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圣东方朔-上中下-23

杨得意的话开始颠三倒四:“皇上!皇上他昨天一脱孝服,就让人打听边关的消息。张汤说军粮全部送到,可边关却没有战报。皇上这下就急了。张汤见皇上着急,就把丽娟叫来陪陪皇上。”东方朔插话:“你倒是慢慢说,张汤这主意不坏啊!我没说嘛,皇上要找把这一个月的寂寞,找补回来!”杨得意:“嗨!大人,不知怎么的,皇上一开始不行;他就让我拿药,我把三颗老药丸子递给他,他一下全吃了!”东方朔瞪大了眼睛。“天那,那可不得了哇。”杨得意说:“大人,皇上他倒没大不了的事,只是头晕而已。可那丽娟,眼看就不行了!”东方朔不笑了:“快找太医啊!你找我有什么用?”“找啦!可太医说,他们也没办法,解铃还得系铃人。皇上就让我去叫李少君!”“那你找李少君去,来我这干啥?”“我去找李少君,可他死活都不开门!皇上说你也能治这种怪病,让你开个药方。”东方朔却不干了:“我什么时候又能治病了?”“上次主父偃的病不是你治好的吗?皇上说,不仅丽娟的病你能治好,那个李少君的病,也非得你治不可!”东方朔摇了摇头。他想了又想,便拿过笔来,随手抄过一块汗巾,在上面写了一个药方,递给杨得意。杨得意接过来,只见上面写着:秋之三月,如患素女之疾,可煎服下药:茯苓三两 〓防风二两 〓桂心二两白术三两 〓细辛二两 〓山茱萸二两薯芋二两 〓泽泻二两 〓附子二两泡干地黄二两 紫菀二两 〓牛膝三两芍药二两 〓丹参二两 〓黄芪二两莎参二两 〓苁蓉二两 〓干姜二两玄参二两 〓人参二两 〓苦参二两独活二两杨得意一看,便乐了。他问东方朔道:“这么多的药,怎么个服法?”东方朔笑着说:“这二十二味药,除了附子二两,要用水浸泡之外,其他一律筛净捣烂,用细火煎熬,然后做成药丸一样的东西,一次服上五颗。”“有什么禁忌服之物么?”杨得意笑着又问。“酸、辣、咸、荤,一律不沾。”“东方朔啊东方朔,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一套?”杨得意把话问完了,却还有点不相信。“啊?你不相信?不信,我就收回!”东方朔伸手就夺。杨得意哪儿肯让?“东方朔,你上当了。皇上和那丽娟生病是真,可是李少君已经开了药。皇上让丽娟服了,没用;才让我来找你,让您试试看的!“东方朔瞪大眼睛:“那李少君开了多少药?”“李少君开了三七二十一味药,和你这药方上写的一模一样,就是没有你这最后一剂,什么‘独活’!‘独活’是什么东西?”“我哪儿知道?你让皇上自己去猜,猜不着再去问李少君吧!”东方朔笑着说。“李少君确实病得不轻。他把那刘陵拼命往外赶,可就是赶不走,如今皇上也替他着急呢!”杨得意说。“你回去告诉皇上,李少君快要成仙了,他像树上那个蝉一样,正让刘陵帮着他褪皮。褪了皮,就成仙了!”东方朔没有好气地说。“东方朔,我要问问你,为什么你开的药,前二十一味药和李少君写的一模一样?”杨得意还要问个究竟。“你还要不要这药?不要你就让我拿回来!告诉你吧,有些事情,你这个当太监的,还是不懂为好!”听东方朔这么一说,杨得意的脸倒是红了一下,不再问了。他抬脚刚要回宫,突然想起道儿老婆生孩子之事,于是又兴奋起来,他拉住东方朔的胳膊,问道:“东方兄长,我兄弟媳妇,到底生了个啥?”东方朔一脸的不高兴:“和你不一样。”杨得意大失所望。“怎么?是个女的?”“和你不一样,难道就是女的?告诉你吧,她给道儿生个带把儿的!和你也不一样啊?”杨得意高兴地跳了起来。“不一样,是不一样!只要带把的就好!带把的最好!说一千,道一万,都不能让他再跟我一样了!”东方朔回到房内,翻了翻竹简,发现自己刚才开的那些药,和竹简上写的并没什么差错,便放下心来,坐到椅子之上,想小憩一会。不料此时道儿在外头大叫:“老爷,又来了!”“什么又来了?”东方朔以为杨得意又来了,有点烦。“鸽子,鸽子又回来了!”东方朔高兴地从道儿手中拿过鸽子,慢慢解下鸽子腿上的一块绢布。只见蒲柳子在上面写道:老爹:孩儿遵命,以孔车之名,收回主父偃之骸骨,浇到齐之沃野。其妻其女,奉养我处。只是那义纵在临淄,反攻倒算,凡与主父偃有来往者,一律打入死牢;并迫使那些收受黄金的泼皮无赖,交回主父偃所赐五百金,半月为限,交不出者入监。临淄街头,黑云压城,人心惶惶。蒲柳请老爹授计,解齐民于倒悬!东方朔看了此信,心中一冷。没想到临淄百姓,刚见烹死恶狗,却又面临豺狼!皇上所派的五郡太守一日不能到任,义纵就要在齐国多呆一日,齐国百姓,决无好日子过。他不禁又坐回椅子,沉思起来。本书来自m免 费txt小说下载站更多更 新免费电子书请关注 www.a可是没过多一会儿,院内又传来杨得意的大喊大叫声:“东方朔,东方朔!”东方朔没有好气:“杨得意啊杨得意,你想抱孩子,就进前院,今天怎么老给我捣乱!”杨得意也急了起来:“我要能抱孩子就好了,这回屁都抱不成!”东方朔才知道出了事,忙出来问:“又出了什么事?”“我拿着你的药方,见了皇上。皇上说:”这独活之物是何‘?我说了:“皇上,东方朔说他也不知道,说只有皇上您知道’。皇上就点了点头,然后将你写的那个方子烧了!”“烧了就对了,那你还急什么?”东方朔问。“那丽娟只吃了李少君开的二十一味药,突然就不省人事!皇上又让我找李少君,可那李少君也不省人事!”“我看你也不省人事了,干嘛老缠着我?”东方朔今天确实有些烦。“你以为我愿来找你?有机会,我还真想去抱抱孩子呢!是皇上让我来叫你,速到李少君那儿去!”东方朔再也不说话,抬腿就往院外走。杨得意向前院看了一眼,急忙跟着东方朔,走向院外拴着的两匹马前。东方朔和杨得意二人匆匆忙忙来到李少君炼丹处。只见那里大门紧闭。东方朔和杨得意用力敲门,却没人理。杨得意看了东方朔一眼:“里边的人别都死光了!”东方朔一惊。他急忙抽出剑来,从门缝中穿进去,然后用力一挑。只是“哗啦”一声,锁破门开。二人进到房中,只见遍地黑烟。刘陵不知去向,李少君一个人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东方朔告诉杨得意:“快,快去告诉皇上,说李少君也快不行了!大仙未过河,自己变成了泥,怎么去救别人呢?”“哎,是。”杨得意急忙回去交差。东方朔拍了拍李少君的脑袋。“李少君,李大仙人!仙人怎么不行啦?”李少君慢慢睁开眼睛。“你?东方朔?我……东方朔乐了。“李大仙人,你才五十多岁,又有药,怎么就玩不过她刘陵啊!”“这臭……婊子……太厉害……淮南王……家的……内功……害死了……我。”东方朔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李大仙人,这回你该说实话了吧。”李少君摇摇头:“我……我要……见……皇上……。”东方朔见他如灯将灭,于是眼珠儿一转,索性给他加个催命符:“李大仙人,皇上吃了你的药,把丽娟都给幸死了,正在找你算账呢!”李少君这一惊吓,非同小可。“啊?好……好……,死了……我才有伴……。”说完竟昏了过去。东方朔大笑。“哈哈哈哈!仙人,李大仙人!皇上,你看看,这就是你所信赖的仙人!”一转眼,李少君又醒了过来。他朝东方朔看了一眼,精神突然倍增。他向东方朔莞然一笑,口中喃喃说道:“凡人之所以衰微者,皆伤于阴阳交接之道尔。夫女之胜男,犹水之胜火。知行之,如釜鼎能和五味,以成羹霍。能知阴阳之道,悉成五乐;不知之者,身命将夭。何得欢乐?可不慎哉?“东方朔见他回光返照,便接着他的话,朗声说来:“彭祖曰:”爱精养神,服食众药,可得长生;然不知交接之道,虽服药无益也。男女相成,犹天地相生也。天地得交会之道,故无终竟之限;人失交绝之道,故有夭折之渐。能避渐伤之事,而得阴阳之术,则不死之道也‘。李大仙,我说的对吗?“李少君大吃一惊:“东方大人,你怎么知道这些?”“哈哈哈哈!李大仙,我原来以为你真的会什么仙术。原来你所守之一生的,就是我东方朔读过的《素女经》!可惜你所读的《素女经》并不完全,你只知素女之道,不知彭祖之道,难怪你连刘陵都敌不过!”东方朔点醒了他。“东方大人,小人只得到《素女经》的残篇断简,没想到大人得之彭祖真传!小人早知,要拜你为师啊!”李少君悔恨已晚。“那你告诉我,你究竟是何人物,今年到底五十几岁?”“小人李瘪三,今年五十四岁,原是齐国一介儒生。小人生性好色,由此日渐衰老,于是到山中寻找仙药。小人偶然于玉壶山内,得到《素女经》残篇,便弃儒学道三年,然后去到淮南王处找出路。不料淮南王不理小人,于是我便来到长安。东方大人,请你救我!”“哈哈哈哈!你终于说了实话。就你这点水儿,还和淮南王比试?连我东方朔都不如!我东方朔在长安一年一个小妾,也没到你这个地步!”东方朔对李少君一味嘲笑起来。“是啊!东方大仙,我早知道你是真正的仙人,只恨与你无缘。东方大仙,你救我一命吧!”说完,他爬下床来,抱住东方朔的脚。东方朔抬起一脚,将他踢得翻了一个跟头。“我来给你治!像你这种无能之儒,还要学道,还要骗人,还要弄什么鬼神!让我给你再治一治!”说完,又是一脚。李少君又翻了一个个儿,昏倒于地。炼丹房外,武帝在杨得意的陪同下,急忙走近这个屋子!杨得意边走边说:“皇上,你身体要紧啊。丽娟不行了,让张汤再帮你找一个。别伤心啊。”武帝说:“嗨,你又不是男人,你怎么知道,我在悲伤什么?快走,快走!”二人进了炼丹房,发现李少君还在抱着东方朔的脚。武帝大为吃惊,他先奔向李少君:“李少君,李仙人!你怎么也……。”东方朔对杨得意撇了撇嘴。杨得意以手指放到嘴边:“嘘──。”原来李少君又睁开了眼睛。武帝叫道:“少君,仙人!你醒醒!”李少君定睛一看:“啊?皇上?”“李少君,仙人!你不能走啊!。”李少君喃喃地说:“皇上……小仙想请……皇上下诏……请东方大仙……帮小仙……治上一治……”武帝从那个药方上知道,东方朔比李少君要高明得多,但他还是不想让李少君死,他还要替李少君说话:“东方爱卿,你就看在朕的面上,给他诊治诊治吧。”东方朔不好让武帝难堪,便伸出手来,捏捏李少君的腕子。过了好一会,东方朔才慢慢地说:“皇上,《素女经》说,男女交合,有七损八益。这位李大仙,八益一点都没得着,七损却个个尝到。他这脉中,汗泄气少,谓之‘气绝’,此一损也;肺伤咳逆,谓之‘溢精’,此二损也;阳萎精竭,谓之‘杂脉’,此三损也;腹热唇焦,谓之‘气泄’,此四损也;便秘失禁,谓之‘关厥’,此五损也;目冥消渴,谓之‘百团’,此六损也;如此六损,还可有救;可他眼下力作疾行,劳因汗出,连施不止,血枯气竭,皮虚肤急,茎痛囊湿,精污血败,已是最后一损,叫做‘血竭’。到了血竭这一步,可就没治啦!”武帝大惊,他向李少君问道:“李仙人,东方爱卿所说,是实情么?”“是……是的……千真万确……皇上……都是……刘陵那个……臭婊子……害了我……害了我……啊!”李少君大叫一声,又昏了过去。武帝抬起头来,四周看了一看:“刘陵!刘陵呢?得意,你去告诉张汤,务必把刘陵给我抓住!”杨得意听此,转身就走。李少君却又睁开眼睛,对武帝说:“皇上……本来……本大仙……要等你……等你成仙……再回老君……身边……可刘陵……害我……我要陪着……丽娟一起走……。“东方朔鄙视了他一眼,说:“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骗?”“小仙……不骗皇上……皇上……我要陪着……丽娟一起走……。”武帝听不进东方朔的话,却惊讶地问:“少君,你怎么能把朕的爱妃也带走?”李少君诡谲地笑了一下。“皇上……您的真气……都给了丽娟……丽娟……她也成仙啦……”武帝从来没料到,是自己的真气促使丽娟成了仙!他急问道:“啊?仙人!那朕怎么办?”李少君有气无力地说:“皇上……不死之书……在淮南王……手中……快去……找吧……。”说完便闭上眼睛。东方朔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武帝却还在叫:“少君,仙人!”东方朔走过来,悄悄地说:“皇上,您以为他真是仙人?仙人还会死?”武帝这才有点清醒:“这……。”外边又一太监过来,原来是徐甲。武帝问道:“怎么回事?”徐甲小声说道:“启禀皇上,丽娟她已走啦。”武帝又陷入痴迷之中:“他们都走啦,朕怎么办?”东方朔沉着地说:“皇上,李少君他纵欲过度死了,跟常人一样,是死了!丽娟和他一样,也是纵欲……。”武帝对他这种说法大为不满:“胡说!他和丽娟都成仙了!朕也要成仙!东方朔,你要想办法,帮朕把淮南王手中那类不死之书找来,给朕看看!”“这……”这回是东方朔不知所措了。日已近午,小院之内,阵阵婴啼。又一阵婴儿哭叫声随风入耳,东方朔伸出手来,堵住耳朵。房内是他翻得乱七八糟的竹简。他一面翻,一面摇头。齐鲁女进到屋中。她见一地书简,便生了气。“当家的,皇上让你求天书,你还真找?有一天,皇上让你上天请神仙,你也去?”东方朔无奈:“可我也不能溜哇!”齐鲁女倒是痛快:“不能办就溜!长安有什么好的。我看蒲柳和金娥,两个在临淄,比我们活得舒服多啦!”东方朔拉她坐下来。“我说夫人哪,要溜,也得是时候。皇上的千古一帝还没做到呢!”齐鲁女痛斥道:“哼!就怕到了皇上成为千古一帝时,你就成了千古小丑啦!”东方朔惊叫起来:“说得好,说得好!千古小丑。为什么我东方朔要做千古小丑,不能做千古一帝?谁让我不生在刘家呢?要是我……”齐鲁女忙用手堵住他的嘴。“别胡说了,坏都坏在你这张嘴上!”东方朔的嘴被堵住,可他还在呜噜呜噜地说什么,只是没办法说清楚。这时云儿抱着儿子进了屋。云儿见他们两个怪怪的,一个堵嘴,一个要挣开,自己也不好意思起来,忙说:“哟!夫人,你给东方大人什么好吃的?”齐鲁女松了手。东方朔顺势点点头,接过孩子。“嗯,好吃,好吃!夫人,快,快给孩子一点吃!”说完便向夫人做个鬼脸。齐鲁女知道上当,打了东方朔一下:“谁让你吃完了哪!下次再弄吧!”东方朔乐得眼睛眯成一条线。笑罢,他转向云儿:“云儿,郭大侠墓边的房子我已经让人修建好啦,你可以去看看。皇上把终南山的那块地,封给了蒲柳和金娥。我拿出三顷来,还了孔大人,剩下的全归我们,郭大侠他是歇在自己家的地里啊。”霍云儿泪水欲出:“谢谢大人。您对郭家的大恩大德,让我何以为报?”说完就跪下磕头。齐鲁女拉起云儿:“云儿,你就别客气。看咱这儿子,多漂亮。呃,咱那女儿怎样了?”霍云儿说:“多亏夫人和道儿媳妇,现在可好啦。”齐鲁女笑了。“那胖妞奶水还真多!下回见到皇上,我可要谢谢他了。”“谢他什么?”东方朔问。“谢谢他送给我们一头奶牛!”齐鲁女说着,自己也笑了起来。东方朔憋住笑声,说道:“我说夫人哪,话可别这么说。”霍云儿却笑不出来,她眼圈一红,“夫人,我们一家的命,都是东方大人给的。云儿今天来,是请东方大人给我的孩子取个名儿,不然……。”齐鲁女急忙应承:“对,对,别找什么天书啦,给咱娃取个好名字。”东方朔说:“取名字……那就叫郭……郭……。”齐鲁女打了他一下:“你昏头啦!按你那天应承的,这孩子不能姓郭!”东方朔不明白:“那姓什么?”齐鲁女对云儿换了个眼色:“跟你的姓,姓东方!”东方朔这才明白过来:“这……。”霍云儿不好意思地说:“夫人说得对,两个都得姓东方。”东方朔叹了口气。“咳!那就叫东方解,郭解的解。”齐鲁女和云儿都点点头。齐鲁女又疑惑地问:“要是皇上细细问来不会露馅儿?”东方朔道:“咳──!皇上要问,我就说,孩子出生时我正在吃螃蟹。螃蟹的蟹还不成!这孩子,将来说不定会像螃蟹一样横行天下呢!”东方朔怀中的小男孩学着说:“蟹──蟹──”。霍云儿笑了。“好吧,儿子就叫东方蟹了。大人,还有女儿呢。”齐鲁女说:“这女儿可是咱家的掌上明珠。”东方朔紧接着:“好,说得好!就叫她──东方之珠!”建章宫中,武帝更加烦躁不安。卫青和霍去病的两路大军去疆场一个多月了,还没有取胜的消息传来。两军对峙而不决,原因还是军粮不济。张汤被叫在一旁,他吓得哆哆嗦嗦,一边听命,一边偷偷地观察武帝的脸色。武帝对卫兵发脾气:“怎么,又是半个多月没消息?再派出十路探马,不管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都来向我禀报!”侍卫兵忙说:“是!”话刚说完,就有一个侍卫飞跑进来,喊道:“皇上!西路探马来报!”武帝眼睛亮了起来。“有霍去病的消息?快让他进来!”那士兵满面尘土,气喘吁吁地跑进宫来,嘴中叫道:“皇上,皇上!”武帝急问:“霍去病他们怎么样了?快说!”那士兵由于太累,半趴在地上说:“皇上!霍将军率羽林军和十万精兵,横扫匈奴西路的十五万兵马,一路打过玉门关,先灭了折兰、卢侯、蒲类,逼迫匈奴昆邪王投降,然后挥师北上,将匈奴休屠王大部消灭,又西进灭了鄯善、车师和轮台,匈奴西部有十七个属国,已经投降了!”武帝大喜过望,高兴地站了起来。 “好!霍去病是我大汉的千里驹,无往而不胜啊!”这个士兵刚刚说完,又一名侍卫急急上来。在他后边,跟着老臣公孙贺。公孙贺见到皇上就跪下:“臣公孙贺求见皇上!”武帝这回不太着急了。“公孙爱卿,快快请起。来,赐坐!”杨得意急忙送上坐椅。公孙贺站着不坐下。“皇上!卫青大将军按皇上旨意,分兵三路,准备合击匈奴‘一只鞋’。”“现在怎么样?”公孙贺接着说:“皇上!你还记得,当时李广将军听说让他当右路军,连拜都不拜就走了。他因心中不满,使部队行动迟缓,结果误了军期。“武帝一惊。误了军期,可是要杀头的啊!公孙贺接着说:“左路军赵信,一意孤军深入,现在已被‘一只鞋’围住,卫青大将军正在率兵解围。”武帝又是一惊。“皇上,将士们个个奋勇当先,破敌之围没有问题,可我军粮草已耗尽,得赶紧补给!”武帝点点头。“嗯,张汤!”张汤一惊:“臣在!”武帝严厉地说:“命霍去病速从西路撤军,班师回朝;再调二十万担军粮,立即转供卫青大将军!”张汤如释重负:“臣遵旨!”说完急着溜走。“东方爱卿,东方爱卿!”武帝突然叫道。东方朔急忙从一旁闪出身来。“东方爱卿,前几天,朕记得你亲口说过,有七损八益。你历数那李少君的七损俱全,可八益是什么,你却没说啊!”“皇上,什么八益?臣也不知啊?!”“哈哈!你别给朕来这一套!今天晚上,你就在宫中,把那八益是什么,一一告诉于朕。不然,你就别回家喽!”武帝笑着说。东方朔看了看武帝,心中埋怨自己,当时怎么就一味地声讨李少君,不知不觉地走了嘴呢?智圣东方朔(第二部)第十四章 浴血沉沙汉之河西便是大河(黄河)之西,也就是今天所说的河西走廊。大河过金城(今兰州附近)而北上,沿贺兰山东麓,蜿蜒曲折,直抵狼山后方再东返。说起来简单的“河西”二字,实际上用尽浩瀚、荒凉等字眼,也无法形容一眼看望去,万里无人、飞沙走石的苍茫!霍去病和他的三千羽林军,一出长安,便如同一群脱缰的野马,迎风披沙,向西奔腾。公孙敖和张骞两个年近四十,也都是正当壮年,比起霍去病、辛苦子来,猛劲稍欠,但沉稳有余,耐力更甚,却也不会掉队。感到吃力的霍光,他那一介儒生模样,这次也随大军西下,虽然霍去病和辛苦子没少照料他,还专门给他多配了一匹快马,但他依然有些体力不支。尤其是每天晚上睡不着觉,偏要嚷嚷着掌起灯来,要看几块竹简!急得霍去病直后悔,说不该带他前来。霍光也不管他,只是我行我素。好在张骞知此事后,便从袋中取出一些豆豆似的东西,每天晚上给霍光煎一大碗茶,让他喝下。这一招果然很灵,霍光喝后便能入梦,而且睡得很香,第二天早晨便是精力充沛。霍去病大喜,命令部队快马加鞭,不到三天便来到大河边上,他令十万人马,到了大河边上饱餐一顿,然后让张骞寻找一个无风无浪的地方,准备渡河。在浩浩千里全是黄土飞沙戈壁荒滩的世界里,张骞所选的这个地方奇怪得很,平地里冒出了许多露出石头的山峰,山峰不高,却将渡口环围起来,犹如老太太烧火做饭用的围裙,所以张骞、堂邑父两个,把这地方叫媪围(后来叫石门,在今甘肃靖远县西北)。霍去病、辛苦子等众多小伙子一听到这个名字,好像回到了家人身边,一时忘记了许多疲劳,他们好像是在老奶奶的胳臂弯里躺着睡了一大觉。十万人马,渡河整整渡了两天,他们居然在木排和羊皮筏子上打起水仗来,霍光看到后直摇头,觉得这哪儿是打仗,分明是开玩笑!可霍去病却笑着看着,不管不顾,在他眼里,平时就该让士兵自由自在的,仗打起来了,要靠勇猛和灵气,舅舅那种靠战阵来取胜的方法,到沙漠之上,就未必灵光!过了大河,霍去病才发现河西不是好玩的!秦时蒙恬派人修筑的长城出现在面前。这哪里是什么长城,简直是一条头上光秃秃,身上到处是豁口的土埂子!风沙堆积在长城脚下,几乎行人便可跨过!他们沿着那长长的、豁体秃头的秦长城之南向西北方向纵马而驰,整整驰了一天,大约三百里已过,居然没见到一户人烟!落日西斜,人疲马倦。霍去病发现身边的长城在增高,而且出现一些子城,子城中还有互相套着的墙,一看便知过去曾有部队在此驻扎过。长城边上还有一片不大的湖水。霍去病大喜,便命部队在此安营扎寨,埋锅做饭。他让庄助负责照顾霍光,自己便与辛苦子一道,四处巡视一番,然后来到张骞和堂邑父的帐内。原来公孙敖也在这里,他们三个年长一些的,已经深深地感到此行任务繁重而且艰难了。他们想在一起,先行商议一个办法,然后再向年轻气盛的霍小将军禀报。没想到人尚未坐稳,霍去病便带着辛苦子来到了。他们刚刚坐下,霍光在庄助的搀扶下,居然也走了进来。“霍将军!看来我们要好好商议一下了!”张骞把大家安排好,全部坐下后,便对霍去病说。“好,张大人,你们说,这千里无人之处,我们如何寻找匈奴的人马呢?”张骞看了堂邑父一眼,说道:“霍将军,这沙漠之上,有水的地方,才有人烟。我们渡河之后,急行三百里,已经到达张掖。你看,”他从自己身上的褡裢中掏出三颗大大的蚕豆来,摆在地上。“这儿,是我们所在的张掖,是秦时蒙恬大军曾驻扎过的地方。我们看到的小湖,叫临泽。几年前我和堂大人路过此地,湖还很大,没想到眼下它变得这么小,所以这里居住的人都搬走了。从这里向西百里,便是一片大湖,我和堂大人叫它渊泉,而匈奴人则叫他‘冥泽’,意思是鬼住的地方。匈奴昆邪王的大帐就设在这里。昆邪王在匈奴众多大王中,是比较善的一个,我和堂大人与他有过交往。而从脚下向北,百里之遥,便是另一个大湖,名叫居延泽,那是匈奴休屠王的老窝,我们的妻小,也就被休屠王困在那里。”霍去病见张骞对这一带了如指掌,便异常兴奋。他急切地问:“张大人,昆邪王和休屠王,哪一个兵多将强?”“当然是休屠王兵多,也更凶猛一些了!他是匈奴伊稚斜单于的小舅子!”张骞答道。“那好!”霍去病站了起来。“明天,我们就分兵两路。公孙敖将军,你和张大人率五万人马由此向西,去与昆邪王交锋,不要急于求胜,只要拖住他就行。余下的人跟我,由堂邑父带路,直取居延泽,先将一只鞋的大舅哥拿下!”众人觉得这种分兵作战,各个击破的方法很好,纷纷点头。一直气色不佳的霍光却开了腔:“诸位将军,霍光一介儒生,行军打仗不如诸位,可在我看来,分兵两路固然是上策,但对匈奴西路,全盘掌握更为重要。张大人,霍光想请教一下:这河西共有多少国度,匈奴在此又由何人统领,匈奴之外还有什么国度在此名声较大?”众人不禁连连点头。他们觉得霍光这话问得太有道理了!不了解全盘,只在一个局部打仗,说什么心里也不踏实啊!霍光小小年纪,这次随军出征,虽然只有个都尉的头衔,路上身体还有所不适,他竟提出如此重要的问题,不可不谓眼光独到!可这茫茫西域,张大人虽然在此十多年,也多是被困匈奴营中,他说得出西域有多少国度,西域之外还有何国吗?众人的目光先是集中在霍光身上,后又一齐转到张骞身上。张骞微微一笑,坦然地说:“霍都尉,你问得好。张骞在西域奔走十有三年,所知也不尽详。就让我将这种一知半解,说与诸位听听。这西域之地,国度甚多,过去大汉接触过的,只有车师、蒲类、楼兰、鄯善、且末等小国。实际上西域之地,远比我大汉东土更为辽阔!据张骞所知,这里疆土最大的就有六个国度,一是水草肥美的乌孙国,二是人口众多的大月氏,三是出产良马的大宛,四是善于经商的大夏,五是生活平静的康居,六是信奉神佛的天竺,也叫身毒。这六个国度,不用说加在一起,有的一个国度,国土恐怕也比大汉小不了许多!在长安时我不敢妄说这些,来到西域,张骞再不给你们讲清,便会让你们坠入迷雾之中!这些国度,只有大月氏和乌孙两个国度,曾被匈奴冒顿单于所打败。就连这两个国度,对匈奴也是口服而心不服!匈奴为了统治这些地域,专门设了一个‘逐日王’,骑着快马,跟着太阳到各国逼交赋税!““这狗日的匈奴也太狂了,还弄了个‘逐日王’,简直他是日不落大帝国了!霍光,我记得你给我讲过的故事,说过去就有个叫夸父的,也曾逐日,后来逐死掉了,是不是?”霍去病插话道。霍光并没答应,只是两眼紧紧地盯着张骞。张骞只好对霍去病笑了笑,又接着说:“匈奴觉得老追着太阳收缴赋税,确实太累,便在焉耆、危须、尉犁三国之间,设了个官府,名为‘僮仆都尉’,隶属匈奴右贤王统领,专门看管这些小国。刚才我说的车师、楼兰、蒲类这些小国,都在‘僮仆都尉’的管辖之下。”“什么‘僮仆都尉’?我要让他们统统做大汉的‘僮仆’!张大人,你说了那么多国度,我听都听糊涂了,还是让霍光一一记下吧,公孙敖将军,你也快回营休息,明天东方发白时,我们就两路并进!”霍去病说着,便拉起辛苦子和庄助,起身向众人告辞。公孙敖也起身走出帐篷。张骞看了一眼坐着不动的霍光,点了点头,从背后的褡裢中掏出了一大堆蚕豆,摆在地上。第二天太阳刚露出头来,公孙敖便率领他的将士,披着沙漠上的露水,来到一个关口。说是关口,实则一边一个破旧的长城垛子而已,张骞告诉他说,这便是玉门关。玉门关中,有几百匈奴兵马守卫。见到汉军人马众多,他们拍拍马的屁股,一溜烟地向西开溜,公孙敖和张骞进了关内,摸摸他们的被窝,发现里头还是热的!公孙敖和张骞明白,昆邪王肯定先已知道汉兵到来的消息。二人不敢迟疑,率兵向西急进。就在他们又走数十里路的时候,便见到匈奴昆邪王率领数万人马,挡住了去路!“张骞大人,别来无恙啊?”五十来岁的昆邪王准备先礼后兵。张骞也欠了欠身子,答应道:“王爷,张骞与公孙将军前来冥泽,想向王爷借道到焉耆。请王爷让路。”张骞找个借口,因为他心里明白,昆邪王对自己不薄,不可张口便伤了和气。“哈哈哈哈!张骞,两国相争,何必客套?你要进兵,我要挡路,我们刀兵相见,也是常理。只是你不去找休屠王索要老婆,偏要到这里做甚?“昆邪王还要问个究竟。公孙敖早耐不住性子了,他不让张骞再与匈奴的什么王爷#嗦,手一挥剑,掩兵杀了过去!昆邪王笑了一笑,挥刀来迎。汉军与匈奴将士,杀成一团。张骞见匈奴人多,公孙将军他们打了半个时辰,并没有胜算的可能,于是鸣金收兵。昆邪王也不想恋战,竟自回到大帐去了。再说霍去病率领大队人马,从张掖北上,快马加鞭,三个多时辰便来到居延泽(今内蒙古自治区额济纳旗附近)。那居延泽是由两个大湖组成的,湖边草肥水美,人畜繁多。湖的西北便是有名的焉支山。当霍去病的大军出现在湖边时,许多匈奴人还以为是休屠王的军队打猎回帐了呢!原来那休屠王在西域没有对手,整天沉溺于游猎之中,他觉得湖边只宜居住,没什么野物,于是便终日在焉支山上打猎;时间久了,焉支山上的野兔都已无处藏身,于是他又将猎场搬到更远的地方,搬到居延泽西北三百多里的涿邪山和浚稽山之间,那里黄羊遍地,野兔成群。他万万没有料到,他留在焉支山南、居延泽边的妻儿老小,男女老少,竟成了霍去病的猎物!霍去病一开始还遇到了一点抵抗。留守大泽的五千兵马,与汉家羽林军首先开了战。霍去病和辛苦子、庄助等人,整整憋了许多年又许多天,今天得以大开杀戒,心中何等快意!他们不管三七二十一,只要是匈奴的壮男,只要是敢于反抗的,就统统地消灭!就是下马受降的,汉兵如果看到哪个不顺眼,也要给他一刀!另外五万铁骑当然也不闲着,就把居延泽四周百里左右的地方搜了个干干净净,就在湖的周围,居然有六个附属于匈奴的小国,有的居然被封为王!霍光命令将这些国王统统赶到汉军大帐之中,凡是壮男,统统绑起;凡是女人,也都圈到了军营之内;而数十万只牛羊和马群,更使他们觉得是天赐之物!因为他们的军粮所剩不多了,弄到十余万头牛羊,不是有了最佳的食物么?太阳快要落山时,霍去病让霍光清点队伍,发现汉军损失不到百人,而匈奴五千守军有一半被消灭,另有三千多人被俘。霍光拿来一张清单,标明俘虏里面,居然有匈奴的单恒王等五个国君,六个小国王母、王后阏氏,还有相国、将军、当户、都尉共六十三人,这里包括休屠王的妻儿老小,还有这些匈奴王的子女五十九人。“娘娘的,匈奴的王也真多,龟儿子更多!”霍去病骂骂咧咧地大叫一声。这时,他突然想起张骞的夫人,这可是皇上亲口说的,一定要接回!“霍光,张骞大人的夫人找到了吗?”他急忙询问。霍光笑了。他指了指身边的堂邑父,只见堂邑父身边站着两个含着泪水的中年匈奴女人,还有五六个孩子,其中两个快要成年的女孩子,正含情脉脉地看着霍去病呢!二十刚出头的霍去病居然脸红了一下,然后对自己属下的一名扁脸校尉命令道:“冯子都,你率两千人马,跟着霍光、堂邑父在此看管俘虏。辛苦子,庄助,你们率领其余兵马,饱餐一顿后,随我到居延泽之西驻扎,我要在那里迎头痛击休屠王!”卫青大军此次北上,远比上次收复河朔更为艰难。为了减轻霍去病的压力,他要堂堂正正地拉出中军大旗,与匈奴单于伊稚斜的大军正面作战;与此同时,皇上还要他派兵到辽东,击垮匈奴右贤王的军队,打通大汉通往高句丽等东北十多个小国的通道。从位置上说,让李广老将军从云中(今山西大同)出兵到辽东最为适宜,可他担心李将军不愿听令,同时又怕他年纪已大,辽东气候恶劣未必适应。想来想去,卫青最后还是让张次公率五万人马,奔赴辽东,而让李广将军和苏建、赵信三人,同为先锋,分三路迎击匈奴。卫青给他们三个规定了十五天的期限,要求他们在此期间,在大河西岸二百里处的大汉与匈奴交叉地会合。现在已经是十天了,李广将军的部队行动却不像往常那么迅速!卫青心里知道,年近七十的李广将军的脾气愈来愈大,经常自以为是,心中对他这个四十多岁的大将军有所不服。是啊,谁让我卫青是皇上的小舅子呢!也许我如果只是一个普通将军,李广老将军便心无芥蒂了!让卫青担心的,还有那个赵信。皇上是凭他的一个奏折而看中他的,非要重用他不可,而战场之上,赵信究竟有多大能耐,卫青一点都不清楚!好在苏建不仅是名勇将,又很有头脑,而且还有长期对匈奴作战的经验,从王恢代替田鼢出征匈奴时,他便上了战场,比卫青还早一拨呢!想到这儿,他才稍微松了一口气。然而他的眉头再度紧蹙起来。他深深知道,他的军粮本来就带得不多。临行之前,张汤吞吞吐吐地向卫青求情,说眼下只有十五万担粮食,先由东西两路大军平分,剩下的他在十天内补上。卫青考虑到霍去病远去西域,便让他带走了十万担。张汤并没能如期送来粮草,他的部队只能再支撑八天。如果八天之内,粮草再不到来,那问题就严重了!卫青走出大帐,看了看身边滚滚北去的河水,心情更加沉重起来。我大汉的国力已被与匈奴作战之事,被修朔方城之事几乎耗光,自己为何不能设法毕其功于一役呢?在这儿等待粮草,无粮便退兵,这固然最保险,可是劳师动众,半途而废,不是白白浪费许多军力和钱粮么?还有,那样霍去病就会孤军陷敌,何等危险!想到这儿,卫青将右拳紧紧地握住,然后举到鼻子前面。一向沉稳的卫青,突然向三军发布命令,五天之内,先头部队如期与匈奴大军交战!与此同时,他又派出五名校尉,一名到长安张汤处催粮,一名到李广将军处催兵,一名到霍去病处探察军情,一名去辽东张次公处打听情况,还有一名,回长安给东方朔送去一封信。廷尉府中,张汤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他搜遍长安府库,又让廷尉府的士兵把长安集市上的小贩手中的粮食全部弄来,仅仅搞来五万担,在皇上规定的时间内交给了公孙贺。可皇上要他在十五天之内,再将二十万担军粮,分送到卫大将军营中,简直像要他的命一般!张汤心中一急,不由得大骂主父偃,都是你这个鬼东西,要建朔方城,把满满的府库搞空了!张汤啊,张汤,你为何当时附和着主父偃呢?你为什么还要对皇上大打保票,说钱粮足保供应呢?现在,你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在皇上面前如何交待啊!在他一旁形影不离的吴陪龙,早就知道张汤的忧虑。他凑上前来,对着张汤的耳朵说:“大人,皇上让义纵到齐国灭了主父偃,销了齐国王号,分五郡而治之,何不让他在郡守未到之际,先将库府中的粮食,运到长安来呢?”张汤闻听此言,不禁大喜。他向四周看了一眼,发现并无他人,于是上前抱住吴陪龙,居然亲了他一下!两人无心多做什么,急急忙忙出了府库。门外站着一高一矮两个官吏,他们便是张汤的爱将杜周、赵禹。张汤叫过他们来,悄悄地向他们吩咐道:“如今事不宜迟,我们只好先斩后奏了。杜周,你到临淄去告诉义纵,要把齐国五郡府库的所有粮食,统统装上车子,务必弄到二十万担。”杜周却说:“张大人,那义纵是长安的执金吾,本来就不属于廷尉管辖。如今他又以钦差身份,兼管齐国,恐怕杜周难以说服他啊!”赵禹也随声附和:“是啊,张大人,就是有了皇上的手谕,他义纵可能还会拖延几天,给大人您出点难题。要想拿到粮食,就得有非常之人,使出非常之策啊!”张汤也急了:“什么非常之人,非常之策?”杜周和赵禹异口同声地说:“请出东方朔!”建章宫内,武帝面色凝重地坐在那里。东方朔拿着一封书信,在一旁冷冷地站着,看着台下的张汤。张汤知道这回皇上为了军粮之事,一旦发怒,说不定杀了自己。于是他口中小心翼翼,心中却战战兢兢。武帝心急,拍着案子就嚷:“张汤,你上次筹粮,时间虽然如期,可数量上却大打折扣,只给卫青运去五万担粮。二十万大军,五万担粮,够他们用几天的,你说!”张汤诚惶诚恐:“皇上,臣已经尽力而为。据臣所知,只有两处,粮草较为充足,可是臣恐怕……”武帝见张汤吞吞吐吐,更急了:“怕什么?哪儿有粮食,便到哪儿调去!”张汤跪下:“皇上,如今天下余粮最多者,莫过淮南。淮南王不向皇上交粮,而淮南太子刘迁却屯兵数万,积粮无数。臣一直想调他的粮食,可是臣没有这个权力啊!皇上,如您允许,臣请与公孙贺老将军带领禁卫军十万,到淮南取粮!”武帝和东方朔二人听了,都大吃一惊。这是什么取粮,分明是攻打淮南,夺其粮食!与匈奴东西两线交战,已是疲惫不堪,哪能再在淮南大开兵衅!何况淮南太子谋反的迹象并不明显!张汤是真的糊涂?还是借此掩其筹粮不果之过?然而武帝并不想于此时深究此事,不论淮南王的事情是真是假,还是张汤所作所为真假,他都没心思深究。他只注意到,张汤刚才说的共有两处,难道另一处也是如此难取?想到这儿,他问道:“那你说的还有一处有粮,是何地方?”张汤看了东方朔一眼。“皇上,那就是齐国。齐国自春秋以来,至我大汉,均为天下首富。齐王次昌刚被主父偃逼死,皇上您将齐分为五郡,郡守尚未到位。如果让义纵在临淄,将五郡的粮食收集起来,保证足够二十万石之数。“东方朔没有想到,这个贼子张汤,竟然将二十万担的军粮,全然加到齐国人头上!齐国是自己的家乡,那儿并不富裕啊!可是卫青前线大军,若无粮草,更为危险。天下还有何处有粮可调呢?自己心中也没有数!武帝听说齐国有粮,心里略为有底。但他也知道,时间这么紧迫,恐怕只凭一纸诏书,那个义纵不会如此上心。必须派得力之人,前往催办!从职责上说,这是张汤份内的事儿;可张汤能够制服义纵吗?未必!从能耐上说,只有东方朔能够胜任,可齐国是东方朔的故乡,他会愿意么?武帝看了看东方朔,又看了看张汤。“两位爱卿,目前边关吃紧,运粮如同救火。齐国的军粮,何人能在十余天内,全部收集起来,如期运到边关呢?”张汤毫不犹豫,上前奏道:“皇上!此事按照职份,是微臣份内之事。只是那义纵强悍自用,并非臣能管得。且微臣对齐国向来生疏,不敢妄承皇命。依臣之见,东方大人乃齐国人士,天下皆知,他有经天纬地之才,义纵见了他,好比老鼠见了猫一般。而东方大人对临淄很熟,前不久还和主父偃在那儿私自幽会,因此臣推荐东方大人前往办粮,保证会万无一失。请皇上明察。”好一个张汤,他不仅将东方朔吹上了天,还深知东方朔的底细,居然连主父偃去找东方朔的事情也知道,还说成是两人“私自幽会”!武帝并不理会什么“私自幽会”,他觉得张汤倒有自知之明。“东方爱卿,既然张汤都认为自愧弗如,这齐国,看来朕要请你再走一趟喽?”东方朔笑了一下。什么再走一趟?难道皇上你也认为我曾去找主父偃幽会过?可他一想到卫青的二十万大军在战场上等待着军粮,他便没有心思再去计较了。他正要开口,答应皇上的这一“请”求,突然想起,齐国近年干旱不断,五郡不过二百万人,二十万担军粮,等于每人要拿出十斤粮来,这简直是从嗷嗷待哺的雏鸟口中夺食啊!“东方爱卿,你刚才还说,卫青他们在关边,盼望粮食,如大旱之盼云霓啊!”武帝突然补上一句。“皇上,”东方朔慢慢说道:“臣知道,齐国连年大旱,并不富裕。皇上也许以为臣是齐人,才说此话。实则不然。不去调粮,臣心有愧于卫青和边关将士;去齐国调粮,臣有愧家乡父老。臣之愧也是皇上您的羞愧!皇上,臣可以去齐国,完成此命,臣只有两项请求,请皇上恩准!”“说吧,东方爱卿,只要你去调粮,别说是两件,就是三件五件,朕都允你!”武帝慨然承诺。“那好,皇上,臣第一个请求,就是调粮完成后,请皇上免去齐国小民三年赋税。”张汤的账算得很精,他插言道:“东方大人,齐国人口二百余万,以每人每年交粮十斤计算赋税,也就是二十万担。你让皇上免去三年赋税,未免太多了吧。”武帝也说:“对啊,一年的赋税额,何必免三年?”东方朔却不干了:“那好,皇上,张汤是长安人士,皇上可让他十天内在长安调集二十万担军粮,臣请求皇上免去长安人三年赋税!”张汤这下子傻了眼,长安老鼠洞中的粮食,也让他给搜光了,再从长安调粮,那长安老百姓连老鼠也吃不上了!武帝看了看张汤,深知他已无能为力,便点了点头:“东方爱卿,朕也知道,齐国大旱,子民不易,朕允了你,就免去两年吧。还有一条什么请求?”“臣请皇上圣允,到了齐国,只要为了筹粮之事,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正如皇上所言,义纵强悍,不好驾驭。臣请皇上赐臣一根绳索,如果义纵不听我的命令,臣可用这根绳索来将他制服。”东方朔说得简简单单。“好!朕允了!你到了齐国,只要为了筹粮之事,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他边说,边将腰上的黄色腰带解下来。“朕先赐你一根黄腰带,张汤,再去你的廷尉府拿一根细细的而又结实的绳索,交给东方爱卿!”“臣遵旨!”张汤听说要治义纵,当然高兴。“还有,再派上两千辆大车,每车二马相拉,随东方大人到临淄运粮,直接运到边关!”“臣遵旨!”张汤看了东方朔一眼,然后跪下谢恩,动作轻盈,身上透出说不尽的轻松。远在居延泽之西的霍去病,等了好几天,并没见到休屠王的身影。休屠王的老窝被我抄了,他是不知道,还是装傻?他真的会如此沉得住气么?霍去病派出的打听公孙敖消息的人马回来报告说:公孙将军与匈奴昆邪王打了好几天,那昆邪王打打停停,战而不决,那个用意非常明显,他要把那个冥泽当作大锅,他与公孙敖一块“熬”起了牛皮糖!霍去病这回急了,他突然明白匈奴休屠王的用意,他要与劳师远袭的汉军打持久战,等待汉军人困马乏,师疲兵老之际再来个回马枪!我的军粮本来就不多,士兵们终日食肉,气饱涨闷,已有不适!霍去病急忙找来堂邑父、霍光、辛苦子和庄助等人。霍光还告诉他一个不好的消息,我军没仗可打,面对那么多匈奴女人,有的人已经熬不住了,那个冯子都昨夜便让两个士兵把一个匈奴女子拖进了自己的帐内!霍去病没有理会霍光的告状,他深深知道,现在要做的,便是与匈奴速战速决!于是他把头一抬,发布命令:“辛苦子,你和我一道,率三千羽林军,另加两万铁骑,从后面夹击昆邪王,先与公孙敖将军和张骞大人会师!”“是!”辛苦子高兴地应答道。众人也都点头称是。只有这样,各个击破,才能摆脱困境!“堂邑父大人!你和庄助、霍光二人,率兵三万,打着我的旗号,在这里等候休屠王。千万不要出击。如果休屠王来了,便将他们挡住!我会立即杀回来,解救你们!”堂邑父和霍光、庄助异口同声地说:“将军放心!”冥泽黄昏。湖水泛金。公孙敖和张骞立在湖水边上,看着远远驻扎着的的昆邪王军队,一筹莫展。这个老狐狸,几天来一直和汉军在湖边溜弯子,兜圈子。有时两军碰面,老家伙还要给张骞打打招呼,没战几个回合,他便又是拔腿便走。公孙敖和张骞今天上午分兵两路,想从湖的东西两个方向进行合围,没想到当他们围到一处,时,那昆邪王的人马早已远离冥泽北岸五里路的地方扎了营寨!张骞和公孙敖没有的是办法,有的却是哭笑不得!正在这时,突见昆邪王的大帐背后,狼烟四起。匈奴兵马,叫乱一团,纷纷向这边溜来。公孙敖和张骞大吃一惊,谁会从北边的方向攻杀过来?除了霍去病霍将军,难道还会有别的军队?两个人不再犹豫,也不用互递眼色,一挥手中的刀剑,纵军向北冲杀而去!昆邪王怎么也没想到,会有一支更为凶猛的大军,会从东北方向朝自己杀来。事先他知道休屠王的老窝被汉军占领了,但休屠王还派人来说,不急于打,要把汉军拖死。这个休屠王,自己没能拖住汉军,却让我成了馅饼中的肉糊糊!他急忙命令自己的两万骑兵,先将后方来敌顶住,可他哪里知道,这一拨汉军比起张骞和那个什么敖的部队,年轻许多,却凶猛十倍,个个出手不凡!再一细看,凡是厉害的,头上都插着一根羽毛!这是天兵天将么?昆邪王一边叫喊:“顶住!顶住!”眼看着两万骑兵,有一半被来者吃掉,自己只好率领剩下的人,由五百亲兵保护着妻儿老小,向南边逃来!公孙敖也是憋了好多天的力气没处用,岂能放过这个机会?他与张骞两个,挥剑抡刀,猛砍猛杀。昆邪王剩下的一万人马,早已毫无斗志,而且还要应付后边;只有那五百亲兵,拼命死战。虽然这五百人都是高手,但到了公孙敖和张骞的五万饿虎身边,只够塞塞牙缝!昆邪王是何等人物?他深知汉人的一句名言:识时务者俊杰也!何况自己与张骞还曾有恩呢?只见他纵马来到张骞身边,将手中的刀往张骞的马前一扔,大叫道:“汉家使者,张骞大人,我们放下兵器,弃暗投明,快让你们的大军别打了!”张骞也是于心不忍,便将手中的锣拼命地敲了起来。他身边的汉军齐声叫道:“昆邪王投降喽!匈奴士兵快下马投降喽!”北面的霍去病军队听到锣声和叫声,也不再痛杀。霍去病与辛苦子飞马过来,见过公孙敖和张骞。不用清点人马,昆邪王自己报来:“昆邪王部两万人马,被大汉军队杀死一半,生俘一半,还有两万家属妇女,一并投降!”辛苦子看了看自己的部下,死伤约有千人。霍去病长途奔袭三百余里,此时已是人困马乏。然而他的精神并没敢松懈。他的心还在居延泽边上。他让张骞负责收容俘虏,却让公孙敖、辛苦子急忙让士兵们埋锅做饭!一个时辰后,当汉军饱餐一顿,准备休息时,黑夜中跑来几匹快马,他们惊呼道:“霍将军!你们走了才半天,休屠王便将居延泽的汉军给包围了!“霍去病一点也不吃惊,反而是满脸的兴奋!他转过身来,对公孙敖说:“公孙将军,我与辛苦子这就返回居延泽。我要将你手下的骑兵带走两万。你可留下一万人,交张骞大人在此守候,你带着剩下的两万人,到居延泽边与我们会合!”天黑兵乏,还要赶路?公孙敖有点担心。但他从霍去病的神情中知道,军情太紧急了,不能再休息!于是他点了点头。霍去病和辛苦子率四万军队,披星戴月,向居延泽进发。他们会迷路吗?好一个霍去病,他在白天奔向冥泽时,便让部队专派五百人马,在平坦的沙路上每隔两三百步,便砸下一根木桩,木桩上头,统统绑了一小片带着白毛的羊皮!庄助与霍光两个,正在面临前所未有的考验。就在霍去病和辛苦子走后两个时辰,汉军的斥候(侦察兵)便来报告:西北方向发现匈奴的大批军队!霍光毕竟年轻,他听了这个消息,再也顾不上那些匈奴妇女是不是应该保护,便将战俘营统统交给堂邑父和那个冯子都管理,然后命令将俘获的所有车辆都调到居延泽西。他和庄助两个,决定像韩信那样,背水一战。可韩信当年是背河列阵,大河再宽,退了之后也能逃脱,而他们所背靠着的居延泽,足足几十里宽的湖面!可是他们所带领的三万兵马,是汉军中最精良的骑兵,是跟着霍去病千里横行的骑兵,是在居延泽边饱食多日的以逸待劳之师,是一伙看着另外两万人随羽林军去了冥泽心中颇觉不平的骑兵!不要说是什么休屠王,他们巴不得前面到来的是匈奴单于本人,就是匈奴三十万大军来了,他们一点都不害怕!不满十八岁的霍光,一个儒里儒气,身体病病殃殃的霍光,此时却比堂邑父和庄助更为镇定。他听辛苦子说过,那庄助是淮南太子派来的人,是个可能心怀叵测的人。可是他心里更加明白,这个时候决不能怀疑庄助,那样岂不是将一员大将推向敌人的阵营?自己一介儒生,能领得了千军万马么?霍光的聪明才智此时得到了最好的发挥,他将最勇猛的将士全部交给庄助,并且对他说:“庄将军,你是和郭解、雷被同样高超的大侠,是大内之中罕有人比的高手,是皇上御前一流侍卫!有你的带领,我们一定能将匈奴大军挡住,牵住!霍大将军离此不远,他会和公孙敖一道,快速赶回的!”说完,他将兵符交给了庄助,自己只带领五千个当过弓箭手的骑兵,用那些车辆在湖的南边一个缺口外,堆积成的一堵车“墙”,准备将向东突袭的匈奴骑兵射杀回去!也正是黄昏时刻,正当霍去病和公孙敖夹击昆邪王的时候,休屠王带领他的五万惯于狩猎的骑兵,全部集结在居延泽西边。他们并没有急于攻击,好像在等待什么号令。当太阳在焉支山边隐去最后一抹余辉时,只听一声响箭,所有匈奴士兵,纷纷点起火把,然后随着飞蝗一般的鸣镝,向湖边的汉军发起了猛攻!自从霍光将兵符交给自己之后,庄助便觉得脑海里一片空白。他和汉家三万兵士一道,准备着痛击匈奴,可他却不知道自己的灵魂到底在哪里。他只觉得这是他平生最重要的时刻,他作为一个汉人,一名武士,一名在光明正大的皇上身边忐忑不安的阴谋者需要大放光彩的时刻,一种久被淮南太子和淮南郡主刘陵压抑的力量,蕴集他的胸中,他想自主地发泄一次!当匈奴骑兵像发着萤火的蝗虫一样,带着嗡嗡的叫声向湖边扑来时,他第一个站了起来,跳上战马,冲向了敌人!霎时间,焉支山在晃抖,居延泽在咆哮。休屠王原以为霍去病的主力已去攻打昆邪王,自己不等其他的部队来到,便率领所部三万余骑,冲杀向那个本来属于自己的,将士们熟悉一草一木的营地。惯于射猎的休屠王,到了眼下,才发现汉家的军队,决不是山中的黄羊和野兽,有了火把便能逐走。他们也不是西域小国的弱兵游勇,见到匈奴大军便丢盔弃甲;相反,汉军是一个训练有素,勇猛顽强之师!他们反客为主,以逸待劳,正在这里等候着他的骑兵!匈奴将士手中拿着的火把,不再给自己照明,而是给汉军指明了道路!一只只无声的箭,从湖的南端射了过来,先头骑兵一片一片地倒了下来!而在北面,只见一员大将带领无数汉军,迎上冲过去的匈奴兵马,双方交战起来,匈奴骑兵纷纷丢下火把,滚下马来!休屠王急忙命令手下,吹响胡笳。一种凄厉的声音从他的身边传了出去,匈奴将士纷纷扔下火把,或者熄了火把,退回到西边的山坡之上。庄助等人砍杀了一阵,觉得还没过瘾,但见匈奴兵退,便也不敢往前追去,也都退了回来。休屠王知道自己遇上了劲敌。他想把大军撤回焉支山后。天明再说。正在此时,他派出的探马飞速来报:霍去病的大军在傍晚时分,便将昆邪王的军队消灭一半,昆邪王已率另外的一半,投降了汉军!休屠王此时心里更加明白,等到明天,霍去病的得胜之师一旦返回,他那陷于汉军中的王后和孩子,尤其是他的老婆,她可是伊稚斜单于的妹妹,便永远是汉家的俘虏,再也无法和自己见面了!可自己有何面目再去见单于大舅哥呢!是好是坏,只有一个机会,那就是连夜拿下自己失去的大营,救出妻子儿女,再越过焉支山,撤回燕然山!不然,自己只有死路一条,连匈奴的本土也回不去!于是他命令已经撤回的匈奴将士,今天夜里,死也要把失去的大营夺回来,至少要把夺回自己的老婆——休屠阏氏!本以为要向回撤的匈奴士兵,听到这个命令,全都呆了!休屠王不作任何解释,自己手举火把,先向汉军所在的湖边冲了过去!见到休屠王率先冲了出去,匈奴将士如梦初醒。他们再度举起火把,纵马加鞭,向山下冲杀过去。庄助和霍光等汉军,以为夜已至深,匈奴已被击退,不会再来进攻。刚想松下一口气,却见喊声大起,火把和鸣镝又飞了过来,于是急忙再次应战!好一场夜的厮杀。远行千里的汉军,第一次领略到焉支山的嚣张和冷酷。年轻的霍光觉得身上有些发颤。他没有什么武功,不敢像庄助那样亲自冲锋陷阵。他捏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强迫自己镇静下来。他看着五千名弓箭手面前的箭囊都快空掉,这才发现事情的严重。他想起了卫大将军的武刚车,他恨自己平日只顾读书,要是学些兵法,或者向东方干爹学点剑术,不,学点八卦阵法,也许能将眼前这些车运动起来,让它们也变成一道游移不定的铜墙铁壁!眼看着匈奴的火把队伍愈来愈近,突然他想到了火。对,何不用火,烧了这些车辆?想到这里,他觉得自己再也不冷了,浑身热血都在沸腾。“快点火把,把车辆统统烧掉!”听到霍光的喊声,汉兵纷纷点燃火把,将车烧了起来。一道熊熊火墙阻住了匈奴骑兵的去路,他们纷纷向火墙的两边迂回。五千名汉军弓箭手,在没人招呼的情况下,纷纷弃箭上马,向墙的两侧奔去,他们要迎住匈奴骑兵,作一次面对面的厮杀!霍光此时觉得天地都热了起来,而他的心却冷得要结了冰。他所骑乘的那匹马,不知被哪个箭手骑跑了。自从来到战场,霍光便觉得他不再是那个和姐姐在颍水边读书的霍光,不再是那个在宫中看着太子读书,和桑弘羊一道说话的霍光,而是成了皇上的霍光,霍大将军得力助手的霍光。只要有人,有将士在面前,他就要装出和霍去病一样刚强的样子,可他第一次见到这种血腥的场面,他的心中是非常恐惧的!好了,士兵们全都冲到了前面,连自己的马也被他们骑走了,霍光又成了原本的霍光!想到这儿,他本能地躲到了远离火墙的一辆大车底下,只见前面的山峰在抖动,后面的湖水也在抖动,于是独自一人,让自己的四肢随意地、彻底地抖动了起来……庄助此时却领略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意。有了明确的可杀可戮的对象,他第一次领略到什么是彻底的放纵!作为淮南八骏之一的他,只因有一次被雷被击倒在地,他便在淮南太子的手下抬不起头来。他那高大的身躯,一直被刘迁的影子遮盖着。他陪刘迁习武,从来不敢真正出手。他被逼着和刘陵练功,也从来都是任着她放纵。当他在皇上身边,想到自己将要在适当时机,去执行那个最无耻的命令,要对一代明君动手时,他的心每到夜深人静时,都要不停地颤抖。如今这个月光微微、火把通明的夜晚,他的心再也不用颤抖了,他要把自己的生命和那种可怕的颤抖一道,统统扔在焉支山下!一个匈奴将纵马来到身边,用长刀向他猛刺。他从马上一跃而起,用自己手中的刀将那人的头颅削了下来。可那个没有脑袋的匈奴人,却把刀刺进了他坐下那匹马的脖子。庄助再次纵身,腾空跳起,落到一边,左手又随时捡起地下的一把刀,双刀并举,等待着来到身边的敌人。最勇猛的汉将落到马下,怎能逃脱休屠王的眼睛!他挥起长柄砍刀,便向庄助逼来。休屠王的三个贴身卫士,同时纵马过来,将庄助围在中心!此时只听远处喊杀之声又起,庄助吃了一惊,休屠王更是一惊。只见西南方向,同样有无数火把,向湖边奔涌过来!他们没有鸣镝,却用汉语发出连匈奴人都听得懂的喊声,“杀啊,杀啊,杀——!”原来是霍去病,他率军再次奔袭,回到居延泽边!庄助有如神助,两把钢刀同时挥舞,先向一个匈奴侍卫袭来。那侍卫急转马头,准备躲过;那马怎能尽如人意?回首稍慢,便被庄助左手一刀,砍下马的脑袋;右手刀起,人的脑袋也落了下来!无心恋战的休屠王此时性起,冲上前来,对准庄助一刀劈下。庄助躲闪不及,只觉得左臂一麻,便向地下倒去。秋风飒飒,落叶纷纷。卫青走出自己的大营,向北远眺片刻,又回头来,向长安的方向回望。五天时间已过了四天,张汤只派人送来三万担军粮,稍缓燃眉之急。可是,让卫青心急的还有一层,便是李广老将军已经离开云中多日,至今还没赶到指定地点,而苏建和赵信二人,已经和匈奴单于的大军接触上了!好在卫青派往西域的探马来报,说霍去病在居延泽一带大败昆邪王和休屠王,匈奴的西路部队已被霍去病赶到燕然山北,霍去病正向四处扩大战果。去病这孩子,终于能够独挡一面了,卫青松了一口气。可是让他担心的是,霍去病过分纵容部下,有的士兵在匈奴境内烧杀淫掠,他竟管也不管。本以为霍光在他身边,能够好言相劝,没想这个小人儿,却也经历了一场生死劫难。还有那个庄助,他是个让人时时刻刻提防着的人,没想到他在西域立了大功,险些为国捐躯!想到这里,卫青不禁感慨万分。让他更感放心的,还有李少君的死。从长安回来的信使说,东方大人假借刘陵,除掉了李少君。可皇帝还以为李少君真的成仙去了。皇上啊皇上,人要是能够成仙,何必要来战场上打仗呢?吹一口仙气,让该死的人都死去,不也罢了么?“大将军,前面情况万分火急!”卫青抬起头来,原来是他的爱将李沮来到面前。“李沮将军,出了什么事?”“前锋赵信,不听将令,孤军前行,已被匈奴‘一只鞋’大军团团包围!”李沮说。“那苏建将军呢?”“苏将军按大将军之令,在河西等候李广将军,李广将军未能如期到达,苏建将军听说赵信被围,便发兵救援了!”卫青心中大吃一惊。苏建与赵信,互为犄角,失去一支部队,另一支则是孤掌难鸣。可是这两支军队,能和匈奴单于的大军对垒么?本想三路大军,形成合围,不料反被匈奴一一围住!卫青不再犹豫,对李沮下令:“李将军,事不宜迟。命令中军大队,火速行进,直接增援苏建将军,与匈奴‘一只鞋’作一死战!”“是,大将军!”东方平原之上,临淄城巍然屹立。一支多达两千辆车的长龙,头已插在城门之内,尾巴还在城门以西的大道上甩动着。东方朔骑着他那匹花脸白马,走在车龙的前头。眼看着原来齐王的宫殿,如今临淄的府衙就要出现在面前,他不禁想到主父偃的死来。那个作恶多端的主父偃,就在这府衙之前被义纵烹掉的,不,是他自己跳进了沸腾了的油水和屎粪之中。他实现了自己的诺言,生不能配食五鼎,死后五鼎相烹,只不过用不着五只鼎来烹他,一个大鼎就够他受用了!想当初在霸陵的歪脖子树上,在董偃家的地窖子中,自己要是不救他,也许就没有后来那么多可笑可恨、可气可恼的故事……“东方大人,你好啊?”义纵的一声问候,使东方朔从沉思中醒了过来。“啊,啊,义纵大人。”东方朔见来到了府前,义纵恭敬地在衙前迎接,便急忙下马,与义纵敷衍了一下。义纵领着东方朔,一路来到齐王的相国府中。这里到处堆积着箱子,还有一些黄金白银,珠宝玉器,散落在大堂之上,一片狼籍。东方朔见到面前这个样子,就知道义纵这阵子没少做事。“义大人,你这是要搬家啊!”“哈哈哈哈!东方大人,都是你的那位好友,主父偃干的好事!”义纵话里不无讥讽。“义大人,当初你和张汤一道,跟主父偃去强迁天下富豪,还又拿住了郭解,可比我东方朔走得更近啊。”东方朔当然不让他占了便宜。“对,对!东方大人,说得好。不过,我义纵是凭皇上的旨意做事,那时皇上要杀郭解,我义纵只能从命;后来皇上又让我来烹主父偃,我也不能不从啊。好在我还讲点道义,把主父偃的妻女留了下来,不然,您的儿子也没法再娶回主父偃给他定下的亲啊。”义纵这个家伙,对东方朔更是一丝不饶。东方朔笑了起来。“说得好,说得好!我那个老大啊,生来不想当官,也就是个收拾贪官污吏,行尸走肉的料。不过义大人,这么说来,你老在齐国呆着,可有点不太吉利啊。”义纵心里不由得一紧。他知道,再往下扯,东方朔可能会把张汤忌恨自己的事说出来,还可能会把皇上心中忌恨自己的事,把自己的未来和主父偃的臭肉之汤连起来!论耍嘴皮子,我义纵哪是他的对手?他把眼珠儿一转,同时也把话题一转:“东方大人,你这次来临淄,带来这么多车辆,八成是皇上让你把主父偃所敛的财物,统统运回长安?”东方朔吃了一惊,便顺着他的话问下去:“义大人,照你这么说,主父偃来齐国一年之际,所敛财物,能装得下两千辆车?你开玩笑吧!”“我开玩笑?东方大人,你看哪!这主父偃,到了齐国,先把齐王宫中积聚数百年的好玩之物,一一借来观赏;等到齐王为他逼死,这些宝物居然全归到他的名下!与此同时,他将齐国各地金银财宝,一一索要。据义某统计,他贪污挪用,加上索贿受贿,还有从齐王宫中搬来的东西不计其数,其中仅黄金一项,便多达二百万两!齐国的金子全被他搜光了!白银铜币,更是不计其数,至于丝绸布帛,就够装上几百车的!我看,当年田鼢死后,家中财物可敌国库,而主父偃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东方朔惊呆了。他心里明白,照义纵这么说,齐国可就被主父偃盘剥得只剩地皮了!如今我再来此地筹粮,不等于在齐国六月飞雪的土地上,再洒上一层寒霜么?义纵此时得意得很:“东方大人,你看,主父偃单是分给齐国泼皮无赖的黄金,就达五百斤之多,整整五千两啊!如今我让那些人退还,他们说没了。没了哪儿成?吃进去多少,我要他们吐出来多少!吐不出黄金,就让他们吐出黄水来!——东方大人,你看,这些古旧物品,都是那些曾和主父偃狼狈为奸的人,贡献出来的!”东方朔看了看满屋子的铜鼎、香炉之类破烂,不解地问:“义纵大人,你要这些东西干啥?”“我要这些东西?哈哈哈哈!东方大人,我要它们做什么?义纵生来喜欢这些东西。可这些,我一件也不会要!我要把这些东西运回长安,让皇上看看,让张汤看看,我这一次齐国之行,可不是白来的!”原来他是为了邀功!东方朔对义纵的心思全然了解,他心里一面为齐国人担忧,一面憎恨义纵心毒手辣。他突然想到,何不利用收粮之举,给齐国人找补一点回去呢?对!我要从蝎子尾巴上刮下点蜂蜜来!他不是说,黄金便有二百万两么?想到这儿,东方朔比义纵还要兴奋。“义纵大人,实话实说,眼下卫大将军和霍去病与匈奴在西域和北方两头作战,军粮早已不继。皇上让我来齐国,是要调集二十万担军粮,还请大人多多相助。”“哈哈!果然你是来调粮的!”义纵冷笑起来。“东方大人,要是张汤来此调粮,义纵以为那还是顺理成章,因为他只管皇上高兴不高兴。可你东方朔,本来就与征税纳粮的事相去甚远,何况你还是齐国人呢?”“义大人,此话怎讲?”东方朔装作糊涂。“东方大人,人人都说你神,我看你也有不神的时候!这齐国连年大旱,有的地方颗粒无收,再加上主父偃横征暴敛,贪赃枉法,齐国人早是处于水火之中,哪儿还有粮可调?”东方朔要的就是这话,他希望义纵把他自己逼迫齐国人上交钱财的事也说出来才好呢!接着义纵的话,他便问:“照义大人你这么说,张汤说齐国有粮,皇上派我前来调集,原来是件不可能的事了?”“可不是嘛!那张汤怕我在齐国收拾了主父偃后,功大于他,所以才出此奸计,要我的好看。皇上轻信他,也便罢了,东方大人,你怎么也看不透张汤的鬼计?“东方朔却高声叫道:“我不管是他诡计多,还是你的鬼点子多,我只知道前方大军急需军粮,若是无粮,恐怕卫将军手下二十万兵马,便成了匈奴人的口中之物了!”义纵也不相让:“这个我懂!可是东方大人,据义纵所知,齐国五郡,把仓库掏个底朝天,最多弄出五万担粮食,根本没有二十万担!”“要是拿钱买呢?”“没有粮食,你买什么?”“要是我出十两黄金,买一担粮呢?难道没有人卖?”义纵这回犯难了。平时是三两黄金便买一担粮,如今粮价再贵,如果要出五两黄金买一担,可能也会有人弄出粮食来卖。十两黄金买一担,别说齐国了,可能鲁国、燕国,远在南方的吴楚都要来此卖粮了!可他嘴上却还要装硬:“东方大人,这个价要是平时,可买到两倍的粮食,可如今齐国无粮,你几天之内,决买不到!就是能买到,又从哪儿弄来那么多的黄金呢?”“哈哈哈哈!”这回是东方朔大笑了。“义大人,你好健忘啊!刚才你还告诉我说,主父偃在齐国贪污挪用、横征暴敛、索贿受贿的财物,仅黄金就有二百万两之多。你的话可从来都是实实在在的,没有半点虚假啊!”“什么?东方朔,你要用这些黄金,来购买粮食?”“那还有错?多谢义纵义大人先在这儿为我准备,东方朔回到长安,可要在皇上面前,给义纵义大人美言喽!”义纵一下子跳了起来!自己在齐国搜了几个月,好不容易才搞到这么多的黄金,本来是要送给皇上,以图从长安执金吾的位置上,往前挪一挪窝的,如今却让他东方朔作为顺水人情,一半还给了齐国的百姓,一半完成了皇上交给他的使命!东方朔啊东方朔,你真行啊!东方朔见他不说话,便催促道:“义纵大人,你要是没有意见,那我们就张出榜来,明天就开始买粮?”“不行!”义纵跳了起来。“这是主父偃的赃款,只能交给皇上,谁也不能动它一动!”“义大人,这军粮也是给皇上筹集的。难道你把黄金献给皇上,再让皇上去用这些黄金买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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