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愿意做我的部下,和我一起建功立业,共享富贵吗?” “你们愿意做我的同袍,和我一起并肩奋战,同仇敌忾吗?” “你们愿意做我的兄弟,和我一起同生共死,齐赴黄泉吗?” 在飘起的风雪中,郭孝恪一身赤红如血的大氅飞舞,声音如狮虎,如风雷,回荡在每个人的耳畔。 点将台下,没有一个人的脚步动摇,每个人都抬起了头,先是那些跟着郭孝恪一起经过死士营的老兵,在风雪中撕扯着喉咙大声喊了起来,接着是那些新兵,跟着这呼应声一起振臂高呼。 “我等愿与将军建功立业,共享富贵。” “我等愿与将军并肩奋战,同仇敌忾。” “我等愿与将军同生共死,齐赴黄泉。” 贺廷玉,木兰,罗士信,尉迟恭,老驴头,苏吉利,一张一张的脸孔在风雪中血气上涌,如同烈日骄阳,仿佛要将胸膛也要嘶吼破一般。 “我愿与你们建功立业,共享富贵。” “我愿与你们并肩奋战,同仇敌忾。” “我愿与你们同生共死,齐赴黄泉。” 郭孝恪看着这些呼应的人,喃喃自语着,然后他拔出了自己的佩刀,在左手中一抹而过,随着绽现的血光,割破的掌中,鲜血溅落在了白色的雪中,“皇天后土,祖宗明灵,实皆鉴之。”嘶哑的冲天吼声骤然响起,然后原本如千万人一起发出的声音消失了,在风雪中只剩下回荡的余音。 “铿。”“铿。”“铿。”一把接着一把的长刀出鞘,然后红色的血将点将台前落下的雪染成了红雪,“皇天后土,祖宗明灵,实皆鉴之。”渐起的风雪中,这模糊的众多声音渐渐汇聚成了一个声音,如同春雷一般,在风雪中咆哮,这是将军和士兵的誓约,一辈子的誓约,无关地位,只有生死。 拄刀而立,郭孝恪看着这些选择了相信自己的士兵,心中的野心在不知不觉间发芽生根,总有一天,他会和这些士兵中活下来的人,呼啸千军万马,或者一起死去。第三十四章 训练 “这个郭二郎,果然有些本事。”看着雪地里,已经整整操练了一个时辰队列的七百士兵,卫玄朝身旁的于仲文说道,两人都是段文振身前的知交故友,因此对郭孝恪也是格外上心,这几日有关郭孝恪的流言蜚语越传越厉害,两人才忍不住,放下手头的军务,一起过来看看郭孝恪的情况。 “岂止是本事,不过区区五天,这些新兵已经进退有距,令行禁止,纵观全军,有这等手段的也不过几人而已。”于仲文感叹道,接着牵起马缰带着亲兵离开了。如今大军齐集怀远,他们这些统兵的大将私下见面,总是为皇上所忌的。 “避嫌吗?”想到越来越独断专行的皇上,卫玄不由叹了口气,看着已经走远的于仲文,也是采镫上马,带着亲兵朝自己的军营回去了。 “都给我用力些。”贺廷玉大声吼着,督促着新兵们练习那些战场上保命的武艺,虽然他们这一团是骑兵编制,可是真正会骑马的还凑不够一百人。 七百人里,会骑马的一百个人则没有和其他人一起训练,而是被单独拉了出来一起进行骑兵间的小范围突击和各种配合阵型,段文振留给郭孝恪的手札里,有不少北朝留传下来的各种骑兵的实用阵型和段文振自己的心得体会。 大半个月下来,郭孝恪每天抽时间跟贺廷玉学习控马之术,虽然还不能像贺廷玉那般好像整个人粘在马背上一样,不过起码已经不像他刚学会骑马时那般不稳当了。 自北朝开始,甲具骑装便成了骑兵主力,如今大隋军中,也基本以这种人马披甲的重骑兵为主,只不过精锐和普通骑兵之间的盔甲马铠有很大的差别,在段文振留下的手札里,并没有对甲具骑装过于推崇,因为过去在大隋一统天下之前,北朝之间的对抗,使得双方的将领在面对突厥的军队时,都是以保存实力为主,并没有和突厥真正大规模的骑兵交战记录,直到文皇帝开始,大隋才频频向北方草原用兵,和突厥的轻骑屡次交锋,但是事实证明,面对来去如风的突厥轻骑,大隋花费巨万武装的甲具骑装并没有太大的优势。 速度才是骑兵最强的武器,这是段文振用他数十年的戎马生涯为大隋的甲具骑装和突厥人的轻骑之间作出的结论,而郭孝恪则继承了段文振这种对骑兵的看法,在去铠曹仓司领取兵器铠甲时,他没有领取给马匹用的马凯,就连盔甲也只是选了琐子甲和皮札甲作为士兵的防具。 “这样的防御足够了。”看着披挂整齐的一百骑兵整齐地以一字型阵线冲锋,郭孝恪心中这样道,至少在即将开始的那场战争里,高句丽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骑兵部队能拿出来和他们对抗。 “将军,看刺。”就在郭孝恪走神的刹那间,一名骑兵在冲锋的骑兵队伍停止后,大喝一声,策动战马朝他冲了过来,手里挥舞着一杆铁枪。 郭孝恪抬起了头,看着那个冲来的骑兵,露出了笑意,木兰将记载士兵姓名籍贯的名册交给他以后,当他看到罗士信和尉迟恭的名字时,也不由愣住了,初时他还以为是同名同姓,不过当他在挑选骑兵的时候,不会骑马的罗士信硬是把自己绑在马上也要跟着他一起训练以后,他才肯定面前脸娃娃脸的少年就是那个被称为今世孟贲的罗士信。 这五天里,罗士信一共向他挑战了六次,倒不像尉迟恭那般有些拘谨,不过郭孝恪自己很喜欢罗士信这种挑战,因为这会让他无时无刻不提醒自己,在完全得到罗士信和尉迟恭的军心之前,他必须更加努力磨砺自己的武艺,不能被打败,他没有家世,能有现在的地位全靠武力拼来的。 看着越来越近的罗士信,郭孝恪双眼盯着那杆挥动的铁枪轨迹,然后在两人相距不到十步的地方,挥出了手中的黑色马槊,硬生生地将罗士信从马上拍了下来,这个时候的罗士信虽然已经有了几分猛将的影子,但是欠缺战斗经验的他,身上的破绽太多了。 “呸。”吐出溅起飞进自己嘴里的雪粒,脸被地上的雪打得红肿的罗士信从地上爬了起来,看着郭孝恪,苦着脸道,“将军,我又输了。” “输了不打紧。”郭孝恪下了马,捡起雪地里的铁枪,还给罗士信道,“想想自己刚才为什么会输,等想通了再来挑战我。” “为什么会输。”看着郭孝恪鼓励的眼神,罗士信皱着眉头想了起来,这时其他的士兵都是牵着马过来了,不过没人笑话罗士信,这五天里,这个年纪最小的同伴连着向将军挑战了六次,虽然每次都输了,但是却从不气馁,这份百折不挠的勇气是他们比不了的。 “伯阳,让大家都休息一会吧?”郭孝恪朝不远处还在操练新兵的贺廷玉喊道,如今这军队训练,贺廷玉盯得比他还紧,才不过五天时间,新兵们已经贺廷玉是畏惧非常,大有左翼第一军里上下对钱士雄那种害怕的味道。 “全体列队。”贺廷玉面无表情地看向了那些脸上露出放松表情的新兵,大声喝道,然后一个个新兵又都紧张了起来,连忙排好了队伍,他们可不想因为手脚慢,而给贺廷玉处罚。 看着排列整齐的队伍,贺廷玉才宣布了郭孝恪休息的命令,然后朝郭孝恪走了过去,“将军,这训练的强度是不是有些大了。”这两天新兵们操练的强度是其他各军平时三日一操的一倍以上,贺廷玉皱了皱眉道。 “告诉大伙,今天晚上加餐,每个人一斤肉,三两酒。”看着贺廷玉,郭孝恪却是如此回答道,他给部下们制定的训练强度是按着他当年练习综合格斗的体能项目的三分之一定下的,虽然累了些,但绝对不会让人撑不住,当然若是吃得东西跟不上身体消耗的话,还是会伤到身体的,不过他现在手上还算有钱,再加上杨广给他的是千人骑兵满员的编制,以如今只有七百人的人数,还是能够让部下们吃得不错的。 贺廷玉没有再说话,只要每两天能够给士兵补充肉食,这种训练倒是能在一个月里让这些新兵的身体强壮起来,“我等会就去告诉他们。”贺廷玉点了点头,接着又沉默了下来。 坐下来的士兵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了一起,这五天虽然很辛苦,不过他们觉得这种日子很踏实,不像在原先的军营中,三天操练一次,平时就是待在营里,也不像其他人去营妓的寨子,要么看那些老兵赌钱,要么就发一天呆,和那些被强征的士兵不同,他们都是自愿参加征辽,心里怀着出人头地的野心而来,原来所在队伍的那种日子不是他们想要的。 佩服,感激,又有些隐隐的嫉妒,尉迟恭看着远处正在指点罗士信的郭孝恪,心里面对这个比自己小了整整八岁的将军有种说不出来的复杂感觉,这五天里郭孝恪教那些士兵们的招式都是战场上的杀招,简单实用,是学武的人用来传家的武艺,可是这个将军却浑然不当一回事,就那么教给了他们。 “敬德,你来当第一队的百人长。”就在尉迟恭发呆的时候,郭孝恪的声音忽然在他耳畔响了起来,尉迟恭有些吃惊地抬起头,发现郭孝恪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自己身边,正看着自己。 “铁匠,你也是个官了,还不谢过将军。”尉迟恭身边,几个和他一火的士兵在一旁见尉迟恭没有声音,都是连忙提醒道,尉迟恭当百人长,他们这些人脸上也有光,而且怎么说大家也是一火的人,尉迟恭和他们的关系总比和其他人要亲近些。 “多谢将军。”尉迟恭听到一旁同火的士兵们的声音,才回过神来,看着面前脸上带着笑意看着自己的郭孝恪,连忙答道,这时他心里那些隐隐的嫉妒倏然间消散了,光是这份心胸气度,他就比不上郭孝恪,此时他口中的这声将军不再像以前那样生硬,而是真心实意。 夜晚,点燃的篝火前,士兵们一边喝酒,一边吃肉,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他们吃的这些酒肉是将军自己出钱买的,而他们只是一群新兵,没有上过战场,更没有什么功劳;‘我跟了一个好将军。’每个人心中都是生出了这样的念头,白天一天操练下来的辛苦劳累似乎一下子没了。 “敬德,陪我走走。”巡视士兵们伙食的郭孝恪在走到了尉迟恭的那堆篝火后,和士兵们说笑了几句后,叫起了尉迟恭,其他士兵们都是有些羡慕地看着起身的尉迟恭,才五天时间,这个铁匠就已经是一名骑兵的百人长,成了偏将。 “明天去将做营,挑跟合手的马槊。”等离开篝火和士兵们以后,郭孝恪将准备好的两枚金饼给了尉迟恭,如今他只有一百人的骑兵队伍,而里面能使马槊,擅长马上功夫的只有祖上曾经是后魏时期武将的尉迟恭,虽然马槊价格不菲,不过和尉迟恭相比,这点钱根本不算什么。 “多谢将军。”尉迟恭收好了金饼,他知道郭孝恪是不想在人前给他钱,以免他为人所轻。 “有什么好谢的,日后上了战场,多杀几个敌人,请我喝酒便是。”郭孝恪笑了起来,拍了拍尉迟恭的肩膀后,转身离开了。第三十五章 有女风阳 三月九日,二十四军,除了作为先锋部队已经抵达辽河南岸的左翼第一军外,大隋四十五万府兵全部在怀远镇集结完毕,同时大业七年囤积于涿郡的粮草武器也全部运抵,整个怀远成为了大隋进攻高句丽的前进补给基地。"() 统御着如此庞大军队的杨广,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对高句丽的进攻方向上,虽然因为高建武这个高句丽的荣留王对他的刺杀,而让他坚定了对高句丽的作战决心,但是杨广终究是自恃兵力强大,没有把段文振临死前说的那些话听进去,否定了段文振速战速决的作战计划,而是打算从正面压迫高句丽,攻陷整个辽东。 各军修整三天的命令从御营下达后,郭孝恪就知道杨广并没有采纳老师临终前的计划,看着离去的传旨骑士,他不由叹了口气,征辽之战,仍旧是前途一片阴霾,杨广虽有雄主之姿,可是这些大隋军队南征北战,未尝败绩,已经让他过于自大,听不进谏言了。 “将军,何故叹气?”尉迟恭见郭孝恪摇头,不由在一旁问道,他这几日每天和其他将领,军官跟着郭孝恪一起学习兵法,知道自己这位将军胸中自有丘壑。 “我军百万,每日耗费钱粮无数,此战贵在速决,可是皇上却偏好排场,用兵拖沓,非我等之福。”看着脸庞黝黑的尉迟恭,郭孝恪毫不避讳地说道,自五胡乱华以后,十六国,南北朝,不知道多少王朝如走马灯般更迭,皇权的神圣性早已难与汉时相比,尤其是尉迟恭这等祖上是前朝武将,如今家道中落的人来说,对才一统天下没多少年的大隋谈不上什么认同。 “将军所言虽有道理,不过我军兵力雄厚,高句丽人怕是难以抵挡吧?”尉迟恭犹豫了一下,说出了自己的看法,郭孝恪平时就鼓励他们这些将领,军官要有自己的想法,但是在执行军令时决不能违命。 “敬德,这个问题,晚上我再回答你。”看着队伍已经整齐完毕,郭孝恪一边朝尉迟恭说道,一边走向了队伍,这三天全军的训练还要继续,他的时间太少了,这些新兵只能靠严格的训练才能在短期内形成一个集体,在战场上个人的武力有限,只有互相配合才能无往而不胜。 随着百万大军的集结,整个怀远镇也变得乱糟糟的,虽然二十四军在各军主将的约束下,还不至于太乱,但是那些征调的民夫却没有那么多规矩,不过他们都是在怀远镇四周临时建起的营地里,倒还不至于闹得太厉害。 跟着自家小姐,两个李家骑士都是皱着眉头,他们也不知道小姐发了什么疯,居然不好好地待在老爷身边,却非要去镇外,看那个叫郭孝恪的虎牙郎将。 李凤阳骑着一匹枣红色的胭脂马,她是唐公李渊的三女,自幼不像其他姐妹那样乖巧,性格却是如生母窦氏那般好强,从小不喜女红,倒是喜欢骑马射箭,读兵书战策,常和大哥李建成一起狩猎,所得的猎物却不比那些同行的将门子弟少。 此时的怀远镇已经初见规模,道路旁也颇多人在那些商贩们的小摊前买些东西,或是看热闹,当人们看到并行三骑而来的李凤阳等人时,都是忙不迭地让开了路,在怀远能骑马的都是有身份的人,更不用提这骑着马,穿着一身大红衣裳的漂亮姑娘了。 不到半个时辰,李凤阳便带着两名随从到了郭孝恪驻扎的军营旁的矮丘上,她想起了昨天晚上,父亲把她单独叫到书帐里跟她说话时的情景。 “凤阳,你已经十七岁了,难道你想一辈子不嫁人,待在家里。”李渊虽然疼爱这个正妻窦氏所出的女儿,但是对于不肯嫁人的女儿亦是相当地头疼,谁家的女儿不是十三四岁就出嫁了,可他这个女儿倒好,都十七了,却不知道回绝了多少门亲事。 “父亲,女儿不想嫁。”李凤阳看着又提起自己亲事的父亲,又想到了那个父亲提了好几次的柴绍,虽然没见过面,可是李凤阳知道这个号称矫捷有勇力,任侠闻于关中的男人比自己大了十八岁,年纪都能当她的叔叔,她并不喜欢。 “不想嫁,你以为婚姻大事是你可以儿戏的吗?”李渊脸沉了下来,手重重地拍在了书桌上,柴家也是关陇有名的世家,柴绍的祖父是前朝的骠骑大将军,在晋州当地是首屈一指的大族,若是两家联姻,对他自然不无裨益,不过三日前,从涿郡督运粮草而回的他拿到那封郭孝恪在到达怀远后就送到他府上的麦铁杖的手书,却是心里动摇了起来。 郭孝恪并不知道,麦铁杖在给李渊的信里提到了他的亲事,更是以右屯卫大将军的身份替他向李渊提亲。李渊虽然被封为唐公,可是手中并无实权,在朝中一向都是老好人,和脾气刚硬的麦铁杖也算相熟,算得上是半个朋友,对于麦铁杖的提亲,自然不能置之不理。 在打听了郭孝恪的消息以后,李渊原本属意的柴绍顿时变得不像以前那么好了,在他心中,郭孝恪虽然不是出身世家,可是麦铁杖肯为他提亲,就足以说明他和麦铁杖的关系非比寻常,而且他又是段公临终前收下的唯一弟子,还救过皇上的性命,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从一个小兵升至虎牙郎将,可见他的能力,更重要的是他才二十不到,和女儿却是良配。 “这是你麦伯父的信,自己看吧。”看着不吭声的女儿,李渊将麦铁杖的信给了女儿,拉长了声音道。 接过信,李凤阳看了起来,父亲府上往来的客人不少,但只有麦铁杖从来不会像其他客人一样看到她时露出那种不喜的眼神,甚至还教她武艺,跟父亲夸奖自己。 看完信,李凤阳抿着嘴唇没有说话,李渊看着她,脸上的神情稍微缓和了些,“两个人里,你喜欢哪一个?”只是声音仍旧硬邦邦的,他知道要是再像以前,这个女儿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嫁出去。 “爹爹,女儿嫁出去了,就不再是李家的人了。”李凤阳抬起了头,迎着父亲板着的脸说道。 “出嫁从夫,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李渊看着眼神倔犟的女儿,想也不想地回答道,总之这个女儿他是不想再留在家里给人家笑话了。 “好,爹爹给女儿三天时间,三天后女儿给爹爹答复。”李凤阳看着父亲,最后低下了头。 山坡上,李凤阳听到那猛然从山脚下军营校场上猛然爆发的厮杀声,回过了神,然后看向了那些拿着木刀木盾,在手臂上绑了黑白布条,互相厮杀的士兵,脸上露出了惊讶之色,她知道军中有演武对练,不过多是将领或士兵间捉对儿单独上擂台比试,哪有这般几百人混战的场面。 “杀。”雪地里,拿着木刀木盾互相拼杀的士兵们都是动了真格,没有半分的马虎,“罗士信,你这个臭小子,等着给我洗衣服吧。”尉迟恭大吼着,挥出了手里裹了厚布的马槊,朝面前的罗士信扫去,自从三天前的两军比武里,他给罗士信偷袭得手,输了以后,就引为奇耻大辱,发誓要在今天的两军比武里,让罗士信尝尝败北,给自己洗臭袜子的滋味。 “黑大个,你要是骑马还能赢我,步战,你做梦吧。”罗士信挡住尉迟恭的马槊后,哈哈大笑了起来,接着便退入了身后手上绑着白条的自家军中。 “将军,小心中计。”看着要追的尉迟恭,木兰拉住了他,按照将军定下的两军比武规矩,输得队伍要给赢的队伍洗衣服,她可不想再洗三天的衣服。 “差点就上了这个臭小子的当。”尉迟恭听到木兰的提醒,连忙打消了追上去的念头,三天前他就是给罗士信偷袭得手,才让自己这队人输了两军比武,这回他可不会再上当了。 点将台上,郭孝恪俯视着比试的两军,脸上露出了满意的表情,除了没见过血以外,自己这队人马已经不会比二十四军的那些精锐差多少。 “将军,山头那边似乎有人在窥探。”就在郭孝恪想着如何想办法让罗士信他们见见血时,边上的贺廷玉忽然朝他说道,顺着贺廷玉所指,郭孝恪看向了军营外的山坡,然后他看到了一个红影,接着就皱起了眉头,大隋的武官虽然也有穿红袍的,不过却都是暗红色,而不是这般明艳的红色,来的人应该不是军中的将领,那种红色倒像是女子穿的颜色。 “伯阳,你留在这里,六叔,吉利,我们去看看。”郭孝恪一时间起了好奇之心,让贺廷玉留下继续做两军比武的裁判后,自己则和老驴头,苏吉利一起下了点将台,取了马匹,直往军营外而去。 看到三骑出营而来的人马,站在山坡上的李凤阳丝毫没有回避的意思,反倒是想看看来的人是不是就是那个郭孝恪,有什么本事,能做她李凤阳的丈夫。第三十六章 山中寻人 蔷薇般的红色长裙,细致的腰身,高挽的发髻,明媚的眼波顾盼生姿,尽显少女的灵动活泼。 郭孝恪勒住了马匹,打量着眼前看上去有些骄傲的少女,他没想到来窥探自己军营的是这么一个雍容华贵的少女,他身旁的老驴头看着少女身后两名骑士的装束,总觉得很眼熟,好像以前在哪里见过一样。 李凤阳看清了策马而来的年轻男子,大约二十左右的年纪,脸庞如刀削一般线条分明,眉目冷竣,静静地骑在马上不说话,如刀剑一般的目光看着她,让她心里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终于,那让人胸口好像有只兔子砰砰乱跳的目光移开了,李凤阳忽然有些恼怒,可是却又不敢发脾气,她总觉得在这个浑身都透着一股子冷冽气质的男子面前不能让他轻看了自己。 “小女子见过将军。”骑在马上,李凤阳朝郭孝恪抱拳道,而她身后两名骑士则是下了马,来的人穿着虎牙郎将才能穿的盔甲服色,官衔比他们高得多。 “小女子。”郭孝恪口中低声自语着,脸上却是浮现了一抹玩味的笑意,这个少女身边随行的两个骑士,身材高大敦实,下马后虽然礼数周全,但是从始至终都是手握刀柄,没有放松过一丝警惕,一看就知道是军中的精锐,如果这样也算是小女子的话,他倒不知道真正的千金小姐该是什么样子的了。 “你们在此窥探我军营地,有何目的?”郭孝恪没打算和这个明摆着是世家出身的少女有什么瓜葛,自然脸上没什么好颜色。 “将军这话便奇怪了,小女子来此狩猎,难道这整座山都是将军的营地不成。”看到对自己不假辞色的郭孝恪,李凤阳好强的性子上来了,也不管身边两个骑士焦急的眼色,开口反驳道。 “出门狩猎,有像你们这般不带弓箭的吗?”看着嘴硬的少女,郭孝恪却是扫了她一眼,瞧着她手中的马鞭说道,不过他此时平静的语气在心里别气的李凤阳听来就有了种淡淡的嘲讽之意。 “出门狩猎便一定要用弓箭吗?”李凤阳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面就是不想被这个看上去好像永远都是那么冷静的男人瞧不起,她说完便一勒马缰,进了一旁黑漆漆的林子,骇得那两个下马的骑士顾不得跟郭孝恪行礼告辞,就连忙翻身上马追了上去。 “我们回去。”看着骑马而去的少女,郭孝恪拨转马头朝老驴头和苏吉利道,这时老驴头看着那两名翻身上马而去的骑士背影,忽然想起了这两人曾经随着唐公李渊一起拜访过大帅。 “二郎,那漂亮姑娘是唐公家的三丫头,你可是把人家得罪了。”便是瞎子都看得出,李凤阳是面皮薄,给郭孝恪一番话给气得跑林子里去‘狩猎’了,老驴头笑嘻嘻地说道。 “得罪就得罪了。”郭孝恪却是头也不回地回答道,他本就不想和李家扯上什么关系,更不用说和李家的女人了。 “没错没错,得罪了更好,要说这娶老婆,还是木兰这样的好。”老驴头打马到了郭孝恪身边,却是挤眉弄眼地说道,他的声音很低,只有两人才听得见。 “六叔,你…”看着对自己和木兰还不死心的老驴头,郭孝恪摇了摇头,没什么话好说了。 黑漆漆的林子里,李凤阳骑在马上,心里只是想道,‘出门狩猎便一定要用弓箭吗?等我打头獐子回去,看他怎么办?’等她回过神来时,才发觉自己不知道在哪里,四周都是遮天蔽日的高大树木,冷幽幽地叫人害怕。 李凤阳握紧了爱马胭脂的马缰,拔出了腰间的匕首,警惕地看着四周,她刚才好像听到了什么野兽的声音,脸上露出了紧张的神情,她以前和大哥一起狩猎,身边都是前呼后拥的骑士,从来没有遇到过现在这种情形。 林子里寂静一片,李凤阳拍着马脖子,安抚着有些焦躁不安的胭脂,这时两点铜铃大小,碧幽的光忽然出现在了一人一马的视线中。 看着面前不远处停了下来盯着自己的巨大白虎,李凤阳只觉得心跳到了嗓子眼,握着匕首的手心里沁满了汗水,踩着马镫的两条修长的大腿,好像僵硬了一样。 “吼。”突然间,林子里好像刮起了一阵大风,响彻山林的虎吼声顿时惊动了李凤阳胯下的胭脂,受惊的胭脂立刻撒开蹄子,惊恐地掉头就跑。 在马背上一颠,李凤阳死死地抱住了马脖子,手里的匕首掉在雪地里,可这时她只能伏在马背上,听着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脑海里一片空白。 “嘶…”远处的林子里,极力勒住马缰,让受惊人立而起的马匹安静下来后,两名寻找李凤阳的骑士都是面色惨白一片,刚才那声虎吼他们都听到了,这饿了一个冬天的老虎最是凶猛,要是三小姐遇上了,两人想到这里,都是不敢再想下去了。 “我去山下找那位郭将军,你继续找三小姐,记得沿途留下记号。”那年长的骑士看着眼前莽莽深深的一大片林子,立刻做出了决定,果断地朝同伴道,然后掉头策马就走。 山脚下,两军比武,胜负已分,尉迟恭稳稳当当地指挥着部下赢下了这场比武,对于罗士信嘲笑自己不敢和他比试却是置之不理,只是撂下一句,“有种咱们单练。”便昂头而去。 “什么人,擅闯军营?”那下山的李家骑士,刚至军营门口,就被守在营门口的当值士兵给拦了下来,看着那些握着武器,一脸剽悍的士兵,那名李家骑士连忙下马道,“我乃唐公帐下亲兵,有急事求见郭将军。”他此时心里焦急,一脸的慌张之色,守在营门口的士兵不敢怠慢,连忙派人去禀报了。 那名李家骑士被拦住营门口,只是来回地走着,满脸的焦急,不多时,当郭孝恪骑马出现在他的视线中时,他顾不得那些士兵阻拦,连忙奔了上去道,“郭将军,我家三小姐进了林子后便不见了,还请您能调拨些人手进山寻找,若能找到我家三小姐,小人感激不尽。” 郭孝恪的脸色变了变,虽然他不想和李家扯上关系,可如果李渊的女儿在他这里出了事,对他也是不利,当即回头朝比武完后和自己一起过来的尉迟恭道,“敬德,去点两百人,进山找人。”说完,却是一夹马腹,带着身边的一小队亲兵出了营门口,朝那李家骑士道,“上马带路。” “多谢郭将军。”那李家骑士连忙翻身上马,领着郭孝恪往山上去了,他此时心里只求三小姐神佛保佑,千万不要遇到下山的老虎。 “这李家的三小姐,可真是麻烦。”尉迟恭点齐人马的时候,木兰却是在他身旁冷着脸说道。 “麻烦,嘿,我看到时候莫不要成了将军夫人。”尉迟恭却是笑道,他祖上是北朝的武将,虽然没落了,可也知道像关陇李家这样的世家,放在大隋那也是一等一的门阀,将军要真娶了这位麻烦的三小姐,倒也是对以后的前程有好处,不过他却没看到木兰在听到他说道将军夫人时变得煞白的脸色。 “走吧,莫要去得晚了,咱们那位将军夫人给老虎叼了去,到时候将军做不成唐公的女婿,反倒要结仇。”尉迟恭一勒马缰,朝身后的士兵大喊道,接着便带着长龙般的骑兵队伍上山了。 “麻烦的女人。”心里难过的木兰并不知道此时已经上了山,进了林子的郭孝恪心里想得跟她一样,把那位出身高贵的李家三小姐当成了大麻烦。 “士信,你和六叔往那边去找,吉利跟我来。”进了林子后,郭孝恪把身边的人分成两人一组,分散开来,去找那位不知道跑哪去的三小姐。 林子深处,李凤阳昏昏沉沉地醒了过来,她记得自己抱着胭脂的脖子,不知道穿过了多少树林,最后终于没了力气,从胭脂背上摔了下来,也不知道昏迷了多久。忍着痛,跛着腿从雪地里起来,李凤阳看着四周静悄悄的陌生林子,忍不住心里害怕起来;可是一想到那双如刀子般犀利的漆黑眼瞳,她就又有了勇气,她绝不能让那个男人看不起她。 粗粗地看了一下四周,李凤阳拖着受伤的腿,朝依稀有亮光透进来的林子方向走去,一路上咬着牙,额头上满是冰冷的汗水,脸色越来越苍白,可是每当她就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眼前浮现的那个男人的身影让她挺了下来。 “三小姐。”“李家小姐。”嘈杂的喊声在山林间此起彼伏,找了大半天都没见到李凤阳的影子,郭孝恪有些恼火,为了这个少女,他现在正带着两百多名部下在这鬼林子里瞎转悠,眼看天就要黑了,抬头看了一眼暗下来的天色,他皱了皱眉。 一旁的那名李家骑士看到郭孝恪变了的脸色,心里不由担心起来,要是这位郭将军不肯继续找人,让三小姐在这林子里过上一夜,那三小姐可真是凶多吉少了,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可是却又怕惹恼了这位郭将军,一时间在那犹豫起来,但终究没有出声。 “既然我来了,不管你家三小姐是死是活,我一定找到她的人,给唐公一个交代。”看着欲言又止的李家骑士,郭孝恪朝他说道,虽然话冷冰冰的,可也让那名李家骑士放下了心。第三十七章 月下玉足 越来越暗的林子里,郭孝恪忽地停下了脚步,这时他身旁那名李家骑士也是欣喜地喊了起来,“那是我家三小姐的胭脂马。”三人走上了前,可是四周都没有见到李凤阳的影子。 “应该是和马走散了。”看着前方的林间岔道,郭孝恪自语着,然后转头看向苏吉利道,“你们两个走左边,半个时辰后回原地汇合。” “是,将军。”苏吉利已经完全没有了过去的怯懦之色,虽然他还是那般老实,但是在身旁那名李家骑士看来,这个大块头是个能厮杀的勇士。 “郭将军,你一个人不要紧…”李家那名骑士看着完全黑下来的天,又看了眼那黑漆漆的林子深处,朝郭孝恪道,语气有些踯躅。 “去吧。”郭孝恪没有回答,只是朝两人说道,然后一拎马缰,朝前去了,他身上穿的是重甲,便是遇到老虎也是不怕的,更何况他以前不是没有和野兽搏斗过。 见郭孝恪率先离去,那名李家骑士也不多话,和苏吉利一起往另一条道路走了。 提着马槊,郭孝恪一路拨开了那些遮挡视线的树蔓枝桠,策马前行了数刻钟之后,他嗅到了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目光顺着血味飘来的方向看去,一个靠着树木的人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原本明媚的脸庞如今苍白一片,挽着的发髻也凌乱不已,不过最让郭孝恪在意的还是少女那条跛着的腿和地上在昏暗的月光里隐隐可见的斑驳血迹。 郭孝恪从马上跳了下来,走向了这个让他找了一晚上的少女,看到有人过来,李凤阳抬起了头,当她看到走近的那张脸庞时,心里面的害怕,惊恐,慌张一下子全都涌了出来,明明不想在这个男人面前露出软弱一面的她还是扑到他的怀里哭了起来。 郭孝恪一下子手足无措了起来,看着靠着自己胸膛的少女,本想说的那些重话出口时却变成了,“你的腿要马上治,否则会落下病根的,要是成了跛子就不好看了。” 郭孝恪看着离开自己胸膛,双肩仍有些哭泣后余抖的少女,扶着她到了一旁的岩石边上,那里的林木比较稀疏,皎洁的月光照下来,一片清冷,然后砍了两根小臂粗的树枝,用佩刀削成了两块薄板后才走到了少女身边。 郭孝恪点燃了火折子,递给了在月光的映照下脸庞有些模糊的少女,接着从衣襟上撕下了几块布条,拿着其中一条叠好以后,朝少女道,“咬住它,等会会很疼。” 李凤阳看着那张火光中似乎不再那么冷漠的脸,默默接过了那块叠起来的黑色布条,银牙咬了上去,接着用火折子照亮了自己受伤的腿,苍白的脸上微微有些酡红色,身子也有些发抖。 郭孝恪单膝跪在地上,替少女脱去了佩有流苏的精致马靴,解去了里面月白色的罗袜,接着一只纤纤玉足握在了他的手中,如同羊脂白玉一样细腻的肌肤在月光下好像丝绸一般,那种滑嫩的触感让郭孝恪的手心好像触电一般。 被郭孝恪握住玉足的李凤阳,只觉得原本没有了感觉的右足两人肌肤相触的地方有种叫人心底里发痒的淡淡温暖感觉,可一想到自己正被这个男人握着不能被人看见的玉足,李凤阳不由羞红了耳根,脸上发烫得厉害,被握在郭孝恪手中的玉足轻轻发起了抖。 感觉着手中传来的那种曼妙触感,郭孝恪压抑住了男人对于女色的绮念,变得有些颤抖的手很快稳了下来,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少女的裤脚推了上去,只见少女原本应该如出水的嫩藕一样的细滑小腿处中间高高肿了起来,怕人得很。 看着静静咬着布条的少女,郭孝恪想到她一个人拖着受伤的腿在这辽东的野林子里走了这么久,也不由心里喜欢起这个少女坚强的性格,“忍着点疼,你骨折的地方,我要给你放掉些淤血再复位。”郭孝恪拔出了腰间的匕首,在火折子上来回趟了几下后,拿出随身带着的小酒囊,倒了些烈酒上去,虽然郭孝恪心里明白这些烈酒未必有什么消毒的作用,不过总胜过没有。 郭孝恪拖住了少女小腿骨折处的地方,这时他清晰地感觉到了少女身体因为痛楚而抖动了一下,额头上也沁出了黄豆大般的冷汗,不过却只是死死地银牙咬紧,没有吭出半点声音,让他也是心里佩服。 郭孝恪没有犹豫,锋利的匕首刀尖只是在肌肤上刺破一点便飞快地拔了出来,豆大的黑紫色淤血顺着细小的破口流了出来,一点一点地滴在雪地里。李凤阳咬着布条,觉得受伤的地方好像在灼烧一样,那种钻心的疼痛让她额头上的冷汗出得更加厉害。 “马上就好了。”看着疼得厉害的少女,郭孝恪开口宽慰道,接着在少女神情松下来的刹那,双手一拉一接,将少女骨折错开的地方复位,接着飞一般地将两块削好的木板夹住了少女骨折的小腿,用布条绑了起来,然后才拿出金疮药给放血的地方敷上,最好细细地擦拭去了那些黏在肌肤上的血迹。 李凤阳看着替自己小心地放下裤脚,穿上罗袜的郭孝恪,心里忽然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情愫,她的脚给这个男人看了,想起娘亲曾经跟自己说过的那些话,两颊浮起的绯红让她的脸更加明艳动人。 抬起头的郭孝恪看到了少女那一刹那间的妩媚表情,也不由愣了愣,这时他才发现这个骄傲坚强的少女原来长得这般漂亮,不过一想到她的父亲和兄弟,他立刻回过了神,这个少女不是他能去喜欢的。 长身而起,郭孝恪松了口气,看着只剩下一点的火折子,从少女手里接过后,直接熄灭放进了怀里,“我带你回去,你的家人一定很着急了。” “嗯。”李凤阳轻轻地点了点头,声音如蚊子般细小,她想站起来,可是刚才的治疗仿佛抽干了她的力气一样,脚一落地身子就软了下来,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摔在雪地里的时候,忽然觉得身子一轻,人被郭孝恪抱在了怀里。 郭孝恪没有多想什么,也无暇去看怀中少女嫣红如血,人比桃花的脸庞,只是大步走到了自己的战马边上,小心地将少女放在了马鞍上。不过就在这时,他心中忽生警兆,整个人如同捕猎的豹子一样,浑身肌肉紧绷,转身看向了黑暗的四周。 “下马。”看着幽森,仿佛一头择人而噬的怪兽一样的树林深处,郭孝恪忽地朝马上的少女说道,他能感觉到有野兽正在窥伺他们,骑在马背上的少女无疑是最显眼的猎物。 李凤阳没有问为什么,只是顺从地从马背上倒下来,落在了郭孝恪的怀中,就在这时一阵恶风猛地扑面而至,笼罩住了两人,接着李凤阳看到了先前看到的那头白色猛虎,从一旁的林子里窜了出来,带着腥气的血盆大口朝她咬了上来,吓得她闭上了眼睛。 当李凤阳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人已经摔在了雪地里,在最后关头郭孝恪转身挨了那白色猛虎一扑,却是把她送了出去。 “你不要管我,快走。”看着窜到雪地里来回地踱着步子,盯着两人的白色猛虎,李凤阳朝站起来的郭孝恪大声道,这个时候她心里只想着郭孝恪,根本没有想过若是郭孝恪扔下她离开,自己会成为那白色猛虎的腹中之餐。 “闭嘴,这是男人的事。”看着少女的呼叫声让白色猛虎躁动起来,郭孝恪大声喝道,目光却是死死地盯着那白色猛虎,握紧的拳头上青筋凸起,背上被虎爪扑到的地方火辣辣地疼痛感觉被他抛到了脑后,现在他只想宰了这头畜生。 “吼。”白色猛虎猛地长啸了一声,震得林子里树上积满的雪不住地簌簌地往下落,在月光下像是飘起了一场细雪,朝躺在地上不能动的少女扑了过去。 “吼。”看到这一幕的郭孝恪,睚眦俱裂,猛地踏前追上,一手拽住了虎尾,吃疼的白色猛虎吼叫了起来,舍了少女,张开血盆大口,回身便扑向郭孝恪。 再一次死里逃生的李凤阳,看着拽住虎尾被扑倒的郭孝恪,眼泪夺眶而出,口里喃喃自语道,“为什么不走,你死了,我也不活了。” 雪地中,到处都是飞起的大片雪尘,被扑倒在地的郭孝恪松开了虎尾,在地上打着滚,狼狈地躲避着,双手只是死死掐住那白色猛虎的两颌,不让自己被咬到脖子,任凭锋利的虎爪拍在他胸前的铁甲上,砰砰作响,震得他胸口血气翻腾,不过郭孝恪也是疯狂,右脚不停地踢着那白色猛虎腰间腹部的软档处,只踢得那白色猛虎不住地怒吼。 震天的虎吼声打破了寂静的山林,在夜色中传得老远,此时在其他地方找人的士兵们听到那越来越密的虎吼声,都是变了脸色,接着便急匆匆地打着马赶往了虎吼声传来的方向。第三十八章 二郎打虎 越来越密的震天虎吼声听得那些从四处赶来的士兵们都是心惊肉跳不已,尤其是跟着尉迟恭的木兰,更是脸色苍白,勒着马缰的手掌更是因为太过用力而抠出了血印,可她却浑然不觉,只是低头赶路。 最先赶到的两名李家骑士和老驴头还有罗士信都是被眼前的景象呆住了,稀疏的林子中间,清冷的月光下是大片大片的飞溅雪尘,可以依稀看到一人一虎搏斗的身影。 仗着身上一层琐子甲,一层鱼鳞铁甲,郭孝恪挣脱虎吻之后,也不管那腹部软裆被他踢了十几脚的白色猛虎吃疼之下,转身要跑,却是仍旧拽住那根铁棒似的虎尾,翻身骑上了虎背,两条腿死死地夹住虎腹,左手揪着那王字虎纹的花皮,右拳不住地往着那白色猛虎的面门,眼睛处打,每一拳都是透甲打的拳劲。 这时,越来越多的士兵赶到了,从马上跳下来的尉迟恭和木兰呆呆地看着骑着白虎,不住挥拳的郭孝恪,脸上的表情都是惊骇不已。 本该上前帮助自家将军的士兵们看着眼前的景象,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家将军骑在虎背上,一拳一拳地打下去,听着那砰砰作响的拳头声,人都好像是着了魔一样,就连那两名李家骑士也是死死地看着打虎的郭孝恪,没有去管躺在雪地里的自家三小姐。 那白色猛虎在郭孝恪的拳头下,吼声越来越小,最后连窜动的力气都没了,只是伏在地上不住地喘着劲儿,可郭孝恪却仍是疯狂地挥着拳头,直打得那白色猛虎口鼻耳处鲜血直迸出来。 雪地里,李凤阳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只是痴痴地看着骑在虎背上挥拳的郭孝恪,一颗芳心全都系在了这个威风凛凛的男人身上,这世上哪个女子,不想自己嫁的夫君是个有情有义的大英雄。 终于那白色猛虎再没有了半点声音,面门上流出的血将地上的雪染的一片通红,这时郭孝恪方才停下了拳头,胸膛起伏着从虎背上走了下来,双拳淌着血沐浴在月光下,那双黑漆漆的瞳子看得每个人都是心头生出一股寒意。 “郭将军,真乃神人也。”那名年长的李家骑士看着匍匐在郭孝恪脚边,足有七八百斤的白色猛虎,不由长声叹道,他在关陇数年,也极少见狩猎的世家子弟能够猎到老虎,更不用说这么大一头白虎,而且还是给赤手空拳打死的。 尉迟恭和罗士信虽然服膺郭孝恪,但他们也都是有着猛将之姿的人,可是此时看着如同战神一样的郭孝恪,两个人却是彻底为之心折,把这个将军当成了自己一辈子要追随的人。 过了好一会儿,郭孝恪心中的戾气才消散掉,看着四周围满的部下,走到了躺在地上的少女身边,抱起了她;靠着郭孝恪的胸膛,被抱起的少女一直强忍的伤痛和疲惫涌了上来,竟是昏睡了过去。 郭孝恪走到了那两名李家骑士面前道,“你们家秀宁小姐的腿受了伤,我虽然替她接了骨,不过最好还是尽快找御营的金创医看下。” “多谢郭将军。”两名李家骑士抱拳行礼道,但脸上却是有些疑惑,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这位年轻将军会叫自家三小姐为秀宁小姐,不过两人此时最担心的还是自家三小姐,谢过郭孝恪之后,两人连忙走了。 “敬德,把这畜生抬回去,给大伙打牙祭。”送走那位李家三小姐,郭孝恪的心事落了下来,这时浑身才火辣辣地疼了起来,这时他才看到自己胸前的鱼鳞铁甲已经被虎爪拍抓得凹陷了下去,若不是他里面还穿了层琐子甲,恐怕早给那白色猛虎开膛破肚,沦为虎腹了。 “二郎,这白虎乃是祥瑞,要是让皇上知道咱们把它吃了…”看着兴冲冲地想要带人去抬那头白色猛虎的尉迟恭,老驴头忽地拉住了郭孝恪说道,大隋开国以来,两位皇上都好佛道,这白虎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总归不是普通的老虎能比的。 老驴头的话让郭孝恪皱了皱眉,他终究是忘了,杨广是天子,对于这种祥瑞的事情最是热衷,当即朝尉迟恭道,“派人把这白虎送去御营,献给皇上。” 见郭孝恪发话,尉迟恭只有悻悻地打消了吃虎肉的念头,吆喝着手下的士兵把那头七八百斤重的白虎抬下了山,口中不停地嘀咕着,‘可惜了这几百斤的虎肉。’惹得罗士信在边上笑他小气。 回到营中,郭孝恪脱下鱼鳞铁甲和里面的琐子甲后,才发觉浑身上下到处都是瘀伤,虽然没有伤到筋骨,可也是要好好休养几天才能无事。 木兰掀开帐子走了进来,手里拿着瓶化瘀活血的跌打药,她本来是拿给苏吉利让他去给将军用的,谁知道却被老驴头给看到了,支开了苏吉利,让她拿去给将军。 “将军,我拿跌打药给你。”木兰看到褪去了上衣的郭孝恪,脸上微微一红,不过随即便装作无事道,然后便飞快地离开了,让郭孝恪一阵奇怪。 郭孝恪的营帐外,老驴头看着刚进去就出来的木兰,不由跺脚道,“笨丫头,就不知道给二郎抹药,多待一会儿吗?”说完,却是摇着头离开了,他再操心,还不是白忙活了。 看着木兰放下的跌打药,郭孝恪只是笑了笑,没有去用,而是用冰水浸过的布巾敷在了身上瘀肿的地方,接着坐了下来,想起了那位来得突然的李家三小姐,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他以为麦铁杖给李渊的那封应该是写军国大事的信里,大半倒都是说他的事情。 “来人下马,此处乃是御营重地,汝等有何事来此。”御营大营口,骑着马的尉迟恭他们被拦了下来,那些守卫的骁果卫士兵手中的刀枪一起对准了他们。 “我等奉将军之命,特显白虎祥瑞于皇上,还请前去通禀一声。”尉迟恭下了马,闪开身子,却是让身后的士兵抬着那头白色猛虎到了营门口。 那些骁果卫的士兵骤然看见庞然巨物般的白虎,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几时见过这般大的老虎,而且还是通体雪白,夹着黑色虎纹的白虎,当下那名当值的稗将连忙把尉迟恭他们放进了营,派人前去通禀了。 围着那白色猛虎,骁果卫的士兵便算是平时再高傲,也忍不住打听消息起来,“兄弟,这白虎祥瑞你们打哪儿弄来的?”就连那稗将也是把耳朵凑了上去。 “说出来,怕吓坏了你们,这是我家将军空手打死的。”尉迟恭得意洋洋地说道,好似那白虎是他自己打死的一般。 “吹牛吧,空手打虎。”听到尉迟恭的话,那些骁果卫都是一起哄笑了起来,一脸的不信。 “不信,你们自己看看这白虎祥瑞身上可有外伤,身上还热乎着呢,我家将军才刚打死不久。”尉迟恭见那些骁果卫不信,不由大声嚷嚷了起来。 几个好奇的骁果卫士兵大着胆子,将那白虎翻了一遍,果然一处外伤都没有发现,只见那虎头上眼耳鼻口布满干涸的血痕,毛皮没有半点损伤,腹部还热乎乎的,果然是刚刚被人用拳头打死的,一个个都是没了声音。 “瞧见了没有,瞧见了没有,我家将军神威,还不是说打死就打死了。”尉迟恭见那些骁果卫的士兵都是没有再说话,不由大笑道。 不多时,营门口的消息层层通报,很快便禀报到了杨广这里,放下手中白色的棋子,杨广看着一脸喜意的汪公公,有些不信地问道,“你说郭孝恪献白虎祥瑞于朕。” “是啊,皇上,听来报的卫士说,那白虎祥瑞此时就摆在营门口。”汪公公满脸的笑意,手脚比划着说道,“听说那白虎祥瑞的个头有那么大。” “仙师…”杨广看向了和自己下棋的道服老者,这位老者乃是茅山宗的掌教王远知,他还为晋王时,曾在江南得其教诲,此次征辽,他特意派人以大礼恭请这位茅山宗掌教,亲执弟子礼。 “皇上,白虎既为祥瑞,亦为凶兽,主兵事,若应此番征辽,当为吉兆。”王远知朝杨广道,年近九旬的他是世宦出身,年轻时师从当时南朝有着‘山中宰相’之称的陶弘景,之后周游天下,接掌茅山宗后,隐居不出,大隋开国后,文皇帝杨坚崇佛,杨广于扬州时,他为天下道门,出山见了杨广一次。此番杨广因为征辽之事数派使者以大礼请见,他才再次出山,只因天下乱象以现,他却是要细察之后,才能决定江南道门日后的去向。 “仙师所言,甚合朕意。”见王远知的话和自己心中所想一样,也以为这征辽之际,白虎伏诛乃是大吉之兆,杨广不由脸上露出了自满的笑意,却是让王远知心中不住地摇头,今日之杨广已非当年在扬州的晋王杨广,如此骄横之主,大隋天下安能不败,即使这征辽之役胜了,恐怕只会更让杨广更加狂妄,天下大乱,终是难免。第三十九章 宴会 随着抬进御营的白虎,沿途经过的各营都是闹腾了起来,那些当值的士兵回营后都是绘声绘色地描绘着自己看到的白虎祥瑞,而郭孝恪空手打虎的事情也传了开来。 天子大帐,当杨广看到那被抬进来的白虎,也是不由一愣,白虎他不是没见过,以前也有人当成祥瑞献上过,可是却没见过这般大的,而且又是征辽之前,这所寓意的吉兆自然非同一般。 “将此祥瑞,传于各军观赏。”杨广看过这献上的白虎祥瑞之后,随即挥手道,辽东天气苦寒,他要借着这白虎祥瑞好好提振一下军心士气。 随着杨广的命令,御营先是热闹了起来,那些当值的士兵回营后早已将这白虎祥瑞的事情说了出来,如今又有白虎祥瑞传于各军观赏,那些没见到的士兵自然都是欢呼起来。 得了赏赐的尉迟恭和手下的人马原本对于把这么大头白虎送出去都有些不愿意,可如今一个个都是扬眉吐气地抬着那头白虎在平时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御营和骁果卫的面前摆足了威风,逢人便说,“瞧见了没有,这是我家将军空手打死的白虎祥瑞。” 闹了一夜,最后二十四军都知道了白虎祥瑞的事情,都以为此次出征乃是天佑大隋,区区高句丽,东夷小丑,胆敢抗拒中国,分明是自寻死路。 唐公的府邸大帐中,听着两名骑士的回禀,李渊目中精光不停地闪动着,他年轻时也是武艺高超,不然也不能雀屏中选,娶到如今的妻子窦氏,可是他自问空手打死老虎这种事情,便是连想都没想过。 “你们下去吧。”李渊挥退了两名部下,他倒没有怀疑两名部下所说是否不实,这两人都是跟随他多年的老人,而且更是愿意指天发誓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如此勇猛的青年俊杰,实在是披坚执锐的世之虎将,若是能纳此人为婿,却是胜过柴绍多矣。’李渊走进女儿的闺房时,心中已经做了决定,柴家固然家世雄厚,但是他又不止一个女儿,想到这里,他却是到了正守在女儿身边的妻子窦氏边上道,“英娘,凤阳睡着了没?” 听到喊着自己小名的丈夫声音,窦氏站起了身,怜惜地看着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女儿,摇头道,“这拗丫头,一个人跑山里去,也不怕给老虎叼了去,要不是那位郭将军救了她…”窦氏生养的三个女儿,最喜欢这个跟她脾气一样倔的小女儿,这一回女儿回来时的凄惨模样可把她吓坏了。 “柳御医刚才说了,亏得那位郭将军接骨及时,不然的话,凤阳这丫头的腿就瘸了。”说到女儿回来后半当中醒来过说到的那个郭将军,窦氏倒是喜欢得很,她年纪轻时不愿嫁给那些纨绔子弟,便让父亲在家里的屏风上画了两只孔雀,最后嫁给了两箭全中雀目的李渊。 “英娘,你也中意将凤阳许给那郭将军。”看着窦氏脸上的神情,跟她多年夫妻的李渊哪会不知道妻子怕是已经把郭孝恪当成东床快婿了。 “三丫头性子倔,比我当年还犟,我瞧三丫头醒过来时只念着那郭将军,这事情怕是我们已经做不了主了。”窦氏笑着说道,话语里听上去好像在数落女儿,可一旁的李渊哪里会不明白妻子的意思,分明就是在跟他说,女儿都有意中人了,不用再商量了。 “这样也好,难得凤阳自己也喜欢。”李渊自语道,心里打算着等到了辽河,便找麦铁杖把这事情给定下,‘这空手打虎的女婿,说出去也是面上有光。’想到得意处,李渊也不由面露喜色。 夜色沉穆,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的府帐里,灯火通明,看着眼前的三个儿子,宇文述不由叹了口气,他这三个儿子,长子怯懦无行,次子性情狂悖,唯有三子还算老实,等他死后,也不知宇文家日后在这三个儿子手里是福是祸。 “化及,智及,士及,你们可还记得为父的出身?”宇文述看着在自己面前顺从的三个儿子,沉声问道,自从段文振死后,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去了,所以想趁自己还在的时候,给三个儿子安排好以后的路。 “好,你们不说,为父自己来说。”看着三个儿子没人开口,显然是不愿提及自家的出身,宇文述不由大怒起来,“我们宇文家本姓破野头,祖上是归化中国的匈奴人,为父原先给鲜卑人当家奴,后来改姓宇文,才有了如今的宇文家。” 看着大怒的父亲,宇文化及三兄弟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提起这让人不齿的家世,不过三人却不敢违抗父亲,只是低头聆听。 “你们给为父记住,如今的宇文家,是为父一刀一枪拿命拼出来的,我们宇文家不是那些关陇世族,你们行差踏错一步,就是大祸,上回皇上饶过了智及,是念在为父往日的功劳,一旦为父走了,便没人再能帮着你们了。”宇文述看着长子化及和二子智及说道,当年皇上出巡突厥,这两个儿子居然胆大妄为到将禁军的兵器卖给突厥人,若不是皇上念着自己当年从龙辅佐之功,法外开恩,在行刑最后一刻传旨赦免,他这两个儿子早已是刀下之鬼。 “如今皇上骄横,为父看这天下迟早要乱,你们要多结交军中寒门,以为日后臂助,不可再整日胡闹,明白了没有。”宇文述是个明白人,再加上他常年在杨广身边,如何不知道杨广如今已是性格大变,昔日的英明神武现在只剩下狂妄自大,而且又滥用民力,此番征辽,若是成功,则天下还能给他多折腾几年,若是败了,便是天下将乱的局面,他宇文家若要在乱世自保,靠得还是手里的兵马。 “那个空手打虎的郭孝恪,出身寒门,骤登高位,根基尚浅,你们要多花些心思结交,最好让他成为我宇文一党?”宇文述自知比不过军中的那些关陇世家根基深厚,虽然这些年他圣眷日隆,归附的世家中人也不少,可他终是放不下心这些人,魏晋以来,皇帝不知道换了多少,却只有这些世家岿然不动,在他们眼中,他宇文述不过是个走运的老奴,宇文家就算有权有势,也只是乡巴佬而已。 “孩儿知道。”虽然心中不屑,不过宇文化及三兄弟却是不敢惹父亲发怒,只是敷衍道。 “你们。”看到三个儿子脸上的神情,宇文述如何不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些什么,无非自以为是宇文家的公子,哪肯折节下交,去和那只是走了好运的穷小子结交。 “父亲莫发怒,孩儿自当尽心结交那位郭将军和其他军中寒门。”宇文十及看到父亲脸上露出了怒意,连忙抢在两位兄长前开口道。 “为父也是为你们好。”宇文述在杨广身边,当然知道杨广在得了樊子盖对郭孝恪练兵的回禀,称其所部可以一当十后,对郭孝恪的看重,他自然不愿放弃这个宇文家可以争取到的日后盟友,哪怕他日后或许死在辽东的战场上,但绝不可轻易放弃。 郭孝恪并不知道,因为自己的崛起,让宇文述和李渊还有其他一些人都是打起了他的主意,只是在第二日进御营受了杨广的召见,杨广对他献上白虎祥瑞颇为满意,一番褒奖后便让他回营,直到晚上汪公公来传旨,郭孝恪方才知道杨广竟是要在出征前的一日以白虎祥瑞之名宴请各属国的国主和使节,而到时他这个献上白虎祥瑞的主角自然也要到场。 “末将遵旨。”接过圣旨,郭孝恪依照惯例塞了一块金饼给了汪公公,这次献上白虎祥瑞,杨广又赐给了他百斤黄金,他也不缺这些打点的钱。 “郭将军,明日赴宴可要小心到时有外国之人挑战,要是输了可就…”汪公公收了金饼,却是提醒道。 “多谢汪公公提醒,去病省得。”郭孝恪送走了汪公公,他就知道宴无好宴,杨广这是要用他向那些属国示威,“许胜不许败吗?”汪公公走后,郭孝恪却是自语道,想起了以前打黑拳比赛的情景。 翌日,杨广设宴,各属国的国主和使者尽皆到场,当走进天子大帐时,众人看到那头卧在帐前的白虎,也都是惊叹不已。西突厥处罗可汗阿史那达曼、高昌王麴伯雅、伊吾吐屯设、吐谷浑王太子伏顺、靺鞨渠帅度地稽五人坐在了上首,五人不是一国之主就是国中权贵,如何不知道今日大隋天子名为设宴,实则是借着白虎祥瑞向他们展示武功。 坐下之后,五人的心思各不相同,阿史那达曼当年为射匮击败,奔走大隋,自从娶了大隋的公主,安于奢侈后,便安心地当起了他的大隋西突厥处罗可汗,对那白虎祥瑞却是没什么想法,而高昌王麴伯雅、伊吾吐屯设都是西域国家,和大隋没有什么直接冲突,虽然觉得大隋天子霸道了些,可也没什么话好说。反倒是曾为大隋所败的吐谷浑王太子伏顺,和作为大隋仆从军出征的靺鞨渠帅度地稽心中有些不服,觉得那些大隋士兵口中说得那个叫什么二郎的郭将军空手打虎,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不过是故意杜撰出来的事情来向他们示威罢了。第四十章 吐谷浑王太子 天子大帐内,郭孝恪坐在左首几位军中大将的下首,对于对面吐谷浑王太子伏顺和靺鞨渠帅度地稽投来的挑衅目光仿如视而不见一般,只是正襟危坐听着汪公公念着那篇文五骈六的诏书,他虽然不喜这种繁文缛节,可是杨广却喜欢这种排场,他也只能听着而已。 终于,那篇为什么要设宴的诏书念完后,杨广大手一挥,宴会才算正式开始,宫人们如穿花蝴蝶一般将御厨准备好的各道菜肴搬上了郭孝恪他们的案几上,而宫廷的乐伎舞娘也是在黄钟大吕,管弦丝竹的乐声中,身着轻纱在铺着红毯的大帐中央翩翩起舞。 杨广的目光扫过了帐下群臣,他很享受这种富有四海的感觉,不过当他看到专心致志地吃着东西,却对起舞的美人毫无兴趣的郭孝恪时,却是露出了感兴趣的神情。当日郭孝恪募兵时流言四起,最后他忍不住让樊子盖这个性情严苛的左武卫大将军去郭孝恪的军中一趟,结果樊子盖的回禀是,这个自己提拔的虎牙郎将有古之名将遗风,所部可以一当十。 萧皇后看到丈夫的目光停在一个年轻将军身上,也不由看了下去,不过她并不认识郭孝恪,只是觉得这个年轻将军倒是比杨广身边随侍的那个吴兴沈光还要英俊三分。 “汪藻,去问问郭将军,为何不看歌舞,难道这些美人不美吗?”杨广唤过了汪公公,朝他吩咐道。 只是片刻,汪公公便回来了,而这时郭孝恪也放下了手中的筷箸,目光看向了正在起舞的乐伎舞娘; “回禀皇上,郭将军说他出身不好,却是看不懂那些美人在跳些什么。”汪公公忍着笑答道,刚才他过去时,郭孝恪听到他代皇上问的问题,那脸上的表情可真是精彩极了。 “这个郭去病。”杨广也不由笑了起来,然后看着下面却是不再吃东西,而是和其他人一样看那些跳舞的美人的郭孝恪,朝汪公公道,“那他现在怎么又看了?” “这个老奴也不知道。”汪公公回答道,不过杨广也不以为意,反倒是萧皇后在一边道,“这位郭将军倒是个实在人。”这几年丈夫也拔擢过几位寒门出身的官员,却没一人如此。 “实在,的确够实在的,朕给他的黄金,他倒好,大半拿去买酒肉给部下吃喝了。”杨广不由道,大隋军中,那些将领不去克扣贪污军饷便算好的了,像郭孝恪这样的,也就麦铁杖,辛世雄几个人做得到。 “那妾要恭喜皇上得一良将了。”见杨广脸上甚有喜色,萧皇后在一旁道,杨广虽然将她带在身边,可是夫妻两人的感情已是淡薄,她终是个女人,丈夫有三宫六院,可她却只能独守空闺。 “我看也就是一装模作样的乡巴佬而已。”宇文化及看着坐在左首靠上的郭孝恪,却是朝身边的二弟宇文智及说道,“父亲老了,这样的人结实了又有何用?” “兄长说得甚是。”宇文智及性情狂悖,哪会把一个区区平民出身的将领放在眼中,自是附和着宇文化及的话,和周围的一群朝官子弟喝酒说笑。 满座的宴席中,只有李渊一直关注着郭孝恪,对于始终目不斜视的郭孝恪,心里更加满意,出身不好又怎么样,他李家虽是关陇世族,可是在那些山东高门眼中,还不是汉胡杂种。 “父亲,我看那位郭将军似乎并不喜这些美人。”李渊身旁,长子李建成忽然说道,他今日随父亲一起过来,也是为了结识郭孝恪,而且几个弟妹中间,他最喜李凤阳,也知道这个三妹眼光很高,没想到三妹却是喜欢上了这个打虎的郭将军。 “不近女色,有名将遗风,好。”李渊此时越看郭孝恪越满意,对于长子的话,只是抚须笑道。 郭孝恪看着那些穿着轻纱的乐伎舞娘,心中却是百无聊赖,今日他被杨广安排坐在左首上方,边上都是地位远高过他的军中大将,他认识的几位老将如卫玄等人却是坐在远处,身旁的樊子盖一向以性格严厉著称,而他也不想和这些军中大将关系过密,免得惹起杨广的猜疑。 酒过三巡,宴会的气氛也越趋浓烈,这时那些乐伎舞娘都是退了下去,这时喝了不少酒的吐谷浑王太子伏顺再也忍不住,从席间站起,走到了大帐中间,朝杨广道,“皇上,外臣听闻大帐门口的白虎祥瑞乃是一位郭将军空手所搏,外臣好武,虽然不才,但也想向这位郭将军讨教一二。”当年吐谷浑战败,成了大隋的属国,身为王太子的伏顺心中始终不服,如今却是借故想要挽回些面子。 看着站出来的吐谷浑王太子,杨广看向了各属国的国主和使节,他今日设宴,为的便是立威,被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国主和使节都是不自在起来,如今他们可是在大隋军中,只消这位大隋天子一句话,他们就会立刻被帐外的那些大隋士兵砍成肉酱。 “郭将军,你意下如何?”杨广见一个个国主和使节都是战战兢兢起来,嘴角不由浮起了一抹笑意,目光转向郭孝恪道。 “王子有请,末将自当奉陪。”郭孝恪长身而起,这次赴宴,他本就是做好来比武的准备,刚才那些歌舞实在是看得他昏昏欲睡,此时正戏终于上场,他自然不会示弱。 “好,既然是比武,总得有些彩头。”看着起身应战的郭孝恪,杨广开口道,让一旁的汪公公取出了早就准备好的一领铠甲。 两名宦官抬着红漆锦盒鱼贯而出,到了杨广面前,亲自掀去那盖着的红绸锦缎,杨广方才让两名宦官将那领青黑中泛着银光的铠甲抬到了下方摆放下来。 “竟然是唐猊铠。”宴席中,不断响起了窃窃私语声,那些军中大将个个都是目露贪婪之色,为将者,最好兵器铠甲,如今他们眼前这领唐猊铠,其实乃是瘊子甲,铸造之法不类寻常铁甲,乃是以冷锻之法所打,极耗功夫,不过却能在五十步内抵挡强弩,堪称宝甲,而如今他们眼前这领瘊子甲,瞧其颜色,显然是用最上等的镔铁混银冷锻而成,用以防锈,不知道耗费了多少工匠的心血。 伏顺看到这领唐猊铠,眼都直了,吐谷浑哪有这等上好的铁甲,看到他的表情,杨广满意地笑了起来,“朕便拿这领唐猊铠做彩头,谁赢了便归谁。” “外臣谢过皇上。”伏顺听得杨广的话,却是大声说道,好像那唐猊铠已是囊中之物,让满座的大隋将领和官员们都是大怒起来,就连杨广眼中也闪过一丝不快,不过他自然不能和这区区的吐谷浑王太子计较,也不说话,只是示意可以比武了。 “王子既然是因为末将空手打虎而生讨教之心,末将以为兵刃就不必比了,就以拳脚定胜负如何。”郭孝恪走到大帐中间后,却是朗声说道,用话堵住了比兵刃的可能,这一个多月下来,他自问若是拳脚功夫,大隋百万军中,怕是无人能胜他,可若是算上兵刃,他未必是那些浸Ying马战数十年,擅使长兵的将领对手。 “我本来便是要向将军讨教拳脚。”伏顺不甘示弱,大声答道,他见郭孝恪不过二十,而且生得也不魁梧,却是心中自认为稳操胜券,言语间口气甚是倨傲。 郭孝恪看着眼前的吐谷浑王太子,见他虽然身形高大厚实,可是下盘不稳,知道此人绝不是自己的对手,当下也不焦躁,只是道,“末将甲胄在身,却是占了王子的便宜,且容末将卸甲。”说完,竟是当场卸甲,让宴席间的军中大将都是暗暗喝彩。 将身上的甲胄放好,郭孝恪只穿一身黑色戎衣,方才道,“让王太子久等了,请。” “请。”虽然不耐烦这些汉人的礼节,可伏顺还是得做做样子,依样画葫芦地比划了一下之后,他大喝一声,便挥拳打向了郭孝恪。 伏顺的拳头只是刚挥出,眼前已经失去了郭孝恪的身影,当他再次看到郭孝恪时,只觉得腰里像是撞上了一根铁棍一样,接着整个人就倒飞了出去,仰天摔在地上。 看着不过一合就被打倒的吐谷浑王太子,天子大帐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刚才那一幕,只有那些靠前的人方才看清楚了,那吐谷浑王太子才挥拳,郭孝恪已是闪身到了他左侧,一记凌厉的鞭腿抽在了他的腰间,那速度简直快若电光火石。 看着地上狼狈起来,脸色铁青的吐谷浑王子,在座的大隋世家勋贵子弟们哪管这个吐谷浑王太子的面子不面子,都是哄笑起来,倒是杨广和一班重臣都是强忍笑意,心中却是痛快之极。 “我还没输。”伏顺看着面前一派从容,气定神闲的郭孝恪,不由恶狠狠地说道,他在吐谷浑能为王太子,靠得也是一身武勇,才压过了一众兄弟,被父亲立为可汗继承人,郭孝恪刚才那一记鞭腿虽然让他吃痛不已,可还没到让他认输的地步。第四十一章 睥睨自雄 “请。”郭孝恪依然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可他越是如此,伏顺心中反倒更加愤怒,觉得郭孝恪根本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不过吃过一次亏以后,他谨慎了许多,没有再敢贸然进攻。 “好一个攻心之术。”坐在席间的卫玄听到身后传来的讥讽吐谷浑王太子的话语声,不由击节赞叹道,他本以为郭孝恪只是善于练兵,是个战场的勇将,可如今看他在比武中不为对手所动,反倒是激怒对方,使其进退无措,心中明白这个年轻的虎牙郎将的确当得上段文振可比卫霍的评语。 听着四周传来嘲笑自己怕了的话语声,伏顺的脸憋红了,吐谷浑最重勇士,他平时更是自负吐谷浑第一勇士,如今听到那些席间传来的哄笑声,一颗心越发焦躁起来,再也顾不得试探郭孝恪的虚实,双手猛地抓向了郭孝恪,打算和郭孝恪贴身肉搏,挽回刚才丢掉的面子。 见伏顺不顾一国王太子之尊,竟然如同街头市井无赖一样打起了烂架,席间坐着的那些贵族子弟更是鼓噪了起来,像宇文化及这些人虽然看不起郭孝恪,可这个时候倒是一面倒地倒向了他。 郭孝恪没有再选择闪避,今日他是以大隋之名比武,不但要赢,还要赢得漂亮,让那些大隋属国的国主和使节无话可说。双手互相搭住对方的肩膀以后,郭孝恪和伏顺互相角力,想要摔倒对方。 看着和伏顺这个吐谷浑王太子摔跤,那些西域小国的使节都是心中窃喜起来,大隋那姓郭的将军再厉害,又如何比得过从小摔跤长大的草原人,不过他们才高兴一会儿,就只见得场中伏顺好像喝醉了酒一般,脚步虚浮得厉害,相持不过一会儿,就被摔趴下在了地上。 趴在地上的伏顺只觉得耳边嗡鸣不已,眼前一片模糊,他不明白刚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个郭孝恪只是一退一进,就把他摔在了地上,自己只是抓下了他身上的衣服,其他便什么也不清楚了。 站在场中,看着自己被撕破的衣服,郭孝恪索性扯了下来,惹得四周席间服侍的宫女和那些女眷都是一片惊呼,原来郭孝恪胸前横着数条狰狞的伤疤,当日死士营一战,他半步未退,为几个部下挡了数刀,后来天子大帐救驾,身上又多了几处刀眼。 看到郭孝恪只有胸前有伤,背部却是光洁如镜,那些大隋属国的国主和使节也不由暗自惊叹,而如卫玄等几个军中大将则是不住地点头,这郭孝恪当日能以一百新兵力抗高句丽五百死士,果然是死战不退。 伏顺从地上艰难地爬了起来,他哪里懂得刚才郭孝恪是借力打力,将他摔在地上的时候又用了暗劲,如今他虽然看上去无事,可是脏腑已是受了不小的内伤。 “多谢郭将军指点,小王认输了。”伏顺虽然高傲,可是草原人以强为尊,郭孝恪比他厉害,他既然输了,自然大方认输,便连口中的自称也变成了小王。 “王子承让了。”郭孝恪口中客气道,看着这个空有一身蛮力,却不懂得如何灵活运用的吐谷浑王太子认输下场。 “好。”伏顺认输后,天子大帐内欢声雷动,杨广也是一脸的笑意,他没想到郭孝恪胜得这般干脆漂亮,让吐谷浑王太子主动服输。 “皇上,外臣也愿向这位勇士讨教一二。”度地稽站了起来,一众属国的国主和使节中,他地位最为特殊,他此次不但受大隋之邀前来观战,更是带了他所统属的各部勇士两千人前来助战,名为仆从军,但实际上却是一支不可小视的善战骑兵。 见度地稽挑战,本欲下场的郭孝恪站在了原地,静等杨广的旨意。杨广只是沉吟了一下便同意了,更是放言,各属国若是有自认勇武之士,皆可向郭孝恪挑战。 “皇上,郭将军虽勇,但也架不住挑战之人众多。”看着丈夫兴致起来后竟是如此妄言,萧皇后不由在一旁道,不过她的话却是惹得杨广皱了皱眉,心中一阵不快,撂下一句,“妇人之见。”就不说话了。 场下,那些属国的国主和使节却都是面露喜色,这个郭将军就算再厉害,难道他还能连胜十几场不成,彼此目光交汇后,都是打定主意,今日定不能让大隋完胜这比武之局。 “哎,皇上这…”席间,李渊却是错愕地看着忽然下了如此旨意的杨广,口中低喃自语道,不过他只是叹了半句便立刻闭上了嘴。 度地稽起身后,向郭孝恪一礼后,也是褪去了衣物,同样也是赤身而上,“郭将军,请。”说完,便已抢攻而上,靺鞨分为数部,一向为高句丽和突厥所奴役,这次大隋出兵征辽,派遣使节在草原招募外族骑兵,只有他带了奉他为主的各部勇士前来,他虽年过四旬,但是长年征战,经验远比伏顺这个吐谷浑王太子丰富得多,同样是抢攻,他却留了三分力,以免为郭孝恪所趁。 格开度地稽的拳头,郭孝恪没有使出全部本事,大隋的属国中,只有这个靺鞨的渠帅带兵助阵,怎么说也要留些面子给他,所以郭孝恪只是见招拆招,直到十合之后,才猛地发力,出拳之时一下子凌厉了七分,击退了度地稽。 “郭将军神技,我服了。”度地稽是马上的悍将,拳脚在族人中称得上高强,可是和郭孝恪比却是差了太多,他知道郭孝恪先前是留了他面子,没有尽全力,这时被郭孝恪凌厉的一拳逼退,立刻抱拳认输。 “我看这个郭孝恪也不过尔尔,如此差劲的对手,便是洛阳街头随便找个游侠,也能赢那两个蛮夷。”看到郭孝恪赢得轻松,那些贵族子弟嫉妒之下,却是有人出声说道,竟也惹得一片附议之声。 李建成听着旁席传来的那些讨厌声音,不由皱了皱眉,正欲出声,却被父亲按住了。 “那些虎父犬子的纨绔,不必跟他们理论。”李渊朝长子说道,他在朝中能够捭阖不倒,便是从不与人结怨,那些无知的纨绔虽然没什么可怕的,但是骂了他们,总是得罪他们的父辈,他却是不愿意多事。 见父亲如此说,李建成也只有忍了下来,看着仍旧站在场上的郭孝恪,心里却是盼着这个日后的妹夫大发神威,好好教训那些外族武士,让那些纨绔闭嘴。 度地稽主动认输,在其他属国的人眼中,不过是这个派兵来助阵的靺鞨渠帅在拍大隋天子的马屁而已,根本当不得真,几个小国的使节更是语带讥讽,不过度地稽却浑不在意,他年轻时栗末弱小,年年为高句丽侵扰,不得已而归附,那些高句丽人更难听的话都听过,这些西域人的讥讽实在算不了什么。 郭孝恪看着上场的一名西域小国的武士,待他叙名之后,却是不再讲什么情面,待那人出手后,切进空档,就是一记凌厉的膝顶,直接将那人给踢得口吐鲜血,倒在地上不起了。 见郭孝恪突施辣手,一合就让对手吐血倒地,原本席间那些侃侃而谈的贵族子弟都是没了声音,他们几时见过这般凶狠的招式,一出手就伤人性命,不过只是片刻,这些人便又觉得郭孝恪过于歹毒,明明是切磋比武,而且还是和属国的武士相较,下如此重手有失大隋的仁德。 听到那些聒噪声,郭孝恪只当没有听见,他知道自己这辈子也别想挤进这所谓的士族圈子里,那些讲究门第血统的高门是看不起自己这种平民出身的粗鄙武人的,而他也从没想过要去结交这些高高在上的贵族,天下间不止世家门阀有人才,那些小姓寒门未必差到哪里去。 “末将一时失手,还请皇上恕罪。”郭孝恪在杨广开口前,主动请罪道。 “比武较技,难免有失手的时候,郭将军何罪之有。”杨广笑着说道,看到那几个西域小国的使者脸色,他心里一阵说不出的痛快,不由朝他们道,“列位使者,接下来该是哪位上场了。” 被大隋天子这一番话,逼得骑虎难下的各属国国主和使者,只有硬着头皮让自家的武士上了,输了也总好过不战而降,那郭将军可是能空手打死老虎,输给了他也不丢脸,不知不觉间,这些国主使者都是一个个不再怀疑郭孝恪空手打虎是杜撰出来的事情。 见杨广并没有不满自己下重手,郭孝恪接下来自然没有收手,那些上场的人本就心里怯了三分,再加上郭孝恪一出手就是千余年来去芜存菁的杀招,那先后上场的十二人没有一个人是他手下三合之敌,最后都是被他直接击倒在地。 当赢下最后一场比试时,郭孝恪也已是摇摇欲坠,不过却始终不倒,只是看向那些小国的使者道,“还有谁来讨教?”说话时,声音虽然有些嘶哑也并不响亮,但却自有一股睥睨自雄的气势。 没有一人答话,此时这些大隋属国的国主和使者都是给郭孝恪那股豪气给震慑住了,当郭孝恪坐回席间的时候,没有一个贵族子弟敢正视这个他们眼中粗鄙的武夫。第四十二章 喝酒 “将军。”回到坐席后,随郭孝恪一起赴宴的罗士信和尉迟恭连忙将那些宫人准备好的戎服披上了郭孝恪的肩膀,他们两个刚才听着那些贵族子弟不逊的言语,恨不得杀光那些没本事的纨绔,说话时眼睛有些发红。 “不必去管那些世家子,我们便是路边的野草石头,总有一天也能绊他们一个大跟头,摔得他们头破血流。”刚才那些贵族子弟的话语郭孝恪亦是听到不少,不过他却浑然没有在意,这世上哪有长盛不衰的事物,这些门阀世家也总有败落的一天,他会做那个推到他们的人。 罗士信和尉迟恭听到那句‘我们便是路边的野草石头,总有一天也能绊他们一个大跟头,摔得他们头破血流。’时,都是心头热血沸腾起来,那些世家子出身高贵又如何,他们出身贫贱又如何,只要跟着将军,迟早有一天他们能把这些人统统踩在脚底下,想到当日风雪中将军和他们许下的誓言,两人的目光变得炽热起来,看着四周那些衣饰华美的贵族子弟,再没有了初来时的羡慕心情。 “杨兄,此人连战十五藩将而全胜,乃是一员虎将,当结好以为日后臂助。”大帐中段的一处席间,李密走到了杨玄感边上坐下道,他出身将门,祖上自周至隋,数经将领,乃是天下有名的世家之后,承袭父爵蒲山公后,更是散尽家财,周瞻亲故,养客礼贤,时人常以当世孟尝君呼之,与杨玄感乃是刎颈之交,知道他心中有反隋之心,只是一直不得良机罢了,此时见郭孝恪这个新起的虎牙郎将勇猛无双,不由替杨玄感起了招揽的心思。 “不过是布衣匹夫之术,法主太过高看那小儿了。”杨玄感身长八尺,虬髯雄伟,从小便好骑射,年少时即以武勇著称,被好事者称为‘再世项羽’,、在他眼里郭孝恪此时连打十五员藩将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空手相搏,若是双方兵甲齐全,至多六,七人便不济了。 见杨玄感不喜郭孝恪,李密也没有再说什么,杨玄感为礼部尚书之后,虽然性格倨傲,但是爱重文学,家世又尊贵,财力远胜过他多矣,门下养士无数,天下又有盛名,区区一个虎牙郎将的确不在他的眼内,倒是他有些孟浪了,不过李密自己心中倒是对郭孝恪颇有兴趣,生出了结识之心。 歌舞再起,不过郭孝恪此时静静地坐着,他所战十五人,除了吐谷浑王太子和栗末靺鞨渠帅以外,都是靠着杀手散招,赢下了那十二人,可是他这具身体虽然底子极好,但也只是被他重新锻炼了一个多月,远未及他过去全胜时,刚才全靠一口气硬撑下来,如今松弛下来,竟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浑身的肌肉都是不住地颤抖着。 看到自家将军的异状,尉迟恭和罗士信都是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扶住了郭孝恪,“将军,你没事吧?”尉迟恭低声问道,他早就该想到,将军连打那十五员藩将,怎可能一点事都没有。 “没事,坐一会儿就好了。”郭孝恪低声道,他也是性子刚强的人,不愿给四周的那些世家子瞧出他此时的虚弱,只是自斟自酌喝着酒,暗中回气。 比武既完,杨广自然没有再留下来,搅和众人的兴致,杨广离开时,随他一起走的萧皇后却是看了一眼那个独自端坐的年轻将军,似乎要把这个第一次见面就让她心中动容的男人样子给牢牢记下来。 杨广离开后,天子大帐内的贵族子弟们都是放肆起来,不少人更是直接拉过了斟酒的侍女猥亵起来,一时间Ying声笑语不断,郭孝恪只是皱了皱眉,让罗士信和尉迟恭和自己同席而坐。 “大丈夫行事,何必在意他人目光。”郭孝恪可不管那些世家子怎么看自己,见罗士信和尉迟恭有些犹豫,不由开口道,接着却是扫了一眼四周那些看着自己这边的人,让身旁斟酒的侍女取了两只酒杯,亲自替罗士信和尉迟恭倒满了酒。 “多谢将军赐酒。”尉迟恭和罗士信跪坐了下来,腰板挺得笔直,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浑然不在意四周那些人的目光。 “郭将军,不知道我能不能与你同席而饮。”度地稽见郭孝恪边上的那些大隋军中大将一个个都是离开后,却是起身走到了郭孝恪身边道,草原人重勇士,刚才郭孝恪在他之后连胜十二人,让他心中好生佩服,此次他领兵随大隋征辽,虽也费尽心思想要结交几位大隋军中的大将和朝中的大臣,可是没有一个人把他当回事,在大隋上下眼中,他只是一个心慕王化的蛮夷,跟他说几句话,已是给他面子了,至于结交,他栗末部穷困,除了些毛皮却是别无他物,至今都是没有人理会他。 “渠帅,请。”对度地稽这个栗末靺鞨的渠帅,郭孝恪谈不上什么好感,可是他也不会拒绝别人,当下也不废话,直接拱手道,却是让度地稽大喜过望,坐了下来。 “果然是个粗鄙的武夫。”看到和盘腿而坐的度地稽一起饮酒的郭孝恪,四周的贵族子弟中却是有人说道,那声音隐隐传到了郭孝恪的耳中。 “士信,敬德,不必和小人计较。”看着作势欲起身的罗士信和尉迟恭,郭孝恪喊住了他们,接着朝同席而坐的度地稽道,“度大哥,我们喝酒,不要给旁人坏了兴致。”直接和这位栗末靺鞨的渠帅称兄道弟起来,说话时,冷电般的目光却是扫过了刚才那讥讽声传来的方向。 “好,郭兄弟,我们喝酒。”见郭孝恪喊自己一声‘大哥’,度地稽却是欢喜起来,自打领兵随大隋征辽以来,就数今日他心中最为痛快,他说话间,却也不愿让四周的人看轻了他这个郭兄弟,竟是起身重新跪坐下来,而不是似先前一般如在部族时盘腿而坐。 原本想要趁这个机会上前和郭孝恪结实的李建成和李密看到度地稽这个栗末靺鞨的渠帅已自坐下了,也只有打消了这个念头。 度地稽善饮,而郭孝恪则是酒来杯干,毫不推脱,让度地稽更是欢喜,若非这是大隋的天子大帐,他都要像在部族时那般脱衣喝酒,让那一旁的斟酒侍女为他们上大碗。 “酒具可有大碗。”郭孝恪见度地稽神情,知道他不喜那倒酒的小杯,不由朝身旁的斟酒侍女问道,他也嫌那酒杯太小,喝起来不痛快,他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四周那些人那种隐隐透着厌恶的目光,心中越是愤怒,就越是想要和眼前这个和自己一样被看不起的蛮夷痛饮共醉。 “回禀将军,那盛酒的大碗却是没有。”在郭孝恪身边的斟酒侍女被这个眉眼好看的年轻将军看着,不由脸上一红答道。 “既无大碗,那我等便以此为碗,如何?”郭孝恪指向了那些尚未开封的美酒道,朝度地稽和身边的罗士信,尉迟恭说道。 “将军之名,岂敢不从。”尉迟恭和罗士信同时起身道,这时四周的人才注意到郭孝恪这带来的两个下级军官,也是身形雄伟之辈,罗士信虽然年少,可是脸上那股煞气却是一般沙场老人也没有的。 两人不顾四周的目光,抱着四坛酒回来后,便拍开酒封,和郭孝恪,度地稽一起旁若无人地豪饮起来,看得天子大帐内几个同样出身微末的军中之人心中大动。 “叔宝,若是想过去的话,便过去吧。”右翊卫大将军来护儿看到身旁的秦琼看着那边豪饮的郭孝恪,脸上甚有向往之色,不由开口道,他年轻时也是快意恩仇的游侠,自然知道男儿的喜好,若不是如今他贵为右翊卫大将军,要注意身份,怕是也会凑上去和那个郭孝恪一起喝酒。 “多谢大帅。”秦琼出身贫寒,此次朝廷募兵征辽,他带着老家的几个同乡投军,被拨到左翼第三军,到了右翊卫大将军来护儿的麾下,因为身雄力健,而被来护儿挑选为亲兵,再加上他读过些书,倒也颇受来护儿重用,不过他终究是出身不好,随来护儿到了御营以后,也常受人白眼,和其他士兵一样,心里觉得郭孝恪这个同样出身贫寒的将军亲近,刚才他亲眼看到了郭孝恪威风凛凛地比武获胜,心中更是向往,如今见来护儿不禁自己结交这位将军,连忙大声谢道,自己抱了一坛酒,走了过去。 秦琼过去时,已有两三人坐在哪里了,而郭孝恪也是来者不拒,来和他一起喝酒的都是给人看不起的军中寒门,也是他日后可以争取的人。 秦琼就这样坐了下来,和郭孝恪一起抱坛而饮,说起了那些士族所不齿的粗鄙之事,一时间俱是酒兴上涌,声音也不免大了些,惹得边上的人都是纷纷皱眉,各自挪开了席子,离这些大嗓门的武夫越远越好。第四十三章 秦琼 天子大帐内,随着卫玄这样的军中大将离去后,渐渐分成了三拨人,人数最少的自然是郭孝恪他们这帮军中寒门和度地稽这个栗末靺鞨的渠帅,剩下两拨人里,一拨是杨玄感,李建成这些关陇世族,另一拨则是宇文化及为首的新贵子弟,而屡次出言讥讽郭孝恪的便是宇文化及的那帮人。 “一群承袭父荫的纨绔,真是辱没我等世家的名头。”看到宇文化及那边调戏斟酒的侍女,不时爆发出浪笑声,杨玄感却是冷哼道,起身离开了,李密知道他不喜宇文化及兄弟,不过今上防范他们这些世家,自是重用宇文氏这样的旧臣新贵。 杨玄感虽然看不惯宇文化及兄弟,不过他也知道暂时还动不得这两个腌臜货色,一想到被杨广逼死的老父,走出天子大帐的他就不由脸色狰狞起来,本来这次征辽,他自请先锋,段文振也替他说了话,谁知道杨广仍然对他猜忌颇深,赏赐了他财物之后,仍旧让他当这个没有实权的礼部尚书。 “杨兄稍安毋躁,此次征辽,我看朝廷胜算不过三成,一旦大败,这天下必乱,到时只要杨兄举义兵,各地响应,何愁大事不成。”李密走到杨玄感身旁,却是低声说道,杨广即位以来,杀贺若弼,高颎,逼死杨素,又开科举取士,重用宇文述等人,对他们这些世家称得上是磨刀霍霍,若不是关陇世族在军中权重,山东高门于地方势大,他们这些世家怕是没有几家能留下来。 “且让那独夫再快活几天。”听到李密的劝告,杨玄感压低了声音,和李密一起离开了,这一次他随大军征辽,只是杨广不放心将他留在洛阳罢了,他如今还需要韬光养晦,让杨广对他放下戒心。 天子大帐内,杨玄感离去后,李建成看着胡天胡地的宇文化及他们,想想回营尚早,索性也去了郭孝恪那边,他李家在关陇世族中虽是大姓,不过母族却多是汉化的鲜卑世族,那些山东高门也是颇为看不起他这样的汉胡杂种。 自嘲地笑了笑,李建成自己提了一坛酒坐到了郭孝恪身边,“在下李建成,谢过郭将军对舍妹的相救之恩。”李建成举着酒坛朝郭孝恪敬道。 “世子客气了。”郭孝恪此时虽已有三分醉意,可是心中仍旧清朗,见李建成没有架子,也是举坛回敬道,他虽不愿和李家有太多的瓜葛,可若是太着痕迹,反倒是会惹人疑窦,还是顺其自然就好。 听闻郭孝恪称身旁坐下来的年轻公子为世子,在座的几个军中寒门却是竖起了耳朵,他们终究难免旧俗,却是想要和这位世子攀些交情,这大隋的天下终究是世家的天下,看看二十四军中除了麦铁杖等寥寥几人外,各军主帅都是当年北朝的将门之后便知道想要升迁,终究是需要朝中有人,尤其是他们这些军中寒门,若无人提携,怕是一个虎牙郎将就能让他们熬白了头发。 “这位是唐公家的大世子。”郭孝恪看到那几个面生的军中寒门脸上露出的神情,心道这魏晋以来,世家门阀果然是深入人心,这些军中寒门此时想要攀附李建成,倒也是人之常情,他日后的道路怕是艰难无比,不过无论如何,他都会带着那些相信自己的人杀出一条属于他们的血路来,想到这里,郭孝恪的眼神又有了神采,他看着谦和如玉的李建成,倒也不再执着于是否和李家有所瓜葛,和李建成做朋友,似乎也不错。 秦琼听闻李建成是唐公家的大世子,不由多看了几眼,他从军征辽,为的也就是扬名天下,唐公李渊的名字他也曾听说过,据闻是位宽厚的长者,如今见这位大世子谈话间使人如沐春风,心想那位唐公也肯定是个敦和的君子。 李建成家风严谨,李家世代又是将门,不似宇文化及这样的纨绔,郭孝恪他们谈论武艺,他也自是如鱼得水,只不过让他有些意外的是,郭孝恪似乎毫不避讳自己那些武艺,竟是直接将那些不传之秘的心得说来与他们众人听。 郭孝恪没有李建成的雍容华贵和谈吐风雅,不过他说的那些心得却是实实在在的战场上可以用来保命杀敌的散招杀手,秦琼初听还以为只是一般的实用招式,可是当郭孝恪详细地将那些练法说出来时,他却坐不住了,他年少时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和艰辛才学到了现在一身武艺,自然最清楚不过郭孝恪说的这些散招杀手对武人来说是何等重要的不传之秘。 “二十四军中,不说那些民伕,便是四十余万府兵中,真正练习武艺的又有几人。”郭孝恪最后长叹道,他在左翼第一军中待得时间最长,来御营之后又得了段文振的兵书战策和手札心得,才明白这个时代,他会的那些武艺,多是世家子弟习练,这固然是因为穷文富武,普通人家连饭都吃不饱,又哪有力气去练什么武艺,但也是统治阶层不愿意民间习武,大隋统一天下后,文皇帝杨坚就多次颁布‘戎旅军器,皆宜停罢。人间甲仗,悉皆除毁。’的禁武令,这些禁武令禁得只是平头百姓,甚至连街头角抵戏耍也都一并禁了,弄得如今大隋开国不过二十多年,能征惯战的府兵逐渐凋零后,新补进来的只是普通的青壮而已。 那些新兵进得军中,大多数只是一副皮札甲,一面盾,一杆长矛,一把刀,三日一操,也只是列队排阵,教些最简单的招式,长矛只是往前刺,刀只是往前砍,根本谈不上什么训练,郭孝恪位卑言轻,能做的也只是尽心教自己的部下习武罢了。 见郭孝恪一脸忧色,秦琼如何不明白他的所虑,不过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可担忧的,于是开口道,“郭将军,我军府兵虽然新兵众多,难以和过往开国之兵相比,但高句丽国小民弱,也不是什么难对付的敌人,似乎不必太过担忧吧?” “但愿是我多想了。”看着问话的稗将,郭孝恪笑了笑,他本想和他们讨论一下征辽的事情,可是想想大家不过是刚刚相识,他有些话若是传到有心人耳中,怕是难逃一个动摇军心的指责,当下也不多言。 “来,我们喝酒。”郭孝恪让自己不去想那些心烦的事情,举起酒坛朝众人大声道,他现在的地位注定他只能管好自己的部下,想得多了也无济于事。 渐渐地,只是喝酒的几人都开始有些醉了,郭孝恪也觉得头昏沉沉的,不过此刻他却很享受这种似乎一闭眼,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的感觉。 李建成瞧着有几分醉色的郭孝恪,忽然觉得这个比自己尚小了两岁的年轻将军心里藏了很多事情,叫人看不清楚,这反倒让他更加想和这个神形沉静,有燕赵遗风的同龄人交朋友。 “郭兄弟,我们再喝。”度地稽已经喝醉了大半,刚才郭孝恪他们谈论武艺,那些什么内状外勇,刚柔相济的东西他听得一个叫闷,可是他又不好意思说自己听不懂,只能一个人在旁边喝酒,此刻见郭孝恪他们终于说完了那些东西,连忙抱着酒坛子拉住了郭孝恪。 “好,今夜不醉无归。”看着这个老实的靺鞨人,郭孝恪笑了笑,拿起自己的酒坛和度地稽的碰了碰,仰头喝了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大醉一场过了。 见郭孝恪爽快,度地稽也是抱着酒坛一阵鲸吞牛饮,他平时喝不到这么好的美酒酒,如今又有郭孝恪这个看得上眼的人陪他一起喝酒,自是喝得越发起劲。 喝了酒,度地稽也没了太多的拘束,竟是絮絮叨叨地和郭孝恪说起了靺鞨的风俗人情,这时一起的那几个军中寒门见李建成起身告辞,也是连忙跟着一起走了,只有秦琼留了下来。 李建成虽然心中有些遗憾,可是他却不得不走,他父亲和皇上虽是表亲,但却时时如履薄冰,生怕遭到皇上的猜忌,他此次是借谢郭孝恪对三妹救命之恩的名义相识,若是一下子显得太过亲密,却是难免让皇上有所想法,看着天子大帐内的那些宦官和宫人,李建成不知道里面有多少双眼睛是监视他们的。 见李建成走了,罗士信却是朝仍旧坐着的秦琼道,“你怎么不跟那位大世子一起走。”罗士信对李建成刚才让那几个走掉的军中寒门都是围着他打转颇为不喜,此时见还有一个人没走,不由问道。 “我秦琼虽然还只是一个无名小卒,可也不会去做那攀龙附凤之徒。”秦琼此时刚从军征辽,心中自有一股傲气,他服郭孝恪是因为郭孝恪值得他敬重,而李建成虽然家世高贵,风度翩然,可他还不屑去靠讨好这位唐公世子而获得升迁。 “秦琼。”听到那个一直坐着,话不多的青年稗将自报性命,郭孝恪心中一动,眼前这个青年稗将,剑眉星目,气度不凡,应当就是那个秦琼。只是看过一眼之后,郭孝恪便没有再说什么,他现在还没什么本钱能招揽到秦琼这样已经是稗将的军中寒门,只有当他拥有不下于关陇世族,如李家那样的‘势’时,他才能让那些寒门和小姓子弟投效于他。第四十四章 郭孝恪的野心 郭孝恪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营的,第二天醒过来时,听尉迟恭和罗士信说,自己昨晚和度地稽喝醉以后居然拜了把子,还和秦琼谈了征辽的进攻计划,要他提醒右翊卫大将军来护儿在水师到达平壤以后,务必求稳,等会合陆路进攻的军队后一起进攻平壤。 “麻烦了。”听完尉迟恭和罗士信两人的话,郭孝恪捂着头道,和度地稽拜把子他最多被人当成不知礼仪的粗鄙武夫,可是他和秦琼说的那些话,如果秦琼真地去告诉来护儿的话,恐怕来护儿会来找他了。 用冷水擦洗过脸以后,郭孝恪让罗士信帮自己涂抹了跌打药后,照例出去巡视各营的训练了,他此时已经冷静下来,若是来护儿来找他,他就把事情推到老师段文振的头上,相信来护儿也不会太过怀疑。 “将军。”走出营帐,刚起来不久,绕着军营跑圈的士兵们停了下来,一个个都是脸上激动地大吼着,昨天晚上郭孝恪连胜十五藩将的事情,已经被尉迟恭和罗士信传扬得人尽皆知,让这些士兵心里头更加崇敬自家这位将军。 “好好练,再过几天,咱们就要去辽河那边,到时候战场上杀那些高句丽狗,打赢了,大家升官发财,打输了,我们一块死。”看着这些一脸憧憬的士兵,郭孝恪大声说道,渡河之役不是那么好打的,只是不知道麦铁杖那边做好了准备没有。 “咱们跟着将军一起干。”士兵中,有人带头喊了起来,接着所有的士兵一起跟着喊了起来,一个个都是脸上干劲高涨,当兵吃粮,为的不就是沙场建功,博个封妻荫子吗? “将军,你说咱们到时候能不能上啊?”待那些士兵走后,尉迟恭却是在一旁轻声问道,他知道自家这位将军是左翼第一军出身,算是右屯卫大将军麦铁杖的老部下,不过现在他们被调进御营,给了一个千人骑兵团的羽林编制,到时候未必能赶上渡河之役。 “这个不必担心,到时我会向皇上请战,想来皇上是不会拒绝我的。”郭孝恪沉吟了一下后答道,他看得出杨广有提拔他以制衡军中那些关陇世族的意思,而他也不甘在这场征辽之役里碌碌无为,他没有家世,布衣出身,他唯一能够趁势崛起的机会就是这场征辽之役。 “好,到时还请将军让我做前锋。”尉迟恭听得郭孝恪回答,竟是率先请战道,罗士信虽然年少,可是性子凶悍,练起马术来更是不要性命,他怕到时候罗士信跟他抢这个先锋的位置,索性趁着罗士信不在,先跟郭孝恪提了。 “放心,先锋之位非你莫属。”看着跃跃欲试的尉迟恭,郭孝恪拍了拍他的肩膀,罗士信还太年少,需要磨炼一下,才能为将,至于尉迟恭,正是大展拳脚的年纪。 “多谢将军。”尉迟恭大声道,心里想着回头就去跟罗士信说,好好逗逗这个臭小子。 尉迟恭走后,郭孝恪带着自己的亲兵队也练起了马术,他把全军会骑马的都调拨给了尉迟恭,尉迟恭的百人骑兵队满了后,剩下的才补入自己的亲兵队。 “好好感觉一下你的马匹步幅和跑动的节奏,随着马背的颠簸去动,这样才能跑得又快又稳,还能节省马匹的力气。”半个时辰后,带着身边亲卫来探望郭孝恪的度地稽手把手地教起了郭孝恪的马术,有他这个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草原人提点,郭孝恪很快便学得有模有样了,他此前一个多月天天练马,却是基础打得不错,此时得了诀窍,倒是大有水到渠成之意。 “大哥,多谢你。”从马背上下来,郭孝恪看着度地稽的那些亲卫帮着自己的亲兵队的士兵练习马术,不由朝度地稽谢道。 “有什么好谢的。”度地稽大声说道,满脸的笑意,郭孝恪是大隋的虎牙郎将,论地位,比他这个不受大隋贵人们不待见的蛮子可高得多,而且郭孝恪还是能空手打虎的勇士,可这样的一个好汉当了他的兄弟,还喊他一声大哥,他高兴还来不及,这教出去的区区马术实在不值一提。 “对了,大哥,你此番随我军征辽,可有什么想法?”郭孝恪昨天听度地稽谈及他部族的情况,知道他是不堪忍受突厥和高句丽的侵扰,才带兵过来,心中却是有内附大隋的想法,自南北朝以来,北方胡汉相处,尤其是鲜卑人自北魏孝文帝开始,汉化已深,如今更是跟一般汉人没什么两样,大隋朝中,不少勋贵都是鲜卑后裔。 这些时间,郭孝恪也是颇下功夫在探听朝中的事情,知道些当年杨坚代周的内情,自北朝北魏孝文帝以来,鲜卑汉化便是大势所趋,而在南北朝的对抗中,北地的汉人世家门阀也渐渐恢复了过往的元气,但是北周自开国皇帝宇文泰开始,却是强自要求汉人大臣改用鲜卑姓,而原本已经汉化用了汉姓的鲜卑贵族也是要改回原形姓,再加上宇文泰大肆推行鲜卑旧俗,让大部分汉人世家门阀和不少汉化的鲜卑贵族内心不满,因此杨坚后来以隋代周,才如此轻而易举。 大隋开国以后,杨坚便废除了普六茹这个当年北周宇文氏强加给他,对他来说意味着屈辱的鲜卑姓氏,同时一并废除了所有的鲜卑旧俗,更是处处以恢复中国为己任,结果便是导致大隋不再在接纳北方草原胡人的汉化,虽然大隋会准许那些胡人部落内附,可是却禁止他们与汉人通婚,不得穿汉服,学习汉人文字,只是将他们作为抵挡突厥的屏藩而准其内附于北方长城一线。 郭孝恪看着神情有些犹豫的度地稽,知道他心中也清楚如今大隋的情况,他此次带兵过来,怕是也想以此向杨广表示忠心,希望到时能以战功获准带部进入内地,而不是辽西郡这个大隋设来让他们抵御突厥和高句丽的边郡。郭孝恪自己并不认同杨坚的做法,不准那些胡人汉化,而是将他们置于长城,资以兵器物资,想利用他们抵御突厥的做法根本就是一柄双刃剑,草原是弱肉强食的地方,当崛起的新部落取代旧日的霸主后,绝不会记得先前的恩情,而是回走上南下掠夺的老路。 “不瞒弟弟说,大哥却是想带本部老幼进幽州定居。”度地稽看着脸上没有丝毫看不起他们靺鞨人神情的郭孝恪,咬了咬牙说道,他知道大隋的贵人们是看不起他们这些蛮子的,可是比起草原上那种穷困苦寒,时时充满着危险死亡的日子,他是真地希望自己的族人能够在大隋的土地上定居下来,不用再受突厥,高句丽,或是其他大部落的侵扰。 “大哥如此想,是栗末部的福气。”看着说出自己真心话的度地稽,郭孝恪说道,他心里明白,如果度地稽的栗末部不能汉化,而是留在辽西郡的话,只要乱世到来,大隋的整个北方,那些胡族就会趁势南下抢掠,而度地稽和他的族人也是一样,而这就是所谓的天下大势。 “大哥,若他日我能执掌辽东,必让栗末为汉。”郭孝恪这些日子,天天看段文振留下的那些兵书战策,里面也有不少儒家的书籍,心中对夷夏之辩有自己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