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帝点头称是:“好,好。朕就按你的说法,派去一位老臣。你是龚遂。对了,丞相,你们公孙家里,不是还有一个公孙遂么?朕记得他是济南郡守,礼遇董仲舒的,便是他!经过董夫子的教诲,他一定更会办事。让他与龚遂一块儿去高句丽!”公孙贺却要阻拦:“皇上,公孙遂是臣的堂弟,可他办事远没有公孙敖认真,再加上他们两个,一个叫公孙遂,一个叫龚遂,会不会……”汉武帝:“哎!说好了不派战将,只派文职!两个人名字相近,才有意思!公孙遂年长,为正使;龚遂年轻,为副使。龚遂,你就带着朕的旨意,陪同公孙遂快去高句丽,朕让你们全权处置高句丽战事,包括荀彘和杨仆两个人,哪个不听令的,你们可以立即捉拿,都不必向朕奏准!”皇上给了如此大的权限,龚遂显然有些激动。他跪地叫道:“臣遵旨!”这时刘屈牦也走上前来:“皇上,臣也有一本!”武帝高兴地说:“好啊,你也说来。”刘屈牦激动地说:“皇上,臣得知边关消息,匈奴的乌维太子新立为单于,又招旧部,回到了狼居胥山附近。匈奴残兵,也在聚集,大有死灰复燃之势。”武帝感叹地说:“真是斩草容易除根难,见到机会它就生啊!诸位爱卿,你们说,朕是再度发兵呢,还是听之任之?”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人们都知道,高句丽之战打了好几年,至今未见结果,难道皇上还想出击匈奴?何况匈奴如今是散兵游勇,如何觅其行踪?正在沉默之际,上官桀悄然出列。“皇上,臣有一本,也要奏明皇上!”武帝惊喜地说:“上官桀,你有何事?”“皇上,臣近日在上林苑放马,看到一种新生的小树,奇异无比:它的叶子,日出而张,日入而合,犹如葵花向阳;尤其让人惊叹的是,臣对着它唱歌,它就摆动着枝叶;若用手摸他,分便如少女一样,娇羞不甚,枝叶闭合!”武帝大喜:“啊?有这等祥瑞之物?此物在何处?”“皇上,您随臣来这儿看哪!”上官桀说着,领着武帝走到宫门边上,抱来一个木盆,盆中有棵不大的绿树,树叶半开。“皇上,您看,臣用手一摸它,看,看,叶子闭合了。臣把他搬到门外,”说完,他又抱着花来到外面的阳光下,武帝也跟着走了出来。上官桀指着树,大叫:“皇上,您看,您看哪!到了阳光下面,树叶子全放开了!”老丁义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他讨好地说:“上官桀,你说的不完全对!这颗吉祥树,是见了皇上,才把叶子全打开的!”听到如此肉麻地吹捧,公孙贺皱了皱眉头,他看了一眼霍光。霍光向他微笑一下,转而看着武帝。武帝满面灿然,高兴地看了众人一眼,然后大踏步地回到皇座之上。众人也跟着急回。武帝稍座即起,站着说道:“好啊!好啊!果然有祥异之物出现了!朕刚刚得到高人指点,要朕封禅泰山,这便来了天降的祥瑞!高句丽战而不决,匈奴再聚乌合之众,这是朕起兵肃清天下的大好时机!既然天降祥瑞,朕就要振兵,肃清高句丽和匈奴,朕再释旅,封禅泰山!”丁义与上官桀二人先行跪下磕头:“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也只好跟着跪下,齐声大叫:“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武帝转向公孙贺:“丞相,朕命你在朝中留守,全权操办封禅大典。朕要亲自率京畿十八万禁军,东北而去朔方城;高句丽不平,朕去高句丽;高句丽若被扫平,朕便再肃清匈奴!传朕旨意,各郡国守和诸侯,让他们一方面备齐军马,准备与朕在匈奴会猎;一方面让他们准备好财物和神车,朕允许每个郡国和侯王都在泰山之下修建豪华馆驿,朕更要在那儿兴建一个大的行宫,准备泰山封禅!”丁义和上桀不等公孙贺等回答,便叫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只好跟着齐声大叫:“万岁,万岁,万万岁!”第十二章 秋风辞(之八)金马门内,珠儿和太子刘据又在一起练武。珠儿面色严肃,太子心神不定。没练几下,太子便不练了。珠儿也是没有心情:“怎么?不想练了?”刘据灰心丧气地:“你老绷着脸,有什么意思?”珠儿很凶地:“什么叫老绷着脸?练武就是练武,你是师弟,要听我的!不然,你就回去!”刘据大惊:“珠儿,你干吗对我这么凶?”珠儿没好气地:“你胡思乱想,不正经练功,再不对你凶一些,你还无法无天了呢!”刘据先是大为不解,但他也了解珠儿的脾气,知道她吃软不吃硬,便小心地陪着笑脸:“师姐,小师姐,师弟听您的,还不成?”珠儿果然笑了起来:“去,去!看你,哪像个太子的样子?”太子也笑了起来:“那你说,太子该是什么样子?”珠儿想了一下,又正经起来:“太子,你我都已经大了,以后不能再这样,没个正经。”刘据惊讶地问:“我们怎么样了?我们有什么不正经了?”珠儿认真地说:“我明着告诉你吧,我爹不想让珠儿跟你好。”刘据丧气地:“我也老是纳闷,东方大人怎么啦?他和父皇无话不谈,和我舅舅也是情同手足,他怎么就不让我们两个好呢?”珠儿将右手的食手伸了出来,放到自己的鼻子尖前,警告地说:“我先告诉你,你别以为自己是个太子不太子的,你要是对我爹有一句不敬,我可饶不了你!”刘据冤枉地叫道:“没有啊?我没说什么不敬的话啊?”珠儿还是不依:“不仅不能说一句不敬的话,心里都不能有不敬的念头!”刘据叹道:“天哪!这么一来,你爹比我爹还重要!”珠儿小嘴一翘:“什么你爹我爹的?你以为你爹是皇上就了不起?我爹是神仙!你爹一心想当神仙,还当不上呢!”太子委屈地说:“我没说我爹比你爹强啊?”“没说,肚子里想了也不成!”刘据这回找到了回敬的话:“珠儿,你也太厉害了吧!连我的心里怎么想,你也要管?”“管,就是要管!还不都是跟你爹学的?颜异大人有什么罪过?皇上竟然让张汤给他加了个‘腹诽’之罪,还写进了大汉的条律!你说,你心里要是对我爹不敬,不也是‘腹诽’之罪吗?”刘据叹道:“天哪!你要这么治我,我可就惨喽!”珠儿反问他:“太子,你将来也是要当皇上的,那你就会学今天的皇上,反过来治珠儿的罪啊?!”刘据摇摇头:“珠儿,实话对你说,我学不了。”珠儿惊讶地:“什么,你学不了?”刘据的话,发自肺腑:“珠儿,我打自小时,皇后便教我对人友善。两位老师也总是教我,温、良、恭、俭、让。我看到犯人,都觉得他们很可怜。你看,对一般人,我都不会那么做,何况你珠儿是我终日想见到,终日想相依相伴的人呢?”珠儿大为感动:“太子!”太子走上前来,要拥抱珠儿。“珠儿,我去找舅舅,让他说服你爹。”珠儿摇摇头,挣开了太子的双手:“太子,我爹是最通情达理的,他不同意,必有缘故!”刘据却坚定地说:“我已经向父皇保证,非你珠儿,我不再要别的太子妃!”珠儿感动地流出泪水。她问:“那,皇上怎么说?”刘据小声地说:“皇上说了,‘这正是朕的意思’!”珠儿终于被他感动了,与刘据拥抱在一起,激动地叫了声:“太子!”刘据拥抱着珠儿,泪水充满了眼眶。他情真意切地说:“珠儿,小时候,母后常唱一支歌,我早就记在心里,要将来送给我的心上人。今天我就唱给你听!”说完,他灿然地唱了起来: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珠儿突然发现他的灿然之中含着凄然。她似乎感觉到了某种不祥。她不愿听到这种歌声,她急忙将太子推开,大叫道:“不许唱,我不要听,不要听——!”说完,她捂着耳朵,跑进了自己的房间。太子刘据在后边痴呆呆地望着,兀自哼着那首未唱完的歌: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第十二章 秋风辞(之九)大将军府,斜阳残照。卫青鬓发皆白。他正看三个儿子玩耍,三个儿子一个十三岁,一个十岁,一个八岁。平阳公主更为苍老,一如其母的样子。她不无担心地对卫青说:“大将军,你就由着他们玩,怎么也不教他们练点武功?”卫青不解地说:“夫人,你还想让孩子练武?让他们去学霍去病?难道我的心,还没碎么?”平阳公主知道,这话触到了卫青的伤口上。“可是,皇上将这三个孩子,个个都封了侯。就冲着这一点,也该让他们有点本事,将来报效皇上吧!”卫青安慰地说:“夫人,你别操这份心啦。皇上将来会怎么样,孩子将来会怎么样,我们都管不着,眼不见为静喽!”平阳公主无奈地摇了摇头。此时门外家人大声叫道:“皇上驾到!丞相驾到!”卫青与平阳公主大惊,急忙跑向大门之前,迎接武帝。武帝在公孙贺和霍光的陪同下,此时已进大将军府。武帝还在老远,便高声叫道:“大将军,姐姐!”卫青到了门前,急作跪迎之势,早被武帝一把接住。“姐夫,我们今天是亲戚见面,就免了君臣之礼吧!”卫青还是谨慎地说:“臣谢皇上。”五人来到大堂坐下,霍光却在一边立着。武帝看了看卫青和姐姐,问道:“姐夫,听说你身体欠安,朕的心里很是着急。姐姐,有没有给姐夫延医求药?宫中的太医,你是可以随时传唤的啊!”看到皇上如此关心,平阳公主泪水泗溢:“你姐夫啊,他是心病!自从霍去病死后,他便整日一言不发;而张骞死了,他就像丢了魂,变成了另一个人!武功也不练的,战阵也不问了,终日没事,便看三个儿子玩耍!”武帝看了卫青一眼,再看看公孙贺,说道:“二位姐夫为朕立下许多功劳,朕从心底感激不尽啊!眼下匈奴死灰复燃,高句丽战事迟迟不决,不知大将军有何见教?”卫青凄楚地说:“皇上,卫青已老,不能再为皇上效力了,卫青只想劝皇上一句,匈奴之仇已复,您就给他们一点活路吧!”武帝惊讶地说:“大将军,你?”卫青更加悲凉地说:“皇上,卫青自知朝不保夕,卫青只有一事求皇上,卫青给您下跪了!”说完,他果然跪在武帝面前。霍光在一边见了,也陪着他一起下跪。公孙贺年纪最大,虽说是亲戚中的大姐夫,却也是臣子,犹豫了一下,也准备下跪。武帝急忙拉住公孙贺,非常不解地问卫青道:“大将军,你要说什么?”卫青潸然泪下:“皇上,卫青只求皇上念及卫青和霍去病为皇上赤胆忠心的份上,答应为臣,今后能够善待皇后,善待太子……”武帝有些生气地说:“大将军,你这是什么话?皇后是朕亲自选定的皇后,太子是朕最喜爱的儿子,太后在世时,也对朕说过此事。难道朕会伤害自己最亲爱的人么?”卫青跪地谢恩:“皇上,卫青只是心存害怕……”武帝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大将军,朕还第一次听你说‘害怕’二字。你刀山火海,霹雳雷霆都不怕,却怕朕做这种事。要是那样,不就等于说朕是昏君了么?”卫青急忙解释:“卫青不敢!有皇上这句话,卫青便是死了,也能瞑目了……”武帝不高兴地说:“大将军!不许说死!朕不许你这么说!你才五十多岁,你看,丞相今年都六十三了,他和朕在一起,精神好着哪!人,就是要有点精神的。你要学学东方朔,乐的日子笑着过,苦的日子乐着过!至今为止,他满头青丝,没有一根白发!可你呢?锦衣玉食,位至人极,三个儿子全都封了侯,何必自己去苦自己呢?”卫青起身谢道:“皇上,臣卫青谨记教诲。”武帝起身要走,这才说出了来意。“那好吧,大将军,高句丽的事,匈奴的事,你就不必多问了。姐姐,你照顾好姐夫,别让他再胡思乱想!丞相,你陪着朕,再去看看东方大人,朕也有好多日,没和他见面了呢!”公孙贺连声答应:“臣遵旨。”武帝起身而去,公孙贺与一直不吭声的霍光也随之走向门外。门外站着上官桀,还有江充、霍子侯,他们领着数人,还抬着那颗天降的祥瑞之树。第十二章 秋风辞(之十)金马门内。天色已晚。珠儿独自躺在床上发呆。东方朔在那儿写他的竹简,桌边已经摆放了许多。此时珠儿猛地坐起,叫道:“爹爹,皇上来了!”东方朔也听到了脚步声,可他继续写着竹简,愿意装作不知地问珠儿:“珠儿,你这一阵子就是心神不定的。这么晚了,皇上来做什么?”武帝边走进门,边笑着说:“哈哈!看来,东方朔也老了,听不出朕的脚步声了,还是珠儿的耳朵好用啊!”珠儿跳了起来:“皇上,丞相!还有二师弟,你也来了?你最近怎么没来练武啊?”霍光急忙制止她:“珠儿,皇上在这里,不许胡来。叫舅舅!”珠儿却一扭脸:“就不叫!”武帝看他们两个逗笑,先乐了起来:“哈哈!你们看,珠儿都十五岁了,却还像个八、九岁的孩子!”珠儿看了老爹一眼,话中有话地说:“我才不愿老呢,我要是能永远八、九岁,那才好呢!省得让爹操心!”武帝笑道:“哈哈哈哈!珠儿,你爹老了,别听他的!”珠儿却来了一句:“那有什么办法,谁让他是我的亲爹呢!”珠儿平白无故地加了一个“亲”字,武帝只以为她是说着玩,可是霍光却心头一怔。东方朔早已起身,他笑着问道:“皇上,天都黑了,您怎么还到处逛悠?”武帝反问道:“天黑了,就不能逛悠?你忘了吗,二、三十年之前,你和卫青陪朕走出上林,到杜县打猎,一打就是一夜!朕觉得自己还没老呢,你这个神仙,满头青丝,却要先说自己老了?”“皇上,谁说自己不老,谁才是神仙!”“好啦,朕不和你争辩。珠儿,来,把你爹写的东西拿来,让朕看看!”珠儿拿过桌上的几块竹简来。武帝看了看竹简,不禁皱着眉头,念了起来。神州陆沉,避世金马门。宫殿之中,自可逍遥全身。何必深山之中,蒿庐之下?武帝想了一想,叫道:“好!好!东方爱卿,你能心地坦然地隐居于是金马门,在朕的宫殿里逍遥自得,朕就高兴!是的,何必深山之中,蒿庐之下?想来那伯夷叔齐,真是一对傻瓜!”东方朔却要争辩:“伯夷叔齐,死而不食周粟,儒者可将他们奉若圣人啊!”武帝大发议论:“伯夷叔齐,什么不食周粟?那是不识时务!周武王把商纣灭了,那是讨伐无道,建立新的天地!若是朕为武王,朕就要把他们两个弄回宫中,每天灌些汤汤水水,先让他看看商纣的劣迹,再看看新朝的政绩,看看百姓原来是怎么活的,眼下又是怎么活的,那伯夷叔齐二人,肯定会吃得撑破肚皮!”东方朔笑了起来。“好,好!皇上,您这话说得很有见地!”“你也说朕有见地?这翻古人的案子,还不是跟你学的吗?东方朔啊东方朔,朕可要问你,你这竹简上写的‘神州陆沉,’是什么意思?”“这‘神州陆沉’嘛,神州,就是你我脚下的大地,是炎黄子孙所在之地。陆沉吗,当然是这块地可能会沉没下去喽。”武帝有些不快:“你的意思是,朕的江山要沉了下去?”“皇上,臣说的‘神州陆沉,’是指洪水泛滥!前一阵子,我和皇上您,还有公孙丞相,去堵水的时候,就见到高山在长,河水在涨。那时臣唱着您的《瓠子之歌》,便想到了‘神州陆沉’这四个字。我当时想,鲧和禹治水的时代,肯定曾有过‘神州陆沉’的事。臣这些日子还在想,万一东边的山,或者是西边的山,或者是脚底下的山,还一个劲地往上长,还在那儿膨胀,膨胀,这脚下的神州,说不定还会‘陆沉’哪。”武帝明白其意,便沉下脸来:“那你在宫殿中,在金马门里,还能躲得过去?”东方朔却要翻转过来:“咳,皇上,你不说我是神仙吗!神仙住在金马门,就会保证金马门不往下沉,那么您的宫殿当然也不沉,而‘神州陆沉’这件事,便成了司马相如的赋——”“怎么讲?”“子虚乌有啊?”武帝面上露出了笑容。可他并没有真笑,却执着地问:“你是说,司马相如让朕去泰山封禅,也是子虚乌有的事?”东方朔答道:“皇上,臣可没说泰山子虚乌有,泰山永远存在!臣也没说封禅的事是子虚乌有,古往今来,上泰山封禅的国君确实大有人在!”武帝突然高兴了起来:“那你说,都是哪些国君去了?”“皇上,据臣所知,古往今来,到泰山封禅的国君不可胜数。臣能数出来的,便只有那么三个人。”“哪三个?”汉武帝紧紧追问。“夏桀,商纣,秦始皇。”东方朔对答如流。武帝大叫:“你胡说!你说的这些,有文字记载么?”东方朔也大叫起来:“皇上,司马相如劝您封禅的书信中,说到的那些去泰山封禅的国君,又有文字记载么?尧生于何时?那时候的人,人只知道击壤而歌,有什么鼓乐大典?舜耕于苍梧之山,远在衡山之北,洞庭之侧,怎么能跑去泰山?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他有时间去泰山封禅么?如果说,有文字记载的才算,那臣知道的,只有一个秦始皇!而秦始皇暴虐无道,他上了泰山,老天便赏他个大雾迷漫!结果就是没能封禅!这还不算。他自己心神不安地跑到海边,要去求仙,还不是死在大河边的沙丘之上?!”武帝听了这番话,刚才的兴奋跑得无影无踪。他颓然坐于椅子之上,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公孙贺坐在一边,惴惴不安。霍光却镇定得很,他看了看武帝,又看了看东方朔。珠儿觉得,应该由她出面打开僵局,于是就把东方朔也按在椅子上,说道:“好啦好啦,有话好好说,谁也不许嚷嚷!”过了一阵子,武帝语重心长地说:“东方爱卿,你说的不是没道理。可是朕总觉得,朕的功绩决不比过去那些上泰山封禅的人差,他们能上泰山,为何朕就不能去?朕若去了泰山,泰山也是阴天,那说明朕为政还有过失,待民还有暴虐之处,那就让朕回来反省自己,掘弃弊政,那岂不是好事?如果泰山赏光,能让朕封禅成功,那么天下百姓,万民欢呼;四海诸国,对朕顶礼膜拜。那时可不是朕一个人的威德,也是我大汉的威德,是天下所有汉人的威德啊!”东方朔点点头,他也觉得皇上说的不无道理。“如果皇上心里是这么想的,臣还能说什么呢?”“不仅是朕这么说,连重病之中的太史公也这么说呢!,他还请求亲自随朕去泰山封禅呢!”武帝再加一锤。东方朔惊讶地问:“果有此事?”“朕还骗你不成?你可以问丞相,问霍光啊?”东方朔向公孙贺和霍光看了看,二人频频点头。东方朔叹了口气:“那就请皇上自已定了吧!”武帝脸了出现了会心的笑容。“好,东方爱卿,朕就知道,你是最关心朕,最了解朕,最能帮助朕的了!来,把东西抬进来!”上官桀和江充、霍子侯三个人,抬那棵吉祥之树,从门外挤了进来。珠儿拍着手,叫道:“哇,好漂亮的树哇!”东方朔问道:“皇上,这是什么东西?”武帝得意地说:“东方爱卿,朕知道,要去泰山封禅,必须天降祥瑞,表示愿意受封;然后朕要振兵扬威,以示功德;接下来朕会解散军队,以示天下太平,然后上苍才能开眼。秦始皇不懂这些,就贸然而上了泰山,当然不会成功啦!”东方朔站起来,围绕武帝转了一圈,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惊讶地说:“皇上,士别三日,刮目相看。而臣别三月,对皇上你该换目相看了。”“有什么好看的,朕还是朕。”东方朔摇摇头:“不对。皇上,臣觉得您像个封禅专家了!”武帝大笑:“哈哈哈哈!这就对了!朕要做的事,就要做成!不达目的,决不罢休!”东方朔不与他争,却指着那树说:“皇上,您说,眼前这是什么东西?”“咳!就是因为朕不知道,满朝文武都不知道,才来向你请教的嘛!朕只知道,这是棵吉祥的树,是天降的祥瑞之物。”东方朔觉得武帝对封禅之事,高烧不止,便顺口说道: “什么祥瑞之物?臣小时候在河边放牛,便见过这树!”武帝大惊:“啊!那你说说,它叫什么名字?”东方朔脱口而出:“善哉!善哉!”武帝惊讶地:“善哉?——善哉?有这个怪名字的树么?”东方朔走到树前,长音如歌,一波三折:“善——哉!善——哉!”他转过头来,对武帝说:“皇上,你看,这树答应我了,它的枝叶在点头呢!”武帝也走上前来说:“善——哉!善——哉?”那树的枝叶果然也在摇动。“哇!果然它的名字叫善哉!东方爱卿,你说它是吉祥之树么?”“是吉祥之树。”武帝出自内心地:“善哉!善哉!那就是天降祥瑞了!”东方朔心想,我再给你一瓢,带冰的!“皇上,臣请您弄明白了,臣刚才就说了,臣小时候在平原河边放牛的时候,就见过这树,怎么还能说是天降祥物呢?”年轻的上官桀大吃一惊。老奸巨滑的丁义直摇头。诚实的公孙贺莫明其妙。沉着的霍光只看着武帝。武帝支支吾吾地说:“这——,善哉!善哉!倒不是那么善哉!善哉了?”东方朔索性揭开那层窗户纸:“皇上,您要做什么就直接做,何必非要理会什么天降祥物?要想封禅,你就封,何必那么兴师动众,出妖蛾子?”武帝不懂:“什么叫‘妖蛾子’?”东方朔看了花盆对面神色不太自然的江充一眼:“您的身边可能又出了妖人,男不男,女不女的,装神弄鬼的,便是‘妖蛾子’!”武帝急忙环护着自己,说道:“东方爱卿,朕的身边用什么人,朕的心里还不清楚?你别说了!”东方朔却反戈一击:“皇上,您这么不让臣说,不也是不太善哉、善哉了吗?!”武帝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东方爱卿,朕告诉你吧,朕听你的!不管他是不是善哉、善哉,朕不管它!朕已经发出命令,调集十八万禁军,北上朔方了!”东方朔大惊:“皇上,你这是做什么?”“做什么?东方爱卿,朕派十三万大军攻打高句丽,都四、五年了,却是迟迟拿不下来。卫大将军身体欠佳,朕便不再劳他远征。此次振兵,朕要亲自率领!如果朕到了朔方城,高句丽还拿不下来,朕便亲自出征高句丽;高句丽拿下来了,朕要与诸侯会师,扫平匈奴!”东方朔岂止是大惊?他有些瞠目结舌了!他没有第二个想法,“噌”地一声,上前半跪,说道:“皇上,既然这个东西不是天降祥物,臣就请求您收回成命!”武帝一把拉起了他:“哈哈!东方朔,你自己刚才还劝朕说,‘您要做什么就直接做,何必非要理会什么天降祥物?’朕现在不理会它吉祥不吉祥,朕的命令已经发出,不能更改了!”东方朔也是硬下一条心来:“那好,皇上,臣也就不再隐居了,臣要走出金马门,和你一道去朔方城!”武帝仰长笑:“哈哈哈哈!真是请将不如激将!朕要的——,就是你东方朔的这句话!朔方城啊朔方城,没有东方朔去,朔方城这个名字,还有什么意思呢?”able>智圣东方朔(第三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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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辞(之十一)离皇宫不远的地方,有个小院,这便是奉车都尉权兼大行令霍光的家。近来霍光的心里很是不安。对朝中,他为公孙卿和栾大的到来而深感忧虑,同时又为自己不能将这些情况告诉东方朔而觉得不安;其二是上官桀对皇上过分逢迎的行为让他生叹,但他又觉得,皇上身边有个自己的心腹,和那帮术士宦官们沆瀣一气,倒也不是件坏事。封禅便封禅,这是皇上的事情,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呢?他倒想看看,这个禅和封是如何完成的,封了禅了皇上会变成什么样子!他霍光是个对任何事情都容易接受的人,自小的时候,他和姐姐眼睁睁地看着清清的颖水浇灌着浑浊的世界,不知怎的,一种盼着河水浑浊的心理至今仍在他的心头徘徊不定。这么一来,他倒是有些释然了。#更让霍光不安担忧的,是自己家中的事。一年前,他在皇上的诏命之下,娶了大名鼎鼎的狄山博士的女儿狄姬作为妻子。而狄山的老婆,居然是当年大名鼎鼎的汉家开车谋士陈平的孙女。这样一来,霍光娶的便是陈平的曾外孙女了。要是让霍光自己来选,可能选上一千次,也选不到这个狄姬。可是,既然皇上给他定了,霍光就没什么不同意的。皇上比自己大二十岁,也是自己的父辈,何况还是君父,真正关心自己,比自己的干爹还要关心自己的人呢?说来霍光的年龄已是不小,二十六七岁的年纪了,霍去病死的时候,正是这个年纪!正因为这一点,皇上才催促他快点娶妻成家。而霍光对女人好像从来都无太大兴趣,他觉得天下最好的女人已经不在了,别说是死于沙场的狄山博士的后裔,便是皇上自己的金枝玉叶,能和终南山上云中居内那一朵云彩媲美么?天下能干的女人,能像东方大人的夫人那样能干么?不知怎的,霍光的心头始终徘徊着两个男人,两个女人。两个男的,当然也不用多说,那个令他既敬又畏、既爱又恨、既怨又怜的至高无上的人,是他生活中无法逾越的大山;还有一个则既像师长、又是老爹、又是哥们,曾是霍光的魂魄所系。然而霍光心有大志,他要傍山而卓立,脱魂而独秀!最让他魂牵梦绕的还有一件东西。有一次,在宫中太医那里,他看到太医们用的一个衡器去称药草,那衡器的两端各有一个盘子,中间支撑在一个尖物上;右边的盘子里只是几个小小的非常精致的金绽,可就是它们,让左边盘子中的药草换来换去,什么党参、枸杞、天麻、燕窝、灵芝、鱼翅,在这几个精致的金锭面前,走马灯一样地变换着,有时一个小金锭子,便可让一大堆名贵的药草翘上天去!一位太医见他看得出奇,便告诉他说,霍都尉,这是什么好看的?它叫“双盘戥子”。可在霍光的心目中,这哪儿是戥子,它是自己心目中最神圣的机关!姐姐死前,希望自己能做的,便是这种机具!并非同类的东西,到它上面一过,都显示出了自己的份量,而右边那些能让它物显示出份量的金锭,才是恒常的东西,是可以将天下所有的不平全部摆平的东西。霍光觉得那是自己心中的圣物,他要称它为“天平”!话又说回来,狄山的女儿得很美,美得有些弱不禁风,可她那副沉默寡言的样子,使霍光想起了陈平当年送给匈奴单于枕边贵人的那张让天下所有女人都会妒忌的美人图来。霍光一点都没有占有她,控制她的欲望。其实霍光从来都认为,占有和控制是最没意思的,让人销魂的东西应在占有和控制之后,应是一种支使,一种操纵。“天平”上的金锭所起的作用,不正类似于此么?从这一点说来,他觉得东方大人比皇上活得更为潇洒,更让他心仪。可惜的是东方大人办事不是那么认真,只是追求瞬间的快意,这是一种文人的气质,屈原的习性。可是,人无完人。去病哥哥毛病也很多,他不也是我心中的偶像么?当年的汉家谋士陈平也是人,后世的人们对张良顶礼膜拜,而对陈平确甚有微辞,好像他生来便是不断害人的权术小人,气力拔山兮的项羽遭其暗算,功高盖世的韩信中其诡计,他还助吕后而为虐,有人说,如果没有审其食,陈平便要到吕后宫中当侍卫。更有人说,陈平是个阴阳人,在汉高祖那个他是个女人,在吕后面前又是个男人。想到这里,霍光觉得既可笑又可气。陈平如果不是男人,他哪儿来的儿女?哪儿来的曾外孙女?霍光的信条是,不管事情是好是坏,它要出现,那便是天意。先接受它,适应它,然后再改变它,操纵它。对于婚姻,他也是这个态度。当皇上赐婚、东方朔主婚、卫青大将军和公孙贺证婚这一系列令人眩目的事情出现后,霍光细细审视了那位狄姬,觉得她仍是一个女人,一个和其它女人完全一样的女子,除了弱多病之外,与别人没有什么不同。只是陈平的后裔们也太弱了,儿子们继承了爵位,很快便被淹没掉了,眼前他的这位曾外孙女,弱得有点像纸人儿,一如她的小名:飞飞。半个月前,那个月明星稀的深秋夜晚,霍光和飞飞相拥于帐中,看着外边的月亮,霍光发现楚楚动人的飞飞很像传说中月中的嫦娥,身上发出一种幽幽的光来。这可能是陈家和狄家特有的幽光。也许这光与霍光的光结合在一起,会造就出一个更加光茫睿智的后代来。于是霍光蠢蠢欲动。可不知怎的,一看到飞飞那副惨兮兮的样子,霍光便不能坚挺起来!这时他突发奇想,何不将皇上不久前赐给自己的一枚药丸用一下,看看它的“伟弟”功能,体验一下东方大人当年变成屈原的感受呢?他借着更衣的机会,将那个药丸吞服下去。月光是那样的皎洁,可月光之下的霍光,竟然有些穷凶极恶。一个时辰过去了,他发现自己身下的飞飞,已经气若游丝!他当时一急,便叫了起来。叫的声音并不大,可是隔壁便传来了脚步声。原来是那显儿,那个曾经照料过姐姐的显儿,那个跟着姐姐姓了霍的显儿,那个年已二十多岁决不愿谈嫁人的显儿,那个眼睛大大的让人发颤的显儿,——她总是在自己需要的时候,轻轻地召唤一下,便来了身边。他和显儿将飞飞放好,用家中最好的药来给她调理。可飞飞的身子还是一天不如一天,几天之后,她竟然咯出了血来。霍光无奈,只好求助于太医。太医去开了几剂药,全然无用。太医说,如今只有霍光本人,用房中引纳之术,方可倒解此病。霍光从来都是正里八经的,何时想到要学什么引纳之术?又到哪儿去学这种技术?据他所知,只有皇上和东方朔两人精于此道!可他难以启齿。不知怎的,这件事情让皇上知道了,皇上前天召见他,要赐给他精于此道的两个宫女,转授霍光这种技术,并告戒他说:不要不好意思,这就是“学术”,只要你“学”,便能成“术”。霍光领着两个宫女回家,交给霍显看管着,自己对着墙壁思考了一夜,第二天清早,还是将宫女送去,还给了皇上,并说自己大错铸成,只好听天由命,由天遣责了。武帝看他这个样子,既同情狄山和陈平的后裔,又觉得霍光可怜可爱,同时还觉得这事与他赐药有关,于是当场决定,让霍光留在长安照料内人,不要随驾奉车朔方之城了。话说回来,霍光正为去朔方城的事情担心呢,他深知十八万禁区军万一不能找到匈奴的乌维单于,皇上便会调用天下军队,这是一场是非攸关的大事,祸大于福,自己有幸躲过,可能也是天意!唉,谁让东方大人要当我的干爹呢,这个时候,只好请他在前抵挡一阵子了……#正在这时,霍显端着一盆水走进来,要给霍光洗脚。霍光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坚持着自己来。霍显却不同意,硬将霍光的鞋子脱掉,将他的脚放在水里。霍光总觉得显儿是姐姐的侍从,自己该用看姐姐的眼光看她。而她对自己的关心,又有些像姐姐。想到这儿,他便说:“显儿,你这么做,我很过意不去。”霍显笑了。“老爷,你如今是大行令,事事不必自己来,得叫人来侍候。可你就是不听!夫人的病愈来愈重,显儿不侍候你,还有谁来侍候你呢?”“显儿,你是侍候姐姐的,看见你,我就想到姐姐。”“老爷,郭夫人都去世六、七年了,显儿侍候你,就像侍候郭夫人一样,难道你还不明白?”霍光的些激动,他颤抖地说:“显儿,我很明白。可是我……”“老爷,夫人她是官宦人家的女儿,嫁过来一年多了,连个一男半女的也没生下,这得了重病。她毕竟是您的结发之妻啊。显儿既心疼她,也心疼你。”霍光从脚盆里捉住那双给自己揉脚的手。“显儿,你真好……”霍显半推半就地靠在他的腿上,闭上那双大眼睛,让霍光只能看到长长的睫毛,然后红着脸说:“老爷……”此时外边传来家人叫声:“老爷,东方朔大人来访!”霍光急忙放开显儿的手,跳出脚盆子,跑到房外。他看到,院内除了东方朔之外,还有珠儿。“东方大人,干爹!您老人家来了,也不提早让道儿来说一声?”珠儿指着霍光的脚,大笑起来:“哈哈哈哈!爹,你看这个大行令,连个鞋子都没有,怎么行啊!”东方朔也笑了一下,然后神色匆匆地走进屋来,问道:“霍光,知道我夜晚来访,是为何事吗?”“干爹,自从您主持完霍光的婚礼,便再没有到霍光家中来过,您深晚前来,定有要事。”东方朔关切地问:“霍光,听说你的夫人病了?”霍光一惊,八成是皇上告诉他的!“干爹,内人狄姬,最近身染重病,霍光心中很是不安。所以,除了皇上吩咐的事情外,朝中的事情,霍光一概没能深思,干爹那儿,我也没能多去。”珠儿和霍显本来就很熟,两个人一见,便跑到一起,开始嘀嘀咕咕。东方朔见只有霍光在眼前,便坐了下来,开始问道:“霍光,难道上官桀向皇上献祥瑞之物的事,你也不曾知道?”霍光淡淡一笑:“干爹,您不是跟霍光说过吗,鱼有鱼的路子,虾有虾的路子。上官桀虽然是霍光所荐,可霍光也不想控制他。”“那你就任他胡作非为?”霍光却不以为然:“干爹,霍光以为,这不是上官桀的过错,而是皇上喜欢。楚王爱细腰,宫中美女皆饿死。就由着他去吧。”东方朔却不同意:“好你个霍光,你说得倒轻松,你为什么就不制止上官桀呢?”霍光又是苦笑一下:“干爹,我不让上官桀做,还有下官桀,左官桀,右官桀来做。与其让别人做,何必不由着自己身边的人做?皇上要想办的事,只有他自己看到后果不好了,才能停下。不然,别人劝了也没用,只会惹得龙颜大怒!”东方朔有点生气:“霍光,没想到你会如此明哲保身!”霍光却很坦然:“干爹,霍光没有您的智慧,也没您的胆量,皇上更不能像信任您那样信任霍光!霍光只要不被皇上怀疑,就是您所说的‘善哉、善哉’了!干爹若要霍光也事事与皇上去争,不等于将霍光推到皇上的对面去么?”听了这话,东方朔点了点头。“唔,有你的道理,霍光,干爹也不强求。今天干爹是想告诉你,皇上要率十八万禁军,北上朔方城,东攻高句丽,北扫匈奴。卫大将军身体不好,皇上非要我陪他前往。”霍光却说:“干爹,卫大将军身体不好,只是其一。”“什么,还有其二?”“对。干爹,据霍光所知,高句丽的国君也姓卫,虽是燕人,却也是从陇西汉中一带迁过去的。也就是说,卫满与大将军同出一族。那卫满原为辽东守将,后来带兵到了高句丽,打败了高句丽附近的许多小国,统一了那里,才建立卫氏高句丽。现在的高句丽国君叫卫右渠,也是个能征善战的人才。自去病哥哥死后,卫大将军确已讨厌战争,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可让他打高句丽,打自己卫氏家族,他心有不忍;打赢了,他会心痛;打不赢,皇上更会怀疑他,所以,卫大将军才称病不出。”东方朔佩服地说:“霍光,你真有眼光!看来,我让皇上的给的《五行书》,还有那个金马门给关住了,不行了,落伍了!”听了这些赞扬,霍光依然无动于衷:“干爹,卫大将军便是不去,也免不了皇上的怀疑。所以,霍光也为大将军担心啊!”东方朔愕然了:“皇上还会怀疑卫青?不会的,不会!霍光,你怎么会有这个想法?”“干爹,这就好比下棋。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您觉得您总和皇上对羿,可您有时并不能清醒整个棋局呢。”东方朔点点头。“霍光,看来,我不能做你干爹了,我要拜你为师才行呢!”这话没能逗乐霍光,反将远处的珠儿逗乐了,她拉着霍显跑了过来,叫道:“好啊,爹,你要是拜舅舅为师才好呢,我是舅舅的师姐,那你就成了我的师侄了!”霍光拿出了舅舅的样子,绷着脸说:“珠儿,在舅舅这儿,不许胡说!”东方朔大笑起来。“哈哈哈哈,珠儿说得好,说得好!霍光,我这个脾气,你是知道的。我和珠儿有约,谁说的话让人快乐,就听谁的,你也别对她太认真。”霍光正色地说:“干爹,霍光正经地给您说,您和皇上那么近,皇上又把您当神仙,他不会怀疑您。可霍光必须离皇上远一点,才能使自己安全。”东方朔笑道:“好,好。我这个德行,改不了啦。那今天我们就说好,我行我素,你行你远。只要对大汉有利,我们不必走到一条道上!”霍光点点头:“谢谢干爹。”东方朔正色地说:“霍光,明天我就要随皇上北上朔方,可珠儿偏要嚷嚷一同跟去。我想,把她留在你这儿,你这个舅舅,也该管上她几天啦。”霍光点点头:“干爹,你带珠儿来,我便猜到三分。珠儿,战场上的事,可不比家中好玩。你跟着舅舅在长安,还可以练练武,当舅舅的师傅嘛。”珠儿显然是和老爹达成共识了的:“那先说好,你要是让我在这儿还能练武,还能和太子,和金日磾,还有那个大胖傻子李广利一块儿练武,我就留在这儿!”霍光笑着说:“我答应你还不成,小师姐?”珠儿又跳了起来,“好,太好啦!”说着,她跑到东方朔的身边,双手抱着老爹的脖子,发嗲地说:“爹,你一个人去朔方城,那个鬼地方,肯定很冷,你可要注意多穿衣服啊!”东方朔笑着刮了珠儿的鼻子一下:“皇上去了,都不怕,我还怕不成?”霍光早把霍显叫到一边,嘱咐她说:“珠儿的身世,只有你知道。她自己至今尚不知晓,以为东方大人就是她的爹。这事干系重大,你记住了,万万不可告诉她!”霍显认真地点点头。东方朔推开珠儿,说:“珠儿,你该去看看你的舅母啦。”珠儿嘴一翘:“我就知道,你要赶我走,然后在舅舅面前说我的坏话。是不是?”东方朔一掀下颏:“当然!你做那么多坏事,我一夜都说不完呢!”珠儿大笑:“哈哈哈哈!那你就在这儿呆一夜,说一夜吧,明天你见了皇上,准没精神,得受皇上的气!”说完,她便随着霍显,一路笑着,一路走掉。霍光看了看东方朔,认真地说:“干爹,还有什么事?”东方朔认真地说:“霍光,以后别叫我干爹了,你都快三十岁了,又居要职,不是小孩子。就叫东方大人。”“好,东方大人,您肯定还有要事。”“是啊,霍光,我有两件大事,一直要跟你说说。”“能否让霍光猜猜?”“好啊!你猜猜看?”东方朔听到这样的事,就高兴。霍光看了他一眼,开口便说:“这第一件呢,是朱安世的事。”“好小子!你猜的对。这个籍安世啊,从淮南逃走去杀义纵时,他就叫朱安世了,我对他的为人就不清楚了。后来他来到长安,就已经不像原来那个朱安世,更不像郭大侠、雷大侠。他来到长安,先是误伤了你姐姐云儿,又让杨得意也陪他送了命;而他自己呢?竟然认贼作父,当了张汤的干儿子,成了张安世!听说他现在长安,在杜周的手下,为非作歹,路人痛骂。霍光,你说这个朱安世,真让人没办法!”霍光沉思一下,然后说:“东方大人,霍光早就思量着这事。虽然我的姐姐原谅了他,可我霍光不能原谅他!他先是认贼作父,现又为非作歹,我看他,在这之后,肯定还是另有图谋!”“对!霍光,张安世忍辱偷生,早就违背了侠道。他可能会有更大的图谋!”霍光郑重地说:“东方大人,您放心吧!这事包在霍光身上,他要想做大逆不道的事,霍光不会允许!”“好。霍光,还有一件事。”东方朔见天色已晚,霍光家中还有病人,便想早点结束谈话。霍光冲口接过他的话来:“是珠儿的事。”东方朔惊讶地说:“霍光,你如此料事如神,我东方朔便是老朽无用了!”霍光摇摇头。“东方大人,您言重了。霍光整日和珠儿,和太子一块儿练武,难道不知道他们两个,一个有情,一个有意?霍光只是没想到办法,还以为东方大人您早就有办法的呢!”东方朔也摇了摇头,叹道:“这天底下,我就拿三个人没办法,如今是拿四个人没办法了!”霍光笑道:“大人,能否告诉霍光,是哪四个人?”东方朔笑了起来:“这还用问?第一个,是我老婆。我自从娶了她,就拿她没办法。好在她现在回到齐国,给儿子们在一起了。”霍光也笑了。“对,您是拿她没办法。那第二个呢?”“皇上呗!我对他,过去有办法,现在愈来办法愈少了。”霍光点点头。“好对。那第三个呢?”东方朔更无奈地说:“第三个,就是这个珠儿!我对老婆,包括对皇上,还能连蒙带骗,哄他们过去。可对这个珠儿,永远是没办法!”霍光笑出了声来。“哈哈。大人,这个珠儿,被您惯成这个样子,连皇上都没办法,将来没人会有办法!”东方朔说:“还有第四个没办法的,你猜得出么?”霍光想了想,摇了摇头。“大人,霍光猜不出了。”东方朔大笑起来,他指着霍光:“哈哈哈哈!就是你霍光!我发现,我对你愈来愈没办法!”霍光吃惊地说:“大人,霍光一向对你毕恭毕敬,你为何生此想法?”“不是你对我不敬,而是你的脑子愈来愈比我好用!这个,不服不行啊!”“东方大人,霍光为人谨慎,从来没有非分之想,大人为何对我如此警惕?”东方朔认真地说:“霍光,这人啊,到什么位子,就会想什么事。你现在谨慎有余,也许有一天,你到了我这个分上,就会不由自主地放纵了呢!”霍光也很警惕:“大人,如霍光真有那一天,你可以打我!”东方朔笑了起来。“哈哈,到那个时候,我都走不动了,还能打你?”“你可以骂我啊?训斥我啊?你是知道我的痛处的!”东方朔看了一眼霍光,他觉得霍光还是很可爱的。“霍光,我知道你的痛处。你不许别人对你姐姐有一分不敬,不许世人辱没云儿一点点!可我也不愿意让云儿被人不敬,不愿郭大侠在天之灵不安!所以我现在才为珠儿的事犯愁啊!”霍光低下头,想了一想,然后说道:“大人,我不会让珠儿和太子走到一起的,那样我对姐姐没法交待!”“霍光,你只看到太子和珠儿他们好,可他们后边,还有人指使着,这你大概不知道吧!”霍光吃了一惊:“什么?大人,难道皇上他……”东方朔严肃地说:“麻烦就麻烦在这里!皇上喜欢珠儿啊,比喜欢自己的女儿,甚至自己的儿子还过分!说来也是。皇上的两个女儿,一个疯了,一个不听话。对了,那二公主还是不愿嫁出?”霍光摇了摇头:“二公主还是和公孙敬声藕断丝连的,大人,为此我深深忧虑啊!”东方朔不愿把天下的事情都扯到一起。“还是先想想珠儿的事吧!太子和那位史姑娘生的儿子,都已经两岁了,可皇上只封那个史姑娘为史良娣,决不让她当太子妃。后来,皇上亲自告诉我说,他心中的太子妃,只能是珠儿!”霍光不由自主地叹道:“天哪……怪不得太子开始还对史良娣没被册封为太子妃而闷闷不乐,后来就一个劲地要和珠儿在一起,原来这都是皇上的主意……”东方朔接着提醒他:“眼下不仅皇上这么认为,太子这么认为,连珠儿也快要接受这种安排了!”霍光叫道:“不成,绝对不成!”东方朔叹了口气:“唉!我和珠儿怎么说,她都不听。我又不敢把谁是他的真爹的事告诉她,她要是知道了,那还不天下大乱啊……”霍光觉得,这事真的太让东方大人太为难了。珠儿离自己更近,自己有义务管住她。于是他慨然许诺:“东方大人,干爹,您为珠儿,已经操尽心力了,这件事情,就让我来说穿吧!”东方朔却不同意:“霍光,事情决不那么简单,珠儿,太子,还有皇上,哪一个都不能伤害啊!”霍光坚毅地说:“那也不能伤害我的姐姐,不能让珠儿自己伤害自己的生身父母!大人,您就放心吧,请您相信霍光,霍光会办好这件事情……”东方朔站起来,感激地扶着霍光的肩膀,喃喃地说:“霍光,那就拜托了……”第十三章 真真假假(之一)建章宫中,武帝端坐,等待边关兵将的消息。江充笑眯眯地走过来,很有一种韩嫣的感觉,让武帝怦然心动。武帝看了一眼江充,刚要说话,霍子侯手持一卷竹简,也走了进来。“启奏皇上,韩不识韩大人有本奏上。”“韩不识?他都八十多岁了,他也求朕,要上战场?”霍子侯小声地说:“皇上,韩大人不是要去战场,而是要奏请皇上,请您开恩,解除他的儿子韩食其与阳石公主的婚约。”武帝听到此言,气得一把夺过竹简,往地上一扔:“胡说!他韩不识老糊涂了么?朕的赐婚,能够随便改动的么?”“可是皇上,阳石公主至今不愿到韩家府上。”武帝气愤地很:“走,你们两个,陪朕去看看!”三人转眼之间来到钟粹宫前。武帝转过身来,看看他们两个,觉得他们不宜进去。“你们守着,任何人都不许进来。”然后独自一人,急急进宫。钟粹宫中,卫长公主躺在皇后的大床上,周围堆满了被子和白色的花环。她在床上睡着了。阳石公主坐在床边,用手轻轻地拍她,嘴边还不停地说着哄孩子的话。见到武帝进来,阳石公主大惊,急忙向前半跪,然而一声不吭。武帝压低声音:“你母亲呢?”“启奏父皇,母后她……自从史良娣给她生了个小孙子,便将姐姐交给我看管,她经常住在太子宫中。”武帝点点头,坐到了床边,低声问:“你姐姐好一些了吗?”阳石公主点点头:“整天像个娃娃一样,必须哄着。就这,还三五天就要发作一次。”武帝垂下头来,拉起女儿的手来:“女儿,父皇有事求你。”阳石公主却站起来,倔犟地说:“父皇,您别说了。女儿明白。女儿这一辈子都不愿出嫁,女儿愿在宫中,陪我姐姐一辈子。”武帝有点生气:“那哪儿成?父皇请来了一个高人,说不定他能医好你姐姐的病。你还是要出嫁的!”阳石公主质问道:“父皇,难道您真想让女儿嫁给一个女儿不爱的人么?”武帝声音高了起来:“这是什么话?公孙敬声已经娶了妻室,你不能再嫁给他了!”阳石公主却不买帐:“那女儿就在宫中,永远不嫁!”武帝的声音更大起来:“你就不顾及父皇的脸面么?”阳石公主也叫了起来:“父皇,是您的脸面重要,还是女儿活着重要?”武帝大怒。他知道二女儿脾气太犟,但没有想到,他会如此顶撞她的父皇!他伸出手来,抬得高高的:“你!”双方如此叫嚷,早将卫长公主惊醒。她看到床边坐着一个男人,便“嚯”地一下坐了起来。武帝见长公主醒了,也吃了一惊,急忙放下手,去看卫长公主:“女儿,你还好么?”卫长公主从睡梦中醒来,呆痴痴地愣了半天,突然精神焕发,一下子扑了上来,扑到武帝身上,大叫:“表哥!你终于来啦?快,快让表妹亲亲你吧!”武帝急忙将长公主推开。而长公主却不愿放开他。武帝大叫:“女儿,女儿,你再仔细看看,我是你的父皇啊!”卫长公主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表哥,你别逗了,我刚才还梦见你长了胡子,长得像父皇一样,好,你果然要装作父皇,来吓唬我!表哥,你还记得我给你唱的歌么?”说到这儿,她转过身子,就在大大的床上,边蹦跳,边歌舞起来: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钟粹宫外,太子刘据听说皇上到了钟粹宫,便身着便服,急忙从东宫转来。走到钟粹宫门前,霍子侯见了,急忙下跪。而江充不认识太子,却站着不动。刘据停了下来,问江充道:“你是何人?”江充见他面目很善,便反问道:“你是何人?”刘据本来就有点着急,于是喝道:“大胆!”霍子侯急忙上前说情:“太子殿下,他是江充,是皇上身边的锦衣绣使,刚来不久。”江充听说他是太子,这才跪下:“臣江充参见太子。”刘据看了他一眼,不想与他耽误时间,转身便要进去。江充却倏地站了起来,用身体将门挡住。刘据愤怒地:“你要做什么?”江充软中带硬地说:“皇上有旨,不准任何人进去。”刘据大叫:“胡说!我是太子!”江充冷笑一声:“那也要等皇上的旨意!”他向霍子侯示意一下:“你去请示皇上!”刘据气愤至极,举手一拳,便向江充打去。这时武帝正从里面慌里慌张地逃出来,江充见到,便趁机“咕咚”一声,倒在地上。武帝走到门前,兀自心有余悸地朝后看了一眼,见长公主没有追出,这才定下神来。他见江充倒在地下,便问:“怎么回事?”江充装出委屈至极的样子,哭了起来:“皇上,您刚才吩咐说,任何人都不让进去,臣就拦了一下太子,太子便想把小人打死!”武帝看了太子一眼:“据儿,你……”刘据急忙半跪:“父皇,母后听说您到这边来了,就让孩儿快点赶来看看,生怕姐姐她……”武帝本来就很是不快,听了这话,更生气地问:“他拦住了你,你就打他?”刘据这时才有些害怕,但他还是辩解:“父皇,难道孩儿要进母后的宫中,也要受这些奴才的阻拦?”武帝怒道:“没有朕的旨意,他敢拦你吗?他们代表着朕!”刘据见父皇动怒了,便急忙向武帝认错:“孩儿无知,请父皇息怒。”武帝将心中一团无名火,统统发到太子身上:“你师傅从小就教你君为臣纲,父为子纲,难道你就没有记住?”刘据伏地而拜:“父皇息怒,孩儿永远记得。”武帝这才息怒。“记得就好,别以为自己学了点拳脚,动不动就打奴才。他可是朕的锦衣绣使!”刘据再三谢罪:“孩儿知罪。”武帝不想再说什么,转身便走。霍子侯随之而归。江充爬起来,得意洋洋地看了看太子一眼,“哼”了一声,昂然而去。太子刘据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第十三章 真真假假(之二)建章宫中。武帝临出行前,再次把公孙卿和栾大招到一处。公孙卿说:“皇上,臣这些天,好容易才将《鼎书》看懂一点,您是不是想听听?”武帝心神不定地说:“好啦好啦,朕没心思。”栾大凑了过来:“皇上,小仙听说,皇上到宫中去看公主,有点受惊了?”武帝神情紧张地:“胡说!你听谁说的?”栾大笑眯眯地说:“皇上,小仙可是医术高明,有让人起死回生的本领啊。”武帝眼中露出希望之光:“你是说,你能治好公主的病?”栾大不会嫌牛被自己吹得太大:“皇上,李夫人我都能招来,公主的病我岂不能医?”武帝有点动心:“栾大仙人,只要你能治好长公主的病,你要什么东西都可以!”栾大当然高兴:“皇上,那可就要一言为定啊?”“朕的话,岂有戏言?”栾大一把拉过公孙卿:“小师弟,你听明白了?”公孙卿转过话题:“皇上,公主有病,尽管让栾大师兄去医。眼下振兵扬威,至关重要。说不定,等您回到长安,公主的病就全好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