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东朝鲜战争-13

美军陆战一师师长史密斯还在他的部队向北进攻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撤退的问题。他曾说:“这个高地如果丢失,两个陆战团就完了。”陆战一师上尉威廉。E.巴伯20天前被任命为F连连长。他是个有10年军龄的陆战队老兵,开始当过两年的空降兵,在二战的对日作战中表现勇敢,参军第三年时被提升为少尉。在太平洋上的硫黄岛上,陆战队曾和日本军队进行过举世震惊的残酷的战斗,巴伯在该战役中获得了一枚银质奖章。史密斯师长对这个卡在陆战一师撤退路上的要地的重视,表现在他选择了巴伯这样一个陆战队老兵住连长,而且巴伯的F连得到了重机枪班和迫击炮班的加强,从而使F连比其他陆战队连队多出整整50个人,兵力总数达到240人。同时,在下碣隅里的一个美军105榴弹炮兵连还被指令专门对F连进行火力支援。11月27日,当F连到达德洞岭阵地的时候,高地下的公路上正通过一长队陆战一师的运输车队。F连的士兵们因为极度疲劳,没人愿意立刻在冻得像石头一样坚硬的冻土上挖工事,于是都打开睡袋睡觉了。三排排长麦卡锡用皮靴跟着士兵们的屁股,叫喊着让他们起来赶快控工事。就在这时候,从柳潭里和下碣隅里方向同时传来了枪炮声,中国军队向德洞岭的进攻开始了。没过多久,巴伯得知,和F连同时被师长史密斯派到德洞岭地区守卫公路的另一支陆战连C连,在中国军队的攻击下伤亡巨大,已经丢失阵地溃败了。这时,巴伯连长明白,F连已经没有撤退的余地了。27日午夜刚过,28日凌晨2时,中国军队向扼守德洞岭的美军陆战一师F连进攻了,兵力是一个连。进攻从几声军号声开始,中国士兵从三面攻击F连的阵地,并一度从北面突进了F连防线,在北面防御的F连的两个班顿时损失惨重,35个人中27人伤亡。在北面方向的阵地动摇了之后,紧接着,西面和西北面的阵地也出现了危机。中国士兵冲进阵地,与美军士兵开始了残酷的肉搏战。双方使用了能够使用的一切搏斗工具,包括挖工事的锹、镐、枪托、刺刀和拳头。士兵扭在一起在黑暗中滚动,互相掐喉咙、挖眼睛、打击对方的面部。山顶一度被中国士兵占领,但很快又被美军士兵反击下去。这时,位于下褐隅里的美军炮兵的炮火支援开始了,但由于双方已经进入肉搏战,美军炮兵只能以密集的炮火封锁中国军队可能的支援路线,而正是美军的炮兵火力令中国军队在兵力上的补充受到了限制。搏斗持续了三个多小时。接近早晨6时的时候,随着一声尖厉的哨声,中国士兵迅速撤出了战斗。这是F连在德洞岭度过的第一个夜晚。这个夜晚,F连伤亡人数达到70多人,其时20多人死亡。连队的卫生兵为了防止液体冻结,把装着吗啡的注射容器含在嘴里来回奔跑,但备用血浆不可避免地冻结了,伤员因输血不及时而出现新的死亡。因为点燃了煤油取暖器而书对暖和些的帐篷容纳不下这么多伤员,于是F连的伤员排队轮流进帐篷。天空渐渐出现了一丝黎明的光亮,F连的士兵们把死亡后在寒冷中迅速僵硬的士兵尸体收集在一起,由一名叫莫里西的看护兵负责登记死亡者的身份证。巴伯清点了一下全连的弹药,发现所剩不多。前来空投弹药和急救器材的运输机所投下的物资,基本上全落到美军士兵不敢去的环形阵地的外围了。运输机来了一次就再也不见踪影了,通过无线电话的联系,才知道由于位于下碣隅里的简易机场的跑道长度不够标准,运输机被禁止着陆了。当时美陆战一师没有人知道,这仅仅是F连悲惨命运的开始。28日夜晚,中国第二十军五十八师再次开始了对F连的进攻。这一夜的情况和前一夜几乎一样,经过冲击和反冲击,阵地几次在双方手中易手。所不同的是,这一夜的战斗更加残酷。巴伯连长的膝盖在这天夜晚被子弹打穿。美军士兵的鸭绒睡袋被中国土兵用刺刀挑起来挥舞。这一夜F连的损失虽然比前一夜小了一些,但伤亡人数也达到30多人,F连的兵力已经不足半数了。天亮之后,弹尽粮绝的F连在绝望中盼来了珍贵的补给。海军陆战队另一种型号的运输机把大量的物资准确地投到了F连的阵地上,其中包括弹药、正规的C类干粮、咖啡、毛毯、担架和药品,五颜六色的降落伞铺满了高地的山顶。直升机还给F连的电台送来了急需的电池。躺在担架上的巴伯向全连士兵如实传达了目前的战况,他告诉士兵们,指望有部队来增援是不可能的,陆战一师的两个团已经陷入了中国军队的严密包围之中。F连必须在这里坚守,不然的话,全连一个人也别想活下来。29日夜,中国军队没有进攻。30日白天,F连再次接到飞机的补给,补给物资的数量对于一个连来讲,现在已经是太多了。事后证明,德洞岭阵地所扼守的公路对于美军陆战一师的撤退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中国军队没能最终彻底消灭F连占领德洞岭阵地的原因很多,其中的一点就是严寒下持续战斗需要有充足的物资补给,最重要的是弹药、口粮和保证士兵不被冻伤的被服,而恰恰物资补给是中国军队最薄弱的环节。刚刚结束国内战争的中国军队在后勤供应上远没有适应现代化战争的需要。在异国他乡作战,没有了军队赖以生存的人民群众的“大后方”的依托,中国军队各军只有依靠各自独立的、运输工具贫乏的后勤勤务分队进行补给。虽然跟随在中国军队的后面有数量不等的民工,但朝鲜半岛的补给线路如此险恶而漫长,依靠肩背手推的方式所能供应上去的物资无异于杯水车薪。从中国东北边境到东线战场的前沿,只有一条简易公路境蜒在崇山峻岭之中,美军对这条惟一的公路进行了严密的封锁。由于中国军队防空力量的薄弱,美军飞行员白天可以对出现在公路上的任何目标进行毫无顾忌的攻击,而到了夜晚,沿着这条公路,成串的照明弹把天空照得雪亮。中国的卡车司机只有利用照明弹熄灭的短暂空隙开进,在陌生而险峻的山路上驾驶汽车而不敢开灯,于是人为汽车带路才得以缓慢地开进。即使这样,东线战斗开始后不久,中国军队中数量不多的汽车也已经损失大半。中国军队动员了几乎所有的非战斗人员参加物资的运输,军一级的机关人员、勤务人员、甚至文工团的演员都加入了向前方运送物资的工作。他们在冰天雪地中背着弹药和粮食,在暴风雪中艰难地前进,送到前线的每一粒粮食和每一发子弹部是以生命为代价换来的,但由于数量有限,前方的官兵依旧处在极度的饥饿和缺乏御寒被装的状态之中。第65节一支运送物资的小分队在荒山野岭中惊喜地发现了一条铁路,这是一条早已经废弃的运送矿五的窄轨铁路,他们立即感到前途有了光明。经过寻找,他们终于找到了一书只有四个轮子和两根横木的破旧车厢,他们针上了木板,装上了弹药,开始推车而行。冰雪覆盖着的窄轨铁路不但弯弯曲曲,而且不时出现巨大的陡坡,这支小分队一共才五个人,其中三个人在车厢的前面用绳子拉,剩下的两个人在后面推。一位叫聂征夫的文化教员后来这样回忆道:不知道过了多少山沟和陡坡,也不知道走了多少里路,夜更深了,山谷里的寒风卷着雪粉,直向脸上打来。我们的胡须上、眉毛上都凝结了一层冰珠,呼吸也感到困难,饥俄、寒冷和疲惫同时袭击着我们。我咬紧牙关,双手使劲地推着车厢,两脚机械地迈过枕木,一步一步往上爬。已经两天没有吃上饭了,我弯腰抓起一把雪填到嘴里,顿时清凉一阵,可慢慢地也无济于事了。身上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心里像虫咬一样难受,脑袋更是昏沉沉的。同时,两只手也感到异常疼痛,从手背一直疼到手臂。我以为是被路边爆炸的炮弹炸伤了,后来仔细一看,才发现手背肿得像馒头一样,原来是血液冻得凝固住了……鉴于东线战场的情况,彭德怀电令志愿军第九兵团:集中兵力围歼位于新兴里的美军,对柳潭里、下碣隅里“围而不歼”。30日晚,第九兵团司令员宋时轮调整部署,集中了第八十。第八十一师于新兴里。几乎是同时,美陆战一师师长史密斯于30日晚上19时20分向位于柳潭里的五团、七团正式下达了向下揭隅里撤退的命令。位于柳潭里的美陆战一师五团团长默里中校和七团团长利兹伯格上校在接到撤退命令的时候碰了一下头。这两个经过二战的老兵知道,对他们来讲,生死攸关的时候到了。两人甚至还互相说了句“上帝保佑”,话语中有一个含义双方都明白,他们两人都已经知道,晋升的消息已经确切了,再过三个月,也就是到了1951年回月,默里将晋升为上校,而利兹伯格将晋升为准将。只要能从大逃亡中活下来,一切还是会很美好的。两个团长制定了联合撤退的计划:第五和第七团,沿着柳潭里至下碣隅里的道路迅速向下碣隅里前进。首先以步兵逐次夺取道路两边的要点,车辆纵队在其掩护下沿道路前进。以一部利用夜暗突破敌之间隙,实施越野机动,秘密向德洞岭山口行动,救出F连的同时加强山口要点,掩护主力通过山口。前卫营为第五团第三营,担任越野机动的为第七团第一营。在向南边开始进攻之前,以第七团第三营夺取1542高地,另以一个连夺取1419高地,为主力撤退获得立脚点。这一夜,两个团长不断地收到师部传来的战场通报:在他们逃亡的漫长道路上的一个重要据点——新兴里,志愿军发动了猛烈的进攻,被围困在那里的美军已经陷入混乱的状态。但是,已经顾不上想更多的事了,反正天亮之后必须突围。12月1日,柳潭里的清晨十分嘈杂,天刚一亮,155榴弹炮群就开始了集团发射。没有人知道炮兵们到底要把炮弹打到哪里。因为155榴弹炮过于笨重,为了便于和步兵一起撤退,必须在撤退前把炮弹打光。直升机把这里因为没有驾驶员而一直瘫痪在阵地上的那辆坦克的驾驶员运来了,驾驶员在这个时刻被投入战场,心情可想而知,他发动了坦克在环形阵地中疯狂地乱转。根据史密斯师长的命令,大部分物资必须装车带走,于是士兵们在一种紧张而恍惚的情绪中开始装车,由于没有中国军队的进攻,土兵们似乎觉得这不是在逃亡,而像是在搬家。环形阵地的一角突然飘荡起小号吹奏的美国国歌的旋律,旋律在寒冷的风中颤抖,让美军士兵一下子想起那些没法带走的东西——无数美国兵的尸体被就地埋在了这里。这些美军士兵的尸体直到朝鲜战争结束40年后,美国政府才在北朝鲜政府的允许下把遗骸运回了太平洋的另一边——这些美军士兵的家乡。8时,以五团三营为前卫,美军开始突围了。几乎是在美军开始突围的同时,包围柳潭里的中国第二十七军七十九师立即做出反应,在各个高地上开始了猛烈的进攻。在1249高地、1419高地以及双方一直反复争夺的1282高地,都发生了殊死的战斗。后勤供给良好的美军士兵在这个关键的时刻也表现出孤注一掷的凶狠,因为他们知道,一旦阵地失守,正在撤退中的部队连同他们自己就将全军覆灭。而在寒冷和饥饿中坚守包围圈的中国士兵同样表现出异常的勇敢,因为他们之所以忍饥受冻坚持到现在,就是为了给予美陆战一师以歼灭性的打击,他们决不允许美军就这样逃跑了。在1282高地上,与美军展开争夺战的是第七十九师二三五团的一个排。排长叫胡金生。胡金生的营长在向他交代作战任务时,特别强调了1282高地的重要性:“高地下面就是通往下碣隅里的公路,如果敌人从这里跑掉,我们的血就等于白流了!就是剩下一个人,也要守住它!”1282高地的争夺战因此空前残酷。中美双方的士兵在高地上反复拉锯达七次之多。与中国士兵争夺高地的是美陆战队G连,这个连根据他们了解的中国士兵的战法,一开始就准备了大量的手榴弹,于是双方打的是一场混乱的“手榴弹战”。美军的飞机成群地在高地上飞,因为阵地上的士兵混战在一起,支援飞机不敢投弹,于是他们执行“威吓中国士兵”的任务。在第七次争夺战后,排长胡金生牺牲了,高地上只剩下两个中国士兵,一个是班长陈忠贤,一个是弹药手小黄。美军最后的冲锋开始了,小黄倒下了,陈忠贤在冲天的火焰中端着一挺机枪站起来,向密集的美军士兵愤怒地横扫,美军士兵再次退了下去。这次退下,美军就再也没能组织起对这个高地的进攻,因为这时G连的美军发现,柳潭里的美军已经撤光了,再不跑就来不及了。在G连扔下死伤的美军士兵的尸体向下碣隅里方向逃跑的时候,美军的飞机、炮火对这个高地开始了猛烈的轰炸,美军工兵甚至引爆了高地上残存的炸药,整个1282高地立即陷入一片火海之中。由于中国士兵对柳潭里周围各高地的压力,作为撤退前卫营的美陆战一师五团三营直到下午近16时,才真正担负起为突围开路的职责。在柳潭里通往下碣隅里的公路上,缓慢地走着美军长长的车队。这是美军最薄弱的时刻。在公路两边的几乎每一个高地上,都有中国士兵射向公路的子弹和迫击炮弹,而且,没过多久天就黑了,美军的飞机不能来支援,美军士兵知道该他们倒霉了。中国士兵从公路两边的高地上冲下来,以班为单位抵近美军撤退的队伍,先是用手榴弹进行试探,然后干脆就径直冲进来。美国士兵在令他们魂飞魄散的黑暗中拼死抵抗,撤退的队伍一次次被迫停下来。美军军官们一次次地组织抵抗,尽最大的努力不使撤退的队伍溃散。美军的主要炮兵火力105榴弹炮因为没有了炮弹而成为废铁,将死亡的美军士兵的尸体绑在炮筒上带回去是这个钢铁家伙现在淮一的用处。一辆满是伤员的卡车仓皇中撞上一座小桥的护栏,桥被撞塌,卡车连同伤员一起掉入冰河之中。轻伤员挣扎着爬上岸,而用绷带捆在卡车车厢上的重伤员立即没有了踪影。在地面美军的强烈要求下,美军飞行员在扔下大量的照明弹之后,破例开始在夜间进行火力支援。飞机扔下的炸弹不可避免地使双方的士兵都受到巨大的伤亡。飞行员们也许感到这样的低空轰炸实在是太刺激了,当地面要求他们向公路边的一个高地进行火力支援时,他们竟然在一个有中国士兵身影出没的小山脊上使用凝固汽油弹和500磅炸弹整整轰炸了25分钟,他们说他们要使那条小山脊成为“世界上最没用的地皮之一”。从柳潭里撤退的第一夜是美军陆战一师大批伤亡的夜晚。天亮之后,美军的支援飞机几乎贴着陆战队士兵的头顶掩护着他们一寸寸地撤退。按照战斗的常规,这一夜应该是美陆战一师的两个团全军覆灭的一夜,但是,最善于夜战的中国军队没能抓住时机将其歼灭,原因除了中国士兵的饥饿和弹药不济之外,对于中国土兵来讲,威胁最大的就是美军的空中支援,这是没有任何空中支援和防空火力的中国士兵无法克服与战胜的,只要天一亮,中国土兵几乎不能在战场上露面。如果说中国军队哪怕拥有少量的空中力量,美军陆战队在这一夜就将血流成河。拿美军陆战一师作战处长的话说:“如果中国军队拥有一定数量的空中力量和足够的后勤保障,陆战队肯定一个也别想活着跑出来。”史密斯师长在布置撤退的时候,有一项决策是至关重要的,就是派出一支部队离开公路,利用野战越野的行军方式迅速突向德洞岭,与坚守在那里的F连会合,巩固那个卡在撤退路线上的最关键的要地。担任野战突破任务的是陆战七团的一营,其营长戴维斯中校是七团团长利兹伯格亲自挑选的。戴维斯中校,毕业于佐治亚工业大学,二战中他作为一名营指挥官在佩累利马岛上有过k佳的表现。利兹伯格对戴维斯是这样表述自己的想法的:我们必须营救F连,并且加强德洞岭高地的力量。中国军队认为美军士兵只会在公路上作战,而事实上也是如此,以往的战斗表明,美军士兵一旦离开公路,就是死路一条。这一次就是要让中国人吃上一惊。戴维斯中校进行了精心的准备。除了把这个营里的伤员和身体不好的士兵挑出来留下之外,特别加强了全营的火力配备,包括各种武器都是双倍的编制,迫击炮的弹药数量也增加了一倍。士兵除了每人携带四份口粮外,还必须背上一发炮弹、一副防止冻伤的鸭绒睡袋、双倍的机枪和步枪子弹以及其他必须的野战物品。这样,一管每个士兵的负重达到50多公斤。为了联络不中断,戴维斯把通常使用的SCR-300便携式无线电台换成了可远距离通话的AN/GRC-9背负式无线电台,炮兵联络人员还携带了通讯距离更远的SCR—610电台。戴维斯营的路线首先要通过有中国士兵坚守的1419高地。原来认为大白天拿下这个高地是没有问题的,因为根据通报,在这个高地上坚守的中国士兵已经坚持了三天而没有过任何补给,美军认为高地上的中国士兵不饿死也必定冻死了,即使万一幸存也不会再有什么战斗力了。但是,美军士兵很快就发现,坚守这个高地的中国士兵依然表现出超常的坚强。一个美军连队整整打了一个上午,无论空军配合得多么紧密,无论1419高地上远远看上去大火熊熊根本不可能再有什么生物存活,可是美军士兵就是爬不上去。攻打这个高地的战斗从早上一直进行到黄昏,利兹伯格两次增加攻击兵力,最后参加攻击的包括戴维斯营的一个连队在内兵力达到四个连接近800人,并且,还加强了飞机、榴弹炮和迫击炮的支援,1419高地最后被美军突破的时间是晚上19时30分。第66节戴维斯营还没有真正出发就损失惨重,利兹伯格不得不另外给戴维斯又补充了一个连的兵力。夜晚对时,戴维斯命令他的营向德洞岭进发。白天打了一天仗的士兵们浑身破烂,沉重的军服里已被汗水湿透,而此时戴维斯看了一下温度计,零下24T.他对士兵们说:“如果在这个温度里穿着湿内衣就地过夜,是自己找死,我们必须连夜出发。”应该说,戴维斯营的行动确实出乎中国军队的预料之外。美国兵没有夜间在没有道路的荒山中行军的先例。在没膝深的雪中一步步地走,美国兵们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苦。不断有士兵掉队,不断有与中国士兵零星的战斗,黑暗中的冷枪和冷炮不知是从什么地方飞来的。戴维斯不敢打开电台联络,不敢弄出任何声响,只有在士兵们走不动了时,他才连踢带拉地叫几声。实在走不动了,就命令士兵们躺在睡袋中睡上一会儿。危险始终存在着,就在戴维斯钻进睡袋的时候,一发冷枪子弹穿透了他的睡袋,他说:“几乎剥了我的头皮。”被死亡的恐惧和严酷的环境折磨得有些恍惚的美国兵常常偏离开预定的路线,几次差点走到中国军队的阵地上去。朝鲜战争后晋升为少将的戴维斯回忆道:沿途有一些中国人挖的工事,我常常下到这些工事里,用指北针判定方位。我两次把军用雨衣披在头上,然后趴在地上,借手电筒的光亮,校正我的地图,以检查行军的方向。我把头对准一个方位物,然后关上手电,掀开雨衣,走出工事判定方向,可我常常想不起来我在雨衣下干了些什么,站在那里茫然发呆。我不得不再走下工事,从头做起。所有的人都三番五次地找你,好弄清楚要干什么,实际上严寒使我们完全麻木了。12月2日拂晓,戴维斯营到达德洞岭附近。在接近F连时,他们又受到中国军队的顽强阻击。经过一上午的战斗,11时,戴维斯营与F连会合了。戴维斯营以巨大的伤亡换取了使整个美军陆战一师能够从覆灭的厄运中逃生出来的希望。3日,陆战一师两个团的主力撤退至德洞岭。整顿队伍之后继续向下碣隅里撤退。车辆上的伤员已经满员,不得不把一些伤势较轻的人赶下车步行。两个团长的吉普车上也挤满了伤员,默里和利兹伯格不得不和士兵一起走路。长长的车辆和步兵混杂着,序列混乱地向前移动,公路两侧是派出负责掩护的连队,头顶上的飞机不断地报告着中国军队目前的阻击位置和兵力。这一天,海军陆战队的飞行员们进行了145架次的出动,除了向一切可能有中国军队阻击的山脊轰炸外,还不断地空投地面要求的任何物资,包括车辆使用的汽油。4日,美军陆战一师五团、七团撤退到下碣隅里。从柳潭里到下碣隅里的距离是22公里,陆战师先头部队在这22公里的距离内用了59个小时,后卫部队则用了77个小时,平均每小时走300米,每前进1公里需用3个小时。在撤退的路上共有1500人伤亡,其中的500人是冻伤。《纽约先驱论坛报》随军女记者玛格丽特。希金丝在目睹了美军士兵撤退到下碣隅里阵地时的情景后写道:我在下碣隅里看见了这些遭到痛打的官兵,不由想到他们如果再受到一次打击,究竟还有没有再次逃脱的力量。官兵们衣服破烂不堪,他们的脸被寒风吹肿,流着血,手套破了,线开了,帽子也没了,有的耳朵被冻成紫色,还有的脚都冻坏了,穿不上鞋,光着脚走进医生的帐篷里……第五团的默里中校,像落魄的亡灵一般,与指挥第五团成功地进行仁川登陆时相比,完全判若两人……而“像落魄的亡灵一般”的默里中校自己说道:打开血路的五天五夜就像是一场噩梦,是海军陆战队不曾有过的最坏的时候。在柳潭里的附近,我每天晚上都会想大概不会再见到天亮了。美国海军陆战队从东线撤退的消息立即在美国国内产生了两种不同的反应。一种认为这是美国军队巨大的耻辱和失败;另一种则认为这个撤退是“一个壮举”。无论怎样说,美军从东线撤退是中国军队在整个朝鲜战场上所获得的巨大胜利的结果。它证明至少截止到此时此刻,战争的主动权已经牢牢地掌握在了中国军队的手中。至于美军为什么能够从严密的包围中撤退出来,有人认为是东线的中国军队兵力过于分散的结果,也有人认为是由于武器装备、后勤供应和通信设施的巨大悬殊造成的。战争的胜负从来都是多种因素集合的结果。对于美国方面来讲,没有战略含义的、完全是保全性命的撤退无论如何都是一种被迫的行为,是对美国军队“战无不胜”的神话的无情嘲讽。而且,撤退到下碣隅里,并不意味着噩梦的结束。对于美军陆战一师的士兵来讲,他们的地狱之行才刚刚开始。水门桥按照第九兵团司令员宋时轮将军的计划,第二十六军主攻下碣隅里,其最迟攻击时间应为12月5日。然而,12月5日这一天下碣隅里非常平静,中国军队没有任何大规模的攻击动作。第二十六军之所以没有按预定时间发起攻击,是因为这个军的推进速度缓慢,5日,他们距下碣隅里还有50-70公里路程。于是,当柳潭里美陆战一师撤退到下碣隅里以后,第二十六军攻击下碣隅里美军的最佳时机已经丧失了。而战后的战场通报显示,在柳潭里的美军没有突围之前,下碣隅里的美军仅为两个步兵排。中国第二十七军的战后总结对于当时处于朝鲜战场的中国军队具有普遍意义:对敌人估计过低;大部队过于分散,小部队过于集中;侦察手段有限,后勤供应严重不足……到了12月5日这一天,集结于下碣隅里的美军已达到约1万人,各种车辆约1000台。美军的人员和车辆集中在一个方圆仅仅几平方公里的小小地域里,如此的密集程度,加上堆积如山的军用物资,哪怕有一发炮弹落到这里,都会引起巨大的伤亡。但是,在朝鲜东线作战的中国军队缺乏火炮迅速机动的能力,因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美军大规模地集中在一起。但是,至少史密斯师长心里明白,中国军队吃掉他的决心已定:中国的第二十六军正在向这里步步逼近,第二十七军也从柳潭里方向压迫而来。更糟糕的是,在陆战一师下一步撤退的道路上,大约有五六个师的中国士兵已经迅速南下,在下碣隅里至古土里乃至五老里的道路两边准备节节阻击。而现在,这条道路上的所有桥梁已经被中国工兵炸毁。可以说,陆战一师仍然深陷在包围之中,突围出去的路上~定布满了死亡的陷阶。美第十军下达的命令仅仅是一句话:尽快撤退到威兴地区。史密斯师长也恨不得立刻就撤退到濒临本朝鲜湾的成兴,但是他的陆战一师根本决不了,除了要整顿经历过剧烈的战斗而损失巨大的部队,并让士兵们稍微恢复一下体力之外,更重要的是,那些遍布在下碣隅里每一座帐篷中的伤员必须先撤退出去。伤员的人数大约在5000人左右,带着他们突破漫长的血路撤退到海岸是绝对不可能的。只有一个办法:空运。把伤员空运出下碣隅里。下碣隅里的简易机场终于可以使用了。这是史密斯师长在这段暗淡的日子里感受到的惟—一丝光亮。当第十军司令官阿尔蒙德催促陆战一师迅速北上进攻的时候,陆战一师因为坚持修建这个机场严重延误了北进的时间,史密斯为此几乎丢失了自己职业军人的前途。但是仅仅11天后,当第一架远东空军的C47飞机载着伤员飞离下碣隅里的时候,第十军终于看见修建这个机场的必要性了。在撤退伤员的工作中,陆战队员在机场的跑道上发现了曾经仓皇逃窜的美陆军第七师的假伤员。这些美国陆军士兵“走到跑道上,裹上一条毯子,倒在担架上大声地呻吟起来,于是卫生兵就抬起他们上了飞机”。在这种情况下,一名军医向史密斯师长报告了一个奇怪的数字:他管辖的帐篷里原来有450名伤员,可当天他运走的伤员人数却是941人。到了天黑的时候,他从机场回来居然发现又有260人躺在他的帐篷里。军医认为,如果不加强检查,会有更多的“没有受伤的士兵上了飞机”。史密斯师长当即宣布这位军医是“上飞机资格的最后裁定人”。军医为了更方便地执行裁定,选择了一个活“样品”:一位叫莱森登的军医由于脚冻伤,走路一瘸一拐的,于是所有的伤员都必须与这位军医相比,“伤势不重于莱森登医生的人不准上飞机”。除了伤员外,史密斯师长坚决主张把将近200名美军士兵的尸体抬上飞机。为此,他又与第十军司令部吵了起来,史密斯的态度十分强硬:“我们不惜生命也要带回这些尸体,我们绝不会把这些阵亡的士兵留在孤寂荒芜的朝鲜东北部的村庄里!”然而在柳潭里,阵亡美军士兵的尸体已经被就地掩埋了。更让史密斯恼火的是,那些被运到日本医院的士兵的冻伤引了起舆论对陆战一师的指责,说使士兵冻伤是“指挥员的失职”,要求军事法庭“调查失职者”。为此,史密斯愤怒地又给美国海军陆战队司令官凯茨将军写了一封信:我在这里刚刚把一枚银星勋章授予一名中士,他为了扔手榴弹脱下了手套,手指被冻伤。你能因为这位士兵未能采取有效措施预防冻伤而把他送交军事法庭吗?你能因此把他的营长、团长、师长送上军事法庭吗?在朝鲜东线的战斗中,装备和补给都劣差的中国军队因冻伤而失去战斗力甚至死亡的士兵数量约为一万人,相比美军因此而失去的战斗兵员而言这几乎像是一个天文数字。虽然史密斯师长的愤怒隐含着推脱,但战争就是战争是不可争辩的。第67节为了撤退,美军对下调隅里进行了空前的物资补给。美军的四引擎飞机以红、蓝、黄、绿和橙色的降落伞,投下了大量的食品、药品、汽油和弹药。数量之大使空军的降落伞都不够用了,以致要从下碣隅里的地面回收,但落在下碣隅里的降落伞已经被美军士兵们撕开当做御寒的毯子和围巾了。由于地面冻得很硬,空投的物资一半以上落地时损坏,还有一部分落到了中国军队的火力控制范围内,因此尽管空投的物资总重量已达到300多吨,史密斯师长还是认为不够。对陆战一师的另一项重要补充是人员。500多名在仁川登陆时负伤现已伤愈的陆战队官兵也被空投到下碣隅里,以作为陆战一师撤退时主要的突击力量。美军陆战一师于下碣隅里开始的大撤退中,有一个问题成为了历史性的问题,那就是,依据美军空军的力量,使用空运的方式将下碣隅里1万多名美军运送出去,不是不可能的。当时,美军空军为此专门派出负责指挥这一地区军事行动的丹纳少将到下妈隅里和史密斯师长会面,明确建议使用空军的C-47飞机撤退出陆战一师的全部人员。然而,陆战队为什么放弃安全的空中撤退,而选择了九死一生的地面突围,史密斯师长的解释是:如果进行空运,就必须逐次收缩下碣隅里的环形阵地,以一批批地抽出兵力运走,那么,空运中一旦中国军队进行大规模的进攻(这种可能性极大),不但空运会立即陷入极大的混乱,而且处在空运状态中的美军很难立即组织起有效的抵抗,部队会遭受极大的伤亡,甚至可能出现不可控制的局面,而这种局面一旦出现,陆战一师将彻底覆灭。再者,空运必须抽出兵力守卫机场,而等最后一架飞机起飞后才算完成任务的这支守卫机场的部队必定要被中国军队全部歼灭。还有,在黄草岭等待大部队撤退路过时一起突围的一个章没有单独突围的可能性,他们也将孤零零地成为中国军队的一顿美餐。鉴于所有这些因素,地面突围尽管危机四伏,但从保存更多生命的角度看,反而比空运给予的机会多。史密斯是一位师长,是美国海军陆战队第一师全师官兵的师长。12月5日下午,离史密斯定下的撤退的时间还有半天,应记者们的强烈要求,史密斯召开了一次记者招待会。美国记者。英国记者、法国记者纷纷从咸兴飞来,他们已经把陆战队糟糕的情况向全世界进行了报道。残酷的撤退行动在即,史密斯没有心思和记者们进行文字周旋,但当记者提到陆战队现在是“后退”还是“退却”的时候,曾经在陆战队从柳潭里向南撤退时发出奇怪的“向南进攻”的命令的史密斯师长顿时亢奋了起来:退却,是被敌人所迫使,是向友军保持的后方地域转移。但是,这次作战,后方也被敌人占领着,因此,这不是退却,是进攻!第二天,西方各大报纸的大标题醒目而骇人:说退却毫无道理,是对其他方向实施进攻!12月5日晚,下碣隅里美军炮兵阵地上所有的155毫米火炮一齐发射,巨大的轰鸣声震荡着沉寂了两天的山谷。重炮的发射目标是陆战一师即将向南撤退的公路两侧中国军队的阻击阵地和一切美军怀疑有这种可能的地区,由于怕破坏公路,炮兵使用了一种在距离地面一定高度便爆炸的炮弹引信,发射还连带着要把多余的炮弹统统打光的目的,因此美军火力密集的轰击一直延续到6日的清晨。5日夜,美军准备出发。士兵被告知在这样一个夜晚中国军队肯定会向下妈隅里进行空前规模的进攻,因此出现在他们身边的每一个细小的声音都会引起莫名的恐慌。突然,爆炸声大作,一个巨大的火球落在下碣隅里美军士兵的帐篷上,在可怕的伤亡和骤然的混乱停止之后,才发现在夜空中向下碣隅里俯冲轰炸的是美空军的B-26双引擎轰炸机,投下的是美国制造的航空炸弹、130毫米火箭弹和12.7毫米的机枪手弹。史密斯气急败坏地大叫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在下碣隅里上空值班的海军始飞机上哪里去了?美国飞行员后来的解释是:我们在无线电中受领到“攻击下碣隅里”的命令——那么,是美军空军在无线电信号中发布了错误命令?还是中国人用缴获的美军电台发出了“错误”命令?12月6日清晨,美军自下碣隅里向南大规模撤退的行动开始了。首先,美军自己引爆了炸药,他们要把下碣隅里彻底毁灭,特别是军事设施和可以御寒的一切房屋,同时还要彻底销毁一切携带不走的物资,包括剩余的衣服、食品和弹药。推土机把堆积如山的罐头食品压碎,泼上汽油点燃。带不走的物资中还包括随军小卖部的一些商品,商品中有裹着漂亮纸的太妃奶糖,在销毁这些奶糖的时候,军官一下想到奶糖的味道比配发给士兵的C类干粮要好,不如让土兵们吃了。于是,那一天,从下碣隅里走出的成千上万的美军士兵人人嘴里都大嚼着太妃奶糖。当最后一批美军离开下碣隅里的时候,冲入下碣隅里的中国士兵冒着美军发射来的炮弹,在大火中寻找可以补充自己继续作战的物资。离开下碣隅里的美军是一支庞大的、豪华的、诸兵种联合行动的队伍:先头部队在坦克的带领下沿着公路两侧攻击前进,后面是步兵与车辆混合而成的长长的纵队,然后是后卫部队。炮兵与先头部队之前已经出发,为的是抢先占领发射阵地。在整个队伍的上空,100多架处于同一高度的飞机严密地掩护着地面的撤退。这是朝鲜战争开始以来最大规模的空中掩护,从航空母舰“莱特”号、“巴里”号、“福基”号、“菲律宾海”号、“普林斯顿”号、“斯特雷德”号、“凡尔登”号、“西西里”号起飞的舰载飞机以及美军第五航空队的侦察机、战斗机、中型和重型轰炸机,依次轮番起飞,在整个陆战一师撤退的必经空域形成了严密的掩护火力网。6目的清晨有雾,陆战一师的先头部队居然在一个高地上发现了还在睡梦中的几个中国士兵,接下来的情况就不妙了,中国军队不顾头顶美军飞机的扫射和轰炸,开始对美军进行殊死的阻击。中国军队把美军先头部队的坦克放了过去,然后猛烈地射击美军的步兵,密集的子弹从公路两侧的每一个山头射来。同时,在令美军士兵心惊肉跳的铜喇叭声中,中国士兵无所畏惧地冲上来与美军搏斗。陆战师撤退的序列开始混乱,长长的车队被迫停下来进行抵抗。虽然是白天,但中国士兵勇敢的阻击令美军整整一天才撤出去五公里。天黑了。中国第二十六军的部队终于赶到了战场,宋时轮给第二十六军的命令是:全面向撤退中的美军发动坚决的攻击。抵抗中国第二十六军攻击的是陆战一师的七团,这个团的士兵已经在死亡中滚过几回了,因此面对中国士兵们反而无所顾忌了,他们呐喊着,在一种近乎疯狂的状态中拼死抵抗。陆战一师五团是后卫,抵抗着压下来的中国第二十七军的部队。在公路两侧的各个山包上,交战双方反复争夺的状况一直延续着,将荒凉的山谷杀得血光冲天。美国士兵后来把这条山谷称之为“火炼狱谷”。陆战一师二等兵巴里。莱斯特曾回忆道:中国指挥官有效地指挥着部队,他们的军队充分利用了后三角队形的优点,以班为单位攻击我们的中段和侧翼。我们五个人分布在侧翼一个高约25码高地的一个陡坡上,在三四个小时内和中国士兵作战。他们冲上来,极力冲到手榴弹投掷的距离,接着又退下去。我的腿中了一枪,痛得要命,血流了一地,但最后不流了,因为血液冻住了。中国人一次比一次冲得近,我们的弹药快打光了。一位中士是我下午碰上的,他的腹部受了伤,而且肯定伤了脊骨,因为他说他动不了了。他让我把弹夹给他,他掩护我们下到公路上的补给线上去,我很难受,因为我知道他肯定不会活下来,如果中国人知道我们往下撤,一定会紧追不舍的。这是歼灭美军的最好的时机。中国士兵们知道这一点。在一个卡在公路边的高地上,一个排的中国士兵自从11月29日就坚守在这里,他们忍饥受冻等待的就是这个时刻。美军陆战队的士兵们疯狂地要夺取这个高地,他们把这个高地紧紧地围住,使用了可以使用的一切火力,并且像登山运动员一样依靠绳索往高地上爬,但是这个高地始终在中国军队的手里。12月7日,美国军事史专家蒙特罗斯将这一天的战斗称之为“最壮观的战斗”:陆战队员们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众多的中国人蜂拥而至。中国人一次次地顽强地进攻,夜空时而被曳光弹交织成一片火网,时而照明弹发出可怕的光亮,把跑步前进的中国部队暴露无遗。尽管陆战队的炮兵、坦克和机枪全力射击,但是中国人仍然源源不断地拥上来。他们视死如归的精神令陆战队员们肃然起敬。美军的坦克先头部队冲过枪林弹雨到达了古土里,伤痕累累的美军士兵一头倒在帐篷里就睡,但是命令他们原程返回的命令到了,因为陆战一师的主力部队,尤其是辎重部队此刻处在了与中国军队的混战之中。中国士兵已经把辎重部队紧紧地包围了,这支部队因为等待工兵修复被中国士兵炸毁的桥梁和开辟迂回道路而滞留在这里。负责掩护辎重部队的是美国海军航空兵司令哈里斯将军的儿子哈里斯中校,中校已经把手中掌握的三个步兵连全用上了,但辎重部队依旧处在危机之中。在中国军队的顽强攻击下,辎重部队副团长死亡,指挥部的两名参谋也相继死亡,后来,哈里斯中校也死于混战之中。这时,留在下碣隅里附近担任后卫任务的陆战一师五团与中国军队的战斗更为残酷。阻击中国军队前进的美军士兵在坦克、榴弹炮。无后坐力炮、火箭筒和机枪组成的火网中不肯后退一步,中国士兵以令美军士兵目瞪口呆的顽强一波又一波地冲上来。美军战史记载道:“中国士兵的身影浮现在照明弹青白色的光亮下,如此顽强的进攻从来没有见过。”战斗持续到7日的下午。美军陆战一师的主力,陆续撤退到了古土里。从下碣隅里到古土里肥公里。这18公里的道路美军走了38个小时,平均每小时前进500米;美军在这18公里的路上损失官兵616人,平均每公里伤亡34人。集中在古土里的美军约达1.4万多人。这里距离陆战一师最终的撤退目标兴南港还有力公里。第68节美军到达古土里的时候,一场猛烈的暴风雪来了。惊魂未定的美军官兵在极度的寒冷中听到了一个比呼啸的风雪更令他们恐惧的消息:在继续向海岸撤退的路上,有一个极其险峻的隘口,隘口上惟一可供通过的桥梁已被中国士兵炸毁。那座使美军陆战一师无路可绕的桥,叫做水门桥。水门桥位于古土里以南六公里处。长津湖水库底下引水涵洞里的水到这里流入四条巨大的管道内,以很陡的坡度伸向山下的一座水力发电站。在管道和公路相交的地方,是架在管道上的悬空单车道桥梁。远远看去桥挂悬崖之上,桥下是万丈深渊。一旦没有了水门桥,过往车辆国无路可绕只有被堵截于此。中国军队知道水门桥是阻止美军逃跑的好地方,于是先后两次炸桥。第一次是在12月1日,炸毁之后,美军陆战队工兵以一座木桥修复后通车。中国军队的第二次炸桥是在12月4日,炸毁之后,美国工兵修复了钢制的车撤桥。现在,中国士兵第三次将桥炸毁。这一次,炸药对水门桥的破坏大于以往任何一次。关于这座桥梁的故事,可以清楚地看出在整个朝鲜战争中,作战双方工业能力的巨大差距导致了战争双方军事实力对比的悬殊,从而使战争在战争力量相差巨大的前提下进行着。陆战一师的工兵参谋兼第一工兵营营长约翰。帕特里奇建议,最好的办法是把新车辙桥组件空投到古土里,然后把这些组件运到架桥的现场。架桥需要四套MZ型车撤桥组件,但考虑到空投的损失,陆战一师要求了八套。但是,车辙桥组件重达1.l吨,美军空军现有的空投降落伞能否承受如此重量还没有过先例。于是,在南朝鲜的一个空军基地进行了降落伞载重试验性空投,结果钢制的组件在落地时严重弯曲。空军要求从日本运来更大的降落伞,当夜,一支降落伞维修小组携带着更大的降落伞从日本到达朝鲜的美军海军连浦机场,在海军陆战队空投排和美国第一水陆两用牵引车营100多名技术人员的配合下,连夜完成了空技试验和在古土里实施空投的一切准备。7日21时30分,美国空军八架C-119大型运输机将八套钢制的M2型车撤桥组件空投到了古土里狭窄的环形阵地里,除了一套损坏、一套落到中国军队的阵地外,其他安全收回。这些组件被立即装上卡车,在重兵的掩护下,向水门桥前进。一路上大雪纷飞,中国士兵的冷枪不断,更糟糕的是,派去占领水门桥的先头部队没有完成任务,卡车被迫返回。第二天的行过很顺利,可是当美军到达水门桥山梁时,帕特里奇却大吃一惊:中国工兵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炸掉了一截水门桥残存的桥面,MZ车辙桥组件已无法达到断裂面的宽度。美军工兵们在深谷中发现了一堆旧枕木,于是他们把枕木拖上来,架设临时桥墩。远离本上作战的美军仅用了不到两天的时间,于不断传来的枪炮声中,在北朝鲜东北部偏僻山区的一座悬崖上架设起了一座载重50吨、可以通过所有型号的坦克和车辆的钢制桥梁。事后从中国军队对如此重要的水门桥及其隘口附近所投入的少量兵力看,说明中国军队的指挥官们必是认为美军已不可能在短时间内修复一座钢铁桥梁,而只要把桥梁炸得看上去根本不可能修复,美军的后路就可以认为是彻底断绝了。所以中国军队只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派出工兵炸毁桥梁。中国军队没有认识到美军现代化装备的优越作战能力,即使认识到了也必定不够充分。因此,直到美军士兵心惊胆战地通过水门桥的时候,他们才发现中国军队并没有在这个险要的地方部署重兵,所有的阻击从规模上判断只有营的兵力。其实,即使在美军修复了水门桥的情况下,隘口也是美军大型车队通过的瓶颈,只要在隘口附近的几个高地部署阻击兵力,对隘口进行不间断的冲击,美军就是通过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但是,除了零星的冷枪之外,整个水门桥地区没有中国军队更大的阻击。事后,军事史专家分析说,不是中国军队的统帅不知道这个隘口的价值,而是中国军队因为后勤补给断裂这一不可克服的困难,于此已经没有力量组织大规模的攻击了。从古土里到真兴里,在水洞村附近,以为已经摆脱了中国土兵的一股美国陆军突然受到攻击,在迷茫的大风雪中出现的中国士兵令美军不知所措。中国士兵中有的人脚上连鞋都没有,这令美军士兵在零下40℃的气温中看上去简直如一种幻觉。中国士兵的手榴弹和步枪子弹立即击毙了美军的卡车司机,卡车燃起大火。在闪动的火光中美军士兵认为到处都是中国军队,于是四处逃窜,战斗序列立即瓦解。卡在美陆战一师撤退路上的1081高地一直被中国军队占领着。这是一块更加远离中国军队补给线的高地。美军为了夺取这个高地,派出了一支强攻部队,他们在冰雪中与中国士兵反复争夺高地。严寒使自动步枪和卡宾枪已不能发射,即使用火烤过之后依旧有40%不能使用。1081高地距离公路仅仅800米,但是雪深达到20厘米,美军从进攻前沿运送伤员下来,sin米的坡路要用去7个小时。不知道在这种极其恶劣的条件下高地上的中国士兵在没有粮食供应和缺乏御寒衣物的情况下是怎样活下来的,但是,他们的生命在战斗中依然能够迸发出炽热的斗志。1081高地最后被美军四面包围,在高地四周的每一个方位,都有美军对空引导员引来的大量美军飞机。真兴里方向的自行155毫米榴弹炮、团属107毫米重迫击炮和105毫米榴弹炮、营的81毫米迫击炮和60毫米迫击炮一齐向这个高地进行射击。地面上美军动用了一个营的兵力向山顶冲击。参加过这次战斗的美军士兵战后这样评价那天他们在1081高地上看见的中国土兵:“这些中国士兵忠实地执行了他们的任务,没有一个人投降,顽强战斗到底,全部坚守阵地直到战死,无一人生还。”从古土里到真兴里,撤退的美陆战一师主力用了77个小时,平均每前进一公里用2小时。在这条路上,美军死亡用人,失踪16人,负伤256人。12月11日13时,美陆战一师的主力通过真兴里。中国军队对陆战一师的阻击基本结束了。美军陆战一师自元山登陆到撤退回成兴,共死亡718人,失踪192人,负伤3504人,合计战斗减员4418人。同时,非战斗减员7313人,其中大部分是冻伤。中国军队在东线战场的损失没有公开的确切数字记载。战后,美军曾翻译过一份中国第二十七军关于朝鲜东线战事的总结材料,其中有这样的叙述:食物和居住设备不足,士兵忍受不住寒冷。这就发生非战斗减员达一万人以上,武器不能有效地使用也是原因。战斗中,士兵在积雪地面野营,脚、袜子和手冻得像雪团一样白,连手榴弹的拉环都拉不出来。引信也不发火,迫击炮身管因寒冷而收缩,迫击炮弹有七成不爆炸。手部皮肤和炮弹和炮身粘在一起了。即使是这样,在东线的战斗中,美国海军陆战队最精锐的陆战一师依然遭到了中国军队毁灭性的打击,中国军队已迫使其在东线战场进行了大规模的撤退。至此,没有人再会认为中国的这支“农民武装”式的军队是一支可以轻易侮辱的力量了。朝鲜战争结束后多年,在日本出版的一部关于朝鲜战争的著作中,日本人是这样描述那时的中国军队的:中国军队在美军完全掌握了制空权的情况下,虽然苦于缺乏装备、弹药、食品和防寒用具,但仍能忍耐一切艰难困苦,忠实地执行命令,默默地行动与战斗。这就是毛泽东所提倡的“不论在任何艰难困苦的场合,只要还有一个人,这个人就要继续战斗下去”的勇敢精神。好像对美军炽烈的火网毫不在意似的,第一波倒下,第二波就跨过尸体前进,还有第三波和第四波继续前进。他们不怕死,坚持战斗到最后一个人的意志,仿佛是些对教者。他们对面的美军官兵也在惊叹其勇敢的同时,感到非常害怕。这支军队的这种勇敢战斗精神和坚忍性,到底来源于什么?那大概不单纯是强制和命令。可能是因为对共产主义的信仰,对帝国主义的憎恶,坚信现在进行的这次战争是“正义战争”,这些都渗透到了这支军队官兵的心灵深处,不,已渗透到了他们的骨髓之中。圣诞快乐自朝鲜战争开始以来一直处在焦虑之中的毛泽东终于有理由高兴一下了。在得知中国军队在第二次战役中已迫使联合国军大规模撤退之后,毛泽东写道:颜路齐王各命前多年矛盾廓无边而今一扫新纪元最喜诗人高唱至正和前线捷音联妙香山上战旗妍无论从中国古典诗词精美的水平上衡量,还是与毛泽东曾经写下的那些壮阔诗篇相比,这首词都依旧是一篇上乘之作。这是毛泽东在北京的中南海里沿着秋天的湖岸当着周恩来的面即兴赋和一位“高唱而至的诗人”的结果。当时毛泽东手上拿着中朝军队全面向南推进的战报,兴奋的情绪自然跃动心间。“高唱而至的诗人”,是中国著名的民主人士柳亚子。当朝鲜战场上的联合国军不可遏制地溃退的时候,中国国内高涨的胜利情绪影响着每一个中国人,柳亚子老先生也不例外,于是他给毛泽东送来一首《浣溪沙》,其下阕有这样的句子:战贩集团仇美帝和平堡垒拥苏联天安门上万红妍且不论以词著称的柳亚子先生的这首词写得如何,而其所反映出的微妙的国际政治关系却是真实的,那就是在朝鲜战争中中苏联盟这个巨大政治力量的影响。如果柳亚子先生的这首词被准确地译成英文并且传到美国政府官员眼前,那么美国人肯定会认为他们事前关于朝鲜战争本质的一切分析都是正确无误的。在国际政治中与苏联结盟的新中国,不但要在军事上显示自己“不可轻视”的国际地位,而且要在意识形态上向全世界展示自己的政治主张了。第69节与朝鲜战场上的军事行动紧密配合,中国派出了以伍修权将军为首的九人小组前往联合国进行外交行动。这是中国共产党人在建立新中国后第一次派出自己的代表出席联合国大会。当时联合国中中国的席位上坐着的是蒋介五的代表,而几乎所有的西方的大国都无视新中国的存在。拿毛泽东的话讲,“伍修权大闹天宫”去了。就在中国军队在朝鲜战场上开始了第二次战役,联合国军西线的右翼开始崩溃的时候,以伍修权将军为首的中国共产党的外交小组出发了,他们经蒙古、苏联、捷克……整整10天后,到达了与新中国没有外交关系的美国。他们手里所持有的是成立仅仅一年的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护照。纽约机场,黎明时分,晨风很冷。100多名记者拥挤在机场的出口。抗议和欢迎的人群也混杂在机场出口。美国警察的表情如临大敌。九个新中国的共产党代表走下了飞机。一位美国记者在报道这一时刻的时候用了这样的标题:“这些旅行者在他们周围的历史气氛中留下了深刻的痕迹”11月28日,联合国政治委员会会议大厅的旁听席上也挤满了人,会场专门为新中国的代表留出了位置,位置前是一个写有“中华人民共和国”字样的标牌,这个标牌格外地引人注目,因为至此为止联合国根本没有承认世界上有这么一个国家。凑巧的是,在伍修权的旁边,坐着的是那个在朝鲜战争爆发前在三八线上举着望远镜向朝鲜北方窥探的杜勒斯。没有人知道杜勒斯看见“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标牌时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伍修权以“美国武装侵略台湾案”为题,开始了他的长达两个小时的发言。“我奉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之命,代表全中国人民,来这里控诉美国政府武装侵略中国领土台湾非法的犯罪行为。”伍修权对美国散布的“台湾地位未定”、“须由美国托管”等谬论,引用《开罗宣言》、《波茨坦公告》和美国总统杜鲁门关于台湾问题的言论,对中国人民的立场进行了有力的表述。在涉及到朝鲜战争时,伍修权阐述的观点措辞尖锐而华丽:朝鲜内战是美国制造的,朝鲜内战在任何意义上都不能成为美国武装侵略台湾的理由和借口。能不能设想因为西班牙内战,意大利就有权占领法国的科西嘉呢?能不能设想,因为墨西哥内战,英国就有权占领美国的佛罗里达?这是毫无道理的,不能设想的。其实,美国政府武装侵略台湾的政策,正像其侵略朝鲜的政策一样,早在朝鲜内战被美国制造之前就已决定了。美国政府武装侵略我国领土台湾和扩大侵略朝鲜战争,千百倍地加强了全中国人民对美帝国主义的仇恨和愤慨。全中国各民主党派、各人民团体、各少数民族、海外华侨、工人、农民、知识分子、工商业家,对于美国政府这一侵略行径的千千万万的抗议,表现了中国人民不可遏止的愤怒。中国人民是爱护和平的,但美帝国主义如果以为这是中国人民的软弱,那就大错特错了。中国人民从不、也永远不害怕反抗侵略战争。不管美国政府采取任何军事阻挠,也不管它盗用什么样的联合国的名义,中国人民决心从美国侵略者手中收复台湾和一切属于中国的领土。蒋介石政权的代表蒋廷献的座位和伍修权正好面对,相信伍修权发言时的目光落在这位台湾代表脸上的频率最高。蒋廷献在伍修权发言时一直用手遮在前额上。美国代表极力想把话题从台湾问题上拉开,引导会议讨论目前正在进行的朝鲜战争,提出“中国侵略朝鲜案”。但是,中国代表拒绝讨论这个问题。伍修权的立场是:我不参加所谓“控诉对大韩民国的侵略案”的讨论,理由是很清楚的。因为朝鲜问题的真相不是别的,正是美国政府武装干涉朝鲜内政,并严重地破坏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安全。美国政府盗用联合国的名义是完全非法的。六月二十七日联合国安理会对于朝鲜问题的决议,由于没有中华人民共和国和苏联两常任理事国参加,根本是非法的。在这种情况下,我决不参加那根本荒谬的所谓“控诉对大韩民国的侵略案”的讨论,也没有必要回答奥斯汀先生以及以麦克阿瑟报告为基础所提出的问题。只准帝国主义侵略,不准人民反抗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中国人民完全有信心打退敢于侵略中国的一切帝国主义者。7日,联合国在美国的操纵下,还是将“中国侵略朝鲜”的提案列入了联合国大会的议程。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九位代表愤然离开了会场。无论如何,中国共产党人已经开始在国际政治舞台上掌握着自己国家的命运了。朝鲜战争进行到这个时刻,特别是经过中国共产党人在联合国讲坛上的阐述,美国人终于明白了,中国共产党人在朝鲜参战,根本问题并非在于一个新生的政权感到了来自边境的威胁,而是在于这个新生的政权力图在国际政治上取得更大的承认。这一点从周恩来的声明中可以看得很清楚。就中国军队是否在朝鲜停战,周恩来开列了三个条件:一、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代表必须取得联合国的合法地位;二、美国侵略军必须撤出台湾;三、一切外国军队撤出朝鲜。周恩来拒绝了一些国家的代表提出的“先实现停火后实行停战”的建议。他特别强调,“朝鲜问题和亚洲重要问题的和平解决,离开这几点是不可能的”。更让美国人惊慌的是周恩来指出,“将永远抹去三八线这一政治地理的界线”。中国共产党人的态度空前强硬。中国军队在朝鲜参战的政治目的是新中国的国际地位的确立以及台湾问题的解决和整个亚洲局势的稳定。中国共产党人威胁的信号十分明确,三八线这条人为的界线在中国军队的眼里根本不存在,只要中国军队愿意,可以一直战斗到把美军和联合国军赶下日本海。中国共产党人从开始为自己的理想奋斗时起,就已经拥有了在异常艰难的境遇中却格外地顽强和特别地乐观的性格。新中国成立以后,中国共产党人把国际政治的孤立当成了一种战斗的动力,这是中国军队为什么义无返顾地到朝鲜参战的重要因素之一。屈服是不可能的,这不符合中国共产党人的性格。他们只有战斗,他们相信通过顽强的战斗新中国最终会赢得全世界的承认。中国共产党人的这种性格在中国军队追击溃逃的联合国军的路上表现了出来。中国军队中优秀的士兵打着竹板,令在追击中感到疲惫和饥饿的同伴咧开嘴笑:同志们,加把劲儿,前边就是宿营地儿,宿营休息喘口气儿,不到目的不完事儿,要问目的是哪里?暂时还得保保密儿……没有一个中国士兵真正知道目的地到底在哪里。他们仅仅知道这下子恐怕要把美国人一直追到海边了。而美军的逃跑也许就意味着战争要结束了。都说美国军队打仗厉害,飞机大地厉害是真的,可最后也就是那么回事。麦克阿瑟说“圣诞节前让孩子们回家”的话曾让美军士兵们高兴了好一阵儿,其时,中国的传统节日元旦和春节也快要到了,中国士兵自己编出的顺口溜是:“从北到南,一推就完,消灭敌人,回家过年。”中国士兵的乐观是有理由的。朝鲜西线美伪军在中国人民志愿军六个军的打击下,美第二师、土耳其旅、南朝鲜第二军已经完全失去战斗力,美第二十五师受到重创,美骑兵第一师、美第二十四师均伤亡巨大。在这种情况下,麦克阿瑟不得不命令他的部队全面撤退,而且是美军历史上少有的大规模撤退。其中的一部美军以在一个星期之内一举撤退250公里而举世闻名。美国舆论在一片悲观的气氛中对麦克阿瑟的撤退予以了极大的嘲笑:“麦克阿瑟被朝鲜山坡上枯萎的狗尾草吓得发抖”,并且“由于中国军队的强烈的冲击,麦克阿瑟实际上败于自己的想象”。而军事评论家认为,在清川江美军受到的的确是前所未有的打击,但自那以后美军都是并未经过像样的战斗而连续撤退的,不战而退250公里的事例“真是罕见”。美军的撤退正愈难愈急的时候,来到朝鲜战场上的美国报纸上有了一则幽默,说当平壤快保不住了的时候,麦克阿瑟研究了应该在哪里站稳脚的问题,并命令参谋人员制定一个撤退50公里的计划。结果这个参谋错把一张小比例尺的地图当成大比例尺的地图了,结果参谋看见有个地方防线最窄,于是决定了撤退的目的地,其实那是三八线附近的临津江口,可是麦克阿瑟却批准了。担任第二次战役正面进攻的中国第三十八军、第三十九军第四十二军、第四十军在彭德怀的命令下,不顾一切困难,不畏一切风险,不惜一切代价,向南勇猛前进,力图最大限度地歼又溃逃中的敌人。在通往朝鲜南方的各条公路上,拥挤着向南狂逃的联合区军的车辆。而在通往朝鲜南方的所有山间小路上,步行的中医士兵以惊人的速度在前进。不断有联合国军队再次落人被歼灭境地的消息。联合国军的车轮竟不如中国士兵的脚步快,这令全世界颇感惊讶。日本军事史学家认为,“中国士兵创造了战史上罕见的纪录”,这是朝鲜战争中中国军队表现出的“七个不和思议”中的一个。所谓“七个不可思议”是:一、中国军队介入朝鲜战争的目的、动机和规模;二、中国军队是如何侦察的;三、中国军队的伪装、土木作业的能力;四、原始的后勤系统是如何装备和供应部队的;五、中国军队卓越的夜间战斗的本领;六、视死如归的人海战术;七、中国军队在没有机械运输的情况下的机动、追击的速度。12月4日深夜,面对联合国军向三八线总退却的形势,毛泽东致电彭德怀,电文如下:彭邓朴洪并告高贺:大体上可确定平壤敌人正在撤退,其主力似已撤退到平壤到三八线之间,其后卫似尚在平壤以北及东北地区。你们应于明日派一个师或一个师的主力,向平壤前进,相机占领平壤。第70节彭德怀当即命令以三个师的兵力威胁平壤,并且明确由第三十九军—一六师占领平壤。联合国军的确是要放弃平壤了。中国军队在朝鲜中部的追击速度之快超出所有人的预料。平壤的两侧地区已经出现了中国军队移动的踪影。平壤获得的消息说,中国军队投入了新的精锐部队,情报人员甚至说他们看见至少有两支骑蒙古马的中国骑兵部队正向平壤奔袭,并且这两个师的中国士兵是刚投入战争的部队,因为他们都“穿着新的黄色的棉衣”。联合国军开始对平壤进行大规模的破坏,炸毁一切军事设施和工业设施的同时,开始尽可能彻底的掠夺,其中包括可以运走的一切民用物资,甚至包括金日成图书馆里的图书。在联合国军的裹挟下,大批难民混杂在撤退的联合国军士兵当中,形成大规模的难民潮水。史料记载的撤退军民总人数为300万,而这个数字相当于当时北朝鲜总人口的三分之一。南朝鲜第一师师长白善烨是平壤人,彻底毁灭平壤的爆炸声“令他受到了无可比拟的失望感的折磨”。12月5目一早,北京的广播电台广播了一条新闻,新闻在详细叙述了朝鲜战场的形势之后说:……东西两线的敌军,恐慌万状,急于逃命。平壤城内之敌,正在罪恶地屠杀人民,焚毁物资及该城的发电设备,大火弥漫平壤城。朝鲜人民军和我国人民志愿军正向平壤方向攻进中。这篇新闻稿是毛泽东亲自撰写的。中国军队第三十九军—一六师三四六团的一个营,在副反长李德功的率领下,不顾敌人在道路上为飞机轰炸设置的目标火堆和猛烈的炮火阻击,于12月6日上午冲进了平壤市区。平壤的美军和联合国军大部分已撤到大同江南岸去了,大了阻止敌人炸毁大同江桥,李德功命部队以最快的速度向江边前进,但是他们还没有到达,远远地听见了大同江上的一声巨响。三四六团的主力跟了上来,中国军队占领大同江桥头堡的时间是12月6日上午10时30分。中国军队立即执行了志愿军总部颁发的《入城规定》。这个规定详细地制定了中国士兵在这个异国首都所必须遵守的纪律条款,其中包括重要目标的警戒、物资的清查和看管、群众工作以及社会治安。三四六团一营的一个司务长想为部队寻找粮食,他敲开朝鲜居民的家门想先借上一点,结果他敲开的是金日成的家,一位朝鲜妇女接待了他,这位妇女是金日成的婶子。这一天,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广播了这样一则消息:……朝鲜人民军和我国志愿军本日解放平壤。美国和其他国家的侵略军以及李承晚匪军残部,向平壤以南溃退。朝鲜人民军和人民志愿军的正规部队,于十二月六日下午二时进入平壤城。这篇新闻稿还是毛泽东亲自撰写的。对于美国总统杜鲁门来讲,从1950年间月1日开始,糟糕的事就接连不断。首先是民主党在国会选举中的失败,这意味着他政治生涯最艰难的时刻到了。共和党人抓住美国政府的一切失误来攻击杜鲁门,而朝鲜战争的局势正是企图把杜鲁门赶下台的那些家伙们最喜欢说的话题。而美国远东最高司令官麦克阿瑟在这个月发表的许多言论证明他已坚决站在了反对派的立场上。麦克阿瑟完全不顾曾向美国士兵和他们的家属许下过“圣诞节回家”的诺言,以“神奇的速度”改变了自己的一切说法。而令杜鲁门最为恼火的是麦克阿瑟于12月3日给美国政府发来的战报,战报把朝鲜战场上的军事形势描绘得一片黑暗,然后麦克阿瑟开始详细地、不厌其烦地说明自己命令撤退的理由,并且隐晦地警告“如果美国政府再不改变对朝鲜战争的指导思想,美国人就会在朝鲜彻底完蛋”。这份报告无疑是在杜鲁门的伤口上撒盐,并且很有点逼人就范的味道:麦克阿瑟致参谋长联席会议:第十军团以最快的速度撤退到成兴地区。第八集团军的情况愈来愈危机。沃克将军报告平壤地区守不住了,敌人一旦施加压力,没有疑问,他将被迫撤退到汉城地区。我同意他的估计。企图把第八集团军和第十军的兵力合在一起,不仅是不可能,而且也不会产生任何好处。这两支部队在数量上都处于绝对劣势,他们的会合不但不能加强实力,实际上反而削弱了由于两条分开的海上补给和调度的后勤路线所带来的自由活动的便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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