佩刀,想起了那些老兵军官昨日对他们说的话,这些高句丽人个个曾在大隋北方边境的村镇烧杀抢掠,一个个都是恶贯满盈,死不足惜,将军大人要他们亲手处决这些高句丽狗,把他们的狗头砍下来,垒成京观,要那些城里的人知道,汉家儿郎的威风。 “出列。”随着中军帅旗处挥动的令旗,排成方阵的前军中那些老兵军官大声喝道,接着那些新兵一个个都是昂首挺胸地站了出来,排成了一支接着一支的百人队,那些带队的老兵军官在令旗的指挥下,带着近七千多的新兵,两人一组地站到了那三千高句丽人俘虏身后。 郭孝恪看着前方列队完成的新兵,一夹马腹,驱策战马到了前方,在他身旁,一身戎装,披甲人打扮的李秀宁紧紧跟在了他的身后,她的脸色有些发白,她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三千多颗人头会随着郭孝恪一声令下而落下,而她也将抛去女儿家的柔弱,做个行刑的刽子手。 … 魏霸山城的城墙上,看着隋军中军忽地奔出的一彪人马中居然裹着帅旗,那守城的将领看了也不由眼睛一跳,这隋军的主帅也太大胆了吧,竟然冲到那么近的地方,就不怕他开城门带兵冲杀出去。 “不过是诱敌之计罢了。”看着隋军两翼那些骑兵,那守将打消了带着城中骑兵出击的念头,只是让一旁的亲兵取过了自己的大弓,只等那隋军主帅靠得再近些,便抽冷射暗箭,看看能不能挫一挫隋军的士气。 … 前军阵前,郭孝恪驻马停了下来,目光扫过了那些站在三千多高句丽人俘虏身后的新兵,运足了力气,大声道,“你们脚下站着的地方,曾是汉朝的玄菟郡和乐浪郡,是我们的祖宗用铁和血打下来的,如今却被这些高句丽狗贼占了,身为汉家儿郎,祖宗之土,岂可落于他人之手。” 郭孝恪的声音在旷野中回荡着,顺着初夏的风向四周扩去,在那些新兵的耳边响起,让每个人都想起了五百年前,那个即使末世衰微,却仍旧能让四夷不敢妄动的大汉王朝,自从进了军中,他们跟着老兵识字,第一个学到的字就是‘漢’,听到最多的就是卫青,霍去病远征匈奴,横扫塞外的故事。 那些曾经用刀剑征服无数国家和民族的男人是他们的祖先,他们的血管里流着的是和他们一样的血,那如同火焰般的滚烫血液。 “这些高句丽狗贼历年来侵我边疆,杀我父老兄弟,掠我妻子儿女,此仇不共戴天,我等身为汉家儿郎,不报此仇,枉为男儿之身。”郭孝恪目光看向了那些高句丽人俘虏,声音越来越大,如同惊涛拍岸,穿云裂石一般。 郭孝恪身边,即便是长孙无忌祖上其实是鲜卑贵族,也不由浑身热血沸腾了起来,自北魏孝文帝推行汉化以来,北朝数代更迭,那些汉化的鲜卑贵族早已忘了祖上是鲜卑人,长孙无忌的父亲长孙晟自幼便以班超为志,更是熟读典籍,把自己当成了汉人。 随着郭孝恪的话语,那些新兵看着那些高句丽人俘虏的目光变得越来越仇视,一个个握紧了腰间的刀柄,原本心中还有的一丝不忍和犹豫此刻都已消失得一干二净。 “高句丽本是我汉人家奴,却趁我汉人微弱之时,占我汉人之土,如今便是时候让这恶奴知道我汉人的刀仍旧锋利。”郭孝恪拔出了自己的军刀,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拔出你们的刀,让那些高句丽人知道,这辽东大地是我汉人的天下,不是他们这些家奴的。”郭孝恪看着那些新兵,挥刀大吼了起来。 “铿,铿,铿,铿,铿。”一把把军刀从鞘中跳出,在初夏的阳光中折射出一片片耀眼的刀芒,刺到了远处魏霸山城上的高句丽士兵的眼睛 城墙上,那守城的将领听到风中隐约传来的声音里,那隋军的主帅竟然称高句丽为汉人家奴,脸色不由变得铁青,抓紧了手中的大弓,恶狠狠地盯着那策马扬刀,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隋军主帅,恨不得一箭射死这个狂徒。 “将军说得真好,那些高句丽人可不就是咱们汉人的家奴。”大军左翼,听到郭孝恪话语的尉迟恭不由朝身旁的罗士信道,看向前军新兵处那些高句丽人俘虏,眼中充满戾气。 “将军果然了得,我看那些新兵心中胆气已足,到时杀那些高句丽人犹如杀猪屠狗。”大军前军处,看到那些新兵如今一个个都是摩拳擦掌,恨不得把那些高句丽人俘虏给千刀万剐的样子,刘弘基一脸的佩服,他身边的裴仁基也是一般模样。 “给我杀,用他们的头颅筑成京观,吓破城中那些恶奴的狗胆。”郭孝恪挥刀嘶吼起来,一刀砍下了两个亲兵拖过来的姜以式的脑袋,可怜这个高句丽国中的名将,当日先为郭孝恪所败,成了阶下之囚,如今又被郭孝恪拿来杀人立威。 “给我杀,一个不留。”郭孝恪骑在马上,一手持刀,一手抓着人头,状若魔神。 李秀宁看到郭孝恪砍下了那个高句丽降将的脑袋,眼前一片血色,心里刹那间剩下的只是当日郭孝恪对自己说得那些话。 “秀宁,战场无情,刀剑无眼,你若是想陪着我上阵,你的心必须要硬起来。” “杀。”李秀宁忽地大喊了起来,接着从上翻身而下,拔出腰间的刀一刀砍在了那个郭孝恪为她准备的俘虏脖子上,锋利的刀刃毫无阻滞地砍下了那俘虏的脑袋,喷出的鲜血在风中四溅,有几滴弹在了她的脸上,平添了几分煞气,却显得有一种异样的美。 拄刀在地,李秀宁看着那颗滚落在尘土中,鲜血淋漓的人头,强忍着心中的惧怕之意,朝四周那些新兵大声喊道,“将军有命,一个不留。” 李秀宁这几日随侍在郭孝恪身边,军中士兵都知道她是女儿家,那些新兵此时见李秀宁这个日后的将军夫人大呼,都是一个个脸露愧色,刚才他们都是为郭孝恪所慑,脑子里一片空白。 “将军有命,一个不留。”靠前的新兵中,有人大喝了起来,接着踢倒了那些高句丽人的俘虏,挥刀砍下了他们的脑袋。 本来犹自不明白的那些高句丽人看到四周被踢倒在地砍下脑袋的同伴,饶是他们已经绝望,也不由在这最后的时刻拼命挣扎了起来,可却是徒劳无功。 … 哀嚎声,呼喊声,刀锋撕扯血肉的声音,人头跌落尘土的声音,在魏霸山城外回荡起来,看得城墙上的那些高句丽士兵都是面如土色,看着那些如狼似虎的隋军士兵如此凶残,他们想起了那些从辽河南岸逃回来的败兵说得那股恶鬼般的隋军。 那原本想要抽冷暗算郭孝恪的守城将领如今看着眼前这一幕血腥无比的屠杀,握弓的手发着颤,他有生以来,从没有见过如此冷酷的人,便是那些草原上最凶残的突厥人也不会这样平白无故地杀掉那么多俘虏。 … 远处,列阵的那五千俘虏军此时也都是一个个脸色苍白地看着那些杀人如杀猪狗的隋军士兵,生不出半点反抗的念头,他们多是草原人,见惯杀戮,眼前发生的屠杀让他们明白他们的新主人,那位大隋的郭将军同时也是在提醒他们不要背叛,否则他们的下场会和那些高句丽人一样。 一颗颗血淋淋的人头被那些原本从没杀过人的新兵提在手中,在魏霸山城脚下堆成了十座京观,这噩梦般的场景几乎摧毁了魏霸山城上那些高句丽士兵的士气,没有人想着要为那些死掉的人报仇,他们心中剩下的只有恐惧。第九十一章 魏霸山城 横行海上,杀人放火无数的张仲坚曾经以为自己是个狠人,可是如今他看着那十座血淋淋的用人头堆成的京观,忽然发现自己和眉头都不眨一下,就下令砍掉三千多颗脑袋的郭孝恪比起来,他和手下那帮海客能称得上是良善之辈了。 “他娘的,那些高句丽人吓得都尿裤子了。”张仲坚手下三十名海客好手里,有人眼尖,看到了对面城墙上居然有人裤裆里湿了一片,大叫起来。 张仲坚和边上的手下听到那人的话,都是一起哄笑起来,虽说是笑,可也有些掩饰的意思,他们在海上或沿海打家劫舍,最多遇到的也不过千多人马,几时见到过刚才那三千多人一队队地排开,挨个儿砍脑袋的大场面,便是他们自诩海上好汉,也是给吓到了。 … 魏霸山城也不算个小城,自从去年杨广下令征辽,高句丽国内开始在辽东坚壁清野以后,城内便满满当当挤下了三万多人,其中守城的士兵倒有五千,再加上城池依山而建,只有一面临敌,也是个易守难攻之所,不过和最紧要的辽东城比起来,城中虽然号称有五千士兵,可大多都只是临时拉起来没多长时间的青壮,平时都是摸锄头的人,别说杀人,便是杀猪杀狗也没几个人杀过,如今见了城外那十座血淋淋的人头小山,和城墙脚下那黑压压一片的无头尸体和风中飘来的浓重血腥味,没几个人能禁得住这恐怖的场面。 “我不想死。”城墙上,不知是哪个新兵先哭喊了起来,接着跟多的人乱了起来,没人想和城外那些恶鬼般的隋军交战,然后被砍下脑袋,垒成那血淋淋的人头小山。 “混帐,还不把那些惑乱军心的人拖下去杀了示众。”看着过来请命的几个小校,那守城的将领脸扭曲着,嘶声力竭地大喊道,可是他那色厉内荏的样子却只是让那几个小校心中也慌乱了起来。 那守城将领没有乙支文德那般的本事能压得住这混乱的场面,反倒是因为他那道命令而让城墙上更加乱了起来,那些想要逃下城的新兵给拦住他们的老兵一通砍杀,见了血反倒是更加地乱了起来。 … 魏霸山城外,看到混乱起来的城墙,郭孝恪策马到了那五千衣衫破烂,面有饥色的新附军阵前大声道,“攻破城池,酒肉管饱,城池不破,全军皆斩。” 挟着刚才屠降立威,郭孝恪此时在这五千新附军眼中,犹如魔神,听到那攻破城池,酒肉管饱之语,这些不过几日里勉强只填了腹中几分饱的新附军看着前方的魏霸山城,一个个都如同饿红了眼的饿狼见到了鲜美的肥肉一般。 一把刀,一口盾,便是五千新附军拿到的兵器,二三十人一伙扛着简单扎起来的攻城梯便红着眼冲向了魏霸山城,密密麻麻地像是炸了窝的蚂蚁一样蜂拥而上,虽然队形混乱,可是那股子不要命的气势却是让尉迟恭他们也是暗自心惊。 “难怪将军不让他们吃饱。”郭孝恪边上,长孙无忌看着那些根本不需要督战队的新附军,明白了当日郭孝恪那命令的用处。 … 魏霸山城的城墙上,看到那些扛着攻城梯,黑压压一片冲过来的新附军,原本混乱的场面越发乱了,“弓箭手,给我射死他们。”那守城的将领气急败坏地大声喊着,可是城墙上那些新兵已经没了作战的勇气,再加上先前老兵胡乱砍杀了好些想要逃跑的新兵,此时城墙上的队形乱得厉害,最好只有稀稀拉拉的几阵箭雨抛射而出。 顶着盾牌的新附军,丝毫不管身边不时被箭雨射中倒在地上的同伴,只是跨着大步,朝前方的城墙冲去,把攻城梯架了上去。 “弓弩手准备。”郭孝恪离开大营前,从杨广处要了三千具强弩,为的就是在攻城时可以压住守城方的弓箭手,那五千新附军虽然都是些俘虏,可郭孝恪也不愿意就让他们这样白白死掉。 随着郭孝恪的命令,列阵在魏霸山城一箭之地外的中军本阵向前缓慢移动起来,然后三千具强弩分成三拨开始了一轮一轮的齐射。 强弩射出的箭矢,一片一片地飞过了那些新附军的头顶,落在了城墙上,让好不容易稳住阵脚的魏霸山城守军,再次混乱了起来,那些被强行逼回到城墙上的新兵被几轮强弩箭矢轮番射下来,虽然没有多少当场毙命,可是那些受了伤,痛苦哀嚎的同伴发出的声音更让他们心惊胆颤。 这时城墙下,已经有新附军的俘虏兵顺着架上城头的攻城梯往上攀爬了起来,他们虽然衣着褴褛,面黄肌瘦,可是发红的双眼里透出的那种因为饥饿而凶狠无比的目光,让那些大着胆子,头探出城墙想要推掉那架上的攻城梯的高句丽士兵看得心头发颤,几个胆小的更是吓得手哆嗦起来。 … 魏霸山城外,郭孝恪看着那几架被从城墙上推倒的攻城梯上坠落的新附军士兵,皱了皱眉朝身边的贺廷玉道,“伯阳,让弓弩手对准那些攻城梯已经架上的地方,狠狠地射。” “是,将军。”贺廷玉也看出来了,如今魏霸山城里的高句丽守军军心已乱,只要让那些新附军的俘虏兵登上去几百人,就能一举攻陷这魏霸山城。 贺廷玉没有在中军挥动令旗,而是直接去了前军的弩阵,他自己也是使弩的好手,却是动了射断城墙上那面高句丽守军的大旗的念头。 “百人一组,给我对准了那些攻城梯架上的地方射。”到了弩阵后,贺廷玉翻身下马,朝几个上前的军官大声喝道,接着从边上士兵抢过了一具已经上弦的强弩,端起对准了城墙上那面高句丽守军的大旗。 攻城的新附军看着不时从头顶划过的大片箭矢,心里面居然生出了对郭孝恪的感激之念,这个新主人没把他们当成炮灰,一个个都是更加起劲地朝城墙上攀爬起来。 ‘嗡。’随着一声沉闷的弦响,贺廷玉射出了手中强弩里上好的阔刃箭矢,不过那枚箭矢却是划着魏霸山城上那面高句丽守军大旗的旗杆边上而过,没有射断那系旗的带子。 前军里头,刘弘基和裴仁基都是看到了那枚差一点就把高句丽守军的大旗给射落的箭矢,一时间都是起了争胜之心,而且他们蒙郭孝恪看重,为虎牙郎将,但自投效之后也没有什么立功的机会,如今看到刚才那一箭,都是想到若是射落城头上那面高句丽守军的大旗,也是功劳一件,而且还能在将军面前露脸。 对视一眼后,刘弘基和裴仁基把军务交给副手以后,都是策马出阵,朝着魏霸山城而去,两人都是善长骑射功夫,都是持弓在手,瞄准了城墙上那面大旗。 看到忽地从前军奔出的两人,尉迟恭和罗士信都看得脸上一黑,觉得给这两新来的抢了风头,不过他们两个虽然是马上的猛将,可这骑射的功夫都是马虎,尤其是罗士信,就算是用步弓,那准头也是十有六七不中。 “就他们两个也想射大旗。”看到两人射出的箭矢落空,尉迟恭却是大笑了起来,接着拿着自己那张角弓也出阵了,他骑射虽然马虎,不过胜在力强,到时下马步射,准头也不会比刘弘基和裴仁基他们在马上差多少。 “铁匠,你以为你是养由基,还拿弓射。”不过一会儿功夫,罗士信也出了阵,看着下马步射的尉迟恭,射出的箭矢落空,不由在一旁嘲笑道,然后让身边的亲兵拿着几把上好弦的强弩,瞄着那面大旗就射了起来。 尉迟恭看着罗士信一连换了五把上弦的强弩,也没有挨到城墙上那大旗的边,却是更大声地嘲笑起来,“罗矮子,你还是回娘胎重新练过吧,端着弩你都射成这鸟样。” 中军处,郭孝恪看到跑到阵前的尉迟恭等人,接连数箭也没有射落那面城墙上的大旗,不由摇头道,“要是秦琼在就好了。”秦琼马步武艺娴熟,一手箭法也是出众,只可惜他先投了来护儿的水军。 “将军,我去试试。”郭孝恪身后,木兰忽地出声道,刚才看着李秀宁在军前杀人,她心里面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嫉妒,如今听到郭孝恪的叹息声,却是想要让郭孝恪知道她不比李秀宁差。 木兰话音刚落,便已策马而出,手中已经多了那张从小到大带在身边的轻巧猎弓,朝着魏霸山城冲去。 “木兰。”郭孝恪皱了皱眉,他很少看到木兰会如此主动。 李秀宁看着策马离去的木兰,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自从她到了郭孝恪身边后,总是觉得这个俊俏的将军对自己有种淡淡的敌意。 “木兰的箭法,应该能行吧?”看着策马进了魏霸山城一箭之地的木兰,郭孝恪忽地自语道,木兰虽不能射强弓,可五十步内的准头,便是秦琼见了也要甘拜下风。第九十二章 攻魏霸山城 魏霸山城前,木兰策马闯进了那些新附军的俘虏兵之中,朝着城墙前而去,这段日子她苦练马术,此时在一众队伍混乱的俘虏兵中,速度丝毫不减,直到冲到城墙脚下时,才利落地从马上翻身而下,拉开了手中的猎弓,射出了那杂色的羽箭。 木兰这一箭射得极准,那箭头开刃处擦着城墙上那大旗旗杆上的系带而过,割断了那系带,当木兰放下手中的猎弓时,那面高句丽守军的大旗缓缓滑落了下来。 城墙脚下新附军的俘虏兵看到这一幕都是爆发出了巨大的欢呼声,远处刘弘基他们看着在万军中登上攻城梯爬起来的木兰,都是想不到平时看起来安安静静,话不怎么多的木兰打起仗来这般勇猛。 “全军进攻。”看到魏霸山城上从半空跌落的大旗,郭孝恪鞭梢一指,下令全军进攻了,此时正是破城的良机。 随着郭孝恪的命令,两翼的老兵几乎是中军令旗挥动的同时,便迅速朝前推进起来,而中军的新兵也只是慢了一拍就紧跟了上去。 看到全军进攻,尉迟恭,罗士信,刘弘基,裴仁基四人都是大喜过望,也不等身后本部人马赶到,带着亲兵便从那些俘虏兵里冲出一条道,攀着攻城梯便往上爬。 这时城墙上的高句丽士兵全乱了套,大旗被射落,让长达一里的城墙上两侧的守军士兵都是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而那些攀上城墙的新附军的俘虏兵也都是一个个凶悍无比,一下子便砍翻了不少城墙上的守城士兵。 木兰是郭孝恪麾下众将里第一个登上城头的,在她身边,是刚才她下马射落大旗时边上跟上来的俘虏兵,那些俘虏兵一个个都是把她当成了主心骨,跟着她一起杀向了那守将所在的方向。 “他娘的,居然给木兰抢了先。”尉迟恭和罗士信几乎是不分先后登上了城墙,当他们看到木兰身边聚了不下两百的俘虏兵,正追着那些逃窜的守城士兵砍杀,罗士信不由骂道,他平时总是觉得木兰有些娘娘腔,可如今木兰居然抢在了他的前头,先登攻城,让他也是刮目相看,心里佩服起木兰来。 “你他娘就少说废话了,那孙子要逃。”尉迟恭一边骂道,一边手中马槊挑翻了几个迎面而来的守城士兵,这时城墙上只有千把从平壤来的高句丽军中的精锐仍旧顽强地抵抗着,不过可惜的是他们的奋勇作战并不能带起那些新兵的勇气,随着城外铺天盖地涌来的隋军士兵和如同雷潮般的喊杀声,那些守城的新兵趁着混乱,越来越多的人涌向下城墙的楼道,当起了逃兵。 看到大势已去,魏霸山城的守将拔出了佩剑,看着朝自己杀过来的那几个隋军的将领,咬了咬牙,想到还在平壤城的一家老小,朝身旁一脸慌乱的监军道,“高大人,我无颜回平壤,请你回去后,照顾我的家人。”说完却是让边上的亲兵护送这位大对卢派在身边的监军下城墙逃命,自己转身迎向了看起来最弱的那个白面隋将。 木兰没想到那守将居然不逃,直接朝自己来了,当下朝身边的俘虏兵大声道,“立功的机会来了,生擒了这贼将,我替你们向将军请功。”木兰知道自己的武艺杀杀小兵行,真遇上那些战将,她力气吃亏,却不是对手。 听到木兰的话,边上那些俘虏兵个个双眼放光地扑向了那守将,一个个就像饿红了眼的狼一样,木兰自己也挺刀杀了上去,那守将身边的亲兵武艺不弱,必是高句丽国中的精兵。 “木兰,我来帮你。”这时尉迟恭杀到了,一槊拍在了一个想要偷袭木兰的敌兵脑袋上,砸得稀烂,接着几步间便到了有些气喘的木兰身边,他知道木兰身子轻,披甲却是不耐久战。 “多谢尉迟兄。”看着及时赶到的尉迟恭,木兰心中松了口气,她靠着一股血勇杀到现在,如今一停下来,才发现身子有些发软。 “那贼将就交给尉迟将军了。”木兰没再想去抢那首功,却是让给了尉迟恭。 “铁匠,你不厚道。”不远处,看到尉迟恭杀向了那守将,罗士信气急败坏地大喊了起来,刚才尉迟恭这混蛋跟他说木兰好像没劲了,让他给他挡住了那些杀上来的士兵,可这混蛋那是去帮木兰,分明是去抢功了。 上了城墙的刘弘基和裴仁基看到尉迟恭已经和那守将对上了,都是打消了上去抢功的念头,他们毕竟初来乍到,不能和尉迟恭这些老人比,当下领着亲兵杀起了那些在城墙上仍旧顽强抵抗的守城士兵来。 郭孝恪下令全军进攻以后,张仲坚带着手下那些海客也是随着前军一起冲杀了上去,他们本就是横行海上,劫掠船只沿海的强盗,杀人放火的事情没少干,不过像眼前这般的大场面却是从没见过。 刚才那些新附军攻城的时候,张仲坚就已经跃跃欲试了,他发觉自己过去在海上干的事情和眼前这战场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孩家的玩意,他以前实在是坐井观天,有些夜郎自大了。 “给我狠狠地杀,别丢了脸面。”攀爬上城墙,张仲坚一刀砍翻一个守城士兵后,朝身旁的部下大声喊道,这段时间呆在郭孝恪身边,可是把他给闷坏了。 “是,大当家的。”城墙上,那些听到张仲坚喊声的海客一时间都是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却是按着在海上时大声应道,不过好在他们边上也没有多少其他隋军士兵,没人注意到他们喊的话有些不对劲。 郭孝恪的马快,张仲坚刚上城墙不久,他也亲自登上了城墙,本来他一军主帅,在这大局已定的情况下,却是用不着亲自上阵,不过郭孝恪知道自己起家全靠身先士卒打拼出来,而且他也发过誓,要和那些跟随自己的士兵一起并肩作战。 李秀宁紧紧跟着郭孝恪,她虽然从小好武事,可也是头一回真刀真枪地上战场,闻到那股子让人作呕的浓重血腥味,她硬生生地忍了下来,只是在郭孝恪身边,砍杀着那些奔他们而来的守城士兵。 郭孝恪一槊刺翻一个冲上前的敌兵后,回头看了眼李秀宁,这个他有些喜欢的女人比他想象得要坚强得多,便是普通男子第一次上阵也没她这么勇敢。 这时城墙上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那些平壤来的高句丽国中的精兵虽然也是悍勇,可终究架不住郭孝恪麾下尉迟恭,罗士信这些猛将的厮杀,再加上那些新附军的俘虏兵也一个个状若饿虎般凶猛,很快就给杀了大半。 更让剩下那些顽抗的高句丽人心惊胆颤地是,那些登上城墙的隋军士兵居然直接当场割起了脑袋,悬在腰间,然后再战,他们一节一节地败退,那些隋军士兵就一茬一茬地割着脑袋,便是这些剩下的人都是高句丽的精兵,也给吓住了。 看到登上城墙的那些隋军士兵割起人头,那些新附军的俘虏兵很快也照模照样地学了起来,他们中要么是草原人,要么是汉人中的亡命之徒,没几个是没见过血的,割起人头来倒也利索得很。 不过片刻间,城墙上到处是腰悬人头的隋军士兵和新附军的俘虏兵,然后是大片大片地来不及逃走的守城士兵跪在地上,不敢动弹一下,而他们身边有着的不过是区区几个隋军士兵而已。 “受死。”大喝声中,尉迟恭一槊砸在了那守将的剑上,连人带剑砸得倒飞上去,接着大步跨上,一槊就刺进了那守将的胸膛,一刺一拔,那胸膛处喷出的鲜血打在了他的马靴上,割下那守将的脑袋,尉迟恭挑在马槊上,看向了四周那些还在顽抗的守城士兵。 看到主将已死,还剩下在顽抗的三百多守城士兵,一下子好像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都是扔掉了手中的兵器,和那些早就投降的新兵一样,跪在了地上。 “将军,如何处置这些俘虏。”郭孝恪身边,登上城墙的贺廷玉询问道,此时城墙上有一千四百多的降兵,剩下还有两千左右的败兵逃进了城中,不过魏霸山城依山而建,那也不怕那些逃兵能逃出城去。 “那后降的三百人倒也算得上是悍勇。”郭孝恪看了眼那最后投降的三百多名降兵,脸上露出了冷酷的笑容,“不过胆敢阻挡我军,便只有死路一条,全都杀了,一个不留。” “是,将军。”贺廷玉大声领命而去,他便是佩服郭孝恪这份杀伐果决,决不轻纵敌人,当年青海头,他在军中和吐谷浑人打仗,那些杀他同伴的吐谷浑人因为投降而被放归,让他心中大是愤懑不平。 “跟着将军就是痛快。”尉迟恭看着领命而去的贺廷玉,却是笑嘻嘻地朝身边阴着脸的罗士信说道,他也觉得那最后的三百降兵该死,就是因为这些人,他身边的亲兵死了好几个。第九十三章 俘虏 城墙上,一干跪着的守城士兵看着在面前被砍掉脑袋的那三百平壤来的国中精兵,吓得都是浑身发抖,不少人更是吓得当场尿了裤子,那股腥臊味混着弥漫的血腥味,直叫人作呕。 “将军,我军已经控制了各处城门。”刘弘基和裴仁基一起回来了,当时在城墙上看到已经没机会抢那首功,两人后来在本部人马登上城墙后,就带兵去其他三处城门,毫不费力地就打下了那三处城门。 “传我将令,各部不得擅闯城中民居。”郭孝恪见魏霸山城已落于己手,当下从容安排了起来,在让众将约束各军之后,他朝边上的长孙无忌道,“辅机,你去安排那些新附军吃顿饱饭,给他们备些酒肉。”今日攻城,这些新附军出力也不小,他这一方的损伤,多半都是这些新附军的俘虏兵。 “是,将军。”长孙无忌今日见了那些新附军攻城时的凶悍,心中已经把这些新附军的俘虏兵算作了自家的人马。 “伯阳,你带我的亲兵队和本部人马去接管城中的各处要地。”郭孝恪让做事最沉稳的贺廷玉去了城中,他好不容易打造出一支令行禁止的军队,可不想因为一次放纵,就毁了刚建立起来的严明军纪。 … 魏霸山城外,一千多俘虏在隋军士兵的驱赶下修建着营寨,每个人脸上都是忐忑不安,不过却没一个人有反抗的念头,城墙上他们着实都给这些恶鬼般凶残的隋军士兵给吓到了。 “真不明白,将军留着这些吃白食的废物有什么用?”罗士信抱怨着,这些魏霸山城的俘虏根本就比不上那些新附军的俘虏兵,除了能拿来当苦力使唤,毫无用处。 “吃白食倒也未必,总是能拿来干些活的。”刘弘基看着罗士信在那里抱怨,在一旁笑道,这个少年将军,性子暴烈得很,刚才从城墙上下来,差点没和尉迟恭打起来,还是他和裴仁基给拉开的。 城内,贺廷玉带着本部人马和郭孝恪的亲兵队,接管了城中的粮仓,城守府等一系列要地,高句丽建国五百年来,俱是仿效汉人的典章制度,这魏霸山城是辽东城下属的重要城池,城中各种官府也是齐备。 等接受了粮仓和武库之后,贺廷玉才发现这魏霸山城虽是小城,可囤积的粮草箭矢兵甲武器也不在少数,要不是刚才一鼓作气下了这魏霸山城,被那守将鼓舞起士气,战事一拖延,就算最后能打下来,他们恐怕也会损兵折将不少。 占了各处要地以后,郭孝恪的亲兵队开始在城中抓捕起那些趁机在城中抢掠的逃兵,免得给他们坏了城中的治安,留下个残破的城池。 “全都格杀勿论。”贺廷玉对于那些从城墙上逃下来还敢劫掠民居的逃兵毫不手软,在他看来这些敢劫掠民居的逃兵多是无赖流氓,全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是杀干净了省心少事。 贺廷玉的命令一下,大街上到处是郭孝恪的亲兵队踢着军靴,在街上或是一旁的民居看到那些逃兵或是三两成群结伙的男子,便全部当街格杀,不留活口,这个时候结伙上街的,就算不是逃兵,也不是什么好人。 在这种宁可错杀,也不放过一人的铁血镇压下,原本混乱的魏霸山城很快就变得静悄悄地如同鬼城一般,那些城中的百姓只是插死了门闩,躲在家里,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偶尔有几个胆大的,凑到门缝里,看到那些隋军士兵腰悬人头,都是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浑身直打哆嗦。 城外军营,活下来的四千五百多俘虏兵正狼吞虎咽地啃着馒头,互相争抢着发下的酒肉,看得长孙无忌摇头不已,这些新附军打起仗来是凶悍,可是却毫无军纪可言。 “让他们吃饱后,给我安分地待在营里,有闹事折腾的,直接杀了。”长孙无忌朝边上的几个看管这些新附军的军中将领说道,然后便匆匆离开了,他还要去城中清点物资,统计户籍,既然将军破城之后,没有放纵士兵劫掠城池,便说明将军有意要夺下这魏霸山城。 长孙无忌走后,那些新附军的俘虏兵吃饱喝足以后都是老实地在边上隋军士兵的看管下去了营中书记官处,算起人头功来,倒是没有一个敢喧哗闹事。 城内城守府,郭孝恪坐在主座上,看着匆匆拿了各种户籍和粮仓武库的书册统计后赶到的长孙无忌道,“辅机先坐,咱们不急。”打下魏霸山城,郭孝恪心中就笃定了许多。 “将军,这城中粮仓粮草众多,足够我军一年之用。”长孙无忌坐下后,便直接回禀道,这魏霸山城里粮草之丰,让他也是颇为惊讶。 “城中户籍如何,有多少高句丽人。”对于粮草,郭孝恪倒是不太在意,这回杨广为征辽准备的粮草充足,只是转运不便而已,而高句丽国内自去年就开始坚壁清野,明摆着就是打算拖延战事,这粮草也决计少不了,他如今关心的只是城中的人口。 “城中百姓如今大约有两万余人,大半都是附近的农户,各族混杂,高句丽人不过四五千而已,城中大户多以高句丽人和汉人为主。”长孙无忌照着从城中户籍上查到的情况说道,高句丽人样样师法中国,这户籍做得到也详尽完备,让他省了不少事。 “伯阳,你带兵去将那些高句丽人都给我抓起来,那些大户则给我派兵盯住他们的府邸。”郭孝恪心中早已盘算好,他日后要在辽东和幽州落脚,自然少不了要治理当地,不能全部一杀了事,他如今打的主意就是用高句丽人做靶子,挑起城中其他各族和高句丽人的仇恨,至于那些大户,自然要杀一批留一批。 … 城门口的军营处,去书记官处报完了人头功,张仲坚带着一众部下回了营帐,却是听手下那些人都抱怨了起来,他们原来都是在海上烧杀抢掠惯了的,如今打破了这魏霸山城,杀倒是杀得够爽快了,可是这杀完之后,就给赶回军营待着,却让他们都是傻了眼,他们本来可还盼着能够在城中大肆抢掠一番,找几个漂亮娘们泻泻火气。 听着边上那些部下越说越过火,张仲坚忽地恼怒了起来,觉得手下这班人还真他娘就是天生的当贼的命,一群脑子里只有女人肚皮的蠢货,靠这班人要成大事,他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都给我闭嘴。”张仲坚猛地朝那些正讨论女人起劲的部下吼道,吓得那些海客都是打了个哆嗦,不知道哪里惹得这位大当家的不快。 “大当家的,要不我们等会溜出营去,给您找几个细皮嫩肉的高句丽娘们来消消火。”张仲坚边上,一个靠近的海客以为自家这位大当家的是因为最近都没碰女人,于是凑上去讨好道。 “啪。”随着一声响,那海客被张仲坚一巴掌扇在了地上,嘴角淌着鲜血,几颗牙给整颗扇落了下来,脸颊肿得老高,“成天只想着娘们,迟早死那肚皮上。”张仲坚恨恨地骂道,他现在心里已经有了要好好整顿一番手下那些人的意思,要是一直这个样子,他也就是个当贼头子的命。 “从今天开始,不准再喊我大当家,要叫将军。”看着一众被吓到的手下,张仲坚冷声道,魏霸山城一战,看着郭孝恪挥手间,便是数千人头落地,让张仲坚觉得自己过去简直就是白活了。 “以后都给我好好跟着那些士兵学,哪个要再敢跟我提什么娘们,打家劫舍的,我拧了他的脑袋。”张仲坚现在算是完全放下了架子,打算好好学学如何带兵。 “是,大…将军。”那些海客听着张仲坚的话,一个个都是脸色发苦,然后应声下来,心里面都是埋怨大当家的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居然真想当那官军了。 … 城外,那些刚扎完营寨的俘虏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给驱赶着去收敛战场上的尸体了,魏霸山城山脚下一处偏僻的林地边上,那些俘虏汗流浃背地挖起土坑来,然后将一具一具的无头尸体给扔下坑去,直到天快黑时,才把近六千具尸体给埋掉。 “回营吃饭。”听到那些隋军士兵口中有些别扭的高句丽土话,那些俘虏们一个个都是如逢大赦,拖着发软的双腿回了那简陋的俘虏营。 用城中粮仓里发霉的粮食煮的饭成了那些高句丽人俘虏的晚饭,而其他俘虏的饭则要稍微好上一些,至少没有那股难闻的异味,虽然只是这小小的差别,可是对那些俘虏来说,就好像天壤之别。 想到原来那些高句丽人都是比自己高出一头,如今却干着比自己要累要脏的活,吃着比自己要差得多的霉饭,其他俘虏都是心里觉得莫名的痛快,恨不得看到那些高句丽人更加凄惨的样子。第九十四章 辽东城下 辽东城前,站在行宫阁楼上的杨广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攻城已经三日,可是面前的辽东城却丝毫没有半点陷落的意思,反倒是损兵折将。 原本随侍的几人,如虞世基,裴寂等人都是不敢上前,只是站在一边一声不吭,免得被正在气头上的杨广给迁怒了。 … 辽东城外,中军处,宇文述的脸色苍白,三天攻城,他已经尽了全力,可是士兵伤亡过万,也没能拿辽东城怎么样,宇文述知道,自己若是再没有建树,恐怕这个右栩卫大将军就要当到头了。 “有敢后退者,立斩无赦。”宇文述看着被打退的士兵,咬牙切齿地说道,攻城不过三天,他就已经用上了督战队。 “大将军有命,后退者,杀无赦。”辽东城墙外一箭之地,宇文述的亲兵队奉了将令,大声呼喊间,将几个带着士兵从前方逃回来的军官给乱刀砍翻,枭了首级,驱赶着那些士兵继续攻城,往那似乎就像是磨盘一样绞着血肉的辽东城里填进去。 … 城外大营里,麦铁杖虽然和宇文述有仇,可是他心中也明白,对着辽东城这种早就屯满粮草,箭矢充足,而且还有良将坐镇的雄城,二十四军里换了谁上都是一个样子,卫玄,于仲文他们也都好不到哪里去。 “大帅,看起来这仗怕是要拖下去了。”麦铁杖身边,钱士雄皱着眉头道,这攻城死伤的可都是大隋的府兵和青壮,要是朝廷损失了这些人马,恐怕会难以弹压地方,去年山东反了王薄,旋即被张须陀给击溃,那是因为山东的豪强仍旧不敢对抗朝廷,可万一要是朝廷此次征辽损失惨重的话,难免地方上那些豪强会生出些事情来。 钱士雄可是对当年文皇帝杨坚在世的时候丈量全国土地,推行均田制时激起的地方豪强叛乱可是心有余悸,当时差不多整个南方都反了,后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朝廷才用大军镇压了下去,可饶是如此,后来零星的地方叛乱还是不绝如缕,花了十年功夫才勉强安定下来。 比起先皇,如今这位皇上可是把世家折腾得更厉害,不说开科取士,光是去年征辽,对地方豪强的盘剥就不算少,虽说那些豪强又转过头去盘剥百姓,可终究是让那些豪强心中不满,钱士雄知道若是这次朝廷要是征辽败了,恐怕便是席卷全国的叛乱。 “别瞎想,高句丽就那一点鸟地方,我就不信还真打不下来。”看到钱士雄那脸色,麦铁杖知道他又在担心了,不由开口道,可他自己心里也没底,说话时声音不像往常那般响亮。 就在麦铁杖说话的时候,一边有亲兵匆匆赶到了,说是皇上请大帅去行宫见驾,让麦铁杖和钱士雄都是一愣。 “看起来我这把老骨头还真要埋在这鸟地方了。”麦铁杖朝钱士雄笑道,脸上的笑意颇有几分自嘲,在他看来,杨广召见自己,还是宇文述那老匹夫打不下辽东城,却是要用他了。 “大帅,你身上的伤。”钱士雄一脸发苦地道,自家这位大帅虽然一直雄壮得像狮子,可终究是老了,当日渡河之役,自家这位大帅身受重伤,如今伤都没好,别说上阵,便是披甲这身子骨也禁不住。 “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上亡。”麦铁杖感叹着,头也不回地朝行宫而去,他给老杨家卖了一辈子的命,这回真要死在辽东,也算是个善始善终。 … 行宫的阁楼高处,麦铁杖到时,发觉不单是自己,卫玄,于仲文,杨义臣这些个二十四军的大将都到了,而杨广看上去红光满面,倒好像是辽东城打破了的样子,不过麦铁杖望着远处仍在鏖战中的辽东城,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能让杨广这般样子。 “郭将军三日前攻破了魏霸山城,斩首两千级,俘虏近六千,缴获粮草辎重不少,如今那些俘虏已经押到。”杨广大声地说着郭孝恪派人送来的军报上的内容,郭孝恪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心腹爱将,如今这些军中的老将一个个都是拿辽东城束手无策,而郭孝恪却是一下子就给他打下了一座城池,自然是让他脸上大为有光,而且那送到的六千俘虏和不少的粮草辎重也是让他颇为自得。 “你们说,那六千俘虏当如何处置?”杨广看向了一众人等,郭孝恪给他的军报里是提议把驱赶那些俘虏攻城,一则消耗辽东城内的箭矢,二来也是动摇辽东城的军心,或者干脆就放这六千俘虏进辽东城,看看辽东城一下子多六千张嘴,它的粮食能撑多久。 “皇上,臣以为当驱赶这些俘虏攻城,以消耗城内箭矢,减少我军伤亡。”麦铁杖是强盗出身,自然不避讳什么杀俘不祥的规矩,杨广刚问,他已是大声道。 边上的一众老将自然也都是点头附和,他们都是兵家,那一个手上不是亡魂成千上万,如今既然麦铁杖开了这个头,他们自然也不矜持。 而裴寂,虞世基这些杨广身边的宠臣,一个个都是精乖的人,哪里不晓得杨广上次因为那行刺之事,对高句丽人可是恨得不轻,再加上这几日大军攻打辽东城损失不小,没人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劝杨广行什么仁义,给自己找不痛快。 见没有人反对,杨广大手一挥,大方地将那刚押到后营的六千俘虏送往了前军宇文述那里,也算是他给宇文述最后一次机会,要是这六千俘虏都死光了,还打不下这辽东城,他这个右栩卫大将军还是回家养老算了。 … 得到杨广身边千牛备身带来的口谕,宇文述心里松了口气,他手下充当督战队的亲兵队已经砍杀了不下两百的逃兵,可是让他心里一直都像压了块大石般。 “让士兵们撤下来修整。”宇文述好像虚脱一般朝身边的亲兵道,很快中军处就响起了鸣金收兵的声音,不过片刻间,攻城的隋军士兵就像退潮的潮水般倒卷了回来。 辽东城的城墙上,看着再一次被打退的隋军,高句丽的士兵们爆发出了阵阵的欢呼声,自从三天前隋军攻城开始,他们在打退几次隋军的进攻后,便不再像开始那般害怕,反倒是看着隋军损失惨重,心里面渐渐胆大了起来。 乙支文德没有跟着身边的士兵一起高兴,只是看着突然间退去的隋军,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心里面有种不好的感觉,可却说不出为什么。 乙支文德的疑惑没有持续多久就解开了,城外隋军退却不过片刻,中军处便裂了开来,随着扬起的尘土,大群的人影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 城外,那六千郭孝恪从魏霸山城里搜刮出来的高句丽人此时都是几十上百人给绳子拴在一块,给身后的隋军士兵驱赶着往阵前走。 乙支文德看到这一幕,脑袋一下子懵了,当日姜以式四万大军在辽河南岸被隋军击溃,给抓了万余俘虏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可是自打隋军攻城开始,他却是没有见过隋军驱赶俘虏攻城,倒也没放在心上,可是如今隋军这赶出的俘虏却是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有,而且看装束打扮都是普通的百姓,那是当日被抓的那些败兵。 “大人,这怎么办?”城外,隋军士兵开始驱赶着那六千魏霸山城的高句丽人俘虏往辽东城去,那些俘虏不管男女老幼都是哭喊哀号,那声音在风中回荡着传到辽东城的城头,听得守城的士兵个个都是心神不宁。 “让弓箭手准备,靠近城墙一箭之地者,杀无赦。”乙支文德看着询问的将领,脸色阴沉地说道,他没想到隋军也会用这种手段攻城,想到以前国中军队在隋人边境驱赶当地百姓攻打隋人的城寨,乙支文德心里发苦,没想到这报应来得这么快。 听得军官们传下的命令声,城墙上的高句丽士兵都愣住了,那城外被隋军驱赶的可都是自家的百姓,那传来的哭喊声是决计假不了的。 “发什么愣,你们想城破以后给人砍了脑袋吗?”看到那些士兵发呆,军官们恼怒地喝骂了起来,那些被隋军用来驱赶攻城的就算同样是高句丽人,可哪有自己的性命和全家老小重要。 听到军官们的喝骂声,城墙上的高句丽士兵都是回过了神,虽然心中不忍,可还是按着军举起了手中的弓,拈着羽箭,随时待发。 看着越来越靠近的人群,乙支文德的脸色越发地难看,虽然他知道下令射死这些被隋军驱赶的百姓是正确的选择,可是他心里并不好过。 城外中军处,看着已经渐渐靠近城墙处一箭之地内的俘虏,宇文述的手心里满是汗水,他知道自己成败可全在此一举,要是再不能攻下辽东城,杨广恐怕是不会在让他当这个卫府大将了,还有那个郭孝恪,他这回送这些俘虏过来,也是没安好心,想到自己眼下的处境,宇文述咬牙切齿了起来。第九十五章 受挫辽东城 初夏的辽东大地,天气炎热,城墙上举弓的高句丽士兵穿着盔甲,一个个都是汗流浃背地看着那些在扬起的尘土中越来越近的老弱妇孺,呼吸越发急促起来,不少士兵的手更是微微发抖,而边上的军官则是红着眼看着那些夹在其中的隋军士兵。 “放箭。”乙支文德的声音在城头炸响,随着他的喝声,城墙上那些手臂有些颤抖的弓箭手拉开了弦,然后送出了拈上的箭矢。 整个天空刹那间暗了暗,接着大片的箭矢遮住了那些俘虏的头顶,然后如同一阵黑色的铁雨,密密麻麻地落了下来,贯穿了那些身无寸甲的血肉之躯。 惨叫声,哀求声,混合成一片,在辽东城外的平原上像鬼哭一般萦绕在辽东城墙头上的每一个高句丽士兵的心头,不少人看着那些在尘土中倒下的老人,女人,孩子,都是闭上了眼睛,只是想行尸走肉一样开弓放箭。 “这些高句丽的蛮子。”看到刚进一箭之地,就开弓放箭,毫不顾忌地射杀那些俘虏的辽东城守军,宇文述气得大骂起来,他原本还指望能靠着这些俘虏冲一冲辽东城的城头,现在看来只能把这些俘虏当炮灰去消耗箭矢了。 这时辽东城城墙脚下,那些俘虏有人往回跑,可他们几十人身上都系着绳子,绑在一起,哪里跑得快,有几个人刚回头跑,便带着身边的人一起摔倒在了地上,然后被身后的隋军士兵乱刀砍死。 “后退者死。”隋军的军官们大吼着,带着手下的士兵拿刀提枪,看着那些前方那些停下来的高句丽人俘虏,目露凶光,这几日攻城他们都死了不少的袍泽同伴,部下兄弟,可却又难以撼动辽东城半分,都是迁怒于这些俘虏身上。 一通砍杀,立时便止住了那些俘虏的后退,看着那些倒在血泊中,被隋军士兵砍得血肉模糊的尸体,剩下的俘虏哭号着往着辽东城再次步履蹒跚地走了过去。 辽东城的城头上,大片大片的箭矢抛出,好像落不尽的雨一样,扎进那些被驱赶的俘虏身体里,将他们钉在了辽东城的城墙前,看着身边倒下的亲人,还活着的俘虏开始怨毒的诅咒起来,他们诅咒那个把他们送到这里的隋将郭孝恪,也诅咒那些驱赶砍杀他们的隋兵,但他们更怨恨的是那些朝他们放箭的辽东城士兵。 六千名俘虏,仅仅是一会儿的功夫,便全都倒在了辽东城外的平原上,身体上密密麻麻地插满了箭矢,那股浓重的血腥味飘散在风中,便是后方的隋军士兵也闻之欲呕。 行宫的阁楼上,杨广看着在辽东城守军铺天盖地的箭雨下,不过片刻功夫便死绝的六千俘虏,脸色变得再次难看起来,边上随侍的众将一个个都是不敢出声。 随着擂动的金鼓声,隋军士兵再次向辽东城进攻了,沈光带着身边的部下也加入了攻城队伍中,这时辽东城墙上高句丽士兵因为刚才消耗了大量的箭矢而暂时停滞了下来。 数千的隋军士兵扛着攻城梯和冲梯踩着地上的尸体冲向了辽东城墙,这回宇文述是下了血本,拿出了自己的家财出了重赏。 “大帅有命,哪个最先攻上城头,重重有赏。”宇文述身边的亲兵队这回也全都上阵了,一个个大喊着,冲在了最前面,见到这些平时在军中眼长在头顶上的老爷兵也玩起了命,其他士兵也都是跟着拼命冲向了城墙。 “快架梯子,快。”趁着城墙上箭矢不足的当口,冲到城墙底下的隋军军官们大声吼着,让边上的士兵把攻城梯架上了城墙,除了攻城梯子,还有更简单的冲梯,只是一搭一放,就靠上了城墙,一些敏捷善攀的隋军士兵,便顺着冲梯攀爬了起来,翻身间还能躲开城墙上射下的箭矢和扔下的石块。 沈光在江南时就以轻身功夫著称,当年湖州建禅定寺,旗杆高十余丈,竿顶需系绳索,当时沈光口衔绳索,爬竿而上,直至竿顶,系完绳索,滑杆而下,宛如凌空而飞,被时人号称肉飞仙。 如今沈光一心立功,见边上有冲梯架上城墙,当即口衔长刀,顺着冲梯往上攀爬起来,攀爬间,身体灵巧得如同猿猴一般,闪避开了城墙上射下的箭矢和石块。 远处的行宫阁楼上,杨广看到那冲梯上有一员将领在那冲梯间辗转腾挪,飞快地往着城墙墙头而去,不由大声赞道,“好一个勇士。” “皇上,那是沈将军。”杨广身旁,见杨广脸色转好,眼尖的汪公公当即在边上道。 “原来是肉飞仙,难怪有这本事。”见那先登而上的是沈光,杨广不由笑了起来,先是郭孝恪,如今又是沈光,可都是给他大大地挣脸了。 见到杨广夸赞沈光,边上随侍的一众文臣武将也自然是连声开口附和,更何况这沈光的确是有几分本事,登上城墙后手刃数人,竟是带着部下在城墙上抢了一小块的地方。 … 辽东城墙上,沈光看着四周如蚂蚁般涌上的高句丽士兵,也不由生出了一种无力之感,他此时身边也就三十几人的部下,刚才登上城墙的五十多人,只是这一会儿的功夫就剩下了这些人。 ‘噗。’锋利的刀刃砍进一名冲上来的高句丽士兵的脖子和肩膀处铠甲的缝隙,沈光手中刀锋一挫一拉,殷红的鲜血飙射而出,溅在了他身上的鱼鳞甲上。 一脚踢翻那尸体,沈光挥刀格挡住了迎面刺来的两把长枪,登城不过这片刻的功夫,沈光就杀了不下十名守城的敌兵,不过登上城墙的隋军士兵不过几百人,面对十倍于己的守城士兵,也难有什么作为。 城墙上,烧滚的沸水从城头倒了下去,那些正在攻城梯上的隋军士兵都是纷纷惨嚎着从数丈高的城墙上摔落下去,而挤在城墙下的隋军士兵也是溅射而下的沸水烫得惨叫连连。 沈光看到不远处那些推着装着沸水的大锅的守城士兵,回头朝身边还剩下的二十多名部下喊道,“兄弟们,给我杀,让那些高句丽狗也尝尝那沸水的滋味。”说完,却是奋力杀向了那推着装着沸水的大锅的守城士兵。 只是一会儿功夫,沈光身边便只剩下十人不到的部下,一刀砍翻那大锅旁的士兵,沈光一下子掀翻了那口大锅,里面滚烫的沸水朝着涌来的那些高句丽士兵身上泼了出去,一下子十几名靠前的高句丽士兵都是给浇得抱头惨叫起来。 “大人,撤吧,再不撤,兄弟们就全交代在这里了。”登上城墙的隋军士兵都是不能连在一块,处在各自为战的境地,再加上乙支文德的指挥,沈光他们这里已经是无以为继,沈光的几个亲兵看到那掀翻的沸水逼退了涌上来的敌兵后,都是朝沈光大喝道。 “好,你们先走,我断后。”沈光双眼发红,可是他也知道这时候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只是头也不回地大声喝道,亲自挡住了冲上来的敌兵,带着身边还剩下的八个部下,往城墙边那架冲梯退去。 “要是麦大帅在此就好了。”退到城墙边的时候,沈光看到始终缩在中军处不动的宇文述的帅旗,却是恨恨地想到,要不是麦铁杖在渡河时受了重伤,今日能够亲自带兵攻城,恐怕未必不能打下来,可宇文述这个老匹夫终究是胆小如鼠,刚才哪怕是他的帅旗朝前移上半箭之地,也能鼓舞士气。 看着身边八个部下上了冲梯,沈光一个人对着那些涌上来想要把自己留下的敌兵,却是冷笑一声,横身跃出城墙,抓着那冲梯的绳索,荡了下去,然后顺杆滑下,宛如从城头坠落一般。 当落在地上时,沈光回头看了一眼这留下自己不少兄弟的城池,发红的眼睛里好像渗着血光,叫人看了心里有一种彻骨的寒意。 最后从城墙上活着下来的不到百人,看着再次被打退的隋军,城墙上先前因为射杀那些百姓而士气低落的高句丽士兵高声欢呼了起来。 … “宇文述这个废物。”听到辽东城头传来的欢呼声,杨广觉得那是高句丽人对自己的耻笑,想到在中军始终就像缩头乌龟一样,连脑壳都不肯往前探一下的宇文述,杨广不由大骂道,刚才宇文述只要亲自带兵攻城,未必不能一鼓作气攻下辽东城。 杨广身后,麦铁杖,卫玄等人都是摇头不已,他们虽不喜宇文述,可宇文述年轻时也是一员骁勇善战的将领,没想到到老了居然这般胆小,连亲自上阵的勇气都没了。 败退的隋军中,宇文述一脸发白地看着再次留下了近两千具尸体的辽东城,攻城四天,他损兵折将,未有寸功,如今又是空手而回,哪怕他当年为杨广登基立下汗马功劳,也是没用了,他知道,自己这个大将军是当到头了。第九十六章 收买人心 魏霸山城,城守府内,郭孝恪看着缇骑从辽东城带回来的消息,也是不由愣了愣,他没想到杨广竟然真地罢了宇文述的右栩卫大将军之职,如今全军只是围着辽东城围而不攻。 “将军,宇文述如今罢官回家,看起来皇上是要重用将军了。“长孙无忌在一旁说道,宇文述在当年杨广登位一事上可是立下了汗马功劳,这些年来,杨广一直对他宠信有加,连带宇文家和依附的部将在朝中也算是一股不小的势力。 如今杨广因为宇文述攻打辽东城不力而让他回家养老,在长孙无忌看来,这明显是杨广不想再让宇文家做大,而是要借自家将军来再次平衡庙堂上的势力。 “重用,这可是把我放火炉上烤那。”郭孝恪听着长孙无忌的话,却是苦笑道,杨广罢了宇文述的右栩卫大将军之职,那些朝中的大臣肯定以为这是杨广在给他挪位子,如今他已经是骑虎难下之局,这征辽之役他是非得立下盖世奇功不可,否则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会落井下石,他现在是一仗都马虎不得,许胜不许败。 “不过将军,这也是千载难逢的良机。”长孙无忌自从心中的野心萌芽之后,已经隐隐有了大逆不道的念头,大隋两代皇帝,都是得国不正,自汉末以来,这天下不过是能者居之罢了,杨坚可以行权臣之事篡宇文氏,代周自立,别人又何尝不能再来一次。 “这的确是个机会,不过如今我身边无多少可用之人,辅机,以后要幸苦你了。”郭孝恪现在手下仍是缺少谋士,他如今虽是炙手可热的新贵,可是这征辽大军中多是世家中人,哪会投他,而他想招揽那些出身寒门的读书人也是没地方去。 “将军放心,无忌必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见郭孝恪语气中隐隐透出的那股野心,长孙无忌却是连忙大声道,他跟随郭孝恪,一是为了郭孝恪的知遇之恩,二来也是他想要实现自己胸中的抱负。 “辅机,你觉得我军下一步该如何走?”郭孝恪看向了长孙无忌,此时军帐中只有他和长孙无忌两人,他如今麾下众将虽然一个个都是对他忠心耿耿,可如今大隋这颗大树依旧看上去粗壮,他能吐露心中野心的也就只有贺廷玉和长孙无忌两人而已,不过贺廷玉代他执掌军中俗务,却是比长孙无忌还要忙。 “将军,皇上此番罢了宇文述那老匹夫的官职,显然是想提拔将军为卫府大将。”见郭孝恪相询,长孙无忌总算找到谋士的感觉,这段时间他跟在郭孝恪身边,除了掌管缇骑以外,军略上的事情非他所长,倒也插不上什么手,让他有些心中失落,如今找到能施展自己所长的机会,他自然是精神起来。 “不过将军虽然立有功劳,可终究是根基浅薄,资历不够,便是皇上再乾纲独断,也是难以骤然提拔将军到卫府大将,无忌要是所料不差的话,皇上此时必有让将军回辽东城接手战事的意思。”长孙无忌朝郭孝恪说道,他跟随高士廉多年,如何不知关陇世族这几年虽然被杨广打压了下去,可私底下却是抱成了团,杨广若要提拔自家这位将军,就必须做到让人无懈可击,而让诸将束手无策的辽东城显然便是最好的由头。 “辅机,你觉得我该回辽东城?”郭孝恪皱起了眉头,他是不愿去碰辽东城这种准备充分的坚城的,他单独领军出来,便是为了避开辽东城的战事。 “将军千万不可此时回辽东城。”长孙无忌很是果断地回答道,“如今辽东城数次击退朝廷大军,士气正旺,便是将军领兵回去,也是难以攻下,反倒会让朝中那些嫉妒将军的小人可以中伤将军。” “将军起家,全靠军功,眼下将军风头正劲,隐隐被士兵们当成了大隋军神,绝不可有一仗战败。”长孙无忌说话间,却是走到了被郭孝恪摆在这城守府书房里那座简陋的沙盘前指着辽东城周围的几座山城道,“辽东山城众多,但除了辽东城,其他都是能攻下的,无忌以为将军当一一扫清这些山城,积小胜为大胜,只要辽东城一日不下,将军的军功便越发彪炳,也能让皇上名正言顺地提拔将军为卫府大将。” “所以无忌请将军即刻拔营,前往大黑山城攻城,不能给皇上召将军回辽东城的机会。”长孙无忌说到最后,却是朝郭孝恪一拜请道。 “若无辅机,则大事去矣。”郭孝恪被长孙无忌一通话,却是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如今这辽东城就是一个烫手山芋,谁接谁倒霉,现在说不准杨广派出的使者已经在路上了,他还在这魏霸山城中实在是不智。 “苏吉利。”郭孝恪顾不得对长孙无忌说什么‘吾之子房’的夸赞之语,只是喊进了守在书房外的苏吉利,转身从桌上拿了自己的帅令扔给他道,“立刻去各营传我命令,全军即刻拔营,辰时前全军离开魏霸山城。” “是,将军。”苏吉利接过那枚帅令,便转身出了书房,也不问出了什么事,他就像是郭孝恪身边最忠诚的猎犬一样,只听从命令,从不问为什么。 … 只是片刻间,驻扎在魏霸山城各处的军营便闹腾了起来,不过郭孝恪麾下的士兵一向都是训练有素,尤其是队伍集结,行进,队列方面。 苏吉利只是持着郭孝恪的帅令在各营转了一圈后回到城守府时,最快的东城裴仁基部已经集结所部人马到了山脚。 郭孝恪这军令下得匆忙,贺廷玉也只能是急急忙忙地带兵取了城中剩下的粮草箭矢和抄灭那些城中高句丽大户的金银,便让部下装车运出了城,自己则是带了亲兵风风火火地去了城守府,还有些运不走的物资他要向郭孝恪请示该如何处置。 书房内,几个郭孝恪的亲兵正将那有些简陋的沙盘拆开来放在箱子里往外搬运,正遇上了进来的贺廷玉,“将军呢?”看到书房内没人,贺廷玉拉住一个亲兵就问,他这里可是急得很,那些剩下的余粮和手上的那些地契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将军去李小姐那里了。” 听到郭孝恪去了李秀宁那儿,贺廷玉皱了皱眉,也没说什么,只是掉头转身就往城守府后院而去,心里面却是觉得那李秀宁真是个麻烦。 后院的一处厢房里,郭孝恪看着正收拾东西的李秀宁,心中忽然有些歉意,这个女孩自打跟了他以后,就没有过上一天好日子,还要跟着他上阵杀人,他不知道除了李秀宁,还有哪个女孩子会跟着他这样一个武夫。 就在郭孝恪想要张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屋外忽然响起了贺廷玉的声音,“将军,末将有事求见。”让他硬生生地打住了话头,转头道,“伯阳,进来吧。” 贺廷玉走进了厢房,当他看到一身戎装,也是披甲人打扮,正在收拾东西的李秀宁,却不是他想象中一样正在勾引自家将军,却是愣了愣,不过他很快就回过了神道,“将军,这城中还剩有不少余粮,是留于城中,还是全数烧毁,另外那些抄灭的高句丽大户的地契如何处置。”贺廷玉说得又快又急,不过吐字却清晰,不至于让人听不明白。 “那些粮食等会派人发于城中的穷苦人家,至于那些地契…”对于城中带不走的粮食,长孙无忌刚才跟他倒是有商量过,觉得与其烧毁,还不如拿来分给城中那些普通百姓,用来收买人心,日后也好为立足辽东造些声势,不过那些地契一事,两人倒是没有想过。 “将军,那些地契也可以分给那些穷苦人家。”看到郭孝恪有些犹豫不定,李秀宁在一旁鼓足了勇气说道,只是脸上却有些忐忑不安。 “怎么讲?”原本郭孝恪是想对贺廷玉说把那些地契烧了的,不过此时听了李秀宁的话,却是看向了她问道。 “秀宁以为,那些地契分给那些穷苦人家,既可以显得将军仁德,也可以看看这城中剩下的豪强是何秉性。”李秀宁被郭孝恪的目光盯着,低下了头,有些慌乱地说道。 “也罢,那些地契与我来说不过是些废纸,便一并给人好了。”郭孝恪只是略微一想,便明白了李秀宁的意思,他既然要走,留那些地契也是没用,还不如直接把那些城外山脚下的田地分给魏霸山城中无地的百姓,既可以赚个仁德之名,也可以看看自己走后,魏霸山城里剩下的豪强有多少会去抢夺那些地契,吞并田地,又有多少是安分守己的,日后自己卷土重来,大可以以此再来一次清洗,到时那些抢了地契的豪强他就是全杀了,那些城中的百姓还要给他说个好字,如此划算的买卖,岂能放过。 “伯阳,便照此去办。”郭孝恪看向了贺廷玉,而贺廷玉此时也是想明白过来,他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红着脸的李秀宁后,便匆匆离开了。第九十七章 撤走 魏霸山城中,随着隋军士兵的大声吆喝,很快满城的人都知道隋军分发粮食地契,郭孝恪让部下驻扎的这几日,除了抓走了全城的高句丽人以外,手下各军都是严守军令,没有上街扰民,反倒是城破当日杀了一批城中趁火打劫的逃兵和地痞流氓,让这魏霸山城的倒是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太平。 那些城中的百姓因此也都是大着胆子上了街,当有人在城中囤粮的地方真地拿到了粮食和原来属于那些城中高句丽大户的田地地契后,整个城中都沸腾了起来,当然那些城中剩下的豪强府上,驻扎的隋军士兵并没有离开,他们和分派粮食地契的同伴一样,都是最后撤离的人。 “都别挤,哪个再往前乱挤,我砍了他的脑袋。”看着人头攒动的队伍,那领着人手派发粮食的军官,一下子跳上了一旁的桌子,朝队伍中那些死命往前挤的人大声喝道,他这一喝,那些往前挤的城中百姓都是想起了当日城破时从门缝里偷看到的那些血淋淋的人头和无头尸体,一下子让他们都是齐齐地打了个寒噤,不少人更是打起了哆嗦,原本还热火朝天的场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很好。”看到一下子都老实规矩下来的人群,那跳上桌子的军官满意地点了点头,大手一挥,示意手下继续派发粮食和地契,发的时候都会加上一句,“这都是我家将军仁德,回去要好生记得。” 那拿到粮食地契的,有感恩的千呼万谢,说着郭孝恪的好话,却是让那派发的士兵听得开心,便多给了些,顿时间后面排着的一个个都是喊将起来,说着郭孝恪的好话,那些音调各异的汉话让那些派发的士兵也是听得心中舒坦。 … 魏霸山城脚下,长孙无忌看着长孙无垢骑在马上的娇小身子,不由叹了口气,“大哥真是对不住你,要让你跟着我们这些男人东奔西走。”他心里着实觉得亏欠这个妹妹太多。 “哥,我很喜欢现在这样自由自在的,可比待在舅舅家好多了。”长孙无垢看向长孙无忌,脸上笑得开心,虽然从小寄人篱下,她要比其他同龄的女孩要心智成熟得多,可终究真是天真烂漫的年纪,自从到了郭孝恪军中,大家都把她当公主般看待,也没那些仆妇整日看管着她,还有木兰这个疼她的姐姐,她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过得比以前却是快乐多了。 看到长孙无垢脸上的笑容,长孙无忌心里好过了些,虽然这些日子是要过得苦了些,不过妹妹却要比过去变得活泼得多,也开心得多。 长孙无垢见长孙无忌脸上笑了起来,脸上笑得更加开心,她很久没看到哥哥这样轻松的样子,“哥,我想去找木兰将军。”看到前方一人独骑的木兰,长孙无垢忽地开口道,在她心里,这个温柔的大姐姐也是很重要的人。 “去吧。”顺着长孙无垢的目光,长孙无忌看向了前方一个人骑着马的木兰,朝妹妹点了点头,他早就对木兰身份生疑,尤其是妹妹那么亲近木兰,更是让他紧张,他本想调动缇骑,可结果将军身边那个看似什么事都不管,但地位却绝不在自己和贺廷玉之下的老驴头找到了自己,告诉了自己打起仗来很狠的木兰其实是个女孩子,才让他放下心来。 “或许,她比那位李家小姐更合适将军。”长孙无忌心里总是防备着李秀宁几分,世族出来的女子,有几个是省油的灯。 “谢谢哥哥。”见长孙无忌答应,长孙无垢一声欢呼,策马便往前方去了,她小时候可是被父亲抱在马背上学骑马的,后来到了高士廉家中,虽然管教甚严,不过关陇世族是军功集团,到不想山东门阀的那些女子那般弱不禁风。 长孙无垢策马奔出后,身后自有两名缇骑跟了上去,他们可不敢有丝毫怠慢,他们那位大人虽然看着和蔼可亲,不像个凶恶的人,可他们知道藏在那张温文尔雅的脸孔下,是一颗虎狼般的心。 听到身后传来的马蹄声,木兰回过了头,看着骑着那匹枣红小马过来的长孙无垢,落寞的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意,“无垢,你来了。” “木兰,…将军。”长孙无垢停下马后,差点就喊出了姐姐来,“怎么不和将军一块走?” “我一个人走挺好。”木兰看了眼长孙无垢身后跟着的两名亲兵,随口答道,自从李秀宁来了以后,她便不再像过去那样给郭孝恪做各种杂务,有时候看着那位大小姐笨拙地学着给郭孝恪洗衣物,她心里便是想恨也恨不起来了。 “木兰将军,我想见见将军,你带我一块去吧?”长孙无垢看到木兰脸上的神情,就知道她心中其实在想着郭孝恪,只是因为那位李家大小姐,才一个人在这儿,当下抓起了她的手,央求道。 “好吧,我带你去见将军。”木兰有些犹豫地答应了下来,带着长孙无垢朝前军去了,但她心里知道,其实是自己想见将军,看着身旁乖巧的长孙无垢,她脸上露出了温暖的笑意。 和郭孝恪一起并肩骑行,看着初夏的辽东风景,李秀宁心中有种淡淡的幸福感觉,“将军,这回去大黑山城,怎么走那么急?”刚才在城守府的时候,李秀宁只顾忙着收拾东西,却是无暇问及离开魏霸山城的理由,此时得了空,便询问道。 “宇文述在辽东城败了,皇上怕是有招我回去接手战事的意思,不过我现在没有把握打下辽东城。”郭孝恪也不瞒李秀宁,他觉得李秀宁真心对自己,自己也不该负她。 “辽东城城高墙厚,又早有准备,的确不是轻易间可以打下的。”李秀宁是个好兵事的人,听了郭孝恪的话后,她也是眉头一蹙道。 “辽东这些山城,我不信全拿下之后,辽东城一座孤城能耗多久。”见李秀宁蹙眉,郭孝恪却是在一旁笑着道,只要杨广不胡乱指挥,让他可以从容地扫清辽东其他各处山城,他有不小的把握能打下辽东城。 郭孝恪正待要再说些什么,忽然发现后面木兰带着长孙无垢来了,李秀宁也是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当她看到木兰时,脸上的表情变了变,这几日她心中越来越觉得木兰其实是个女子,此时再看,只觉得那柔和的眉角眼梢分明就是一个女子才该有的。 “将军。”等到了郭孝恪门底时,长孙无垢大大方方地叫了一声。 “无垢,你怎么来了?”长孙无垢来了营中后,和郭孝恪见面的机会并不多,更不用提这专门过来,因此郭孝恪有些奇怪地问道。 “无垢想将军了吗?”长孙无垢看了一眼郭孝恪边上的李秀宁,却是朝郭孝恪说道。 看着不过十岁的长孙无垢,郭孝恪没想到别的地方去,不过边上给长孙无垢看了一眼的李秀宁却是脸上露出了笑意,心中觉得这个长孙家的小丫头可真有意思。 “将军。”木兰看到郭孝恪,只是开口叫了一声后,便没了声音,她实在不知道该和郭孝恪说些什么好。 “一起走吧,这辽东地方虽然差了些,不过这风景还不错。”郭孝恪虽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不过看着李秀宁,木兰,长孙无垢三人在那里的样子,他觉得绝不是什么好事情。 远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和老驴头走到了一块儿的长孙无忌看着前方的郭孝恪他们,笑着朝身边的老驴头道,“六叔,你说将军什么时候才会发现木兰将军是个女孩儿。” “那要看木兰什么时候开窍了。”老驴头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心思显然不在这里,他只是盯着那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郭孝恪身边的长孙无垢想到,这可真是前门进狼,后门来虎,这小丫头可不比那李家的三丫头差多少,再过几年肯定是迷死人不偿命的小妖精。 老驴头替木兰越加担心了起来,当他回过神,看着身边的长孙无忌,眉头拧了起来,那小丫头的这个哥哥可也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主,要是木兰那个宋州老家念书的哥哥在这里就好了,好歹也多个人能帮着木兰些。 … 当派发完粮食和地契的隋军士兵刚撤走没多久,魏霸山城外忽地响起了马蹄声,不过那声音并不急促,魏霸山城里爬山城墙的百姓看到那绣着‘隋’字的大旗,连忙打开了城门,上回郭孝恪可是把他们打怕了,也打服了。 当汪公公带着一队千牛备身到了魏霸山城前,就好象回到了大隋的城池一般,看着那些城门口的百姓,却没有一个隋军士兵,汪公公心里头觉着一阵莫名的诡异。 “派人去问问,到底是个什么情形?”汪公公唤过一个千牛备身,停下了队伍,让他先过去问问看,那城头上倒是插了大隋的旗子,可就是不见一个士兵。第九十八章 郭孝恪的心思 (继续求月票,同时感谢今天投了月票的兄弟,最后棒子居然赢了,怨念。[}) 坐在城守府内,被那些城中战战兢兢的豪强伺候着的汪公公别提心里有多舒坦了,在杨广身边传旨那么多年,他还是头一回这么威风,不过他心里也知道这全都是仗着郭孝恪把这魏霸山城里的大户给吓怕了。 “郭将军往哪个方向走的?”看着那小心地陪在边上回话的几个大户,汪公公喝了口茶水,慢条斯理地问道,他倒是没想到辽东这穷乡僻壤的,也有不错的茶叶。 汪公公心里明白,刚才城门口就问不出什么东西来,现在也是一样,只不过他难得能这么摆架子,自然不愿意那么就回辽东城交差。 魏霸山城里的那些剩下的豪强大户,差不多都给郭孝恪吓破了胆,城破之后,他们可是都给请去看了杀头,那些原本在城里压着他们一头,作威作福的那些高句丽人一排一排地给砍了脑袋,就算他们平时也是欺压良善的恶霸,也是给吓得不轻。 此时郭孝恪前脚刚走,汪公公便来了,便是借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胡来,谁知道那个杀头将军会不会后脚就赶回来,把他们全都杀了。 … 大黑山城又名卑沙城,大小规模和魏霸山城差不多大,只是城中的高句丽人要多得多,入夜时分,郭孝恪带着全军进了大黑山城原先所属的地界驻扎了下来。 帅帐里,郭孝恪手下的将领全部到齐,只是原本都会跟在郭孝恪身边的李秀宁却没有再参加这军略会议,而是去了长孙无垢那里,郭孝恪并没有在意这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只是觉得长孙无垢一个小丫头,在这全是男人的军营里,有李秀宁陪着玩耍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