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诗嗤笑道:“若是硬闯,她难道不会叫人吗?” 吴绍霆冷冷的笑道:“你以为我是怎么来的?实话告诉你,我就是小婉叫过来帮忙的。” 童诗听到这里,竟哭笑不得了起来,随即越想越生气,白嫩的脸蛋涨红了一片。她立刻对吴绍霆身后的小婉厉声斥责了道:“真是好的很,你这狗奴才自作聪明,一个外人闯进了我的居园,你又去找来另外一个外人来帮忙,还从没见过你这蠢的东西。你们汉人难道都是没脑子的东西吗?” “小姐,对不起……呜呜呜呜……”小婉颤抖的着说了道,终于忍不住哭出声了。 吴绍霆似乎有些明白小婉为什么不敢直接去找将军府的人来帮忙,因为这个小丫头内心的担忧实在太多了。而这一切必然是童诗格格这位满族贵族,经常都对小婉百般刁难,所以导致了小婉做什么事都如履薄冰。 他看得出来,这位童诗格格是一位地地道道的排汉主义者。 “小姐,看来你对汉人很有意见呀?”吴绍霆脸色冷沉下来,没好气的说道。 “哼,我们大清的江山,就是让你们汉人害人精给败坏的!我要有多恨就有多恨!你们,赶紧给我滚出去,要不然我一定叫人打断你们的狗腿。”童诗大声的训斥着,就好像所有汉人都是奴才似的。 这时,陈廉柏一边揉着胳膊一边走上前来。他双眼冒着痴迷的神光,就连吴绍霆刚才对自己动手的事情都能忽略不计,依然感叹的对童诗说道:“美丽的殿下,在下是一个无种族主义者,不管您对汉人有什么意见,在下都不会介意的。还请美丽的殿下能原谅我先前的无礼之举,那只是一种爱意的冲动罢了。不知道您明日晚上是否有空,在下愿意在广州大饭店包下二楼的餐厅,向您赔罪。” 童诗脸上露出了嫌恶的表情,她这个封建贵族家的千金小姐,哪里受得了这种中西杂交的表达方式。 “我最恨的就是你这样的洋奴,汉人已经够低贱了,你却还要做西夷的走狗,这是低贱的不能再低贱的勾当了!我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马上消失,要不然这件事可不会那么简单了。”少女愠怒的说道,每一个字都带着十足的火焰。 陈廉柏呆了呆,心中马上就感到童诗太过分了,可是即便如此他依然轻易的就按耐了住了怒火的苗头。他正要开口继续说话,但是一旁的吴绍霆却重重的拍了一下他的背心。 “陈公子,我们还是赶紧走人吧。私闯内院、调戏格格,这个罪名你是背不起的。”吴绍霆讥笑不已的说道。 “我,你,你,我哪里有调戏……”陈廉柏想要辩解。 “那好吧,我走,你等着自己向将军解释吧。”吴绍霆打断了陈廉柏的话,说完之后迈步就要向园门走出去。 陈廉柏刚才被吴绍霆摔了一跤,消除了不少感情冲动的因素,他当然知道自己现在的行为是十分冒失的,当即只好放弃了继续示爱的打算。 他临走之前深深的看了童诗一眼,充满期待的说道:“格格殿下,明日广州饭店……” “滚!” 陈廉柏只好灰溜溜的快步离开了园子。 吴绍霆走到门口时,忽然回过头来,同样用深意的眼神盯了童诗一眼,却用十分冷淡的语气说道:“我想提醒你一下,大清的江山就是从汉人手里夺过来的。江山只属于能够统治它的人。”说完,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童诗微微拧了拧眉头,对吴绍霆的这句话竟然生出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 吴绍霆与陈廉柏沿着青石板走廊往回走。 这个时候,陈廉柏一点浪漫的心情都没有了,脑海里开始惦记着自己刚才被吴绍霆摔翻在地上的耻辱。他故意让步伐走得快一点,好让自己不至于跟吴绍霆并肩而走,然而行动越快,心中也不得安宁,反而更加郁闷了起来。 吴绍霆看着陈廉柏的样子,心中好笑不已,他真的没想到这个日后有着疯狂想法的商人,竟然还有这么滑稽的一面。尤其是刚才陈廉柏向童诗说的那番肉麻的话,只怕早先童诗给了陈廉柏一巴掌了。 两个人一路无话,返回到中厅时,宴席已经接近尾声。 虽然大家都对吴绍霆和陈廉柏去茅房这么久感到奇怪,但是却没有人发问。 吴绍霆落座之后,同桌的那些同仁们倒是好奇询问了一下。 陈廉柏冷着面孔瞪着吴绍霆,似乎是不想宣扬刚才发生的事情。 吴绍霆自己也很清楚,私闯内院可不是什么好事,不管主人追究不追究,传出去的话对名声也是有影响的。于是他随便找了一个借口,说陈廉柏喝醉了在花园摔倒了,自己找了半天才找到陈廉柏的人,将其搀扶了回来,就这样耽误了时间。 陈廉柏很不屑这样的谎言,但是却又不好拆穿吴绍霆的话,只好用沉默应付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宴席结束,孚琦邀请众人回到前厅用茶。 回到前厅之后,大家按照宴席开始之前的座位各自落座。下人端茶倒水、奉上点心,宾客们带着一身酒气,继续相互的谈笑着,一切看上去都很正常。 孚琦刚刚坐下来喝了一口茶,忽然跑来一个下人,在其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他的脸色立刻一变,目光下意识的在陈廉柏和吴绍霆身上停留了一会儿。 宾客们都有一些诧异了,难道刚才陈廉柏和吴绍霆先后离去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孚琦缓缓放下了手里的茶杯,慢条斯理的站起身来,波澜不惊的说道:“朴庵,震之,你们两个跟我到后面来一下。诸位就请自便吧。” 陈廉柏和吴绍霆站起身来,此刻他们两个人都在担心一件事情,那就是童诗格格十之八九把刚才的真相派下人来告诉了孚琦。 他们两个人脸色各有不同,陈廉柏显得有些紧张,而吴绍霆却一脸坦荡。毕竟大胆调戏童诗格格的是陈廉柏,吴绍霆是见义勇为罢了。 跟着孚琦穿过了前厅的后门,来到了后面的一间小客室。 孚琦回过身来,脸色很阴郁的说道:“晚宴时,你们两个都去哪里了?” 陈廉柏一下子就惊愕了起来,看来童诗果然是向孚琦告状了。先前他还不觉得有什么害怕,毕竟自己受西方文化熏陶的厉害,爱情观要远远超出封建束缚的余地。可是这就好比一夜情,做的时候皆大欢喜、两相情愿,可是一旦不幸怀孕要负责任时,那又感到压力倍增。 他支支吾吾好一阵,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即便是为洋人办事,但是在广州城内以孚琦的权力捏死自己还是轻而易举的。毕竟孚琦在洋人面前的分量要远远大过自己。 吴绍霆等了一会儿,见陈廉柏不肯说话,他只好叹了一口气,说道:“将军大人,您如果知道了实情,末将愿意承认先前的过失。” 他现在越来越看不起那位童诗格格了,说好不会追究的,没想到人前一套人后另一套。 孚琦冷冷哼了一声,严厉的说道:“我当你们是贵客,你们却在我府上如此放肆,这件事要是传出去,我的颜面何存?我女儿名誉何存?” 陈廉柏这才开口说道:“将军阁下,这件事……确实因敝人而起。不过敝人可以向将军阁下发誓,敝人对令千金是真心实意的仰慕,敝人愿意请家父出面名正言顺的提亲……” 孚琦震怒的吼了道:“胡闹,你是跟着洋人办事把脑子都办糊涂了吧。你以为你是谁,说来提亲就来提亲,你以为我孚琦是谁?” 陈廉柏脸色一下子就难堪了起来,他从小都受到优等待遇,极少受过委屈。现在遭到孚琦这样的斥责,他心中当然是很不好受。只不过孚琦不是吴绍霆,他只能默默忍受,而不能发泄出口。 卷一:广州风云 第121章,获悉阴谋 孚琦伸出手警告的指了指陈廉柏,冷冷的说道:“我告诉你,我的女儿只会许配给精忠报国之勇士,绝不是你这种为洋人卖笑的走狗!” 陈廉柏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两只手不由的捏紧了。 吴绍霆看到这里,不由也感到大快人心起来。他之所以对孚琦有好感,就是因为孚琦有一颗坚定不移的爱国大义之心。虽然看上去有些排外色彩,可是在列强虎视眈眈之下,依旧能够坚持这种原则,不可不谓是一种大魄力。看来那位童诗格格受到父亲的影响不浅呢。 孚琦在发完脾气之后,胸口因为余怒起伏不定,不过却没有再多说什么。 一时间,后室内安静了下来,甚至彼此的呼吸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过了好一会儿,吴绍霆原本以为这件事就会这样结束。尽管陈廉柏做了一件十分荒唐的事情,可归根结底罪不该死,而且还有洋人买办的身份护身。孚琦现在即便再如何动怒,也是无法演变成动手的。唯一的结局就是狠狠教训之后引以为戒罢了。 可就在这时,陈廉柏忽然开口了,他似乎在内心中隐忍了许久,终于酝酿出了勇气。 “将军阁下,您的意思是在您的眼中,敝人还远远不够资格迎娶格格了?”他语气很平静,虽然是一个疑问句,不过整个人却显得十分胸有成竹。 “哼,你除了帮洋人赚钱之外,做过什么利国利民的壮举?你也配称为勇士?”孚琦讥笑的说道,对于他来说这明摆着的是一句废话。 “如果敝人能够帮将军阁下铲除一个心头大患,将军阁下是否可以重新思量一下敝人在您心中的地位呢?”陈廉柏不疾不徐的又说道,这一刻他一改先前唯唯诺诺之态,竟然变成了一个地地道道冷血商人的模样。 吴绍霆和孚琦都有几分惊奇,这陈廉柏能为将军铲除什么心头大患呢? 孚琦眯了眯眼神,严肃的问道:“就凭你?你能帮上什么忙,我甚至都怀疑你知道不知道我心头最大的忧患是什么!” 陈廉柏淡然的笑了笑,说道:“虽然敝人确实不能一概全知,但有一点必然是将军阁下长久以来都放不下的大事。这件事就是会党叛乱分子!” 吴绍霆怔了怔,他暗暗吸了一口气,陈廉柏这个狗汉奸果然早就在打同盟会的主意了。他现在只能极力控制着自己内心的愤怒和担忧,尽量表现的若无其事,如果让陈廉柏和孚琦看出自己的色变,只怕自己也要被牵扯进去了。 孚琦皱着眉头,追问道:“你什么意思?你别告诉我你知道下一次革命党人的行动目标。没有真凭实据,你以为我会轻易相信?” 陈廉柏收住了笑容,正色的说道:“可以这么说,我不仅仅知道革命党下一步的行动,我还知道他们几个主要头领的藏身之处。将军阁下,如果敝人将这些消息贡献给您,算不算得上立了一次战功呢?您可要知道,这几个主要头目策划的恐怖袭击,可是让偌大的大清国至今都提心吊胆。” 孚琦脸色一下子复杂了起来,这陈廉柏难道对自己的女儿真的如此爱慕,甚至不惜出卖自己的同胞来博取自己的好感? 不过在他看来,革命党的的确确是一个不小的麻烦,满清政权的根基已经摇曳不定,而就是这些疯狂的作乱分子不思忧国忧民,反倒制造更多的破坏来动摇这剩下的根基。他对革命党的态度向来是强硬的,即便自己再开化,也绝对不能容忍有人颠覆国家政权。 吴绍霆很了解孚琦,孚琦是一个爱国主义者,但是其所爱的仅仅是大清国。洋人对大清不利,孚琦就深恶痛绝所有洋人;革命党意图颠覆大清国,孚琦理所当然更加不能容忍! 他也知道陈廉柏既然把话说出来了,那必然就会说的彻彻底底,同盟会这次算是作茧自缚了。不过他是不会坐视不理,广州新军革命的事可以失败,但是万一官军搜查同盟会在广州城的据点时找到了会员名单,发现了自己的名字,那才是大灾难! 当即,他故意混淆的问道:“陈公子,敢问你所说的同盟会据点,还有这些同盟会的核心头目,这些消息是怎么来的?你怎么确定这些人就是核心头目呢?” 孚琦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同样怀疑的看着陈廉柏,问道:“是呀,如果那些人真的是头目,你是怎么认识的?我大清各地官府对革命党人严抓狠打,他们岂能轻易暴露身份。” 陈廉柏脸色微变,他感觉到孚琦是在怀疑跟革命党有来往,立刻说道:“这些人意图在广州城再造叛乱,经过一番周折竟打算向敝人购置快枪一千支。五天前他们连首款都已经预付给敝人了。” 吴绍霆故作震惊,一下子打断了陈廉柏的话,说道:“什么?你竟然出售军火给革命党!陈公子,你真是好大的胆呀!”他说着,已经作势将手放在了腰间武装带上,虽然今天来赴宴没有带枪,但是这个动作却能代表戒备。 孚琦也皱紧了没有,眼神带着警戒。 “朴庵,你要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他冷冷的说道。 “将军阁下,你,你可千万别误会。这次只是我第一次与革命党联系,以前从来是没有任何来往的。您应该清楚的,洋人只要是有赚钱生意,不管对方是谁都会做的。我只是一个中间人罢了。”陈廉柏额头上涔出了冷汗,他就知道孚琦和吴绍霆会怀疑这一点。 “是吗?”孚琦对这个解释一点都不感到满意。 “将军阁下,有人可以为我作证,敝人绝对没有与革命党串通一气。”陈廉柏恢复了镇定,正色的说道。 “是谁?”孚琦问道。 “巡警营总督莫士诚莫大人。因为敝人在与革命党接触之后,立刻就将这个消息汇报给莫大人了,希望莫大人能够协助敝人将这一群叛党分子一网打尽!”陈廉柏说道。 吴绍霆暗暗记下了这一点。他真的感到自己很幸运,如果上次参加同盟会会议是准时到场的话,只怕自己现在已经是阶下囚了。 孚琦沉默了片刻,这段时间他虽然没有收到任何这方面的上报,但也未必就能说明陈廉柏是假话,毕竟巡警营不归自己管辖,莫士诚不需要对将军府负责。他认真的审视了一番陈廉柏,继而又问了道:“我且问你,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至今都没听闻巡警营有任何这方面的行动呢?” 卷一:广州风云 第122章,迫在眉睫 陈廉柏有些尴尬,他本是有私心所以才没有急着要求莫士诚行动,迟疑片刻,他连忙解释道:“实不相瞒,这是上个月发生的事情。并非是莫大人存心拖延,而是因为敝人计划趁革命党人来收货的时候,再让莫士诚大人一举拿下,这样一来就能尽可能多抓捕一些叛党分子了。” 当然,真正的原因是陈廉柏还没有顺利接下黄埔那座码头,所以一直拖延着。反正这件事对他不吃亏,革命党都是一群傻子,前几天还把军火的首款给自己了,现在只要等到码头到手,那真是一箭双雕。 吴绍霆插嘴冷笑道:“真是幼稚。陈公子,难道你就不知道什么叫夜长梦多吗?革命党势力在广州城到处都有渗透,你就敢担保巡警营里面没有他们的人吗?万一走漏了消息,那可是白白错失了机会呢。” 陈廉柏哼了一声,不屑一顾的说道:“不劳你操心,如果革命党人真的收到了风声,前几天还会来付我首款吗?” 吴绍霆慢条斯理的说道:“我不是操心此事,我只是觉得如果在行动时没抓到一个革命党人,那这与陈公子你故意拖延时间是不是有更深的关系呢?” 陈廉柏立刻怒了起来,破口大骂道:“Adirtylie,你以为我是傻子吗?我今天来告诉将军阁下这件事,就足以表明我与那些革命叛党势不两立。” “那好,你说他们现在在哪里,我马上带人去剿了他们!”吴绍霆语气丝毫不弱的说道。从一开始,他打岔的话都是为了制造一个错综复杂的局面,这样自己才能争取更多的时间。 现在他故意放出话来,就是要争取搜捕革命党的任务交给自己来执行,到时候就能策应那些革命党人脱逃了。除斥之外,他做出的最坏打算,如果帮不了革命党人,那也不能让他们暴露了自己。自己必然要销毁所有不利的证据。 “是吗?让你去围剿革命党,我可不相信你!现在传闻隐藏在新军里面的反政府势力最严重了,万一你走漏了消息,事后把责任推卸到我身上,我会那么傻吗?”陈廉柏冷冷的说道,语气充满了对吴绍霆的敌意。 吴绍霆刚要开口反驳,孚琦却打断了道:“这件事西郊军营还是不要插手好了。从西郊调兵到城内来,如此大张声势,只怕乱党会有所警觉。” 虽然这句话显得很客套,可是吴绍霆还是听出了孚琦的弦外之音。 孚琦与陈廉柏一样,对新军内部的情况感到很担忧。 吴绍霆叹了一口气,只好说道:“那好吧。” 孚琦对陈廉柏说道:“朴庵,震之说的对,这种大事绝对不能拖延。今天就行动,我立刻让总督大人去通知消防营和巡警营!” 吴绍霆听到这里,心头猛然一惊,今晚就行动?这么仓促,他一点准备的时间都没有,难道真的要完蛋了? 不过陈廉柏同样感到太仓促了,他的码头还没有拿到手呢。 “将军阁下,今天可是小年夜,今晚就行动的话会不会太不吉利了。更何况,敝人与莫士诚大人已经商议好,后天傍晚就开始行动。不必急于这一时呀。”陈廉柏立刻说道。 “将军大人,军事行动是大事,无论如何也需要花点时间来制订一个周密的计划才行,末将也认为今晚行动太草率了。”吴绍霆接在陈廉柏后面说道。 孚琦承认自己对军事的了解不深,他沉思了片刻,微微点了点头说道:“那好吧。今晚我会与总督大人协商此事,如果可以的话,明日就行动。” 吴绍霆叹了一口气,虽然推迟到明日行动同样很紧迫,但起码比今晚行动要宽容多了。 陈廉柏本来还打算坚持自己的意思,可是看到孚琦严肃的脸色时,只好又放弃了。他暗暗寻思着,反正只要顺利抓捕了革命党,事后莫士诚胆敢敷衍自己的话,自己绝不会让莫士诚好过。 他沉了沉气,试探的又问了道:“敢问将军阁下,敝人为您消除了心头一患,不知能不能改变将军阁下先前的看法呢?” 孚琦轻蔑的冷笑了起来,淡然的说道:“如果你知情不报,那你就是与乱党同流合污。至于我的女儿,是绝不会嫁给整天穿洋服的人。” 陈廉柏怔了怔,心头瞬间涌上了一股被耍了的感觉。他刚想暴怒起来,可是忽然又想到一开始是自己先提及这件事的,孚琦又没逼着自己。顿时,他发火的脾气一下子又没了,全部在内心中发酵成郁闷,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吴绍霆在一旁故意笑道:“陈公子你让我想起了周公瑾。” 陈廉柏脸都气绿了,满腔的郁闷一下子全部转移到吴绍霆身上,怒道:“你,你!” 孚琦不等陈廉柏继续说下去,严肃的道:“你们两个都住嘴。今天晚上你们擅闯内院,这件事我还没跟你们算账呢。” 吴绍霆和陈廉柏都不说话了。 不过孚琦最后也没有责罚他们,只是做出了严厉的口头警告,并且还再三强调这件事绝对不能传出去,如果外面有人知道了这事,他一定会重罚不饶。 从后室出来,前厅的宾客们都快喝完第二盏茶了,只是因为主人家没有出来,他们也不好不辞而别。现在看到吴绍霆和陈廉柏相继出现,大家一下子就精神了起来,每个人都在猜测孚琦单独找他们两个人所为何事! 孚琦出来之后,与众人闲谈了一会儿,丝毫不透露刚才在后室的事情。 宾客们知道天色已晚,不便多叨扰,索性也就起身告辞。 孚琦没有多挽留众人,他只是悄悄通知张人竣和陈廉柏迟走一步,然后就亲自将众人送到前厅门口,交给管家引出府院。他让张人竣和陈廉柏留下,自然就是为了商议围剿革命党的这件事了。 —————————— 吴绍霆跟着众宾客出了将军府,在将军府大院门口一一向其他宾客告辞,接着随同西郊军营的同仁上了马,带着早先跟来的卫兵,向西郊返回了。只是晚宴时大家都喝了一些酒,有几位酒量浅薄的军官已然是醉得意识混乱,所以一行人只能驾马小跑。 一路上众人三三两两并肩谈笑,说的都是刚才在将军府上没有说完的话题。 唯独吴绍霆一脸凝重之色,神情显得很揶揄。 这时,许海英打马走了上来,对吴绍霆笑了笑,问道:“吴大人,怎么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先前宴席上吃酒时,可不是这样呀!” 一旁另外一个陆军衙门的官员哈哈笑道:“是不是那位陈公子跟吴大人闹什么矛盾了?” 许海英连忙又道:“是呀是呀,吴大人,吃酒时你跟陈公子离席了那么久,后来又是一起回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呀。还有,刚才将军大人将你们两个叫到后面,又是所为何事呀?” 周围的其他人听到这一问,纷纷也都好奇起来,目光全部投向了这边。 吴绍霆叹了一口气,脸色不好的说道:“许大人见谅了,先前确实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不过将军大人特意交代,不准多言。因此,我也不方便多透露什么了。” 他现在只能利用擅长内院的事情来掩饰自己内心的忧虑,当然真正值得他忧虑的事情,还是同盟会遭到了暴露。他正在思考着该怎么去统制胡汉民、廖仲恺等人,让他们赶紧转移,最好干脆去香港躲了一段时间。 此刻周围那么多人同行,他借口离去虽然是没问题,可一旦明天围剿行动失败了,众人肯定首先怀疑的就是自己。因为陈廉柏抖出革命党消息时,只有他跟孚琦在场,孚琦和陈廉柏自是不会泄密,那怀疑的方向就集中到自己这边了。 许海英听到吴绍霆这么说,又看到对方脸色确实很严谨,知道这事肯定是闹大了,索性也不好多问下去。 回到西郊军营之后,大家就各自回到宿舍休息去了。 卷一:广州风云 第123章,谋而后动 吴绍霆在宿舍里面洗了一把脸,然后吹灭了油灯,躺在床上思考了一阵。差不多过了一个小时的时间,他摸出了怀表凑到窗户口月光下看了一眼,已经是十二点过十分了。虽然他现在很累,酒劲的余力尚未消除,可是一点睡觉的欲望都没有。 当即,他从床上一跃而起,然后悄悄打开了房门溜了出去。 深夜的军营十分安静,再加上是深冬时节,巡逻兵们还没有接到棉装,巡夜的频率锐减不少。吴绍霆轻易的出了宿舍大院,穿过了西郊大校场直接向陆军衙门这边宿舍来了。 他来到倪端的宿舍门口,轻轻的敲了敲门。 倪端一向很警觉,因此就算睡觉时听到微弱的声音都会醒过来,他猜出来的人肯定是同盟会的同志,要不然也不会这么神神秘秘。他起身把门打开了一道缝,看到正在四下警惕张望的吴绍霆,连忙开门让其进了来。 “出什么事了?”倪端赶紧问道。 “这下糟了,我早就跟展堂和仲恺先生说过了,那陈廉柏是不能相信的。”吴绍霆因为酒劲儿未消,心情又郁闷了那么久,当时就暴躁的说了道。 “你是说那个帮忙购置军火的假洋鬼子?”倪端对陈廉柏并不熟悉,虽然陆军衙门跟陈廉柏时有来往,但是他最看不惯就是这样的洋奴才,所以从没有过深入了解。 “就是他。他出卖了同盟会,最快明天就会有行动,再迟也不会超过后天。反正现在我们必须立刻通知同志们,该转移的赶紧转移。”吴绍霆严肃的说道。 “这么快?这下坏事了。”倪端惊讶了起来,他脸色立刻焦虑了起来,现在都这么晚了,城门早都已经关闭了,该怎么进城去呢? 他沉默了片刻,再次向吴绍霆问道:“你真的确定吗?” 吴绍霆“哼”了一声,不耐烦的说道:“你以为这么晚我跑过来找你是跟你开玩笑吗?今天晚上我们去将军府吃晚宴,陈廉柏就是当着我的面,把这件事告诉将军的。” 倪端捏紧了拳头,真想狠狠的砸在桌子上,可是又怕响动声会影响到宿舍左右,最后只能虚空的挥了一下。 吴绍霆问道:“你现在没办法送出这个消息?” 倪端摇了摇头,苦闷的说道:“都这么晚了,总不能让我大摇大摆去叫城门吧。如果是夏天还能勉强,可以从江口游过去。” 吴绍霆苦笑了起来,说道:“江口游过去,最窄的江段也有三百米呀!同志们那边有电报吗?我们可以用电报发消息。” “电报岂是随便就能有的呀!就算有,现在这个时候他们未必是开着。不可行的。”倪端无可奈何的说道。 “一定有办法的,我们可不能这样坐等呀!”吴绍霆沉声说道。 倪端叹了一口气,忧虑的说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 吴绍霆沉思了一下,现在他必须做出一个抉择,要不然这次就要死的干干净净了。良久之后,他缓缓的说道:“你最好还是先把东西都收拾好,营里面的同志们也都通知一下。如果情况不对,还是赶紧跑路吧。” 倪端心中十分不甘,他本来就是从江西逃跑来到广州。如今好不容易将迎来一场大规模起义行动,可是就这样夭折了,自己一腔热心全部覆灭,这是多么沉重的打击。他咬了咬牙,忽然说道:“吴大人,不如我们明天就起义吧。” 吴绍霆怔了怔,倪端还真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他立刻说道:“所有准备工作都没有,先不说同志们没有任何心理准备,武器弹药不充足,外援无联系,人手不充足。这是自寻死路。” 倪端郑重其事的说道:“为革命而死,吾愿往。纵然明知道会失败,可是如果能用我的鲜血唤醒更多的同仁志士,促成下一次革命大起义的成功,我死得其所。” 吴绍霆动手打倪端的心都有了,他虽然很敬佩倪端这种为革命捐躯的精神,但是却非常讨厌动不动就做无谓的牺牲。牺牲是需要的,可绝对不是这样!如果说牺牲的目的是为了唤醒更多的革命人群,那以前失败的众多起义,俨然已经达到效果了。 革命志士是需要争取,可是如果用一批已经决心投入革命的同志,去换取另外一批处于犹豫不决的潜在革命人士,这是绝对不划算的! 一次重大的牺牲能够激烈人心,同时也是能够威慑人心。 失败太多,反倒会让很多人看不到革命的希望所在! 吴绍霆可不想就这么断送了自己的性命,波澜壮阔的历史才刚刚拉开序幕,他绝不会就这么轻易的浪费自己的大好才华。 “倪端,你有没有想过,其他同志他们愿意这样牺牲吗?你知道不知道革命最重要的是什么?革命最重要的就是能革命的人。你死了,同志们都死了,谁来革命?”吴绍霆用严肃的语气问道。 “我们死了,可以唤醒更多人!”倪端坚持的说道。 “那好,你告诉我,培养一个可靠的革命志士需要花多久的时间。你死了,我死了,还有新军里面所有同志都死了,同盟会需要花多久的时间再发展这些人才?”吴绍霆加重了语气说道。 倪端呆住了,一时间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吴绍霆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的说道:“什么是牺牲?在死得其所的时候死,那才是牺牲。你说让我们明天起义,这他妈的是白白送死!我是绝对不同意的。” 倪端想要开口反驳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最终化作了一声叹息。 吴绍霆沉默了一会儿,继续放缓了语气,说道:“现在我是军中同盟会最高的军官,我来发布命令。就按照我说的话,你先收拾好东西,尽量从简,天一亮然后再通知其他军中的同志做好准备。” 倪端问道:“难道,真的要这样?可是我们该往哪里去?” 吴绍霆想了想,说道:“去武汉。当然,不到最后关头,我不会轻易放弃的。明天一早我会再进城一趟,如果巡警营、消防营还没开始行动的话,那就还有希望。” 倪端点了点头,眼下也只能如此,他说道:“希望事情还有转机吧。” 吴绍霆之后与倪端谈了一些后备方案,主要是事情败露之后该怎么撤退。 相对于通风报信来说,撤退还是很容易的,西郊军营并非是全封闭式,就算走到陌生的营房也不会有人怀疑。到时候只要从炮兵营营区那边林子穿过去,就能轻而易举的离开军营。然后直接前往佛山,由佛山转道进广西,最后再北上前往武汉。通常来说只要成功跨省,哪怕是海捕通缉令都很难有效果。更何况广州城当天才开始抓人,怎么可能那么快就出了海捕通缉令呢? 卷一:广州风云 第124章,冒死营救 次日清晨,天刚刚泛亮,时间是早上七点左右。 吴绍霆昨夜本打算不睡觉,可是快到凌晨的时候,他还是困乏的合了一会儿眼,一下子就到了七点。冬天的早晨亮得比较迟,但这不代表城内搜捕革命党的行动会延迟,天还没亮之前进行突击行动的成功率是很高的,因为人们在黎明时睡得最沉。 他一下子坐直了起来,连脸都没洗一把,直接就冲出了宿舍。 临近新年,军营中的公务渐渐疏散了一些,一大清早整个军官宿舍的大院子一片安静,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影。 冰冷的空气一下子刺激了吴绍霆的大脑,让他从浑浑噩噩之中彻底清醒过来。 他快步从院子里面走了出来,尽量选择偏僻的小路走,避免让别人发现自己。他原本考虑弄一匹战马来骑着进城,这样速度要更快一些,可是刚刚来到马厩时,却发现这边已经有马夫起早给马匹上马料,最终还是放弃了。 一番周折之后,他顺利的出了军营,基本上没被任何人发现。 来到附近的镇子上,吴绍霆将自己的袖章和肩章都摘下来,并且压低了军帽,不让别人看清楚自己的军衔和面孔,以免留下有机可乘的线索。他叫了一辆带车棚的人力车,让其火速送自己进城。 过了几十分钟,抵达城门的时候忽然发现城门的守卫加强了。而且这些卫兵一概不检查进城的人,反而专门严查出城的人! 看到这里,吴绍霆马上就意识到情况不对劲了。 排查从城内出来的人,那就是为了防止有嫌疑犯从城内脱逃。看来消防营和巡警营已经开始行动了。 他没有催促人力车夫赶紧进城,以目前的情况如果还要赶快进城,那是很容易遭到怀疑的。谁知道城内出事了,一个劲儿还要往里面钻,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进城之后,吴绍霆一直留意街道上的情况。 因为快到过年了,现在又是早晨,街道上的行人并不多,看上去十分冷清。女人要忙着准备年货,男人要忙着清算一年的结利,就算是小孩子也还没有到玩耍的时候。不过走了好几条街道,并没有看到任何军事戒备的情况,没有巡逻队,没有岗哨,没有呵斥声。 吴绍霆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不管广州城现在是什么情况,自己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人力车来到了沙面大街,然后按照吩咐拐到了一个小巷子里停了下来。 吴绍霆付了钱,看着人力车离去之后,才马上转身跑了起来。 他穿过了这条小巷子来到了隔壁的十三行大街时,发现这里更加冷清,甚至连城市的人气都没有,整条街就好像是死掉了似的。他感到有些忐忑,一种不详的感觉正在酝酿,似乎风暴就要来临了。 即便如此,他没有多做停留,快速的穿过了街道进入了对面的小巷子。 很快,他转到来到了那个熟悉的院子大门前,急促的敲了敲门。 等了几分钟,院门没有打开,不过院内小楼第二层朝外的一扇窗户却打开了一条缝隙。 吴绍霆抬头看了过去,连忙喊了一声道:“快开门,有要事。” 又等了片刻,院门总算拉开了,站在门后面的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身上还穿着一件睡衣。他认识吴绍霆,忙疑惑的问了道:“吴大人,这么早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 吴绍霆急匆匆的丢了一句:“进去再说。”然后就挤进了院子里面。 他现在总算可以稍微松了一口气了,看来城门虽然增加了防备,但是消防营和巡警营还没有开始行动。或许还在进行包围策略的研究和布置吧。 真是幸运!希望接下来能够更幸运!他在心中暗暗的祈祷着。 中年人马上把院门关上,脸色依然是一副凝重之态,他已经从吴绍霆身上感受到了有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 “展堂先生、仲恺先生他们不是住在这里吧?”吴绍霆立刻问道。 “仲恺先生目前就住在隔壁院子的客房,展堂先生在城内另有住处。吴大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呀?”中年人焦急的问道。 “这里已经暴露了,出卖你们的人就是那么陈廉柏,城门开始戒严了,赶紧通知这里的所有人马上转移,官军随时都有可能搜到这里。另外,一定要把所有关键的文件都销毁,其他一应繁重的东西都不要带了!”吴绍霆快速的说道。 “什么?这里……这里暴露了?吴大人,您,您不会开玩笑吗?”对方一脸不相信。 “你赶紧给我去,别他妈的啰嗦了。我一晚上没睡赶过来通知你们,你以为我是吃多了撑住了吗?”吴绍霆发脾气的吼了道。他最讨厌在关键时刻还要问那么多无关紧要的废话,简直就是浪费时间。 中年人吓了一跳,立刻信以为真了,马上就往屋子里面跑去,进屋之后就用潮州话大喊了一通。随即,整个院子就从睡梦中苏醒了过来,五、六个青年一边穿衣服一边跑出来。没过多久,还传来了妇女孩童们的疑问声。 吴绍霆不想干站在这里,他快步跑上了小楼的第二层,沿着走廊来到尽头的房间。 他推开了这个房间的房门,正看到一个青年从床底下拖出一个箱子,箱子打开之后里面有三支步枪和两支不同型号的手枪。 青年回头看来吴绍霆一眼,急声问道:“同志,你会用枪吗?” 吴绍霆简直哭笑不得,难道你没看到我一身军服吗?他赶紧提醒的说道:“步枪不要带,只带手枪。” 青年愣了愣,问道:“这……” 吴绍霆严肃的说道:“能用到步枪的时候,那就表示我们已经无路可逃了。现在我们要转移,你们带着步枪在城里招摇,那不是自寻死路吗?赶紧的,大的物件不要带了,只带银子和钞票,连大的金银首饰都丢在这里。” 青年恍然大悟,他连连点了点头,说道:“好的。” 吴绍霆从房间里的窗户爬了出去,来到了隔壁的院子这边。此时这座院子也听到了刚才的动静,好几个人正跑到院井里面张望。他赶紧沿着楼梯跑了下来,问道:“仲恺先生呢?” 一个人指了指侧屋,说道:“仲恺先生住在客房。发生什么事了?” 吴绍霆一边向那边走,一边重复了自己的话,让院子里面的人马上收拾东西去。 众人听到这里,脸色全部紧张起来,一刻不敢停留,纷纷的开始行动。 吴绍霆刚来到廖仲恺的房门前,房门已经打开了,廖仲恺脸色憔悴,精神状况显得不是很好,不过动作却很麻利的正在扣着衬衣的扣子。 “震之,这里怎么会暴露了?”他沉声问道。刚才在穿衣服时隐约听到了外面的谈话,不过却没有听得透彻。 “是陈廉柏,他半个月前就已经告密了。仲恺先生,现在你什么都不要收拾了,马上转移。如今城门都封锁了,最好还是先到租界里面躲避一下。”吴绍霆严肃的说道。 “陈廉柏?这怎么可能,五天前我们支付他军火首款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如果他要出卖我们,那时候就能动手了,怎么会偏偏要等到今天?”廖仲恺一脸震惊,简直不能置信。 “仲恺先生,现在时间紧迫,我可以在路上再跟你解释。现在我们必须马上离开了。另外,还必须去通知展堂先生,”吴绍霆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很平静,“只要那天被陈廉柏见过的人,今天之内都必须转移!” 廖仲恺沉思了一小会儿,最终点了点头,他相信吴绍霆绝对不会害自己。相比陈廉柏这个替洋人办事的商人,吴绍霆当然更值得信任。 五分钟过后,几个革命青年已经整理妥当,他们并没有带什么行李,只是揣了一支手枪和一些钱就准备出门了。其他人暂时不能等了,眼下必须尽快将廖仲恺脱身才是。 吴绍霆当即就让大伙掩护着廖仲恺出了院子,在出门之前他还再次强调吩咐留下来的人,把所有关键文件都烧毁,尤其是涉及到其他同盟会成员的联络方式,决不能落入官府手里。先前为吴绍霆开门的那位中年人留了下来,他向吴绍霆和廖仲恺保证,一定会处理的干干净净,让他们抓紧时间离去。 廖仲恺脸色很为难,他知道留下来的人危险重重,但是眼下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道了一句保重,然后叹息的走出了院子大门。 刚刚来到外面的小巷子,忽然巷子路口跑来一个人,是先前跑出去放哨的一个人。他脸色一片紧张,额头上汗水连连,急忙说道:“不好了,十三行街口来了很多官兵,正在封路,走不了的。” 众人闻言色变,看来吴绍霆果然没有虚言。不过现在应证这些已经不是重点,官兵开始行动了,他们该如何脱身? 吴绍霆一脸冷静,虽然情况十分紧迫,可越是这样越是需要保持清醒的头脑来思考,这是他在二十一世纪实战训练中培养的习惯。 “还有没有其他路口,先不沙面大街,离开这里再说。”他快速的问道。 “反方向可以走,不过一出去就是大街,只怕那边也被封了。”有人说道。 “先不管,赶紧走。你们两个走前面探路,快!”吴绍霆命令道。 两个革命军马上快步在前面带路,吴绍霆带着廖仲恺和其他人跟在后面。 转折了几下,总算从小巷子反面出来了。这里果然是一条小街道,不过此时此刻街道上并没有人影,看来运气还不错。 吴绍霆说道:“去街道对面的胡同,大家保持镇定,遇到任何情况都不要冲动。” 众人点了点头,然后快速的穿过了街道进入了对面的一个胡同。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枪声、起初是零星的火力,但是很快就演变成了激烈交火,甚至还发生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廖仲恺等人都惊愕了起来,纷纷回过头去张望,很显然他们先前藏身的地方正在遭受官军的进攻。 “四叔他们……他们出事了,嫂子和阿婆她们还没走呢!”一个青年悲愤的说道。 “别看了,赶紧走。再不走的话大家都得完蛋,那些还在院子里面的同志就白白牺牲了。你们要记住,他们正在用生命为我们拖延时间,别再辜负他们最后的努力了!”吴绍霆厉声的训斥了道。 “震之说的没错,我们快走。这个仇我们迟早要报回来的!”廖仲恺同样满是悲怆,这句话几乎是他咬着牙说出来的。 大家无可奈何,只能继续向这条胡同内快步而去。 在前面带路的人对这一带地形很熟悉,十分迅捷的在胡同中穿梭着。因为枪声的缘故,居住在这里的人们都不敢出门,因此让大家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人。 “从这里出去是哪里?”吴绍霆问道。 “出去就是长堤了,再往前面走一段可以到西码头。”一个人回答道。 “我们可以乘船脱身。”廖仲恺忙说道。 “不行,”吴绍霆果断的否决道,“今天早上我进城的时候,城门已经开始盘查出城的人,官府早就做好了准备,但凡码头、驿站、商馆必然会有人在检查。你们的头像肯定连夜就画出来了,即便想混过去都有风险。” “那我们该怎么办?”廖仲恺脸色很不好看的问道。 吴绍霆冷静的寻思了一阵,主要是他对广州地形不熟悉,不过脑海中依稀记得广州长堤南面是西江。西江是珠江三角洲当中河流面最窄的部分,以这个年代的工业水平应该可以建造出跨江大桥了。 他马上问道:“长堤这边有到南岸的桥吗?” 先前见过面的青年叹了一口气,说道:“以前有过用小船连接起来的浮桥,那次是为了运输海盐才想出来的办法。现在浮桥早就拆了,不过江边有很多渔家的小船可以渡江。” 吴绍霆点了点头,说道:“这样也好。我们雇一艘小渔船渡江,上岸之后步行到西边,再雇一艘船直接进租界。” 卷一:广州风云 第125章,巧遇旧部 沙面租界位于西江和北江交汇之处,英国人和法国人在那里都有不同类型的码头。因此即便是渡船到了南岸,同样可以从水路再迂回过去的。 廖仲恺说道:“那好吧。” 于是,众人接着沿胡同往前走。胡同很深很长,大家步履急促,没过多久就已经可以看到前方胡同的出口了。 尽管今天广州城的情况非同寻常,但是长堤这边向来都是热闹的地方。因为有很多落魄渔民没有房子,只能生活在渔船上。这些渔民每天清晨就将新鲜的鱼拿到岸边贩卖,城里的人想要吃上好的鱼,就必须赶早来这边购买。 除此之外,一些没办法进入青楼和饭店工作的暗娼雏妓,为了生存不得不在小船上经营生意。虽然早上不是接客的最佳时段,但那些在船上过夜的客人,一大早也要上岸离去。 因此不管是一年什么时节,长堤的早上总是不会缺乏人气。 一行人还没有出胡同,外面熙熙攘攘的喧嚣声已经可以听到了。不过这些喧嚣声不是讨价还价,也不是莺声燕语的送别,而是纷纷议论隔壁街上传来的枪声。 吴绍霆提醒的说道:“大家不要一起出去,挨个挨个慢慢的走出去,都镇定一些!” 在前面带路的两个人放慢了脚步,他们正打算调整一下神态,忽然胡同出口处出现了几个人影,定睛一下看时,这几个人竟然穿号服的官军。胡同里面的人全部惊住了,纷纷停下了脚步,每个人脸色都紧张到了极点。 这几个官军起初并没有看到胡同里面的人,正自顾自的说话着。 “老李你这个衰人,上面说了让我们去长寿路,你不知道路不要逞能!看吧,带错路了吧!”一个官兵没好气的说了道,这声音听上去有些熟悉。 “扑你老母,刚才在岔口的时候我说往左边走,你偏要说枪声在右边,你现在还怪我?你才是一个衰人!痴线!”那个老李哼了一声,回骂了道。 “嘿鳖,都别吵。既然已经问过路了,从这条胡同穿过去就是长寿路,你们还吵什么吵呀!嫌我们耽误的时间还少了吗?消防营那边早就开始行动了,咱们要是不赶快过去,出了任何岔子这黑锅还不是让我们背了!”第三个人大声的训斥了道。 吴绍霆深深吸了一口气,看来这次“潜逃”要变成“杀出一条血路”了。他伸手从外套内侧慢慢的拔出了勃朗宁手枪,这伙官军只有五个人,硬碰硬还是有胜算的。但是一旦开枪,接下来的路可就会困难重重了。枪声会吸引来周围的官军,飞奔逃跑又会引起老百姓注意从而暴露了行踪。在这样的状况下,能够逃出广州城的几率将大打折扣! 可是事到如今,只能拼一拼了! 最前面带路的两个青年同样做出了掏枪的动作,只不过他们太年轻,在这种高度紧张的情况下根本没有吴绍霆那么镇定。在这一刻,他们两个人甚至都想到了投降保命,只是内心深处的道德底线还在苦苦挣扎。 这时,那几个官军看到了胡同里面的人。 “前面有人!”一个人叫了道。 “喂,边个啊?喂,问你们的话呢,你们做乜系呀!他们……他们有枪,他们有枪。”一个官兵刚刚准备走上前来盘问,可是忽然发现一个青年的腰间露出了毛瑟手枪的枪柄,立刻就大呼了起来。 双方几乎同时举起了枪,吴绍霆这边只有三支手枪,可是官军那边却有五支步枪。 吴绍霆深知对峙的局面是不利的,他有把握利用前面两个青年的掩护,瞬间放倒这个五个官兵,当然这代价就是要牺牲两个青年的生命。在他看来这个狠心是可以决绝下来,如果大家都被堵在这里,那牺牲的可就不是两个人了。 就在他准备扣动扳机时,胡同出口外面忽然又跑来了十几个人影。这些人全部是穿着号服的官军,有的人还正在吃油饼、油条,当他们看到胡同里面的情况时,顿时齐齐傻眼。随后,那些还在吃东西的士兵马上丢掉了食物,赶紧从肩膀上将步枪取了下来。 “王大人,发生什么事了?”有人问道。 “痴线,看不到呀,他们就是乱党,快,快过来帮忙!”姓王的官军马上命令了道。 “乱党?快快,上去!你们都不许动!” 这些后来的官兵一拥而上,将整个胡同都堵死了,十几支步枪全部向对面瞄准了过去。 吴绍霆心中一阵泄气,这下真要扑街了!就算他一颗子弹能打死一个人,勃朗宁手枪只有七颗子弹,现在官军的人数足足超过了二十人。 廖仲恺脸色变化的很快,他先是闪过一丝绝望,不过很快又换上了一副庄严坚定之态。他缓缓叹了一口气,看向了吴绍霆,苦笑的说道:“看来我的革命道路就只能走到这里了,吴大人,对不起连累了你。” 吴绍霆脸上同样是一种无奈,他也没想到自己的一生竟然这么戏剧,如果命运安排自己只能走到这里,那一开始在藏身据点就应该结果了,何必还要给自己一线希望呢?此外,他清清楚楚的记得廖仲恺是在国民党政治x斗争时被刺杀的,怎么会死在1909年一个不知名的小胡同里面呢? 想到这里,他决定还要在拼一拼,于是侧过身来对廖仲恺小声的说道:“等枪声一响,立刻往回跑,我们决不能轻易放弃革命。” “可是……”廖仲恺想要说什么。 “我们都可以死,但是你必须最后一个死。”吴绍霆果断的打断了廖仲恺的话。 廖仲恺看着吴绍霆尖锐的目光,内心燃起了一股激动,深深的点了点头。 吴绍霆将廖仲恺拉到了自己身后,正要瞄准那位王大人。可是他忽然发现对面的这一群官军十分眼熟,刚才对方谈话时就已经听得很熟络,可以肯定以前是见过的!只可惜胡同出口是迎着太阳光,距离又有一些远,一时看得不太清楚。 不等吴绍霆疑惑,对面一个官兵忍不住开口说了起来:“李大人,后面那个人好像是穿新军军服的呀!” “咦,那人怎么好像……好像是吴大人呀!” “还真是吴大人呀!” 所有官军都疑惑了起来,最前面的几个士兵甚至稍微把枪口压低了一些。 一个穿着队官官袍的官军冲着对面大声喊了道:“是吴大人吗?” 吴绍霆怔了怔,这声音不是王云吗?他心头再次涌起了一股希望,当即放下了手中的手枪,缓缓的走到了前面。当他来到带路的两个青年身后时,总算看清楚了这队官军,虽然换了一身不同番徽的号服,可这群人就是山字营后哨的那帮老部下。 “王云,李文启?”他脱口叫了出来。 “果然是吴大人呀,快快,都把枪放下。”王云连忙回过身去招了招手。 这些士兵不等吩咐,已经很自觉的放下了枪。 吴绍霆拍了拍那两个青年的肩膀,让他们也把枪收起来,然后绕到了前面来。 王云和李文启马上跑上前来,又是欣喜又是惊讶又是不可思议。 “吴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呀,怎么在这里碰到你了?”李文启一边把步枪背到肩膀上,一边急促的问了道。 不过一旁的王云没有收起枪来,目光警惕的盯着吴绍霆后面那些人。 “有些事,你们还是不要知道的为好。老李,王云,大人我今天遇到点麻烦,你们肯不肯给点通融?”吴绍霆一脸难色,语气却很认真的说道。 李文启看了看吴绍霆,又看了看吴绍霆身后的那些人,一脸惊愕的说道:“吴大人,他们……他们该不会是革命……革命党吧?那您岂不是……也是革命党了?”面对这样的事实,他显然有些接受不了。 吴绍霆叹了一口气,他知道现在扯一个谎是无济于事的,弄不好还会让王云、李文启他们觉得自己生分。他最终点了点头,说道:“正如你们看到的,我是同盟会的一员。如果你们要抓我们,我们现在已经无路可逃了。” 李文启慌张的说道:“吴大人,你这说什么话,我们现在虽然不是后哨,可是您永远都是我们的大人呀。” 这句话是发自内心的。自从后哨调任到新滘军械库之后,大家又重新回到了李铭山的管辖,这段日子与李铭山这个尖酸刻薄的家伙生活在一起,自然是越来越记挂吴大人当初的好。今天再次遇到吴大人,纵然吴大人成了革命党,可是昔日的恩情那绝对是挥之不去。 吴绍霆感激的点了点头,又看向王云。王云脸色很为难,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李文启看了看王云,用肩膀撞了王云一下,冷着脸孔说道:“王云,你说话呀,你不会是要抓吴大人吧?你,你难道忘记了兄弟们在西郊军营最后一晚上,你是怎么说的吗?” 这句话出口,站在胡同口的众多士兵们纷纷触动。那晚践行宴虽然简陋,可是大家都真真切切的痛快了一回。如果没有吴大人的慷慨,只怕那天留给大家的是一片凄凉! 这时,一个士兵站了出来,坚决的说道:“不能抓吴大人!” 吴绍霆看了过去,这人正是周小虎,这个少年兵虽然还是一脸稚气未脱,可是此刻却显得十分有气势。他感激的对周小虎点了点头,周小虎报以微笑。 王云叹了一口气,不耐烦的说道:“你们把我当什么人?老子不说话是正在想怎么送吴大人出去,你以为老子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吗?我呸!” 听到这句话,在场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吴绍霆笑着拍了拍王云的肩膀,说道:“好兄弟。” 王云笑了笑,认真的说道:“吴大人,我们都是粗人,什么革命党什么乱党,我们都不懂。但是我们就算再蠢再笨,也知道吴大人您是好人。既然吴大人您是好人,那这些革命党也一定不是坏人呢!” 吴绍霆对于王云这样的推理有些哭笑不得,他点了点头,说道:“革命的精神,日后有机会我会细细告诉你们的。你们现在只需要记住,我还有我身后的这些人所做的事情,全部是为了每一个中国人能吃饱、能穿暖,不再受人奴役,不再受人欺负。” 王云和李文启对视了一眼,他们当然相信吴大人的话,看来革命党果然不是一般的叛乱分子了。 经过一番商议,吴绍霆让王云、李文启装作刚才是一场误会,然后带着人继续去长寿路那边,他自己则带着廖仲恺等人继续按照原计划行事。 不过王云和李文启觉得有些不放心,说他们可以护送吴大人等人直接去码头。 虽然这个想法很好,可以避免许多风险和麻烦,但吴绍霆觉得护送时必定会引起许多人注意,到时候上面追查下来,肯定会连累到后哨的兄弟们。 王云和李文启则表示他们不怕,大不了跟着吴大人一起革命了。他们早就想干掉李铭山了,自从来到新滘军械库后,这个混蛋一直没让兄弟们好过。 吴绍霆却说让兄弟们忍耐一段时间,今天正是因为革命行动被出卖了,所以才要跑路,等到时机成熟了,同盟会一定会卷土再来的。他强调这次王云、李文启能够通融,已经是帮了大忙,绝对不能再连累后哨兄弟们了。 王云、李文启等人听了这番话,心中很是感激,吴大人在自己处于危急关头时还能考虑到旧部的安危,这是和等的胸怀呀! 临分别之前,吴绍霆又问了道:“对了,你们不是守军火库吗?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李文启说道:“我们也不知道,好像这次行动消防营只派了一个营,人手不太够。我们新滘军械库就在西边,所以就从那边抽了一支部队。陈群和王利发他们跟着叶大人已经过去了,我们对这一带路不熟悉,误打误撞才跑到这里来的。” 吴绍霆感叹了道:“还真是命啊!” 卷一:广州风云 第126章,全身而退 在吴绍霆离去之后,王云和李文启等人沉闷的沿着胡同向前走。 “吴大人是革命党?唉,真是深藏不露呀!我记得吴大人以前还拷问过革命党的事呀,结果把那犯人给活生生的打死了。”李文启唠叨的说道。 “这是吴大人故意装的,要不是那个犯人真的知道革命党的消息,所以让吴大人给灭口了。”一个士兵猜测的说道。 “唉,唉,今天的事太突然了!我都有些不适应。啧啧!”李文启叹息的说道。 这时,走在前面的王云停下了脚步,冷冷的回过头来看着身后的所有人。 李文启等人吓了一跳,纷纷停下了脚步,莫名其妙的看着王云。 王云指着李文启,用威胁的口吻说道:“你这个老不死的,从现在开始,谁在谈论刚才发生的事,别怪老子不客气。既然我们帮了吴大人,那就一定要帮到底。你们现在跟婆娘似的唧唧歪歪,生怕别人不知道吴大人跟他们是一伙的吗?” 李文启吞了一口口水,背心发凉了起来。 其他士兵也全部怔住了,他们第一次感到王队官这么有压迫力,同时也为刚才口无遮拦的议论后怕不已。这里可是胡同,周围都是民居,万一让人听到了议论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王云“哼”了一声,斥责道:“你们都听好了,刚才大家在吃早饭,来到胡同时只是遇到了几个可疑的人,搜查过没有发现任何情况就放走了。什么乱党,什么吴大人,我们都没见过!清楚没。” “清楚了。” “明白了。” “是是,记得了。” 众人赶紧应了起来,然后这才继续向前走了。 吴绍霆与旧部分别之后,带着廖仲恺等人镇定的混入了长堤人群之中,一边走还一边故意的谈笑风生,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他穿着一身军服,故意显得趾高气扬,大步流星的走在前面。 找了一个人少的地方,他们立刻走下了长堤,来到了河滩上。 西江北岸的渔船停满了整个河滩,甚至前前后后还叠加了几层。一些浓妆艳抹的妓女穿着高开叉的旗袍,坐在船头翘着细长白皙二郎腿,故意制造出走光的迹象。 吴绍霆走到一个正在晒渔网的渔民面前,大嗓门的说道:“你的船过江吗?” 渔民看到吴绍霆一身军装,疑惑的问道:“军爷,在往前就是码头,您去那边坐铁皮船不是更舒服一些吗?” 吴绍霆不耐烦的说道:“你以为我想坐你的破船呀。跟你说,我是奉命陪这位日本先生游览广州的,他可是一位学者,一定要体验一下小船。赶紧去开船!” 渔民有些为难,说道:“军爷,可,可我还要晒网呀……” 吴绍霆怒道:“你作死吗?赶紧开船去。”他说着,摸了一块大洋给了渔民,“这是船费,别他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 在这样威逼利诱之下,渔民当然没办法,只好收起了渔网赶紧跑去开船。 吴绍霆走回来装作恭恭敬敬的样子,对廖仲恺说道:“在船上只说日语,假装你是日本人。”他又对其他说,“你们都不要说话,当作随从。” 廖仲恺1902年留学日本早稻田大学,后升入日本中央大学就读,日语对于他来说当然是手到擒来之事。不过他刚才看到吴绍霆对那位渔民态度恶劣,心中有几分不满,原本想要叮嘱吴绍霆几句,可是吴绍霆说完话之后就直接向渔船走去了。 众人上了船,吴绍霆用自己懂得不多的日语跟廖仲恺交流了一下,这是故意让渔民看在眼里。日后如果官府来调查了,只要问到是外国人必然不会再追查下去。 到达南岸之后,吴绍霆摸出了自己的怀表看了一下时间,现在已经是上午十点三十了。 南岸已经不算是广州城区了,除了江边有几座比较新式的建筑之外,在往前就仅仅是一座暮年的小镇子。官府把精力都放在城区之中,对这里的戒备自然没不甚严厉,众人总算可以松了一口气。 吴绍霆吩咐由自己一个人护送廖仲恺就可以,其他人则分散去通知胡汉民、谭人凤、邹鲁等其他人,让他们尽快离开广州,如果一时离开不了,就化名转移到乡镇去躲避一阵。 大家点了点头,然后匆匆就各自离去了。 接下来,吴绍霆就陪着廖仲恺沿着江边向西边走去。 “震之,刚才在胡同遇到的人那些人可靠吗?”廖仲恺问道。 “以前我在旧军待过一阵子,他们都是我的老部下。我和他们的关系很好,他们对我也挺尊重的。既然我们现在已经脱险了,这说明他们当然是很可靠的了。”吴绍霆微笑着回答了道,他在心中暗叹,广结人缘果然会有帮助的。 “这次真是太惊险了,四叔他们只怕……唉。不说这些了,要不是震之你及时赶来,只怕我真的在劫难逃了。”廖仲恺语气沉重的说道。 吴绍霆本来很想教训廖仲恺一番,他早先就说过陈廉柏这人不能相信,只是突然又觉得现在说什么都是废话,没必要再添油加醋了。 “当初我真应该相信震之你的话,这是我的错呀。”廖仲恺自责的说道。 “仲恺先生不要自责了,人谁无过呢?经过这次劫难,我只希望仲恺先生日后能够多一些心思才是。起义行动并非儿戏,这可是同志们在拿性命来拼搏,一定慎重再慎重才是。”吴绍霆由衷的说了道。 廖仲恺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艰难的说道:“震之你说的对,这次教训对我来说太重要了。我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顿了顿之后,他又说道:“这可惜大家筹备了一个月的计划,就这么成为泡影了。” 吴绍霆笑了笑,说道:“一次行动失败并不可怕。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革命力量还在,待到重头时,振臂一呼,革命之火将会再次点燃。” 廖仲恺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有些遗憾的说道:“震之,其实我还想对你说一声对不起。” 吴绍霆疑惑不解道:“此话怎讲?” 廖仲恺叹了一口气,说道:“因为在此之前我一直都没重视过你,总以为你只是一位新军军营的高级军官,仅此而已罢了,争取你的唯一目的就是希望你能在起义行动时带动更多的兵士投身革命。所以在筹备会议上,几乎没有听取过震之的任何意见,甚至还有好几次开会时都没有叫震之你来参加!” 吴绍霆恍然大悟,难怪新军起义这么大的事,他前前后后才参加了两次会议就定下了起义的时间,原来是同盟会背着自己还召开过多次会议了。他听完了廖仲恺这番话,总算知道了之前同盟会对待自己的态度。 他暗暗的有些不快,却没有多说什么。既然廖仲恺都开诚布公了,那就说明经过了今天这件事,廖仲恺将会重新调整态度。他没必要说什么抱怨的话,说多了反倒有画蛇添足之嫌。 廖仲恺看了一眼吴绍霆,又语重心长的说了道:“不过今天看来,震之你是有勇有谋,而且治兵有方。以前的旧部都可以因为旧情而放走我们,这足以征明你的能力了。另外前段时间城中还盛传广州最强陆军的新闻,都是在议论震之你的做为呀。” 吴绍霆淡然的笑了笑,说道:“虚名罢了。我一点实战经验都没有,纸上谈兵不可当真的。至于仲恺先生怎么看我,我都无所谓,革命需要的是团结一致、服从中心思想,我又不争名夺利,何必要大家都听我的意见呢。” 廖仲恺深深的点了点头,赞道:“震之,我就欣赏你这样的人,识大体,重大局。你是难得的军事人才,不仅仅忠肝义胆,还对革命大业坚持不懈,从今以后,广州分会的军事行动,我会全部交给你来负责。” 吴绍霆心中十分欣喜,他倒不是因为能够得到同盟会的重视,而是廖仲恺扶持自己来负责广州所有革命军事行动,这就意味着自己的革命资历一下子提升了几倍。一旦等到大革命成功,资深的革命元老必然会掌控核心军政大权。 他不难想象,廖仲恺现在对自己的信任程度已经是根深蒂固了,既然让自己负责军事行动,那日后广州军政府成立时,自己也绝对会站在掌控兵权的位置上。 军队才是革命的资本,有军队就有政权,这才自己想要的。 “多谢仲恺先生了。我会尽我所能,按照组织上的吩咐完成每一项任务。”吴绍霆郑重其事的回答了道。 廖仲恺总算放心了,他所期待的吴绍霆就是能够听命于自己,这样才能保证革命不会走上偏差的道路。他是一个文政人物,不懂军事,驾驭一个军事人才来效力,那才是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当然,他自以为能够看透吴绍霆,但是吴绍霆却也有自己的如意算盘。 人心永远都是深不可测的! —————————— 吴绍霆与廖仲恺来到了南岸最西边的河滩上,此时已经是十一点多了,河滩上停泊的渔船大部分都泛起了炊烟,渔民们正在准备自己的午饭。相隔四百米江面的北边,英法租界里的基督教堂钟楼可以依稀看见,北江航道上还停泊着几艘轻吨位的英国军舰,炮口杨武杨威的朝向广州城。 租界对于华人没有强制要求不许进入,当然这要看这位华人的身份。 洋巡捕会把那些小瘪三像野狗一样全部轰出去,这些衣着破烂的人不仅影响租界的风气,甚至还是小偷小摸行为的温床。 吴绍霆不能陪同廖仲恺渡江前往租界,因为中国军人在没有外交任务的情况之下,出现在租界会倍受戒备,这样对廖仲恺藏身会十分不利。 站在河滩上,吴绍霆问了道:“仲恺先生,你身上还有多少钱?” 廖仲恺翻了翻自己的口袋,说道:“只剩下二十多块钱了。” 吴绍霆从自己口袋里翻了几张帝国马克,这些钱是他一直没有兑换过来的,要不然早就花光了。他将钱塞给了廖仲恺,然后说道:“你到租界之后,不要说流利的中国话,就伪装成一个日本人。租界有直达香港的船只,不管怎么样,今天一天要离开广州去香港。” “可是,我的护照没带。”廖仲恺忧虑的说道。 “去香港的船票应该只要四块钱,剩下的钱可以用来贿赂洋人。你告诉他们你是随伙伴一同到内陆的,护照掉在香港的旅店里面了,让洋人送你上船。英国人对日本人还是很客气的,应该不会难为你。”吴绍霆立刻说道。 “上船不需要护照,可是下船出码头要检查护照的呀!”廖仲恺补充说道。 吴绍霆仔细打量了一下廖仲恺,帮他整理了一下衣领,然后说道:“如果可以的话,仲恺先生最好能在租界里请洋人帮忙开一张临时通行证明。实在不行,也可以留一些钱等下船之后贿赂香港警察,让他们给与便宜。” 廖仲恺点了点头,脸上依然充满了凝重之色。 吴绍霆最后说道:“仲恺先生,我也只能送你到这里了。官军虽然没那么快会查到租界,可是不管怎么说,尽快离开广州总不错的。接下来的就要靠仲恺先生你自己了。” “震之你自己多多保重,我会想办法脱身的。”廖仲恺郑重的说道。他知道吴绍霆已经帮了够多的忙了,虽然现在没有护照,但哪怕硬闯也要试一试。 吴绍霆看着廖仲恺上了船,一直等到江雾隐去了船影之后,他才转身离去。 他现在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了,不过这并非什么难事,利用自己身上的军服坐一趟霸王船还是没问题的。等回到北岸,索性再去了一趟张小雅的公司,无论是取来分红还是借,都能弄到一笔钱的。 沿着河滩走了一阵,看到一艘正要离岸的码头,吴绍霆马上跑了过去叫住了船家。不过当他上船之后才发现,这不是一艘渔船,而是一艘花船,船舱里面还有两位姿色一般、打扮不鲜的雏妓。 卷一:广州风云 第127章,香气袭人 吴绍霆叫住船的时候,那两位雏妓还以为他是要找乐子,十分殷情的就迎了上来。 他原本打算轰开这些女孩,可是回头又想,如果自己以来烟花巷为借口出现在广州城,这倒是一个不错的掩饰。于是他故意与这些女孩调笑,当然仅仅是调笑而已。 到岸之后,他看着这两个雏儿穷苦落魄的样子,知道她们的生活也不如意,最终还是掏出了自己的怀表充当船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