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东朝鲜战争-12

麦克阿瑟固执地认为,无论是从哪方面分析,中国军队也不会向这个冰天雪地的荒凉高原进行大规模的集结。而早在第一次战役还没结束的11月5日,毛泽东在策划第二次战役的同时,关于东线问题就给彭德怀发出如下电报:江界、长津方面,应确定由宋兵团全力担任,以诱敌深入,寻机各个歼敌为方针。而后该兵团即由你们直接指挥,我们不遥控。九兵团之一个军应直开江界,并速去长津。第九兵团,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三野战军主力部队之一,辖第二十、第二十六、第二十七军。这支由原华东野战军改编而成的部队,此时正集结于中国的东南沿海地区,准备解放台湾。彭德怀立即向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九兵团司令员宋时轮发电,命令第九兵团立即在山东津浦铁路沿线集结,准备入朝。宋时轮,一位中国人民解放军的老战士,门岁即从中国著名的黄埔军校毕业,1929年参加中国工农红军,历任游击队长、师长、军参谋长、军长,作战经验极其丰富。由于军情的紧急,就在毛泽东给彭德怀发出调动第九兵团电报的第三天,宋时轮率领其部队就向一个陌生的战场——朝鲜出发了。第九兵团入朝的序列是:第二十七军为第一梯队,由北向南偏东,向朝鲜的长津推进,第二十军经江界由西向东为侧翼,第二十六军为预备队随后。据说朝鲜很冷,冷到什么样子,第九兵团所有的官兵都想象不出来。在边界上,他们领到了棉衣和棉帽,但是数量不够,有的士兵有棉衣没有棉裤,有的士兵只领到一项棉帽,有的士兵则是什么也没领到。11月7日,第九兵团先头部队越过中朝边界,进入了朝鲜。第九兵团前进的方向偏东,所有士兵一下子就进入了北朝鲜荒凉寒冷的大山之中。第60节美军的飞机立即发现了第九兵团二十七军的汽车运输队,于是功多辆满载物资的汽车遭到了汽油弹的轰炸。第九兵团只好轻装,数万人的队伍不顾一切地向风雪迷漫的战场前进。狼林山脉,山高雪深。北风呼啸中,一座座险峰上的太阳像一个白纸片。雪粉迎面打来,眼睛无法睁开。开始的时候,军官们还不停地喊:“小心路滑!互相拉着!”后来就听不见喊声了,除了长长的队伍还在缓慢移动外,一切都被冻结了。饥饿使官兵们感到身体由于从里到外冻透了而完全麻木。第一天行军,就有700多士兵被严重冻伤。11月24日,部队距预定战场还有两天的路程。可是,彭德怀的命令到了,命第九兵团于25日向美军发起攻击:李伪三师二十六团已进社仓里,美三师六十五团已进上川里、龙泉里一线。我应以一个师围歼社仓里。黑水里之李二十六团。得手后,即向黄草岭以南之上通里攻击前进。确实占领该线,截断美陆战一师的退路及北援之敌。另以一个师由社仓里向黄草岭、堡后注(美陆战一师指挥部)攻击前进,歼灭该师指挥部。得手后向古土里攻击前进,协同主力围歼古土里、柳潭里地区之美陆战一师五、七两团全部。彭德怀要求东线的第九兵团和西线的部队于25日同时开始攻击。宋时轮表示不能执行这个命令,原因是部队没有准备好,攻击的时间最快也得在两天以后。由于东线战场是个相对独立的战场,彭德怀没再坚持。两天以后,是11月27日。27日夜,盖马高原上北风刮得昏天黑地。第九兵团的第二十七、第二十军分别向柳潭里、新兴里、下碣隅里、古土里和社仓里的美军发起了攻击。中国第二十军八十九师的迫击炮弹首先落在美陆战一师在柳潭里防御阵地的七团H连头上。这就是白天没遇到任何敌情占领了1403高地的那个连。随着炮弹的爆炸声,连长库克上尉大声地喊叫起来,让他的士兵立即进入阻击位置。美军士兵们几乎还没有把枪端好,中国士兵的第一个冲击波就已经开始了。向这个高地冲击的是八十九师的二六七团。中国士兵的手榴弹在美国兵头上形成密集的弹幕,爆炸声连成一片。在激烈的战斗中,美军阵地被撕开几个小口子,在库克的强力指挥下,突破口没有继续扩大。“伙计们!中国人没有预备队!”库克在黑暗中跑来跑去地喊着。这是土兵们听到库克连长的最后的喊声了,因为他转瞬就被一颗手榴弹炸倒了。1403高地的右侧出现了崩溃的迹象,中国士兵已经冲上来,与美军士兵展开了短距离的搏斗。当营部派来的新连长哈里斯中尉冒着枪林弹雨冲上H连阵地的时候,他发现这个阵地已经不大可能夺下去了:除了一名叫牛顿的中尉还在指挥战斗之外,这个连所有的军官都已经死亡或者负伤,士兵也伤亡过半。他向阵地前方看了一眼,在炮弹爆炸的火光中,中国士兵正踏着同伴们的尸体潮水一样地冲过来。哈里斯中尉后来一生都对中国土兵顽强血战的精神感到极度震惊。午夜,H连的阵地丢失了。由陆战一师七团D连防御的1240高地也同时受到了中国军队的冲击。中国第二十七军七十九师二三六团以密集的冲击队形不顾一切地迎着美军猛烈的射击一波接一波地拥上来,在连部也受到攻击并被占领的时候,已两次负伤满脸是血的连长赫尔上尉的信心动摇了。主阵地上已经看见了中国士兵的影子,D连全连都在逐渐后退,一直退到了高地的下部。当五团C连派出的一个排前来增援他们的时候,赫尔和一些士兵已经被压缩在一个斜面的角落里。增援部队的到来令赫尔能够粗略地清点了一下人数,他发现全连的200多人经过不到4个小时的战斗只剩下了16人。在C连增援排的加强下,赫尔一度反击上山顶,但在中国士兵的再次冲击下,他们又一次退下来。这时,D连的官兵几乎全部伤亡,C连增援排也伤亡了一半以上。27日上午10点的时候,柳潭里的美军陆战一师最高指挥官七团团长利兹伯格在他那顶四处漏风的帐篷里召开了军官会议。他向军官们通报了有关的情报:据分析,柳潭里四周至少存在着三个中国师。中国军队的意图是把柳潭里的两个陆战团歼灭。同时,死鹰岭附近也发现了中国师,正在切断柳潭里与下碣隅里之间的联系,下碣隅里现在已被包围,而且古土里至下碣隅里的公路也被切断——也就是说,中国军队不但在陆战一师的正面展开了攻势,而且陆战一师的退路也已经面临危机。在军官们的沉默中,利兹伯格向帐篷外看了一眼,他看见了一辆“谢曼式”轻型坦克,这是柳潭里目前惟一的一辆坦克。本来史密斯师长答应给他四辆“潘兴式‘冲型坦克的,可坦克驾驶员说路上的冰太滑,自重很重的”潘兴式“坦克开不进柳潭里,于是开出一辆轻型坦克探路。”谢曼式“坦克刚开到这里,驾驶员立即乘直升机回下碣隅里去了,说是去引导其他坦克往这里开。利兹伯格看见的这辆坦克因为没有驾驶员实际上等同了一堆废铁。四周的枪炮声一阵紧似一阵,军官们在不知所措的情绪下开始抱怨:食品和油料只有三日份,弹药只有两日份,如果师里不赶快支援,仗没法打下去。不过,庆幸还是有的,陆战一师运输车队白天给柳潭里拉来物资之后,返回的时候拉着伤员(大部分是冻伤)回下碣隅里去了,如果这个时候身边还有一大批伤员,那就更让人头疼了。利兹伯格布置了这一夜的防御计划,要求无论如何要把中国军队顶在柳潭里四周的山上。同时,因为柳潭里有两个团,而他是七团的团长,他要求在这个时候统一指挥,协同作战。最后,利兹伯格笑了一下,他说,过不了多久,中国人就会明白,他们今天对柳潭里的攻击肯定是错了,而且是一个战术上的低级错误。如果是他指挥中国军队,不会这么早就对陆战队向北伸出的触角进行攻击,而是要再让这些陆战队队员们往北走远一点,距离柳潭里越远越好,然后把脆弱的美军补给一切断,那样的话,陆战一师七团和五团的狗岚子们兴许就再也走不出那些大山啦。这时传来报告:1282高地快不行了。在整个柳潭里攻防战斗中,双方争夺得最激烈的就是柳潭里北部的1282高地。在1282高地防守的是陆战一师七团的E连。1282高地是柳潭里北面一个最重要的高地,一旦占领高地,柳潭里就完全暴露了。美军的炮兵阵地距离这个高地不远,40门榴弹炮彻夜进行180度的射击,炮口的火光使炮兵阵地的位置暴露无疑。由于地表冻结达功厘米,美军配备的TD-14型推土机根本不起作用,美军火炮一律在如同混凝土一样僵硬的地面上十分暴露地配置着。但是,令柳潭里的美军炮兵奇怪的是,警戒兵力十分薄弱的炮兵阵地竟然没有受到任何攻击,中国军队只是在向步兵阵地的正面进攻。关于中国军队在对柳潭里的美军陆战一师进攻的时候,为什么不把美军引到远离柳潭里的地方再攻击?为什么在攻击中不采取中国军队善用的迂回切割的办法,而仅仅坚持着正面袭击?为什么在攻击步兵阵地的同时不对美军的炮兵阵地进行突击?这些都是战争中的历史问题。对1282高地实施正面攻击的是中国军队第二十七军七十九师二三五团的一个营并一个加强连。美军陆战一师七团E连的官兵们在向柳潭里推进的路上已经心力交瘁,冻伤累累。白天,在连长菲利普斯的催促下,士兵们勉强在高地上挖出了可以应付战斗的工事,并在山脚下布置了绊索照明弹。黑暗中,他们听见了中国士兵的胶鞋踏在冻雪上的脚步声,直到看见了中国士兵的黑影时,他们才拉动了绊索照明弹的绳索,在突然亮起的惨白的光亮下,中国土兵黑压压的冲击浪潮令美军士兵惊呆了。阵地前立即组织起机枪和手榴弹的火网,连长菲利普斯从指挥所跑向山顶的阵地,他看见凯内莫中士正在伤亡人员的身上搜集手榴弹,并且一边把搜集来的手榴弹分给其他的士兵,一边准备自己投弹。可中国土兵投上来的手榴弹已下雨般地砸来,其中的一颗在凯内莫的身边爆炸了,他跪下去,正跪在另一颗冒着烟的手榴弹上,爆炸的火光中,凯内莫的双腿像两根树枝一样地腾飞起来。菲利普斯连长尖厉地大叫起来,并把带刺刀的步枪戳在地上:“从这条线起一步也不许后退!”就在这时,数发机枪子弹同时去中了菲利普斯的肩肿骨和大腿,他一头栽下了雪坡。1282高地上的激战达到高潮以后,战斗突然中止了一会儿。守在山顶阵地上的美军指挥官是E连一位名叫杨西的排长。扬西中尉在六个月之前还在阿肯色州小石城经营着一间小酒店,他是以陆战队预备军官的身份入朝参战的。扬西在二战中也曾在陆战队服役,在瓜达卡纳尔岛和冲绳岛的战役中和日本人打过仗,获得过一枚海军十字勋章。他不怎么喜欢陆战队这个活儿,拒不承认自己是个职业军人。就在他参加仁川登陆的时候,他得知妻子为他生了个孩子。此时,他在1282高地上感到呼吸十分困难,因为弹片削去了他的鼻子,流出来的血迅速冻结在他的脸上。短暂的中止立即结束了,扬西中尉听见了一阵由哨声和喇叭声组成的稀奇古怪的声音,然后就是几千双胶鞋踏在雪地上的嘎吱嘎吱的声音。扬西立即命令步话机员请求照明弹和炮火的支援,但不知为什么,指挥部拒绝了他的请求。他火了,骂着,带着土兵开始射击。山顶上很快就布满了冲击上来的中国士兵,美国兵全部被压到了山腰。扬西强制性地命令几名士兵跟他反冲击时,一颗子弹撕开了他的下跨,子弹尽然钻到他的嘴里并热辣辣地停留在他的舌头上。小小的反冲击立即被中国士兵击垮了,在一颗手榴弹的爆炸声中,扬西的面部又一次受到重创,双目失明的扬西这一次真的倒下了。中国士兵席卷了1282高地。第61节当28日天亮的时候,共有176人的陆战队E连伤亡了130人,增援而来的五团C连两个排和A连的一个排也伤亡了85人。攻击1282高地的中国第二十七军七十九师二三五团一营伤亡一半以上,其中很多的中国士兵是因为严重冻伤而死的。当东线的战斗打响后不久,远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德尔马军营的美国海军陆战队训练中心里,一位军官冲进司令官梅尔里。特文宁准将的办公室。“将军!”他喊道,“在朝鲜,中国人已经包围了陆战一师!”特文宁准将漫不经心地抬起头来,他说:“年轻人,我只能说,我真为那些中国佬惋惜!”特文宁准将没过多久就知道了,他到底是应该为谁而惋惜。陆战队,向南进攻!”东线攻击开始的那一天,令交战双方官兵们印象最深的与其说是一夜的流血混战,不如说是这个地区的那一场漫天的大雪。雪片密集而厚重,气温已经降到零下30℃以下,交战双方的冻伤者比战伤者更加痛苦难熬。到28日天亮的时候,持续了一夜的猛烈攻击开始和缓。天色薄明,无论是中国军队还是美国军队,双方终于有了空隙审视自己目前的处境了:中国的第二十军六十师占领了富盛里、小民泰里一线,切断了位于下碣隅里的美陆战一师南逃的退路;第二十军五十八师已进至上坪里地区艾思奇(1910—1966)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家。名李生,三面包围了下碣隅里,五十九师占领了死鹰岭和新兴里等阵地,美陆战一师在柳潭里和下碣隅里之间的联系已被割断。中国第二十七军八十一师占领了赴战湘西侧,美第七步兵师与陆战一师已经分别被孤立。第二十七军的八十师包围着美第七步兵师于新兴里。在柳潭里,美陆战一师先头部队与中国第二十七军七十九师彻夜战斗,形成对峙的局面。中国指挥官判明:这个地区的美军的数量,比预想的数量多出一倍,而且其装备的精良远在中国军队之上。美军指挥官判明:美军已在这个寒冷的不毛之地被大批的中国军队分割,如果不采取措施,只要天再一次黑下来,中国士兵的喇叭再一次吹起来的时候,他们恐怕就要完蛋了。应该说,中国军队于东线第一夜的攻击,至少在战术上是存在漏洞的,于是,黎明时中美军队在柳潭里所形成的对峙局面,成了令中国指挥官们预想不到并且感到很头痛的现实。中国指挥官在天亮的时候才意识到了其指挥上的不妥,于是决定转变打法,即先集中兵力打击位于新兴里的美步兵七师三十一团和相对脆弱的美陆战一师指挥所以及简易机场所在地下揭隅里。这个决定至少从战术上符合中国军队在其历史上所形成的战术思想的基本原则,这些原则的基本内容是:集中优势兵力,孤立分割敌人,实施重点包围,力求各个歼灭——昨夜中国军队开始攻击的时候,如果能围柳潭里之敌而不打,集中攻击下妈隅里并将其拿下,天亮时的形势将会对中国军队有利得多——这样的话,史密斯师长肯定会为把自己的前沿指挥所设置在哪里而大伤脑筋。凌晨时分,在兴南港美军陆战一师大本营里的史密斯师长由于彻夜未眠而显得神色疲倦。这个参加过二战的老兵没等到午夜就明白了一个真理:陆战一师从在这个该死的地方登陆时起,自己所做的抵触、违抗、反对阿尔蒙德的一切动作——不管这些动作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现在证明都是正确的,自己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其中最了不起之处在于,自己几乎冒着丧失职业军人前途的代价,赢得了在下碣隅里修建简易机场的时间。作为陆战队,目前最重要的是保住分散在上百公里路线上的中间部位——下碣隅里的安全,这是确保空中支援的中枢,是让陆战一师的士兵尽可能多地活下来的最关键的部位。这一夜,中国军队对下碣隅里的攻击并不十分猛烈,并且没有占领它,这对陆战一师的命运来讲,真是一个万幸。天亮了,史密斯师长乘坐直升机向下碣隅里飞去。这一次,史密斯在飞机上凭肉眼就可以看清楚,中国军队已经把分布着陆战队的那条公路分割成了一段段孤立的段落。由于美军执行轰炸的舰载飞机还没有来,沿着这条公路,中国士兵在雪地上移动的身影历历在目。“中国人多得无法估计”,史密斯后来回忆道,“至少是陆战师的十倍”。下碣隅里是位于长津湖南端的一个小镇,三条简易的公路在这里分岔,小镇成为一个交通中枢。除了东面的一个高地外,这里是坡度平缓的盆地。南端可以供运输飞机起降的简易跑道维持着陆战一师的后勤命脉。这里设有陆战一师的前方指挥部,集中着陆战一师的勤务部队。负责这里安全的是陆战一师一团三营营长里奇中校,他指挥的部队是三个连。同时,由于运输的问题,七团二营的营部和一个火器连也在这里驻留。在中国军队开始攻击之前的27日的白天,里奇中校指示作战参谋制定了防御方案,稍有军事常识的人都会明白,防御下碣隅里的要点只能是东面的高地和南面的机场。实际上,在阿尔蒙德给陆战师下达“北进”命令的当天,陆战一师师指挥所的大部分人员以及第十军派来的直属队,已经陆续到达了下碣隅里,这使小镇突然间人洗车流拥挤不堪。在史密斯师长的坚持下,机场的简易跑道在加紧施工,D连的士兵们奉命不分昼夜地干活。当夜幕降临,柳潭里的美军开始受到攻击的时候,简易机场的施工现场依旧灯火通明,而跑道仅仅完成了四分之一的工程量。这个史密斯师长非要不可的简易机场,在未来的若干天里,即使在中国士兵已经冲上跑道和美军士兵进行肉搏战,中国军队的迫击炮弹下雨一样地落下来时,跑道的施工工作都没有停下来,美军士兵一边举枪射击,一边开着推土机。这条用美军士兵的生命换来的跑道终于在陆战一师的撤退中起到了几乎是决定性的作用,史密斯师长用它救了成千美军士兵的生命。27日11时,美军陆战一师和美陆军步兵七师在下竭隅里开设了指挥所。美第十军军长阿尔蒙德也飞到了下碣隅里。阿尔蒙德和史密斯在指挥所的帐篷里密谈了将近一个小时,谈了些什么不清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阿尔蒙德没有谈到改变计划的问题,原因很简单:麦克阿瑟没有改变进攻计划的命令。从帐篷里走出来的史密斯脸色平静。阿尔蒙德随后亲临一支已经在中国军队包围之中的小部队,向这支小部队授了一枚勋章。在授勋仪式上,阿尔蒙德居然对士兵们这样说:“现阶段是对后退之敌人的追击,要迅速地推进到鸭绿江去。”与阿尔蒙德的论调相反,史密斯师长在向部队下达的命令中,根本没有“鸭绿江”这三个字,而且史密斯早已决定一辈子不会再提到那条跟自己以及自己的士兵们没有一点关系的中朝界河。史密斯师长命令的要点是:各部队迅速打开互相联系的通路。下午13时,位于古土里的陆战一师一团团长普勒上校命令二营D连向下碣隅里方向攻击。该连在走出大约一公里路程的时候,在漫天大雪中突然遭到中国军队的猛烈袭击,并且受到了三面包围。普勒上校立即命令该连撤退,结果一直到将近黄昏的时候,D连才从包围中突围而出,跑回古土里。D连在这次行动中损失官兵38人,惟一所得是知道了袭击他们的是中国第二十军六十师的一七九团。28日的整个白天,中国军队一直处在调动和隐蔽防空的状态中。黄昏很快就来了。黄昏时分美军陆战一师的态势是:在长长的山间土路上,部队仍被压缩在柳潭里、德洞山口、下碣隅里、古土里和真兴里五个相互孤立的环形阵地中。史密斯师长决定在下碣隅里过夜,他明明知道,下碣隅里必是今夜中国军队的首要的攻击目标。史密斯守着一台吱吱乱叫的收讯机,收听着各部队的战报。西线传来的战况令他心惊肉跳:沃克的第八军团不但开始了全面疯狂的撤退,而且美第二师在其退路上一个叫三所里的地方,被突然出现的中国军队封堵了。既然西线已经崩溃,陆战一师还有什么必要再在东线上往前推进?既然已经证明中国军队企图在这片荒山野岭中消灭陆战一师,那还谈什么推进到那条界河边去形成联合国军的“钳形攻势”?史密斯不断地给阿尔蒙德报告陆战一师的危险处境。但是,他就是没有收到阿尔蒙德任何“修改进攻计划的只言片语”。这意味着,陆战一师的任务依旧是:从柳潭里向北、向西进攻。“真是太愚蠢了,”史密斯后来回忆道,“看来,我们要为我们的生存而战了。”史密斯给柳潭里的七团团长利兹伯格的作战指示是:“掘壕据守。”史密斯给下喝隅里的陆战部队下达的作战指示还是:“掘壕据守。”这时的下碣隅里是脆弱的。虽然天黑的时候史密斯正式下达了“任命里奇中校为下调隅里地区统一防御指挥官”的命令,但能够指挥目前在下揭隅里的美军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当里奇清点下周隅里自己有权指挥的所有兵力之后,清点的结果令他吃惊不小,这里的美军基本上是个大拼盘:3913人分别来自陆军、海军、海军陆战队、南朝鲜军等58个单位,很多是10人以下分属不同系统的先遣队或者联络队。这些士兵中很多人并不是战斗兵,而是工程技术员和通讯人员。雪时大时小,黄昏是寂静的,寂静得令人恐惧。偶尔,有零星轻武器的射击声传来,更增添了整个盖马雪原的肃穆。向下揭隅里正面进攻的是中国第二十军的五十八师。这是这支部队自渡过鸭绿江以来面临的第一场真正的战斗。其一七二团在西,一七三团在东,一七四团为预备队。当黑夜降临的时候,所有参加攻击的士兵都已经子弹上膛,刺刀出鞘。第62节在五十八师面前主阵地上防御的是美军陆战一师一团的H连和三连。为了在坚硬的冻土上挖出工事,美军士兵们把炸药装在罐头盒里引爆。他们还把上千只麻袋装上了土,垒成了工事的胸墙。在阵地前,设有地雷、饵雷、绊索照明弹以及可由手榴弹引爆的五加仑汽油罐和蛇腹形铁丝网。机枪、无后坐力地、坦克炮和迫击炮、榴弹炮也部署完毕。在两个连的分界线上,美军布置了两辆坦克。在H连和I连的背后,就是灯火通明的简易机场施工现场。20时,天又开始下雪了。22时30分,美军阵地前的绊索照明弹爆炸了。在照明弹的光亮中,美军看见的是分成若干试探性小组的中国士兵在寻找美军阵地的侧翼位置和正面的缝隙。中国士兵的试探小组后退以后,中国军队的炮火准备开始了。迫击炮弹落在美军的阵地上,美军士兵们缩在工事里,握枪的手开始发热。中国军队的炮火准备持续了30分钟后,突然,三声喇叭声响起,美国兵下意识地从胸墙上探头往前看,他们看见的情景是:“中国士兵的冲击阵形如同地面突然沸腾起来一般”。抵进美军阵地前沿的中国士兵立即进入陆战一团组织的火网中了。在火力配置十分强大的美军火网面前,中国士兵只有直面必须的伤亡。中国土兵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们前赴后继地冲上来。中国士兵和他们的指挥官对美军火力的看法是一致的,那就是:只要冲过美军强大的火力,等真正短兵相接的时候,美军士兵就不行了。一个小时后,H连阵地的中央部位被中国士兵突破了。短兵搏斗中,H连放弃了他们的阵地向后退,连长科利上尉在连指挥所里看见了中国士兵向他扑过来的影子。美军士兵一直退到正在施工的机场跑道上。正在施工的D连士兵以身边的轻武器和H连的士兵一起向中国士兵进行反冲击,勉强把中国士兵赶出了跑道。然后D连的士兵继续施工。H连的士兵在营部派来的通信兵和工兵的支援下,开始向中国士兵一次次地反冲击,其结果是指挥增援部队的美军指挥官被打死。科利上尉对中国的“60毫米和82毫米迫击炮和重机枪火力的出色射击”感到佩服。H连的阵地上布满了中国士兵,但还有美军士兵混在其中,在雪夜里,双方士兵互相辨别都很困难。午夜时分,一团再次组织起由工兵、驾驶兵组成的反冲击部队,向占领H连阵地的中国军队发起攻击,美军的这次反冲击夺回了部分丢失的阵地,双方在这个局部形成拉锯式的对峙局面。I连连长费希尔是个大个子。他从一条战壕跑到另一条战壕,中国人的子弹竟没有打中他这个显眼的目标。I连的阵地曾两度被中国士兵占领,由于阵地上的两幢房屋被打中起火,火光把阵地照得通亮,这是中国士兵很不喜欢的事情,加上!连的迫击炮没有受到压制,连续不断地又发射出1000多发炮弹,中国士兵最终没有占领I连的阵地。在东面高地防御的重要性非常明显,因为站在高地上就可以俯瞰整个下妈隅里了。但是,美军在高地防御兵力的配备却令人感到奇怪。预定担任防御的陆战一师一团的G连没有到达,在中国军队开始进攻前的一个小时里,里奇中校才勉强拼凑起来一支防御部队,是由以美陆军第十工兵营D连为主的一支杂牌军。D连由77名美国人和90名南朝鲜人组成,他们来下碣隅里的任务不是打仗,而是修理车辆和坦克。当他们得知让他们去守阵地,而指挥他们的是一名海军陆战队的上尉时,士兵们怨气冲天。晚20时,这支满腹怨气的队伍才到达高地,刚在残缺的战壕中蹲下来,中国军队的进攻就开始了。几乎是顷刻间,D连的防线就垮了。中国士兵把和他们对抗的这支杂牌部队赶下了山顶,77名美国工兵在短促的战斗中损失了44人。南朝鲜的90人中有60人伤亡。负责指挥这支杂牌军的海军陆战队上尉在混乱的枪声中被打死。上尉的通信兵是个名叫波多勒克的一等兵,这个一等兵一个人背着一台无线电台藏在山上没能跑下来,于是他不断地向指挥所报告着中国军队是怎么冲上阵地的。快天亮的时候,美军才组织起一支在坦克掩护下的勤务部队,勉强在高地的一侧构成与中国士兵相对的一条防御线。这时,下碣隅里落入中国军队之手,几乎仅仅是个时间问题了。但是,占领东面高地的中国军队没有继续攻击。为什么不一举扩展战果,突破美军薄弱的防御线?史密斯师长的判断是:也许中国军队缺乏足以维持纵深冲击的战斗力量。接下来史密斯立即意识到了另一个值得他庆幸的现象,那就是美军环形阵地中堆积如山的弹药和油料,如果这些物资受到哪怕是一发炮弹的打击,它们所引起的爆炸和大火对于美军来讲都绝对是灾难性的。但是,虽然中国第五十八师的炮兵对美军防御前沿的射击是精确和有成效的,但他们没有向美军这些极其危险的裸露物资发射过一颗炮弹。即便如此,东面高地的丢失对下碣隅里的美军也是致命的。因为这个高地不但扼守在通往古土里的路边,而且用步枪就可以把子弹打到下碣隅里环形阵地的任何一个位置。从黎明开始,在里奇中校的监督下,副营长迈亚斯指挥美军向高地开始了一次又一次的反冲击。美军知道,天一亮,中国军队通常不会主动攻击,而且能把转入防御的中国土兵的帽子掀掉的美军飞机就要来了。天亮时,一位中国连长接受了高地的防御任务,他的名字在1950年以后相当长的时期内,为全中国人民所熟知和敬仰,而且至今是中国第二十军的骄傲,他就是一七二团三连连长杨根思。杨根思,1922年生于中国江苏省泰兴县五官乡一个叫做“羊货郎担”的小村庄里。在极端贫苦的岁月中长大的杨根思,22岁那年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参军后的第二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在28岁的时候,他已经成为出席全国战斗英雄代表会议的代表,这个荣誉足以说明他在数年的战争中表现是何等的优异。配备给三连连长的兵力是一个排。包括杨根思在内,所有士兵身上的干粮是三个煮熟了但早已经冻得坚硬的土豆。除了这三个土豆之外,士兵们身上能够装东西的口袋里,全部塞满了手榴弹。营长对杨根思说:下碣隅里外围的所有阵地都已经在中国军队的手里了,天亮以后,部队准备停止攻击,进行调整和防空,等天黑后再进攻。而大亮后,美军首先进攻的就是这个高地,而我们是绝对不能让美军的这个企图实现的。“不许让美军爬上高地一寸!”这是营长最后的命令。黎明的时候,雪下得更大了。杨根思和他的士兵们在高地上用积雪构造工事。连续在严寒中战斗,士兵们的鞋和脚已经冻结在一起,失去了知觉,手指也弯曲困难,无法一下拉开枪栓,饥饿的袭击更是难忍。天大亮了,美军的炮火准备开始了,同时,从兴南港外美军军舰上起飞的舰载飞机也来了。高地顿时被浓烟笼罩起来。沉重的爆炸声和尖锐的弹片声混合在一起,阵地上黑色的雪和冻土飞溅起来,浓烈的硫磺味令中国士兵窒息。美军飞机投下的汽油弹令黑色的雪也燃烧起来。中国军队没有防空炮火进行还击,年轻的中国士兵只有缩在简易的工事中忍耐着,并且被不断飞溅起来的钢铁碎片和冻土掩埋着。中国士兵互相呼唤着,让自己的战友帮助包扎伤口,或者让战友把自己从塌陷的工事中挖出来。炮火之后美军的第一次冲击开始了,但是很快就被中国士兵们密集的手榴弹打了下去。接着,又是更加猛烈的轰炸。这次,在爆炸声中,出现了一种令杨根思警惕的声音,他认为这是坦克的炮击声。果然,他在高地的一侧发现了八辆美军的坦克。如果坦克加入了美军的阵地战,就说明美军要开始少有的强攻了。美军冒着中国士兵们的手榴弹,已经拥到阵地前沿了。两军的士兵混战在一起。美军的炮火停止了,美军的飞机在高地上低空盘旋,阵地上只能听得见士兵们的搏斗声。中国士兵中没有人后退一步,美军士兵看见他们即使满脸是鲜血,并且双目已经失明了,却仍旧会向他们冲过来,只要抓住他们中间的一个便永远不会松开手。一次又一次,杨根思发现了美军攻击的弱点,他派出半个班从山腰绕到高地的侧后,在冲击的美军后面突然开火。同时,他亲自带一个士兵,带上炸药,把距离阵地前沿最近的一辆美军坦克给炸毁了。美军支持不住退了下去。在美军飞机的再次轰炸中,杨根思命令士兵们把牺牲战友的尸体掩埋了,同时命令八班长带人下去运手榴弹。八班士兵将手榴弹带上来的同时带来了营长的一张字条,上面的字迹潦草,但意思明白:不许丢失阵地。上午10时,美军的又一轮攻击开始了。这次的攻击比任何一次都猛烈,天上飞机密集的程度是中国士兵前所未见的。美军在里奇中校的严令督战下,组成了“特攻队”,向高地发起了坚决的攻击。高地前布满了美军士兵的尸体,中国士兵的人数也在不断地减少。杨根思看见重机枪排排长向他爬过来。排长说:“机枪子弹没有了。”杨根思问:“人还有多少?”排长说:“除了我,还有个负伤的兵活着,还有连长你。”杨根思说:“你和那个战士下去,向营长报告情况。”排长问:“你呢,连长?”杨根思说:“我在这里守阵地。”杨根思独自站在东面的高地上,从这里他可以看见美军的运输机在下碣隅里简易机场的跑道上起飞和降落。机场的四周,战斗也在进行中。高地下的公路上看不见美军的车辆,这就是扼守高地的结果。现在,高地上很寂静,只能听得见倒在前沿雪地上的双方伤员音调很奇怪的呻吟声。杨根思沿着高地的四周走了一圈,然后他找到一个隐蔽的地方把自己藏起来。美军的炮火准备和飞机轰炸又开始了。这次炮击和轰炸的时间很长。随着炮击的减弱,美军士兵开始向高地上爬。杨根思看见了美军中一面蓝色的旗帜,他不知道这是美军陆战队的军旗。第63节爬行中的美军士兵没有受到射击,他们觉得这个高地上也许没有活着的中国士兵了。在接近山顶的时候,美军士兵们直起了腰。就在这个时候,美军士兵们看见了一个中国军人像突然从地下钻出来一样,在他们面前站了起来。军人的双臂里是一个巨大的炸药包,炸药包土的导火线已经点燃,正冒出黄色的硝烟。这个中国军人棉帽子两侧的帽耳朵摇摇晃晃的。他大步地向他们冲过去。杨根思冲到那面陆战队的旗帜下时,他怀中的炸药包爆炸了。美军陆战队蓝色的旗帜破碎着飞上了落雪的天空。与旗子的残片一起飞舞起来的是人体的残肢。杨根思令美军士兵的攻击静止了。自这个时刻起,一直到美军全部撤出这个地区,美国人始终都没能踏上这个可以俯瞰下碣隅里全貌的高地一步。不久以后,在北朝鲜北部的这个普通的小山上,立起了一块石碑,石碑是由北朝鲜长津郡百姓从很远的海边运来的一种白色石头雕刻成的。几十年过去了,石碑始终矗立在绵延起伏的朝鲜半岛的北部,纪念着这位名叫杨根思的中国军人。在美陆战一师于下揭隅里作战的时候,在新兴里,美步兵第七师从28日晚开始受到了中国第二十七军八十师连续不断的攻击。到29日拂晓,第七师在外围阵地上遗弃的尸体已有300多具。中国第二十七军八十师的多数士兵冻伤严重,后勤供应又难以跟上,但部队还是一度冲进了新兴里。交战双方在一个环形阵地上进行着残酷的拉锯战斗。据守新兴里的美军指挥官是美第七师三十二团团长麦克莱恩上校,他的部队主要是由第七师三十一团的三营、三十二团的一营、美第五十七炮兵营组成。当麦克莱恩团长在混战中被打死后,第七师开始陷入空前的混乱之中。眼看着第七师就要被中国军队全歼了,阿尔蒙德做出一个令陆战一师师长史密斯感到极为愤怒的决定:要求史密斯担负起指挥陆军第七师的任务,并且要求陆战~师从柳潭里派出一个团把第七师解救出来。陆战一师位于柳潭里的部队此时已在中国军队的包围之中,自顾不暇,危在旦夕,正琢磨着怎么逃出厄运呢,何谈派出一个团去救该死的陆军!然而史密斯究竟是军人,他真的派出一支小部队朝着新兴里的方向试探了一下,但立即就被中国军队打了回来。美陆军步兵第七师在中国军队一次比一次猛烈的攻击中股不来增援,代理团长法恩中校终于下达了“自行突围”的命令,这样的命令在战场上等于宣布官兵们各自逃命。法恩上校定下的突围目标是下褐隅里方向。而突围刚开始,这位代理团长就受伤了,失去指挥的美军官兵们仓皇中溃散成散兵,跑得满山遍野都是。根据战后南朝鲜战史记载,美第七师位于新兴里的官兵最后逃回下唱隅里的共计670人。而战前在那里的美军三个营的总人数应该是2500人。南朝鲜战史在注解这个统计数字的时候说:“三百人判明阵亡,其余均失踪。”无论具体的统计数字可信程度如何,美陆军步兵第七师三十一团的彻底覆灭是毋庸置疑的事实,这是中国军队在整个朝鲜战争中歼灭美军一个整编建制团的少有战例之一。中国军队最终没有占领下碣隅里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但有一个原因不容忽视,就是有一支美军部队居然从中国军队布了的死亡封锁线上冲了过来,到达了急需要增援的下碣隅里。尽管这支部队人数不多,但给了处在覆灭边缘的下碣隅里的陆战一师一个有力的支持。这支增援部队就是被称之为“德赖斯计尔特遣队”的混合部队。这支混合部队是在史密斯师长向下碣隅里派出的一个美军步兵连被打回来之后重新组织起来的。史密斯给这支特遣队下达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价增援下碣隅里。”特遣队的总指挥官是德赖斯代尔,英国人,海军中校,英军第四十一支队的指挥官。这支英军支队隶属于美国海军陆战队。特遣队配备的部队有:美第一坦克营的五个坦克排,有“潘兴式”坦克29辆;美海军陆战队一团一个连,车辆22台;美步兵第七师三十一团一直呆在古土里的一个连,车辆22台;海军陆战队司令部人员,车辆66台,另外就是英军第四十一支队本身,车辆31台。29日中午,增援部队出发。这是一支让中国士兵看起来十分豪华的部队:17辆坦克在前面开路,中间是100多辆汽车,后面是门辆坦克压阵。在他们的头顶上,有两架“海盗”式战斗机掩护。同时,位于古土里和下碣隅里的美军炮兵以105毫米榴弹炮和107、sl毫米迫击炮全力地向他们要通过的道路进行着密集的炮火支援。德赖斯代尔特遣队一出发,就受到中国军队的猛烈阻击,他们用了四个小时才前进了四公里。从公路两侧中国军队阵地上射下来的迫击炮弹和机枪子弹使汽车上的英军和美军士兵们一次次地跳下车进行隐蔽还击,坦克也停下来开炮,但是他们无法完全压制住中国军队的射击。天黑了下来,德赖斯代尔特遣队倒霉的时候到了。先是走在前面的坦克手说,前进的道路已被中国士兵破坏,就是坦克能冲过去,汽车也无法过去。再说,中国士兵随时可能从公路边的阵地上冲下来,拼刺刀可不是英军和美军士兵喜欢的事。接着,除了坦克里的通讯还能维持之外,所有的通讯设备全部被打坏了。黑暗给英军和美军士兵带来了巨大的恐惧,而严寒随着太阳的落山开始令所有的士兵感到即使不被打死也会被冻死。德赖斯代尔通过坦克里的电台向史密斯师长请示该怎么办,史密斯的回答依旧很简单:继续向下碣隅里前进。等着德赖斯代尔特遣队的是中国第二十军六十师的一七九团。无法想象这些中国士兵是如何在严寒之中得不到补充而没被冻死的。英军和美军士兵在天寒地冻中看见的是黑暗里不断向他们冲过来的中国土兵,有时是随着喇叭声而来的,有时是静悄悄地来的,然后就是下雨似的手榴弹。德赖斯代尔中校和他的副官都负伤了,汽车被打坏起了火,道路很快就被堵塞了,后面的汽车开到了路边的沟里。特遣队的部队混合在一起,序列开始混乱起来。最可怕的是,没等负伤的德赖斯代尔整顿出现混乱的部队,他发现跟随他前进的仅仅只剩一小部分部队了。后面的部队已经被中国军队切断成为数截。这位英国军官知道,和中国人打仗,一旦面临这种局面,就意味着最严重的时刻到了。沿着由南向北的公路,特遣队被中国军队分段包围:集中在一条沟里的美陆军的两个排和一些海军陆战队士兵,以陆战队负责宣传的军官卡普拉罗上尉为首被压缩在一个土坎后面,以负责汽车运输的海军军官希利少校为首的则躲在汽车下面,还有担任后面掩护的那些坦克所形成的另一个孤立的群体。这些被包围的英军和美军官兵各自进行着抵抗,中国军队的轻武器和迫击炮使他们的伤亡不断增加。中国士兵们靠近投出手榴弹,然后消失在黑暗中,不知什么时候又冲了上来。那些有装甲保护的坦克手们立即掉转方向往回开,在遭受巨大损失之后陆续逃回古土里。而失去坦克掩护、汽车也被打坏的士兵面临的只有绝望了。公路上被孤立人数较多的是由一个美军陆军军官带领的大约250人左右的群体。陆军军官名叫麦克劳林,是阿尔蒙德第十军司令部作战部长助理,兼第十军与海军陆战队联络负责人。麦克劳林指挥把伤员集中起来围成圈,并且派出侦察员侦探突围路线,但人派出去就再也没回来。麦克劳林决定坚持到天亮,天一亮,飞机来了就有活的希望了,可是到了这种时候,已没人肯听他的指挥了。几个士兵上了一辆吉普车开始逃跑,结果车没开出去多远就全部成了中国军队的俘虏。凌晨4时左右,已经浑身麻木的麦克劳林少校看见一位中国军人带着一名被俘的美军中土来到他的面前。麦克劳林中校嘴唇颤抖地问:“你是来投降的吗?”中国军人说:“我是军使。我们同意你们派少数人把重伤员送回古土里,条件是剩下的人必须向中国军队投降。”麦克劳林看看天空,说:“我考虑一下。”麦克劳林想估计一下什么时候才能天亮,他想把谈判拖到那个时候。他跟负伤了的其他军官们交换了意见,然后又和同样处在中国军队包围中的希利少校取得了联系,希利说他还有一点弹药,他不想投降。麦克劳林清点了自己这个抵抗体的弹药和可以战斗下去的人数,发现子弹最多的士兵也只有八发子弹了,人堆里绝大多数是仍在大声呻吟的重伤员。麦克劳林少校说:“我们投降。”中国土兵们蜂拥而上,不顾一切地爬上汽车卸那些战利品,这些战利品中有不少是中国士兵们急需的食品和可以防寒的被服。在中国土兵们卸战利品的时候,一些美国士兵悄悄地溜了。在这段公路上,特遣队投降的人数是240人。由德赖斯代尔亲自率领的特遣队先头部队由于此时接近了下碣隅里,他们已经能看见从简易机场上射出来的雪白的灯光。只有冒死前进了。他们在距离下碣隅里只有一公里的地方受到中国军队几乎令他们覆灭的攻击,德赖斯代尔第二次负伤,不得不让美国海军陆战队的一位上尉代替他指挥。最后,这位上尉终于在下碣隅里向里奇中校报到了。德赖斯代尔特遣队向下碣隅里的增援行动以损失一半的代价完成了。脆弱的下碣隅里的防御得到了加强,尽管德赖斯代尔特遣队到达下碣隅里的人数只有300多人。特遣队到达后没多久,中国军队向下碣隅里的攻击又开始了。这是一场绝死的战斗,双方都表现出不顾一切的决心。中国军队的迫击炮射手终于发现了美军防御阵地中的一个绝好的目标,这一次,中国炮兵的炮弹击中了美军堆积如山的汽油桶,燃烧起来的大火令整个下碣隅里亮如白昼。第64节始终占领着有利地形的中国军队在经过反复攻击并且弹药消耗严重和士兵伤亡巨大的情况下,没能攻下下碣隅里。30日清晨,美第十军派驻陆战一师的高级参谋福尼上校从古土里飞到了威兴,向阿尔蒙德军长报告了陆战一师目前的情况。此时,麦克阿瑟已经命令朝鲜战场上的联合国军“全面撤退”。阿尔蒙德立即飞到了下碣隅里。在那里,阿尔蒙德召开了有陆战一师师长和步兵第七师师长参加的会议。阿尔蒙德终于宣布了“向南撤退”的命令,同时授权史密斯师长指挥长津湖地区所有美军的撤退行动,同时授权他“可以破坏影响撤退的一切装备”。史密斯师长对这个已经太迟了的决定没有显示出一点兴奋。这时他对阿尔蒙德将军说的话是:“一、撤退的速度取决于后送伤员的能力;二、陆战队愿意战斗到底,并把大部分装备带回去。”就这样,其悲惨程度在美军历史上极其少见的、对于美军士兵来讲如同炼狱般的长津湖大撤退开始了。而史密斯师长在给他的美军陆战一师下达的撤退指令中有一句措辞让以后世界许多军史学家们长久地品味着。史密斯师长面对损失惨重的陆战一师说:“陆战队,向南进攻!”噩梦的开始1950年11月30日夜,朝鲜半岛北部的盖马高原上,大雪纷乱,寒风怒吼。一支美军连队孤独地龟缩在茫茫荒原中的一个小山顶上。士兵们躺在睡袋里,露出一张张因严重冻伤而发黑的脸和二双双惊恐不安的眼睛。北面柳潭里方向,枪炮声连续不断地传来。南面下碣隅里方向,枪炮声似乎更加清晰激烈了。而这里却是死一样的寂静。寂静中,从山顶四周不同的方向传来美军士兵们听上去很古怪的汉语。他们认为汉语的发音是世界上所有语言中最不可思议的,是一串“咯咯”的声音。现在,这种声音由于在零下40度的低温中传播,听上去更加飘忽不定。虽然亦真亦幻,但美军士兵已经明白了这些汉语的含义:“美军士兵们!你们被包围了!你们没有希望了!放下你们的武器!志愿军优待俘虏!给你们暖和的衣服和热的食品!”汉语的喊声在荒凉而黑暗的山顶上回荡,令美军士兵毛骨悚然。喊声持久地进行到午夜,美军士兵的焦躁已达到顶峰。他们突然从睡袋中钻出来,神经质地在阵地上来回乱走,骂着,叫着,有的士兵蹲在冻雪上哭起来。F连是27日陆战一师开始向北进攻的时候被派到这里来的。从下碣隅里至柳潭里的公路边上,有个卡在公路要冲上的高地,叫做德洞岭。德洞岭马鞍形的山脊一直伸展到公路边,并在接近公路时形成一个数米高的悬崖。这个高地是如需通过公路就必要占领且扼守的要地。此时,无论是从中国军队要彻底切断美军陆战一师的两个环形阵地之间的联系角度看,还是从美军要确保柳潭里部队的退路和增援下碣隅里的角度看,德洞岭注定将成为双方要拼死相争的军事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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