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1新中华》-10

蔡锷摇头:“现在局面这么混沌,而且说实在的,我也不想再看咱们国家内部自己打仗了,北方那位人物,看他上台以来,望之也不似人主。但是我的老师梁任公已经和他合作。我先去北方看看吧!有些事情,现在还决断不了……不过我听说宋钝初前些日子在江北活动。如果雨辰和宋钝初的新国民党合作,在这个政治格局中,占有一席地位是肯定的。”他目光转得深沉:“袁蔚亭年纪大,而雨辰还很年轻。我猜想他是想稳住脚步,等袁蔚亭大渐之后,北洋势力分裂,他再来收拾局面?当然,这些都是猜想,算不得数的。”  蒋百里还没说话,司马湛就扬声道:“不会的!光复以来,雨辰几乎是步步主动,他的性格,不会等到局势自然变化再动手的!他没这么好的耐心!只是他有什么打算,还看不出来罢了!”  三个人互相看看,都是面色凝重。三人都是大有见识的聪明人物,却在这里为了揣测雨辰的打算绞尽脑汁,而且始终看不出现在这个看起来只是安心地方建设的雨司令,下一步到底要做什么,尽管他们知道,雨辰肯定是会做什么的。  ……  雨辰处理完手头的公文,凝神看了眼前的座钟。突然问身边正在帮他整理公文的张志鹤道:“陈不群回来了吗?如果回来了,我赶着想见他。”  张志鹤一看时间,都是晚上十点左右了,他笑道:“陈秘书下午就到徐州了,鞍马劳顿,说是明天上午到司令这里来禀见。”  雨辰摆手道:“我估计他也该回来啦。马上派我的车把他接过来,我要和他谈谈。”  他的命令很快就得到了执行。从孙中山的随员秘书,改投到雨辰麾下的陈卓陈不群被汽车接了过来。他本来已经上床睡觉了,这些日子陪着宋教仁在两个省转了一圈,实在是累得够戗。今天回来在巡阅使署的传达室挂了个号,就早早回去休息了,没想到雨辰现在还记着他,派人把他从被窝里请了过来。  他有些睡眼惺忪地站在雨辰的办公室门外,张志鹤从里面把门打开,朝他微笑道:“陈秘书,司令在里面等着你呢,快进去吧。”  陈卓几步走了进去,就看雨辰从办公桌后面站了起来,绕过来迎接他道:“不群,一路上辛苦了!晚上还把你请过来,实在是有些事情不问不放心啊。这次我交代的事情办得怎么样?顺利吗?”  陈卓微微躬身向雨辰行了个礼,雨辰却硬按着他坐了下来,又亲手端过茶水。陈卓心里微微有些得意,终于开口道:“司令,这次我和钝初先生行经两省地盘,他一路和士绅们及有资格参选议员的人士拉拢,发表了几十场演说,都是现在政府为政的不对不合法的事情,但都是娓娓道来,没有半点攻击谩骂的意思。大家都说钝初先生不愧是一流的政党政治家……”  雨辰笑道:“好啦好啦,我知道你在他身边定然也是学习了不少,咱们的事情都办得怎么样了?”  陈卓有点得意地笑了,从皮包里翻出厚厚一沓公文:“咱们筹组新政党参加竞选的事情。这次陪钝初先生两省巡游,不群幸不辱命。这些是详细的报告和我圈定的地方候选人选,都是咱们的人物,还有大选时地方议员的竞选计划,说实在的,这次还是得到了钝初先生得不少启发啊。”  雨辰将那厚厚一沓公文拿过来专心翻看。陈卓是在临时政府结束后就投奔到他的幕中的,本来只是作为秘书任命。后来这胸中还颇有丘壑的陈卓给他上了一个条陈,说的就是现在江苏安徽两省,经过地方自治办理,还有全国的一些醉心地方自治、推行基层民主、崇尚美国联邦制度的人物都集中在这里,雨司令大可以幕后筹组一个联邦党之类名义的党派,参加全国议会代表的正式大选,作为自己政治上的代言人。他大胆地在条陈里说,青军会只是雨司令用来统一军队思想、操控军队一个工具而已,并不能取代政党的作用,雨司令如果真的想有所为,组建一个政党,势在必行。  雨辰其实脑子里也在转这个心思了,以前他是没有这个条件。现在一些名流和在政治上有野心的人物也稍稍聚集在徐州。自己在政治上的门面和代言势力,也必须要筹备了。看陈卓条陈里的话说得很明白,他对有才干的人向来都是放手使用。于是就从夹袋里把他选了出来,全力筹备在两省组党参选的事情。他相信,在地方实力派当中,也很可以拉拢一些势力。先控制着两省代表的人数,再发展一些,混个国会第三大党是完全可以努力达到的。到时候选择和袁世凯的御用党共和党还是宋教仁的国民党合作,就很有了余地,有些自己的把戏,也能推行下去了。  至于军队,他还是严格控制着,军人不党,这是基本原则。  陈卓这次事情果然办得不错,报告翔实生动,圈定的人选也很得当,选举计划也缜密可行。他看着这个报告,忍不住微笑起来。  “不群,做得很好嘛!看来我的麾下当真是有大才!不过你只是在这个拟议中的党理事会当中担任一个常务理事而已,是不是太屈才了?我是很想让你当这个联邦党秘书长的。以你的才干,那是绰绰有余。”  陈卓心下得意,知道自己已经找到了晋升之阶。他小心地收敛起得意的神色,指点着那些名册笑道:“司令,我在国内没有名望,所以才推举了丁西林老先生担任党主席,本来上海的李平书先生是大好的人选,可惜李先生最近已经是闭门谢客,对司令也是大有心结。当真是可惜了……至于这个秘书长,圈定的是沈恩孚先生……”  雨辰有些迟疑:“他不是张季直的心腹吗?怎么能当咱们的秘书长?”  陈卓娓娓解释道:“司令,现在咱们掌握着苏皖两省,张季老不过是孤家寡人一个,在北京借着一些老关系老名声拉拢人物组建共和党。这些家在江苏的人物谁不知道应该看好司令!沈先生在北京和上海早看清楚了这个局面,投效到司令手中,也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他在江苏的名望很高,这次来归,江浙立宪派不少人物也跟着过来了。没有一个秘书长的职务,不足以慰他们之望啊……”  雨辰想了一想,对李平书的事情也觉得有些可惜。当初自己为了起家,有些事情是做得太绝了一些,现在也只能这样了。自己这个联邦党,在首领人物上实在是有些薄弱,但是反正自己也只要的是一个可以在国会兴风作浪的工具,首领太有名气了,反而怕有些尾大不掉。这样看来,还是刚刚正好。  他站起身来,看着陈卓也赶紧跟着站起来。雨辰抓住他的手:“不群,这次党务的事情,我就全拜托你了。不能出半点岔子!咱们前期,还要保持着和钝初先生合作的姿态。这些东西,咱们这几天还要好好商议一下。需要花多少钱,你造计划来,我全部批准。时间也不早了,辛苦你走这么一趟,早些回去休息吧……这次事情,当真是办得很好。我对你有厚望焉!”  在1912年的夏季,唐绍仪才请辞内阁总理没多久后的七月初,在苏州城内,联邦党正式成立了,并很快到北京设立支部,江苏安徽两省的地方知名人士,纷纷入党,并开始筹备年底的国会大选的准备事宜。明眼人都知道,这个党派无非是雨辰搞出来的花样,作为参与全国势力角逐的张本。这个年轻将军,胃口果然大得怕人,丝毫没有木秀于林的担忧。各省的地方实力派,因为该党派的宗旨就是推行地方自治,建立联邦制的国家体系,对于他们划地自守很有些好处,纷纷响应。一时这个联邦党的风头在南中国很是有些响亮。  宋教仁愤怒地发电报过来指责雨辰背信,雨辰却解释道,他是一介军人,向来无能干涉地方人士自由组党事宜。他为宋教仁在江北的活动已经尽可能地提供了方便,却无奈地方公议,自由组党本是约法规定的人民权益,他只能乐见其成。背信一说,实不敢当。  不过这么一做,雨辰也算是和同盟会开始保持距离了。尽管他在名义上原来是同盟会会员,后来又加入了宋教仁组建的国民党。原来他都是借着同盟会的大旗行事,现在没了这么一个名义上的依靠,也不知道他这一步棋走得是对还是错。这些,也只有看将来了。  而在七月的中旬,在徐州盘桓了好些日子的蔡锷终于要登车北上了,而司马湛却留在了徐州蒋百里身边。  眼看火车就要起行,蒋百里拉着蔡锷的手道:“松坡兄,此去北京,还是要多多当心。你身子最近比以前弱多了……要留下兄大有为之身,为将来的事业出点气力。以后兄在北方,弟在南方,静观天下大势。弟总有感觉,这未来的日子,怕就是要风云突起的了。”  蔡锷穿着一身商人的服色,也有些感慨地拍拍蒋百里的手。火车汽笛的声音已经拉响了,他也没有时间多说,只是慨然道:“我兄弟二人当初在北京的那些雄心壮志言犹在耳,兄弟一日不敢或忘!兄在江北,当是对雨辰行事有所帮助。此次在徐州这些日子,看此人行事,当非凡物!又成立政党想卷入中枢朝局,他的志向怕是这三两年便要显露出来啦!是一代开创的人物,还仅仅是个江东孙权,兄替我好好看着吧。咱们再会的日子长着呢。”  两人正握手话别的时候,就见雨辰身边的副官长张志鹤匆匆赶了过来。两人都是相视一笑,蔡锷到徐州来,由蒋百里整日陪着,就没想过能瞒住雨辰的耳目。但是蔡锷就是不上门投帖,雨辰也能忍住不来打扰他,这份气度也是不凡了。不过临别的时候,他算是终于派自己的副官来啦。  张志鹤径直走到蔡锷面前,立正朝他敬礼道:“松坡先生,我们司令知道先生此来会友,也不愿用官场酬酢的手段来敷衍对待。只是希望先生在江北自由地好好走走看看。现在先生将行,司令特地遣我来给先生送点盘缠,以壮行色。”  说着他就从身边手下那里接过一个小皮包,递给了蔡锷。蒋百里在旁边笑道:“松坡兄,这雨辰是个土财主,不扰他白不扰,你就收下吧!在北京安家、都城居住,大不易呢!”  蔡锷一笑,将皮包接了过来,对张志鹤笑道:“替我多谢雨司令呢。将来定然还是有和司令见面的日子。国事风云变幻,请司令多多珍摄,咱们后会有期啦!”第三卷 一统之路 001章 安蒙军的由来  在民国元年踏进夏天的日子里,北京的政局风云变幻了好些日子。先是唐绍仪因为袁世凯破坏内阁副属的权力而辞职远走天津,后来陆征祥被从夹袋里翻出来组织内阁,又受到参议会的同盟会议员的排挤而很快倒台,接着便是赵秉钧组阁,在短短半年里,民国已经换了三任内阁。  赵秉钧上台之后,政局却渐渐平稳了下来。毕竟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了12月的参众两院的大选上面。全国都在看着,在袁世凯这么一个强势总统下面,能不能顺利成立责任内阁,而他又该怎么应对?  这时在北京的西北面,却始终在发生着一个民国的大人物们无心去管,而已经持续了很多日子的动乱。那就是外蒙古从1911年11月底就开始的所谓“库伦独立”,而这些在俄国支持下,满蒙王公参与的喀尔喀蒙古从中国传统的势力圈分离出去的运动,已经又把目光盯上了内蒙古六盟。  中央陆军第二十师四十旅抽调组成的第八十混成团,一直驻守在托克托以北,防止外蒙古的喀尔喀蒙古军队内犯内蒙古六盟。这个混成团两千多人,也就是中央政府放在口外的全部军事力量。  团以连为单位,分散出去,组成了一个个孤立的连据点,横亘在内外蒙古之间,苦苦地支撑着。这些军人虽然也是北洋的军官士兵,却是在维护国家统一的第一线上,吃冰卧雪,尽着自己军人的本分。  二营一连长张振杨从土碉楼上走了下来,朝和自己连在一处的副营长张之江苦笑道:“今天又算挨了一天!乌泰的部队可能朝东进犯佻南府那边儿去了。托克托这些日子还安静得很。”  张之江正在烤火。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就算现在是夏天,大草原的夜晚也冷得怕人。他和张振杨、张树声当年号称二十镇的马队三张,都是自愿到绥远都统张绍曾这里投军的。在大草原上镇守了这么久,还浑然没有消磨了志气。  他把手中拨火的棍子重重地朝的下一丢:“就咱们这一团兵,东也要防备,西也要防备,什么时候才能反攻库伦?这样坐守,不就是默认外蒙古独立吗?我看兵也不要多,再给咱们增加两三个团就成!喀尔喀那些鸟兵,我一个打他们五个!”  张振杨苦笑道:“子姜兄,现在政府哪里还有兵!”他左右看看无人,又神秘地凑到张之江耳边,“我前些日子去绥远,听都统府的参谋说,大总统给北洋新募了一百营的兵,准备编十个师出来,打算对南边儿动手呢!”  张之江默默无言,咬着牙骂道:“大总统这也是混蛋!国家养我们这些兵做什么?还不是要用在国防前线?现在国家西北面有事情,总共才拿出两千个鸟兵!南方那些家伙也是混蛋!有力量为什么不放到咱们这些前线来?一心想着哄大总统下台。然后各自在地盘里刮银子娶小老婆,当真是一个个都黑了心肝!”  听到老哥哥发火,张振杨也没什么可以说的,只是陪着他在那里烤火。他们这些前线的部队也真是苦极了,军饷时常发不下来,给养补充也艰难得很。大夏天里,有些兵士为了节省军服,还穿着光板子的羊皮袄呢。他有时都奇怪,他们是怎么支撑下这些日子来的。  天色终于暗了下来,张之江骂了一句,站起来道:“去!咱们吃饭!”就在这个时候,啪的一声枪响划破了草原宁静的夜空。张振杨也跟着站了起来,两人都凝神细听。  渐渐地就听见了如雷的马蹄声,然后就是俄国水连珠步枪和土造的四瓣火枪的声音响得一声紧似一声的。两人都变了脸色,最近在东蒙古骚扰得很厉害的乌泰部队看来是冲着他们来啦!  张振杨马上在自己据守的小小土围子里面吹响了集合的哨声,警醒的士兵们也早就发现了这些动静,纷纷拿起步枪和弹药冲上了围墙。他们这一连编制是一百二十六人,一百一十四支步枪,没有一挺机关枪。  张之江和张振杨都冲上了围墙。看着远处火把汇成了一片海洋,敌人队形杂乱地朝这里狂拥了过来。听发射的声音,他们武器也杂得很,步枪土枪,什么都有。但是实在是人数众多,估计三四千人总是有的,看来就是乌泰叛军的主力。他们没有去洮南府,而是奔向托克托来了!  张振杨咬着牙,命令士兵们检查枪械,将弹药搬上围墙来。又回头瞪着张之江道:“子姜大哥!我这里还有六匹马,我拨五个兵士给你,你快回托克托的团部求援吧!我们一定撑到你回来!”  张之江回骂了过去:“我是你的上级,该我给你下命令!你给我骑马滚到托克托去。我在这里等你回来,要是搬不回来援军,我毙了你!”  两人和斗鸡一样对视了半天,终于一起大笑了起来。眼看着敌人的骑兵就要合围,张振杨匆匆写了个报告,张之江也在上面签了名字。找到一个排长,让他突围求援去。那排长起初还不情愿,最后终于看到不走就来不及了,六个人六匹马才开了寨子的门冲出去。  随着寨子的门合上,张之江和张振杨都明白,下次寨门再开,估计就是他们两个殉国的日子啦。托克托团部不过才掌握着一个特务连、一个骑兵连和一个不完整的步兵连,拿什么力量来击退这几千叛军?  火把转眼就逼近了,两人也懒得和这些叛军多搭什么话,挥手就下令放枪。这些士兵都是训练有素的,发射的都是排子枪,几乎颗颗子弹打出去都咬肉。一阵枪声过后,前面的马队倒下来一排,后面的又拥了上来。步枪还击过来的子弹嗖嗖地从寨墙上面掠过。士兵们都在上下两层挖了枪眼。四面角楼也都有神枪手坐镇,在这种局面下也冷静的一枪枪地施放,丝毫没有乱了章法。  冲锋的骑兵被打倒了一层又一层,没了主人的战马嘶鸣着到处乱蹿。终于有人突破了步枪子弹编织的火网,将一个个火药包抛了上来。这是当年清兵最常用的进攻手段,被这些蒙古兵学了个十足。  这些火药包爆炸力甚微,但是扔到人身上,却马上就变成了一个火团。看到寨墙上有些混乱,张之江大声下令道:“一排二排排枪速射拦截后面冲击的队伍,三排打寨墙下面的马!”张振杨则不说话,手枪一匣子十粒子弹出去,少说能打到五六个在寨墙底下的敌人。步枪分配了火力之后,寨墙下的蒙古兵顿时被打得人仰马翻,不少火药包没扔出去就在他们手里自己爆燃,更是烧成一片。  这第一轮攻防足足打了一个多小时,随着号角的声音,蒙古兵才散乱地退了下去。兵士们也停止了射击,节约子弹。刚才打得激烈,每支步枪都打了十几排子弹。他们的总储备,不过是每枪七十五排子弹。  交手是短暂而激烈的,这样面对面的交手战也最考验军人的神经。张之江和张振杨背靠着土墙坐了下来,一边喘息着一边检查手里的枪械。兵士们也忙着救护伤员,补充弹药。这一仗,大家都有了必死的决心啦。  远远地传来了一个粗哑的声音,虽然隔得远,但是在这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面,倒也听得清晰:“守卡子的可是三张中的哪一个?我们都是长生天的子孙,汉人强把咱们分成东西蒙古,又赶跑了和咱们是一家的满洲大皇帝,你们不是叫着你们的革命这叫民族独立吗?我们天下的蒙古人想合并成一家,自己给自己的事情做主,又错在哪里了?你们也是汉人的好汉子,我也不想这里多有死伤,你们撤退出去,退出托克托,我绝不追杀你们!要是违背誓言,我就不是长生天的子孙!”  张之江站了起来,大声道:“老子就是八十团的张之江!内外蒙古都是咱们中国人的土地。其他道理老子也不懂,作为军人就不能把这片国土让人!你应该是乌泰那个什么亲王吧!吃了那么多年的中国爵禄,倒养出你这个白眼狼出来!现在多说无益。有本事,就在枪口上见个高低吧!”  他抄起一支步枪,啪的一枪就打了出去。帮乌泰擎着黑色大旄的一个蒙古汉子哼也不哼地翻身栽倒,乌泰和身边的骑士纷纷躲避。就听见张之江站在墙头哈哈大笑:“痛快!”  那时这个年轻的军官还没有像后来一样虔诚地信奉基督教,也还没有保罗这个教名,满身都是血气,也都是肝胆。  乌泰真的被激怒了,两挺俄国援助的马克沁重机枪从马背上被卸了下来。这些宝贝,他们真是难得使用。说实在的,用得也不怎么好。今天却发挥了超水准,机枪子弹横扫过低矮的寨墙,打得垛口一片沙土四溅,有些子弹穿过了垛口的土堆,将躲在后面的士兵直打下了围墙去。蒙古兵不会搞火力支援那一套,一发起冲锋机枪就停了下来。但是这次冲锋却比上次凶蛮得多啦,这些汉子都跟不要命一样,半敞着怀,发出震天的怪叫声音,漫无边际的四面拥了上来。  士兵们还是以整齐的排枪应对。但是如此大的冲击却不是百把条步枪能够阻挡的。蒙古兵很快冲到了围墙下面,这次却是用土枪装满铁砂子朝射口射击。嘭嘭的土枪发射沉闷的声音在寨墙下面响成了一片,不少射口坚持射击的兵士眼睛被打瞎,惨叫着摔下墙头。那些蒙古兵还跳下马来,用力撞着单薄的寨门。更多的却是趴在下面朝上面仰射,双方就相隔着上下三米左右的距离,步枪火力交错着上下倾泻着。交战的双方都没有了别的想法,就是要把对方压住!  后面跟进的蒙古骑兵都扛着简单的云梯,这地方草多树少,做点这种原始的攻城器械也当真不容易。看到云梯到来底下的蒙古兵都发出了一声欢呼,墙上的守军也红了眼睛,拼命想把这些架起来的云梯推倒,火力也都集中在了这个方向。准备攀爬上来的蒙古兵大量地被割倒,尸体围着有限的几个梯子堆得老高。偶尔有几个人冲了上去,又被墙上的守军端着刺刀挑下去。不过这些勇士也多半就立即被墙下猛烈的火力打倒,厮杀已经进入了最猛烈的阶段。  乌泰磨着牙看着这小小的土围子,交织的子弹拖出的火光几乎把它包围了起来。厮杀声、惨叫声响彻了整个大草原。这个蒙古王爷是博尔济吉特氏的后代,满门都是最亲贵的前清后族。这次和库伦的活佛还有杭达亲王勾结在一起起兵骚扰热河绥远,除了他自己的大蒙古主义之外,也是为了报家恨。  但是看到八十团区区一个连就抵抗如此之顽强,他隐约地觉得,一个真正觉醒自强的大汉民族,是不会放弃蒙古这片土地的。就是因为这样,他才觉得加倍的愤恨。他咬着牙朝左右下命令:“再上去一些勇士!第一个把咱们旗帜插上这里的勇士,我赏他一秤银子!第一个冲进托克托的好汉子,我赏他一片牧场,一百户奴隶,提拔他做个台吉!在咱们蒙古好汉子面前,没有汉人能抵抗!”  战事从天才入黑一直打到第二天的凌晨。本来这些蒙古兵都是剽悍快捷,以掳掠骚扰为主的战斗方法。但是却在托克托西北的这个小土围子打发了性子,整整硬攻了一夜。  但是在这个地图上都找不到的中国土地,张之江、张振杨他们也面对着多自己二三十倍的敌人,整整坚持了一夜。敌人曾经大队翻上了土墙,也曾经把大门撞开,但是都被八十团二营一连的弟兄们用刺刀和血肉赶了出去。不过他们也是伤亡惨重,张振杨被蒙古刀从小腹捅了进去,现在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一连士兵,现在完整的不过十几个人。所有子弹加在一起,不过百多粒。  张之江强撑着身体站了起来,他左腿挨了一刀,肩膀也中了一颗子弹,现在满身是血。但是他还是扶着步枪,在远处的敌人面前威严地直立着。肩膀上的绷带有些散了,在草原的晨风中被高高吹起,在他身后身前飘拂,就像一面血色的旗帜。  乌泰自然也看到了这个青年军官,也看到了那被吹起的血色绷带。他喃喃地自语道:“长生天,这帮汉人是什么做的啊……”身边的一个台吉神色明显有些犹豫,指着土围子前面堆得像草垛子一样的人马尸体,他嘟囔着道:“这些死在前面的,都是咱们草原最勇敢的汉子啊!也是王爷最矫健的马驹。我们就算打下这个围子,还能跑到托克托去吗?”  乌泰突然暴怒了起来,一马鞭打在那个台吉的头上,几乎是吼了起来:“在咱们蒙古雄鹰的面前,没有拿不下的城池!就算咱们不去托克托了,这个土围子也非攻下来不可!里面的汉人兵士我要亲自挖出他们的心来看看,他们是不是都长的是颗石头心!”  看着对面的蒙古军队慢慢整理成冲锋的队列,虽然他们的动作已经慢了许多,但是张之江知道,自己最后的时候已经到了。他翻出自己的手枪,朝里面压了一发七点六三毫米的子弹,朝围在他身边的士兵低声道:“有子弹的,给自己留一发。没子弹的,也给自己准备把刀子!咱们今天是死在这里了,总有一天,国家会给咱们立块碑!”  看着兵士们无声而坚忍的神色,张之江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酸楚。国家给咱们立块碑?国家还记得我们吗?  1912年夏天,外蒙古的乌泰军,先在托克托一带骚扰,转而攻略佻南府,在热河大肆作践蹂躏了一番,才在热河都统督队反击之下,撤退回外蒙古。西藏也宣布独立。在民国纷乱的政治局面下,除了东北还算安静,蒙藏的变故,给新成立的民国增添了更多的麻烦苦恼。这些变化背后都有列强的影子。外蒙古那里是俄国,而西藏是英国。袁世凯中央一时无法兼顾,内蒙古方向也一直抽调不出兵队支援。而西藏那边自从川督尹昌衡易人之后,原来计划派出的安抚西藏的军队都被留作了四川各势力内战的本钱。中国国土,在这时真正地面临着瓜分的局面。  ……  雨辰拍打着手中的报纸,几乎就是在对着麾下的几个军官在咆哮:“蒙藏分离,是咱们军人之耻!八十团一个团苦撑内蒙局势,北方中央无能为力,咱们要做点什么!”  他麾下几个高级军官,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雨辰一封电报把他们叫到徐州来,却跟他们吼叫蒙藏的事情。北方抽调不出兵力,还不是有你雨司令一份功劳?要不是北方把兵力重点对付南方局面,外蒙那些军队,真是不够打的。就算背后有俄国的势力,但是外蒙独立,本来就是于理不合、于法无据的事情。只要国家把精力把目标放在那个方面,是很好平息局面的。就算西藏那里稍微有些棘手,但也不是不可能解决的事情。  不过司令这么一吼,军人的荣誉感和好战心都出来了,陈山河就第一个站了起来:“司令您说吧!是不是向中央申报调咱们的兵去打?算我一个!给我三团兵,我把外蒙古打回来!”  他在扬州的确也闷得发霉,有点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不过看到报纸上把八十团血战托克托外围的战事报道得那么详细。张振杨连长战死,张之江副营长最后获救,他们坚守土围一整夜,白天的时候托克托抽调援军过来,以骑兵掩杀,最后乌泰从托克托落荒而逃。只要是军人,都有同仇敌忾之心。  何燧坐在那里没有吱声,比起陈山河来,他算是了解这个司令多一些。司令是无利不起早的人物。整兵通电,准备以南兵出塞外,是不是又想博得什么好名声了?最后转念一想,不管司令是什么打算,恢复国家版图,总是利在千秋的事情。比起未来要打的内战,那是高到天上地下的事情。  他也站了起来,看了陈山河一眼:“司令,这次让我去!安徽的兵暂时不动,从徐州抽张雄夫的两个团给我就成!只要中央同意,我一个月就打到库伦去!”  何燧这次还真的有些冤枉雨辰了。他看到蒙藏最近的消息,当真是愤慨得很。他既然以未来统一全国为己任,怎么能容忍蒙藏的局势这样发展下去?现在措手收拾还来得及。不然等到时日辗转,那就真的难恢复了。他估计自己这边发生大的战事要到明年春天去了。这段时间,把部队抽调出来收拾蒙古的局面,实在是一举两得的事情。至于附带的好名声,这当真不是他第一时间考虑的问题。说到底,他也是个有些民族主义的青年人。特别到了这个地位,更是对这些事情敏感。  他点头道:“好,不枉我把你们叫来。大家意见都很统一嘛!昨天我就行文陆军部了,希望能批准从我部抽调部队,组成安蒙军,北上平乱!这些跳梁小丑,真的是需要人收拾他们一下了!”  他背着手走了几步,有些发狠地道:“陆军部的回文还没下来,咱们还有时间准备。我宣布,这次还是灼然带兵出去!”  陈山河一下跳了起来:“那不成!自从徐州分兵以来,有仗都是灼然去打。我在扬州闲得发霉。司令,灼然兄,求你们行行好,这次让我去成不成?”  雨辰淡淡道:“你坐镇整个江苏,现在苏省的局势那么复杂,还有个蹲在南京的庄蕴宽要应付,你怎么能走?灼然安徽那边局势平静一些。他快去快回,估计没多大问题。我就在徐州,安徽的事情我也能照应一些。”  陈山河一屁股坐了下来,扭着头不肯说话。雨辰看他耍起了小孩子脾气,劝慰道:“无病,你也是这么大人了,怎么还不懂得服从命令?这次也有你第二师的事情。我准备从安徽第一师、江苏第二师,还有教导旅里面各抽一个团出来,组成安蒙军。你要整顿出最好的一个团出来,可知道了?别尽顾着和灼然赌气,误了大事,到时候我可是不饶人的!”  他再不管陈山河,转头朝大家宣布道:“这些日子我们还要仔细商议这些事情。大家暂时不要走,等陆军部回文一下来,咱们南军也要出塞北了!”  ……  此时的北京,自然也早接到了雨辰发来了请战电报,顿时就忙乱作一团。外蒙古那里局势不稳,最近乌泰军又四处骚扰,他们自然也想尽快稳定满蒙那边的局势。可是算来算去,实在没有部队可以抽调。几个强师都被牵制在面对南方的要点动弹不得。京师也需要护卫力量,东北的一个多师及各地方部队保护那么大地盘,已经是觉得兵力不足了。而备补军一百个营还在训练当中,想尽办法才从第六师那里抽调了一个混成团出来,还没有出发。  而且饷也是大问题,现在善后借款还在进行当中,北方也有些罗掘俱穷的感觉了。大借款之前的垫款都是随到随花。要准备征蒙事宜,没有三百万元,这次作战是支撑不下来的。而北京财政部,是真没有这笔钱,更不要说外交牵扯的种种事宜了。这个外蒙的事情,对现在的民国中央来说,非常棘手。  而雨辰这时就依足了上下体制,一封电报过来,要求自备兵饷,组织安蒙军,北上作战!他到底是在打什么主意?这是陆军部上至段芝泉,下至小科员们心中第一个想法。这南方第一强藩,实在是让他们顾忌良多啊。他以前的每次作为,哪次不让北京的民国中央政府吃了哑巴亏?现在要把兵开到北方来,实在是件了不得的大事情。  这个事情段芝泉也无法做主,甚至在公文上连拟办的意见都没法子写,只有匆匆地交到袁世凯那里。至于内阁总理赵秉钧……他段芝泉的眼里,有这么一个人物存在吗?第三卷 一统之路 002章 安蒙军北上  段祺瑞为人很是严肃厚重,性子也算是刚直。在袁世凯门下,和那个往往做小丑状的干殿下段芝贵是截然不同的性格。他到总统官邸去,往往也是只谈正事,谈完就告辞退出。袁世凯也很尊重他这个性格,曾经关照过手下的人:“芝泉过来,必然是谈重要的正事,其他客人,就让他等等不妨,芝泉随到随见。”他也常常以刚正清直自许。不过熟人都知道,段芝泉在北洋军人中,还算是不错的了。但是那个刚字,更多的却是刚愎自用吧。  今天段祺瑞和陆军部的一群随员,匆匆地赶到铁狮子胡同的时候,承启官果然不敢怠慢。一边让人先通报,一边就引着段祺瑞他们朝里行去。一进袁世凯议事的大书房,就看见杨士琦,还有久不见面的杨度都在那里,参谋本部的陈宦,还有第三师的师长曹锟都在。袁世凯坐在最中间的椅子上,不住地摸自己的头皮,表情又是恼怒又是烦恼。  段祺瑞上前就叫了一声总统。袁世凯看他的阵状,知道也是为这件事情来的。勉强笑道:“芝泉你来啦,好得很。咱们就议议这件事情吧。这雨辰,可真是会添乱!这还成一个国家吗?”  段祺瑞有些不高兴,这公文全在他手上,谁又抢了陆军部的职权先通报了袁世凯?虽然他闷在心里没有说,但是那神色就变得难看起来了。  袁世凯是再了解不过他的人了,苦笑道:“芝泉,的确没有公文送到我这里来。不过那小子,又发他的通电啦!”说着还拍拍桌上那份电报稿,拿起来递给段祺瑞看。旁边曹锟骂了一句:“他妈的,这小子拿拍通电当吃饭了。等哪天收拾他的时候,非要他把以前发的电报都吃下去!”  段祺瑞沉默地翻看着电报,这次不是雨辰单独发出的了,署名的还有赣督李烈钧、苏督庄蕴宽、浙督朱瑞、粤督陈炯明、闽督孙道仁、湘督谭畏三,还有南方的师旅长一长串。雨辰名列其首,隐隐就是南方军政势力盟主的意思。光看这个架势,北方军人就有气。  “职窃闻蒙疆生变,呼克图库伦窃号久矣。中央仍苦苦维持局面,望其反正来归。俾得五族共和,成其完满民国。但此贼外引某国势力之援,内联黠猾思变之徒,意在分裂,国家大义,纵与其说得唇焦舌敝,终不如万支毛瑟,方能促其醒悟!蒙疆安危,关联我华北东北局势。二十师袍泽,托克托血战竞日,我南方军人,咸表钦佩。然士虽用命,一团寡兵无奈数万蒙古乱贼乌合何!雨等不才,愿以麾下健儿,组成安蒙军北上。军资粮饷,概由南方自办。愿向大总统中央诸公及我最亲爱的国民同胞谨誓,愿以三月为期,耀我民国军威于唐努乌梁海之极北疆!巩我民国金瓯,完我军人责任!现安蒙军三团,已束甲环兵,枕戈待旦。唯等我大总统明令一发,即行北征。种种事宜,理当通电谨闻。雨,灰。  段祺瑞的鼻子都歪了过来,那可是他生气的标准表现。他将自己带的公文也放在了袁世凯面前,强压着火气道:“这次雨辰倒给足了我这个陆军部长面子。三个团组成的安蒙军,编制,大概装备,部队长名字,还有计划北上路线,概都发来备案。他抽了大概九千人的战斗编制,计划在绥远再招募九千后勤人员……大总统,您怎么看?”  袁世凯苦笑道:“这小子已经通电全国了,咱们再不发兵外蒙,那不就成了罪人?我把二庵叫来,就是想问问在哪里能抽调出三团兵来,咱们也组个混成旅北上。二庵说津浦路上可以把二十师抽调出一个团出来,第六师抽一个团,第一师抽一个团,但是饷却没办法筹措。现在光是开拔费咱们就没钱支付……而且在备补军没有组建好的时候,咱们抽三个团出去。北方的形式,那可就空虚了不少啊。”  他再看看左右,指点着几个人道:“杏村却是坚决不让雨辰部队北上的,而且让咱们也不要发兵。我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现在还在办交涉,贸然出兵,那就是大局破裂。俄国也是大借款的银团重要成员,到时候大借款怎么办?而且兵者是国家大事,不能地方上一个都督叫两声,咱们就去打仗,这成什么国家了?”  袁世凯说得太多,终于摇摇头停下来,喝了一口茶。  段祺瑞却看着杨士琦道:“杏村这个说得不在理!咱们又不是向俄国开战,平定咱们自己国土的叛乱,有理有法有据。再说俄国在银团大借款中也不是重要的国家,最主要的还是英美法他们做主,我们怕他什么了!大总统说得有道理,就咱们组个混成旅北上。也不过三两月就能打平外蒙古的事情,我就不信俄国会为了这个和咱们开战!”  杨士琦本来一直没有说话,听到段祺瑞说得激昂,冷笑道:“要是外蒙的事情这么好办,大总统早就派兵过去啦,还等到这个时候?现在北方的局面你又不是不知道,南边儿山头林立,中央还有民党的议员捣乱。只有先把国内的这些势力收拾了,真正把全国的局面掌握在手上,才谈得上出兵外蒙……不然你调一个混成旅北上了,打赢还好说。打不赢,再调兵过去,放几万人在那里打仗,一年要花多少钱?要用多少军火?咱们还对付南方不对付了?攘外必先安内!”  杨度在旁边只是摇头:“所以我还是觉得干脆就让雨辰的兵北上吧,只要他能答应咱们的条件,安蒙军归陆军部直接指挥!他的后勤补给运到北京,咱们给他转运!只要这两点卡住他了,就算他得个好名声又怎么样?实惠可是咱们落下来了。现在这个局面,对外蒙不打那是真的不成了,不然对大总统的名声是当真有损。”  他看了一眼段祺瑞,苦笑道:“现在临时参议院不是已经打算弹劾芝泉兄了吗?说他掌握陆军部务,在外蒙军事上却无一建白,只放一个团在那么广大的地方,也不知道做的什么事情,这个陆军部长不如换人……等到参议院提出正式的动议了,到时候政府该怎么办?”  段祺瑞本来坐着,听到杨度这个话,鼻子更歪了,一下站了起来:“不当这个陆军部长更好,我带曹仲三的第三师打库伦去!”  曹锟却摇头长叹:“芝泉,现在第三师不比往日啦。部队分散在北京、保定、济南几个地方,集中起来就要花时间,咱们第三师上个月只领了七成饷,什么时候出现过这种情况?这次本来是来向大总统请饷的。第三师是总统的命根子啊,没有补充整顿,第三师现在是很难使用得上的。”  听到底下人吵成一团,每人的意见都不同,袁世凯心里更加烦闷,他大声道:“好了好了!你们都下去,写个条陈给我,这么乱纷纷的能议出什么东西来?打还是不打总要有个准定的主意!外蒙古也不是马上就要丢了,咱们还有点时间再看看!”  几个人都没什么说的,看袁世凯情绪不好,都纷纷告辞出去,杨士琦出门的时候,也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终于叹口气,摇头走了。  袁世凯站起来,在室内走来走去,一眼又看到桌上的那堆公文和电报,突然觉得厌恶已极,狠狠地就把它们都扫下了桌子:“雨辰,哼,雨辰,总有一日会有你的好看!”  ……  接下来的日子里,南北双方的电报往来个不停。中央先是肯定雨辰等南方各督的爱国热情,但是此事中央一直在努力筹办交涉,自然会有统筹安排。南方兵力调用与否,需要再等明文,要南方各督相信中央绝不会放弃外蒙。  而雨辰的调子一次比一次高,天天都有催促陆军部发兵的电报。各地的民族情绪都被雨辰的电报煽惑起来,每天都责问为什么中央还不做出决断,就算不用雨辰的兵,中央在北方那么多部队,就不能调出一师到外蒙平乱?  参议院也连连发出质询,要段祺瑞到参议院解释。段祺瑞后来跑得也怕了,干脆都让次长去应付。  就连在北京的公使团也极大地关注这个事情。俄国公使自然是叫嚣着不支持袁世凯派兵去外蒙,不然就要在大借款上杯葛,而且隐隐还有武力威胁的意思。而英国因为有个西藏问题在那里,也希望外蒙的事情能够和平解决,潜意思就是不要动兵,该满足俄国人的胃口就满足一些。日本倒是几次密会袁世凯,表示支持他在蒙古用兵,也不过是不愿俄国的势力深入蒙疆,威胁他们在东北的势力范围。  内外的局势牵扯得如此之乱,而民间征蒙的呼声又如此之高,让袁世凯一时实在是下不了决心。而他在这件事情上迟迟不能决断,也损害了他本来很高的名望。这些日子来,袁世凯颇有些茶饭不思的感觉,本来就是岁数已经不小的老人了,眼看着就有些委顿下来。  而雨辰在南方,这些日子倒是精神抖擞,除了每天的电报往还,就是整顿配备他那支安蒙军。  何燧陪着雨辰在安蒙军徐州的营地检阅,他现在把安徽那边的职务暂时交卸给了雨辰身边调出去的张志鹤,那可是雨辰最亲信的军官之一,自己全部心思都扑在了安蒙军上面。安蒙军全军由三个团组成,从安徽陆军第一师抽调的第二团,从江苏陆军第二师抽调的第八团,还有教导旅骑兵团,加上配属的一个七五施奈德山炮营,一个八十毫米的迫击炮营、辎重营、特务连、野战医院等等。全部兵力达到了九千人。武器都是拣最好的换装,军官也是挑得力的配备,步兵们都装备了才购入的毛瑟1898式步枪。  原来两师空缺出来的一个团,都从地方上面抽调出保安营改编补充了。安蒙军这样看来,已经完全不是临时的建制,就算打完仗回来,估计也是正式编师,而且会作为主力师配备的队伍了。  两人并肩走着,后面跟着一大堆随员拿着表册,雨辰也细心的一样样落实准备工作。远远地就看见几百个骑兵在一个军官的率领下左冲右突,搅得操场上灰尘连天。这些骑兵看来在抓紧时间熟练马上动作,真有大军一发,就要灭此朝食的感觉。  雨辰笑着道:“灼然,骑兵练兵抓得很紧啊。这次你们就六个连的骑兵,要在蒙古草原上纵横驰骋,当真是任务很重。不过我相信你,没有问题的。”  何燧默默点头,终于还是问道:“司令,您怎么就能确定我们这支部队一定使用得上呢?我这些日子想,我们全军当然都是极愿意北上的,哪怕死在蒙疆也心甘。但是北方会让我们南军北上吗?现在和战都还未定,而且北方也有兵力,真怕咱们安蒙军组建了,却白白承担了这个名义,那真是羞见江东父老了。”  看他一脸忐忑的样子,当真是害怕打不上这场仗,雨辰一笑道:“这事情我也没有把握。不过现在舆论在我这边,咱们就占了主动。灼然,就算这次使用不上你们。以后边疆有事,你还是我派出去的第一大将!”  听着雨辰话语里隐约透出的意思,何燧有些默然。司令看来真的是要争天下啦。自己作为国家的军人,到底是该为某一个人效忠卖命,还是应该为当时的大义所在献身?民国才开始,司令就真的是众望所归的人物吗?他到时候争夺天下,这道义又真的是在他这一方吗?  他向北望去,外蒙的广阔大草原上,为国事捐躯,也许才是军人的真正归宿吧。希望安蒙军,能够如愿成行,早日北上。  ……  杨度轻轻地走进袁世凯的小书房。他坐在那里,似乎在闭目假寐,听到脚步声响,袁世凯把眼睛睁开。一看是杨度来了,他疲倦地叹了一口气:“皙子,你来啦,杏村刚刚才走。这些日子,你们来去个没完,耽误了多少应该办的事情啊……有时真想不如让我回到老家,不在这个位置上受这个煎熬呢。”  他大夏天的,还穿着夹袄,坐在那里很有些精神不济的样子。杨度在他身边坐下,微笑道:“总统是要做大事的人物,一点小问题就无法开解。我们这些总统麾下和夹袋里的人物,以后还有什么指望?”  他看看袁世凯在那里情绪低落只摇头不说话,又问道:“杏村过来,是不是还是在说外蒙古的事情?杏村先生还是那个意见,不可轻动?”  袁世凯叹了口气:“杏村因为坚持要和平交涉,已经被参议院叫去质询过了。说他不过是交通部的次长,为什么要干涉这种应该是外交、陆军两部的事情?而且言论几近卖国。虽然大家都不把参议院当回事,但是这个舆论压力,让杏村也很是难过了几天……他和我商量的,这个姿态,咱们是不能不做啦。但是抽哪些兵去,却很为难,打到哪种程度,也非常为难。但是既然被雨辰架到了炉火上烤着,这个局面,咱们也只有咬牙撑下来啦。”  杨度微微一笑道:“杏村也被压力所动,当真是不容易得很……总统,既然雨辰把这个炉火生好,要看咱们的笑话。现在他联合南方势力,这制造舆论的本事也大得很,为什么咱们不就汤卷饼,让他来面对这个局面呢?”  这些话看来杨度是考虑了许久的,他娓娓地朝袁世凯道:“雨辰在南方姿态摆得如此之高,无非就是现在压力全是政府承担着。他叫嚣着板子也打不到他的身上,所以他乐得口舌便宜,还换个好名声。咱们既然在北方抽调兵力有些为难,现在饷项也不大凑手,干脆就让他编组的安蒙军北上吧。咱们给他的命令,就是安蒙军驻守在内外蒙交界之处,受陆军部直接指挥,饷项军械,划定一个数额,让雨辰报解款项到中央,咱们来对安蒙军进行补充!  “要是雨辰的部队不服从陆军部的指挥,在外蒙局面自行其是,咱们自然就可以怪到他的头上。要是服从指挥,那更好!我们可以慢慢消化白送上门来的一师装备精良的部队,也可以作为以后分化南军的张本……雨辰不过得个虚名,而我们背后蒙疆的局势稳定下来,不要咱们出兵花钱,还能分化掌握雨辰一部分精锐,这种便宜事情为什么不做?是对我们稳定北方局势大有好处的啊!”  袁世凯当真是有些怦然心动,他迟疑道:“可是交涉方面……”  杨度断然道:“外交事情可毋庸虑!蒙古原来就是满蒙一体的局面,满人将全部权力移交民国政府,这些已经为外国所公认,对蒙古法统上的统治自然也得到确认!  “现在满洲在我手,蒙古又有何法理依据能分离出去?而且俄国无非是搞搞小动作,无大能为。他们原来在东北的势力被日本驱逐,现在在远东的势力已经大衰。只要日本不支持俄国,咱们果断对外蒙用兵,他们是不会加入战局的!这点我敢用性命担保的!”  “英国虽然也要求和平解决,但是英国主要关心的还是西藏。咱们在西藏谈判上给点英国人含糊的承诺让步,他们自然也就对咱们应该有所支持了。西藏毕竟遥远,可以以后再打算,而蒙疆就在我们背后,一日不平,我们一日就不得安枕!万一满洲势力和蒙疆势力联合起来,再有一强有力的外国插手,那些地方,就真非中国所有矣!”  杨度的言辞恳切,话说得是又快又疾,袁世凯沉默地点头不语。其实刚才杨士琦来找他,说的意思和杨度差不多。本来杨士琦是强烈反对雨辰的部队北上的,后来想想,这个事情当真是雨辰得虚名而袁世凯获实利。就以安蒙军隶属陆军部直辖来要求雨辰出兵北上,如果他推拒的话,那他之前的一番作为可就全部成为笑柄了。  如果他遵命派兵北上,有不花钱的队伍帮自己稳定北疆局势,还削弱了雨辰的实力。不管如何,总是派了万把兵和每年几百万的开销吧!将来对南方动手时,他们手头的实力少一点,就是好一点。  袁世凯站起身来,拍了拍杨度的肩膀:“皙子,这些日子历练下来,你竟然是比以前见事情更明白了!这次的事情我决定听你们的意见,就当和雨辰再交交手吧,我不信他的部队到了北方,我还会吃他这一万孤军的亏!等几天我就正式发布命令,让雨辰的部队北上,让他替咱们去平乱!”  在1912年的8月初,北京的民国陆军部终于正式行文江北巡阅使署,命令安蒙军尽快北上,隶属陆军部直接指挥。雨辰对该部的补给运到天津为止,然后陆军部再组织从京绥线转运上去。服从此两项安排后,津浦路当对安蒙军开放。  而雨辰立即回电,全盘答应。安蒙军九千人,在备足了军火弹药,配齐了所有装备之后,雨辰还特别批发了三个月的特别费一百万元现款,正式准备誓师北上。第三卷 一统之路 003章 杀张事件  九千名士兵在操场里面站得笔直,看着主席台上那面沪上先锋的旗帜猎猎飘扬。这些军官士兵都还穿着夏天的单军装,但是都换上了雨辰特意从北方采购过来的皮帽子。在徐州的阳光下,晒得一个个脸上都是汗珠直淌。  这些官兵按兵种不同排成方阵。重武器排列在队伍的最前面,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而战马都被骑士牵在手上,也都排列得整齐。这些训练有素的无声战友似乎也知道今天是个大场面,都在那里安静地站着,等待着检阅。  何燧按着指挥刀站在队伍的最前面,满心都是庄严肃穆的感觉。走上国战的战场和打内战的感觉对于他来说,是完全不一样的。他们都在等待雨辰的到来。  远远的十几骑马驰进了操场,在最前面的就是穿着军服、神情严肃的雨辰。马来得飞快,转眼就到了木头搭成的主席台前,他身后跟着的就是蒋百里、吴采等等高级军官,都是军服笔挺,勋章闪耀。雨辰甩镫下马,也不等后面的人,快步就走上了主席台,九千人的目光紧紧跟随着他,看着他在主席台站定。  “今天,其实应该是我们江北军的节日!成军以来,我们一直是光复的先锋,现在我们又要成为真正民族的武力!”雨辰目光凝重,大声地宣布着,“都说我们江北军横在这里,是养兵自重,我们就是要让那些说闲话的人看看,我们养兵,不是为了自己的私欲,而是为了国家和民族!谁要是我们这个国家、这个民族的敌人,江北军的枪口,永远不会发抖!今天这九千健儿走上收复外蒙的战场,面前肯定有许多艰苦和牺牲。而我站在这里,也不过是大家的后死者而已!其他的话我也不多说,灼然,请上来接旗,就算今天我为大家送行!”  何燧浑身一个激灵,快步地走上了主席台。雨辰从身后副官的手中接过一面卷着的旗帜,双手交在何燧的身上。何燧目光肃穆,敬礼接过之后,在空中展开。这面红色的大旗就在徐州的晴空下飘扬起来,上面“民族武力”四个字就像闪电一样耀亮了这九千健儿的眼目,让他们不由自主地就热血沸腾。  这世界,总会有一种力量让这些青年军人们热血沸腾。而雨辰,就是很明白这种力量到底是什么的人。他站在主席台上,啪地打了个立正,朝这面军旗郑重地敬礼,然后转向台下,大声地叫道:“安蒙军万岁!江北军万岁!”  这两声口号彻底点燃了场中的气氛,军官士兵们都把头上的皮军帽摘了下来,大声地跟着欢呼:“安蒙军万岁,江北军万岁!”  蒋百里在后面看着雨辰凛然站在台上,接受着士兵们的欢呼,不由得在心头低叹。这么一支部队和雨辰同生共死,未来在雨辰踏上争霸全国的道路上,又会掀起怎么样的腥风血雨?但是无论如何,这支部队现在是走向了维护统一、维护民族利益的战场上,不管雨辰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他也要支持到底。就是不知道现在整齐而生龙活虎的九千健儿,会有多少倒在塞外的冰刀霜剑之中?想到这里,他的眼眶禁不住微微有些湿润了。  李睿有些矜持地走进了车厢。外面都是皮帽子的安蒙军在排队登车,人喊马嘶的混杂成一片。一进这个车厢,就发现窄窄的车厢几乎被改成了作战室,四面挂满了内外蒙古的地图。这个原来应该是花车的车厢,所有舒适的桌椅都被拆除了,只搭了三两张行军床。有一张长长的桌子横在中间,上面放着几个搪瓷茶缸,一大壶水放在桌上,正冒着热气。  他一进来,几个人都抬头看他。只有何燧还低头坐在行军床上看着公文,淡淡地道:“是派来的李参谋处长吗?你来迟了。”  一个三十多岁的少将军官过来热烈地和李睿握手:“你就是蒋教育长推荐、司令亲自点将的李睿李处长吧。我是安蒙军的参谋长,原来也是皖军第一师的参谋长,叫我孙裳就成了。以后就咱们兄弟俩在参谋业务上面搭伙了……你是陆士的高才生,我是原来第九镇的小连长,火速提拔到这个位置的。业务肯定不如你,还请多多关照啊。”  李睿在心里挑剔地评论着这个算是自己直接上司的参谋长,看样子是个厚道人。话也很多,估计在参谋业务上没什么大本事。他勉强朝孙裳点头笑了笑,自己走到何燧面前,淡淡道:“何司令,我是李睿,从今天开始就在你手下服务了,有什么指示没有?”  何燧抬起头来,听着他无所谓的语气,也站了起来,两人差不多一般高,只是李睿书卷气浓厚一些,而何燧满身都透着像是金属锻造出来的那种刚硬的气质,“雨司令亲自派你来的,我也不好说什么。我知道你是出名的才子,百里先生当初的爱将……可是在我的部队里,我只要我的手下像个军人。像军人一样思考,像军人一样做事,像军人一样牺牲……老实说,你不符合我心目中的要求,不过大家看将来吧,欢迎到安蒙军报道。”  车厢里气氛有些尴尬,他们两人身边的军官都不说话。何燧自顾自地坐了下来,继续低头看着公文。李睿突然一笑:“军人也有很多种,不是整天板着张脸,行事直来直去就叫军人。我像不像军人,用你的话说,咱们看将来吧。”他摘下头上的皮帽扔在一张行军床上,笑着问道:“我晚上是不是就在这里搭铺了?”  未来安蒙军的智囊和雨辰手下第一大将何燧的第一次见面并不愉快,而他们未来的合作将到底如何,现在谁也不知道。  ……  在北京渐渐开始炎热起来的八月份的天气里,最大的一件事情就是安蒙军抵达北京。这支戴皮帽子的军队很是吸引了大家的目光,他们整齐的军容和精良的武器装备,都让没有和雨辰部队实际交过手的北方部队刮目相看。一直认为北洋军队中国第一得不少北方军人,对未来和这些南军的交手,在心里暗暗地担了些心事。不管各人心里怎么想,对于民国成立以来第一支军队远征的事情,大家面子上都热烈得很。  在北京的怀园,更是以老资格的北方军人姜桂题为首,发起了南北军人袍泽大会,欢迎到京的何燧他们。在这天晚上的怀园,当真是军人的世界。满屋子都是勋章闪耀,马刺叮当的军官们,不少军官当时还留着很西方式的胡须,互相或者矜持、或者热烈的谈论着。怀园里面张灯结彩,侍应们穿梭来去。快七十岁的姜桂题罗锅着腰,军服披在身上,下面是条中式的裤子,笑呵呵地四下走动张罗着。  他可是北洋前辈了,当年小站练兵的时候,袁世凯手下就两个翼长,他就是其中之一,对北洋初期的发展,起了很大的作用。现在风光无比的北洋三杰在那时还只是底下的小小军官呢。他老人家在前清的旧军系里人脉也广,在怀园里走动着,几乎就没有他老人家不认识的人物。  “良佐,这些日子你段老师就没提拔你一下?怎么还挂着中校的牌牌?上次你娶三姨太,那可是原来我们宋军门的表侄孙女,居然都不叫我老头子去。我看你是越来越昏头啦!”  “哎呀老弟台!现在还在保定的五路巡防统领上面得意?比当个旅长强,当旅长一个月才九百两,当巡防统领一个月一千三百两呢!改天要请我喝酒!”  “你个小兔崽子,见到我老头子也不行礼?当初驻防浦口的时候,你小兔崽子还拖着鼻涕呢!穿着五云褂也像个娃娃。现在到哪里恭喜了?从东北才回来?在候差?明儿到我老头子这里来,我带你到部里去。多少不论,总有差使!”  “赵大侄子还记得我老头子?托你来问好?你们宏威军现在有了河南的地盘,那可得好好珍惜啊!都是咱们毅军的老底子,我老头子在北京,得照应一点总是会照应的……”  正在喧嚣热闹的时候,就听见门口承启高声唱名:“安蒙军总司令,陆军中将何燧到……”  整个怀园一下安静了下来,就等着何燧进来,这里面颇有些大有来头的人物。放在前清的时候,何燧这个南洋第九镇的小小连长根本不在他们的眼里。不过这个年轻人自从跟着雨辰起兵,半年多的时间,上海南京徐州这一路打下来,又在津浦路以一个多团的兵力硬扛北洋军快三个旅人马的轮番进攻,后来更是打跑了倪嗣冲,独力打下整个安徽。在民初的青年军人当中,没有比他风头更劲的人物了。大家都想看看,这个雨辰麾下的第一大将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或者更是想从他的身上,看到他背后的雨辰,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江北军现在已经是这些北洋军人心目中最大的假想敌了。  何燧穿着一身黄色军服,特意佩戴好了中将的肩章,北京政府颁发的勋五位也佩戴在胸前,头上戴着已经成为安蒙军标志的皮军帽,满脸都是笑容地走进了怀园里面,身后跟着几个参谋和安蒙军的团长们。怀园里顿时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  姜桂题迎了上来,拉住何燧的手:“是何司令吗?我就托大叫一声灼然老弟啦,今天是老头子我发起的这个欢迎会。来,我给老弟介绍一下咱们北方的军人袍泽!大家对老弟即将兵发外蒙,也是又佩服又羡慕啊!”  何燧只是微笑:“姜老将军是吧,何燧不过一介武夫,奉雨巡阅使的命令北上。不过是服从命令,尽我军人的本分罢了,当不得老将军把我抬到这么个位置上。与北方袍泽会面,是在下久矣的愿望……还要多谢老将军发起这个高会呢。”  李睿在何燧身后,无聊地看着姜桂题一个个地介绍与会的军人给何燧。有的北方军官自顾身份,和何燧的握手都显得勉强。有些圆滑一些的,只是笑嘻嘻地和他们谈些风花雪月,问问他们江北军当军官的出息如何。还有些目光严肃,握手的时候都跟在看仇人一样,那准是想着以后要在战场上见面的北洋铁杆……这个南北袍泽大会,果然是无聊得很。  直到一个光头三十多岁的清痩汉子站在何燧面前,气氛才略微有些不同,那个光头汉子正是吴佩孚。他目光炯炯地看着何燧,大声报着自己的名字:“我就是在薛城镇夜袭你的吴佩孚!我们那一仗,要不是陆锦支队没有跟上来,今天你怕是就不能站在这里了!”  何燧一愣,看着吴佩孚竟然有些说不出话来,四周也一下安静了下来。吴佩孚自从在薛城前线被解职以后,就被调任做了曹锟的副官,而他最看不惯的王承斌接任了他心爱的十一团团长的职务,这让他很是想不开,在副官的任上就很有些书空咄咄的味道,干脆行迹更狂放了起来。大家都以为,原来北洋军的这颗新星是没有再升起的机会啦,他那个谁也瞧不起的作态,更是少有人理他。  没想到今天他也出现在这里,而且开口对何燧这个贵宾这么不客气。姜桂题在旁边呵斥道:“子玉,在哪里又灌了一肚子死烧酒?我看你是喝醉了!快点回去休息吧!不然仲三又要打你板子!”  吴佩孚没有理他,却哈哈大笑起来,朝何燧伸过手去:“你打仗很顽强,我很佩服你。不在战场上,我们很可以做个朋友。这次你北上征蒙,我羡慕你啊!你安蒙军内还有没有空缺?我做个团长或者参谋还是很够格的……大丈夫提十万健儿出塞扬我国威,也只有你们的雨巡阅使有这个胸襟啊!”  听到吴佩孚在那里夸雨辰暗贬北洋诸公,还和何燧说要加入安蒙军,几乎每一句都犯了忌讳。要不是何燧在旁边,姜桂题这个忠心耿耿的北洋老人几乎马上就要发作了。  何燧一笑,握住了吴佩孚伸过来的手,两个标准军人互相看着。何燧笑道:“薛城镇夜袭,我被老哥打得好惨!十一团白天进攻晚上还能奔袭,不愧是老哥调教出来的劲旅!不过我们这些军人,只希望不要再在内战战场上面厮杀了。为国家能留此国防劲旅,走上民族自卫的战场!咱们今天这么一握手,今后自然就是朋友了。”  两人对望一眼,几乎同时哈哈大笑起来。李睿在何燧背后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两个人,没想到北方军人也有这样的人物啊,有意思有意思。  姜桂题几乎是硬把吴佩孚推开了,人影稍一拥动,就不见了他的踪影。何燧正看着他消失的地方,姜桂题又拉来了一个人,朝何燧笑道:“灼然老弟,这位也是南方军人,你倒猜猜,他是谁?”  来人留着漂亮的小胡子,也不过二十八九岁的年纪,站在那里很有些矜持地看着何燧。可怜何燧哪知道他是谁,也只好微笑着不说话。  姜桂题看到冷场,只好自己咧着嘴笑道:“这位就是在武昌光复起事的时候,率先发起的几位军人领袖之一,湖北张振武!”  张振武是湖北罗田人,武昌起义前担任同盟会湖北机关的联络人。武昌起事,很是有些功劳。但是在湖北担任军务司司长之后,和黎元洪很有些相处不来,他性子又很桀骜不驯,干脆就被黎元洪打发到北京来就个虚职。他也早不想待在武昌,于是就束装北上。这次姜桂题召开南北军人袍泽大会,除了何燧之外,他也算是南方军人代表之一。不过现在一个手握近万精兵,一个在投闲置散,这个境遇高下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何燧和张振武只是淡淡地攀谈了几句。张振武固然是有些自高自大,何燧也曾耳闻过他们这些湖北将校团人物的所作所为。两人之间,还没有与吴佩孚短短两句攀谈觉得投缘。  等到客人都见过了,大家才欢然入席。先是姜桂题祝酒,然后大家就举杯为何燧寿,祝愿他北上旗开得胜。何燧答词也无非照例文章。到了后来段芝贵也出席了,这酒桌上多了这么一个干殿下,就更是热闹啦。这一场高会,直到晚上十点多钟才散。出席的何燧和李睿只觉得两个字,无聊。  但是对于出席完这场聚会,才走出怀园大门没多久的张振武来说,却是不折不扣的噩梦。  他的马车才离开怀园,在一处木栅栏前就被北京军政执法处的宪兵拦了下来。他才从马车钻出头来想问个究竟,几个宪兵就乱哄哄地道:“就是他!就是他!绑了绑了!”稀里糊涂的张振武被捆得结实又塞上了马车,一直驰到玉皇阁军政执法处总部,就看见陆建章面沉如水地站在阶前等候。  张振武和陆建章也是有一面之缘的,被押下车来就大叫:“陆处长,我犯了什么天条?把我绑到这里?”  陆建章叹了口气:“竹山兄,真对不住,这都是上面的命令。这里有两份电报,你自己看吧。”  说着他将两份电报纸放在张振武面前,借着门口微弱的灯火让他看。电报是黎元洪打来的:  “张振武以小学教员赞同革命,起义以后充当军务司副长,虽为有功,乃怙权结党,桀骜自恣。赴沪购枪,吞食巨款。当武昌二次蠢动之时,人心惶惶,振武暗煽将校团,乘机思逞。……元洪爱既不能,忍又不敢,回肠荡气,仁智俱穷,伏乞将张振武立予正法,其随行方维系属同恶共济,并乞一律处决,以昭炯戒。……元洪藐然一身,托于诸将士之上,阘茸尸位,抚驭无才,致起义健儿变为罪首,言之赧颜,思之雪涕,独行踽踽,此恨绵绵。更乞予以处分。以谢张振武九泉之灵,尤为感祷!临颍悲痛,不尽欲言。”  还有一份却是袁世凯的命令,倒简单得很。  “查张振武既经立功于前,自应始终策励,以成全之。乃披阅黎副总统电陈各节,竟渝初心,反对建设,破坏共和,以及方维同恶相济,本大总统一再思维,诚如副总统所谓爱既不能,忍又不可,若事姑容,何以慰烈士之英魂?不得已即着步军统领、军政执法处处长遵照办理。”  这一看之下,张振武面如死灰,没想到被称为黎菩萨的民国副总统,却终于不肯放过他!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说的!他看着陆建章大声道:“民国建立,我们这些首义元勋也该死了!两位总统将来的名声,我看能好到哪里去?死就死吧!看你们能横行多久!”  陆建章微笑着也不答话,张振武更是一口痰吐在了他的脸上。他摆摆手,几个宪兵已经把他拖进院内刑场,当当两枪,这个武昌首义的元勋人物就当场死去了。  陆建章慢慢踱过来验尸,看的确是死得透了才打发人去报告。他在心里暗想,这次表面是老头子替黎元洪擦屁股。实际看来,这事情要闹出来的话,湖北真正被咱们北洋控制的日子,也不远啦!终于能在长江中游,对南军整然的态势,打下个钉子来了!第三卷 一统之路 004章 出兵援鄂  张振武之死引起的波动空前巨大,这一点始作俑者黎元洪可能都没有想到。他毕竟是当时发起武昌起义,从而各方相应,推翻了整个清政府的革命元勋级人物啊!武昌三武的名号,光复以来谁不知道?没想到民国才一肇始,就这么被他们从床底下拖出来的那个都督,现在的民国副总统给杀了!动手的却是现在的民国大总统!  在北京的另外两武都跑到了袁世凯那里,向他要求免死书,并且说他们这些革命功臣,也不想什么荣华富贵了,只要平安过一世就好。这事被捅开之后,当时还以同盟会员为多数的临时参议会马上就开始质询袁世凯,语气是从来未有的不客气和冲动,问他为什么擅杀到北京来供职的张振武将军?  报界舆论也几乎是一边倒地发炮,都是痛惜张振武之死。而袁世凯也很沉得住气,将黎元洪连日来催促杀张振武的电报都公布了出来,他收到黎元洪前一封电报的时候,还特地去电确认。黎元洪回电就是一副急不可待的口吻,催促袁世凯赶紧动手。  这些电报的一公布,所有人几乎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黎元洪上台以来,声望甚好,被称为民国建立以来全国四大伟人之一,一向以宽厚仁善而闻名。哪个地方发生兵火交战了,定然会悲天悯人地发通电过来,“泥首以请”大家以天下苍生为念,和平解决一切争端,宛然就是一个黎菩萨。没想到这些全是虚伪,此人的阴狠之处,也不见得差了。顿时所有指责攻击,全部指向了这位民国副总统,湖北大都督。  更有些舆论将黎元洪当初是被革命军从床底拖出,硬架上了都督宝座的旧事翻出。他还闹过假绝食,试图逃跑过。一心想当大清的忠臣,后来看全国呼应,到处风云激荡,眼见着有了成事的样子,才摇身一变,成了开国第一督。可见这人的虚伪由来已久了。  参议院正式地发出了对黎元洪的弹劾案,并且要求黎来京质询。正和中山先生准备的黄克强也勃然大怒,他当年在武汉和湖北军界人物相处得很不好,但是对张这种元勋被杀,还是义愤填膺,发电质询。不光要追究黎元洪责任,而且在杀张的法律程序上是否合适,也对袁世凯痛快淋漓地进行了指责。这份电报是如此有分量,让一时答不上来话的袁世凯有些恼羞成怒,居然伪造出了张振武给黄兴的电报底稿,上面就几个字“嘱杀元洪事宜,已经布置周密”。  另一方面,黎元洪对于参议院的质询,居然以湖北的地方参议院和军界代表的名义,发起对临时参议院的质询通电了,尤其以军界代表的通电最是杀气腾腾,除了替他们的都督开脱,末了居然还威胁起参议院诸公了:  “……贵议员如必欲弹劾,请将梗电所驳各款,限于电到廿四点钟内逐一答复,同人如有一字之诬,刀锯斧钺悉加同人,贵议员如有一字之诬,刀锯斧钺亦必当有受之者。不然,贵议员无理取闹,借端复仇,是欲因个人密切关系陷我国于危地,同人具有天良,不能容振武余党,然为吾鄂代表,无怪同人严重对待也。相见不远,尚其勖哉!”  这种扯破了脸的威胁自然激起了更大的反弹,几方面的口水仗打得是热火朝天,全国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这件大事上面。  ……  只有雨辰,还在江北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大量的装着军火的箱子、蒲包从到达徐州火车站的货车上面卸了下来,上千名苦力推着二把手的小车搬运着东西,徐州车站几乎就变成了一个货栈。  军需部的几个参谋满头大汗地在一样样对照着这些武器装备和军资。哪些入库,哪些要分发出去,都需要马上处理。雨辰对他们的要求向来是所有事情不能过夜,当日事必须当日毕。整个江北军系统,他最看重的还是那些雷厉风行的军官。  雨辰站在火车站的一角,和自己的军需处长陆通海随意地走走看看,不时地打开一个箱子,拿出里面的步枪拉拉枪栓。听着那机件回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点头满意地对陆通海笑道:“德国货就是不错啊,听这声音。我们马鞍山兵工厂才恢复生产,仿汉式步枪就没人家这种步枪做得精致。以后我还是打算仿造这种98步枪的,欧洲国家都用尖弹了,我们还用圆头弹,实在也太跟不上时代啦。”  这么热的天气,两个人都是军装整齐,风纪扣扣得好好的。雨辰在那里好整以暇,似乎没觉得热,而陆通海却满脸都是汗,也不好意思擦一下。他笑道:“司令,看来咱们司令部的业务部门里面要增设一个军械处啦。这么多的武器买回来造出来,要咱们军需处兼管这些业务,实在是有些忙不过来了。”  雨辰微微点头:“你说得很对,我是准备从你这里抽调几个人,再添些人,把军械处成立起来。现在人家乱纷纷的,我们正好可以完善自己的制度。这段时间可宝贵着哪!”  陆通海想想也觉得奇怪,现在全国因为杀张事件,孙黄联手北上晤袁这两件事,全国的都督们谁不关心这件事情?只有雨巡阅使还跟没事人一样,一封电报不发,一个代表不见,还有空到火车站来看苦力们运军火。  想到军火他就叹口气,雨辰前后订购的军火光步枪就不下五万支了,加上沪厂和马厂生产的武器装备,除了把三个野战师、安蒙军还有保安营武装完全,还大有库存。怎么他还跟钱多得没处花一样,还在订购武器?军需处除了日常的业务,很大的精力都牵扯在这军械事宜上面了,又不多拿第二份饷钱,想想也真是奇怪,  雨辰拍拍手,朝陆通海道:“现在这些事情在你手上,必须把这些抓好!不能出什么岔子了!后勤是打仗的根本,这些我都不用多说了。”他左右看看,身边新上任的副官处长,原来保定军校的一期生陶定难快步跟了上来:“司令,今天江西的几位代表又在巡阅使署等着,署里的承启已经过来了几次了。您到底见不见他们?”  雨辰有些为难地挠挠头,他也就是为了躲这些各省的代表才转到火车站来的。这些日子以来,南方各督几乎把他当做了盟主一样,什么事情都来联络一下。有些更客气的,行文过来居然都是对上级的口吻,要请他钧裁,尤其以湖南谭畏三这个久历宦海的人物为代表。  不过这名义上的盟主可不是那么好当的,居然有些省份就厚着脸皮请饷请械来了,尤其是江西李烈钧和闽督孙道仁两个。上次组织安蒙军,他们电称义不敢为人后,都从各自省份开了两三个不满员营的兵,说是要组成安蒙军的后备军。兵每省不过出了数百,请求补充的武器和经费的单子开来却是老长一串,武装一个旅上前线都够了。有时雨辰真的有些拿这些同盟会的同志都督没有办法。  不过江西代表这次前来,却似乎是有些别的事情要谈。他也隐隐约约猜到一点,但却不肯在这个时候蹚那个浑水,所以就一直避而不见。不过现在看来,江西代表他们也应该得了指示,这次非铁心要见到他不可了。  雨辰叹了口气,火车站的日头实在是有些毒,就回巡阅使署喝点茶吧,看看江西他们到底想怎么样。他朝陶定难道:“备车,我们回去!”  江西的几个代表已经在江北巡阅使署的会客厅里等了好一会儿了。他们这些日子天天过来,雨辰却总是在外面忙些事情。好容易刚才的接待副官才满面堆笑地过来通知他们道:“巡阅使已经回来了,稍微收拾一下,马上就来见各位代表。”  几个人不敢坐等,都在会客厅里站了起来。这些代表以欧阳武为首,他是李烈钧的心腹爱将,在运筹帷幄上也很有自己的一套。他现在就挂着江西安蒙军后备军司令的头衔,已经在江北活动好些日子了。这次能不能说服雨辰?南方既然隐隐已经有同盟的态势,那现在正需要向外发展。机会就在眼前,天予不取,实在就是蠢人。  会客厅外突然响起了杂沓的脚步声,接着就是副官打开了帘子。门外的阳光射了进来,大家眼前一亮,就看见一个年轻的军官笑呵呵地走了进来。哪怕是在自己的署内,都是武装带整齐,军容一丝不苟,看来这个年轻人就是他们一直求见不得的雨辰雨巡阅使啦。  几个人都立正了,是军人身份的敬礼,不是军人的也恭谨鞠躬。这个人,现在可是南方首屈一指的大人物啦。自从雄居中游的黎副总统最近倒霉之后,这个认知可就更加明显啦。  雨辰笑着还礼:“大家别这么客气,坐坐坐!兄弟这几天实在是忙,对不住大家了。安蒙军北上,实在是牵挂兄弟的心思,这些天都在筹备补给呢。打国战是大事情啊!”  他说得亲热,大家也只有在旁边赔笑。欧阳武还凑趣道:“兄弟也挂着江西安蒙军后备军司令的名义,只要雨将军一声命令,兄弟也是要上前线去拼命的……”  雨辰一笑不答,看着护兵过来给大家上茶,最后才慢慢问道:“大家在徐州也盘桓些时日了,协和兄这次派各位来,到底对兄弟有什么指教?大家尽可以商量。兄弟和协和兄同气连枝,共同为国家支撑这长江局面。但有所请,兄弟一定认真考虑……”  欧阳武神色郑重,用眼光向雨辰示意。雨辰一愣,这才反应了过来,招手让身边的护兵副官都退了下去,就等着欧阳武开口。  欧阳武沉默了一下,终于低声道:“我们都督这次让兄弟来联络雨巡阅使,就是想请雨巡阅使支持我们都督出兵援鄂!”  这下雨辰可真的是大吃了一惊,天下还有这么胆大包天的人物!看着湖北兵力不强,湖北都督现在又成了千夫所指,居然就打着出兵湖北抢地盘的心思!要不是欧阳武是李烈钧心腹,他真的会以为来的不过是个妄人而已。在这种局面下,李烈钧有什么借口能够出兵湖北?  看着雨辰在那里呆着脸不说话,欧阳武一笑,指着同来的两位人物道:“这两位就是湖北将校团的王公直先生和杭迹涛先生。两位原来都是武昌起事的功臣,王兄在军衡司,杭兄是当时新编四协部队中的标统。光复以后,两位都是授的少将衔,和北京遇难的张振武兄渊源很深。”  雨辰慢慢点头,就等着他们的下文。  “黎元洪无道,居然擅杀我们同盟会的元勋!李都督是同盟会的忠实同志,这事情如何能忍?眼见着黎元洪很快就会倒向北洋,本来咱们同盟会的势力据长江而守,确保东南五省及广东,湖北是咱们和北洋的缓冲。要是湖北落入北洋手中,他们在长江就有了高屋建瓴之势,对咱们东南的局面大大不利啊!”  雨辰板着脸,淡淡道:“现在孙黄二位先生都已经束装北上,正是要和袁总统开诚布公商谈国事的时候,大家都是民国军人,这样强分北洋势力和咱们同盟会势力,是不是太有些私心自用了?黎宋卿杀张振武是让人痛恨,但是参议院正在弹劾他的进程当中。如果为了这些理由就出兵湖北,天下如何看协和兄?天下又如何看我雨某人?”  当年刺张案发生,黎元洪焦头烂额的时候,李烈钧的确打了利用湖北将校团为内应,兴兵援鄂的主意。不过当年他找的是陈其美和陈炯明商量,因为陈炯明的坚决反对才罢手的。现在这个时候,李烈钧却找上了雨辰。李烈钧这个人,年轻的时候的确性烈如火,又加上少年得意,行事向来都是百无禁忌,但是的确是同盟会的忠实同志,什么事情都为同盟会的利益考虑。  听到雨辰的拒绝,欧阳武也并不失望,微笑道:“巡阅使担心的可是名义?湖北的消息,黎现在已经打算以退为进,主动请辞,但是推克强先生来当这个湖北都督。他打的好算盘,知道克强先生和湖北军人关系极差,绝不会来就职的。北京袁世凯需要留着他来牵制咱们,也定然会让他留任,自己这个湖北都督的宝座就保下来啦……咱们这次就给他来个弄假成真。请辞电报一发,咱们就以克强先生的名义,从江西出兵援鄂,接收湖北的政权。里面还有将校团的同志配合,此事定然能成。到时李都督护理鄂、赣两省,雨巡阅使节制皖、苏两省,加上福建、广东、湖南咱们的力量,和袁世凯摊牌,二次革命告成也未可知啊。”  原来同盟会最大的急进派在这里啊。李烈钧前些日子因为江西民政长事件和袁世凯闹得很僵,袁世凯早有心思撤换他了,他对袁世凯上台之后的所作所为也极看不顺眼。眼看着同盟会的势力在衰颓,南京留守府撤销,陈其美辞上海都督一职。济军进入广东,湖南谭畏三现在也在被拉拢……再不奋力一搏,可能就没有他们同盟会同志容身的余地了。谁都知道在大选完成、备补军编师完毕、大借款办理完毕之日,就是袁世凯彻底清除同盟会势力之时。只不过有些人还是幻想能以民国这个大牌子,还有约法这个东西,从制度上能约束他不要出轨罢了。现在有胆子喊出来和袁世凯必有一战的地方实力人物,除了雨辰,大概就是这个李烈钧了。想到这里,雨辰忍不住也有些佩服起这个人来了。  但是在面子上他还是一副不想听的样子,霍地一下站了起来:“欧阳老哥!这些话是我们这些国家官员能说出口的吗?现在大选正在筹备当中,国家又在北方有事,大家正需要精诚团结的时候,怎能闹这些意气?”他还重重地一拍桌子:“黎元洪杀张,我自然是要通电斥责他的!而且还会通电敦请参议会,将这个调查进行到底!黎元洪该负的责任,自然是跑不了的。但是就为这个出兵湖北,我是不会干的,也劝协和兄不要干!话已至此,不必多说了!”  他转身把帘子掀起,大声朝外面喊道:“送客!”  然后也不管欧阳武他们,自顾自地就走了出去。  ……  雨辰一个人在自己小书房里默默想着心事,他紧紧皱着眉头,各种各样的利用这个张振武被杀事件与自己的应对方案在心里面比较。湖北落入北洋手中,这个局面的确不好,而黎元洪倒向袁世凯,他在国内毕竟也有一定的号召力。袁黎合流,对地方势力的挤压那就更厉害了。他这些日子来一直没有行动,就是想再等等看看。  现在李烈钧有心出兵湖北,其实给他也是多了一个选择,但是怎么样把这个事情做得漂亮一些呢?  他突然按响了唤人铃,一直在外面守候的陶定难马上就推门走了进来。  雨辰的副官处从张志鹤那时开始就定下了规矩,也算是副官处的工作习惯,二十四小时都要有副官随时守候待命。因为雨辰本身工作时间就很长,经常想到一些事情马上就要布置下去,所以给雨辰当副官,实在是件苦差事。  陶定难低声道:“司令,有什么事情?”  雨辰提笔写了个条子:“去李财政厅长那里,提张一百万元的支票给我,我马上有用,顺便去把欧阳武请来,不要惊动别的人。只请他一个,可明白了?”  陶定难什么都没有问,只是默默行礼,转身就走了出去。  ……  在1912年8月下旬的时候,雨辰终于在江北发出了几份通电,开始指责黎元洪在张振武事件当中的作为,用词相当之激烈。在张被杀都过了十天左右的时候,各地电报战中加入了他这个通电王,那就更是热闹了。他坚决主张,既然黎元洪在这件事情上无法自明,最好是赴京就副总统职位,接受参议院质询,免得湖北地方浮动,动摇大局。既然黎督已经荐黄兴代督,黄公为天下伟人,收拾湖北局势,洵属得人。湖北关联南北,实在是第一冲要的省份,等黄公维持到全国大选之后,再由中央拣贤员取代不迟。  另外又发电报给黄兴,请他早早出任艰巨。南京留守事宜既然早已结束,黄公为国不能惜身,早日出任湖北地方艰巨。并暗示因为黎擅杀同盟会功臣,长江中游以下,已经渐行不稳,需要黄兴坐镇。  最后的电报是给袁世凯的,先诚惶诚恐告罪一番,说自己以地方身份置唇于领省人事安排,实属逾分。但是中央现在大选未开,一切制度未定,自己江北巡阅使负有安靖长江流域责任。为国事计,不得不披沥肝胆自陈。若湖北仍然扰攘不休,则就是自己未尽到民国设江北巡阅使任官的责任。  与此同时,他秘密补充了江西李烈钧部一百万元的经费,而且援助了部分械弹。虽然什么表示都没有,不过在李烈钧看来,这位雨司令希望他在长江中游有所动作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  在安蒙军悄然沿京绥线北上的时候,大家的目光又随着雨辰这几份可能称得上唐突的通电,全部集中在长江中游的局面上了。第三卷 一统之路 005章 塞北江南  安蒙军的大队兵士纷纷从火车上拥了下来,来到绥远这个塞外名城,从南方过来的军官士兵们都好奇得很。干冷的北方空气打在脸上,就让这些坐了很久火车的兵士们精神一振。  从北京过来,经过南口的山地,装备士兵和辎重的火车就行进得极其慢,前面是特制的重力机车在拉,后面火车头在顶,才越过了南口天险。经过外长城一线,六七天才到了绥远。口外雄奇的风光,让这些南方的士兵们更加领略了祖国大好河山之美。何燧等军官利用火车停下来加水加煤换车头的时间,也好好地考察了一下南口过来的兵要地理。  谁也不知道,安蒙军将来是不是要一路打回来。  绥远位于河套平原的中部,黄河百害,唯利一套。这里气候在口外算是温和,出产也不少,而且位于内蒙六盟旗最中间的地方。在前清的时候这里就设将军,设都统,保卫东蒙古的六盟旗。在西蒙古归附之后,这里又是羁縻震慑喀尔喀蒙古的重镇。  民国伊始,原二十镇统制张绍曾就护理绥远都统,以寡弱之兵在这么广大的地区里面苦苦维系着蒙古局面。现在安蒙军终于增援上来了。  小小的火车站上一下多了那么多军人和辎重,顿时就显得热闹非凡。何燧他们也走下了火车,看着各级军官在那里约束队伍。十几个穿着灰色军服的军人似乎在车站已经等了很久了。最中间的一个军官快四十岁的年纪,要不是穿了一身有中将布肩章的军服,那个老实憨厚、被风霜侵染的样子,就像是个伙夫了。  他看到穿着马靴的何燧他们从车上下来,眼睛一亮,大步就迎了上来。何燧他们看见这些军人迎了上来,还没来得及问好寒暄,身边北洋军参谋本部派来的联络官就笑着向他介绍:“这位就是绥远都统张敬舆将军了。看来他是早在车站亲迎何将军了啊。”  这个张敬舆和在北京的那些北洋高级军官们不一样,这是何燧第一印象。北京的那些高级军官勋章闪亮,大腹便便的,看样子就没了军人的模样,很多都已经消沉了锐气,看起来像官僚多过像个当兵的人。  这个张绍曾握手很用力,眼光也单纯了很多。那一身的气质,就是老在士兵堆里打滚才有的。看着他身上寒素的服装,何燧忍不住都要为自己身上黄呢军装和闪亮马靴惭愧了。  看着这个苦撑口外局面的北洋将军,何燧不禁收束了神色,很严肃地朝他敬了个礼。他身后的军官,甚至包括桀骜的李睿,都立正肃立敬礼。  军人之间是不需要太多话的,张绍曾自然也明白了他们的意思。他立正还礼如仪:“你们来了就好,来了就好。看你们兵强马壮的,我可真是放心很多了……何将军,咱们到兄弟的都统府内再详谈吧。到这里到的弟兄,我的军需会把他们安排好的。”  何燧诚恳地道:“敬舆大哥,你要不嫌弃的话,就叫我一声灼然吧!咱们之间不用客套了。在路上我就巴不得早点到绥远来,马上就想在这里征募九千人的夫子,好让安蒙军马上就能使用上去。您是这里的老军务了,看我们安蒙军最先使用在哪个方向比较好?是用在锡林郭勒盟方向,还是在巴彦卓尔盟方向?”  他真的是马上就想上战场。北京一路过来,那沉闷而无变化、还钩心斗角的气氛实在让他郁闷。张振武才见面就被捕杀,也让他大为震惊。现在除了北方即将到来的战事,他还是怀念在江北单纯的军人生活。  雨辰将地方政治的事情和他们严格区别开,只是带兵、练兵,和北方那种军人政客的生涯比起来,这样似乎才是他要的生活。  张绍曾拉着何燧的手,慢慢地朝车站外走去,两人的部下随员在后面跟了一群。大家都互相寒暄着打招呼,气氛一时就热络了起来。只有李睿冷着一张脸,谁也不爱答理。这个人只有在面对他的雨司令的时候,态度似乎才会好一些。  就听着张绍曾在向何燧介绍情况:“从锡林郭勒盟和巴彦卓尔盟都可以直抵库伦……不过在锡林郭勒方向呢,可以和热河都统取得联络,那边补给也方便一点。不过库伦那个蒙古国的兵力放在那个方向也多一些……巴彦卓尔盟背靠着沙漠,大军补给很困难,但是那里的蒙古王公是最忠心的,向导好找。那里对手摆的兵也不多……”  何燧专心地听着,他身后的孙裳参谋长早就翻出本子在那里记录。张绍曾微笑地看着,这南边来的安蒙军看来真的不是雨辰派来做样子捞个好名声的。自己在口外支撑,多少北洋同仁打电报来说愿意支援?等自己去求饷求械的时候,又一个个都没了声音。但是这支部队上来,一色的德国新枪,士兵一看就精壮得很,配备的机枪大炮也很多。一个远在江北的地方实力派,居然把这么大的本钱拿到几千里外的口外来,只是这份胸襟气度,就让他这个老军人佩服得很。  看几个人还专心地听他介绍的样子,张绍曾在心里一笑,大声道:“灼然,这就记上了?我现在和你们说的,不过是个大略!现在我的参谋长可是老漠北了,咱们还是到都统府里慢慢说吧,急也不必急在这一时!”  张绍曾的随员将马都牵了过来,替何燧他们也准备了几匹,都是口外的好马,膘肥体壮,与安蒙军从南方带来的马骡截然不同。看大家都上了马,张绍曾加了一鞭,当先驰了出去,在前面大笑道:“灼然,口外苦寒,却是我辈军人为国建功立业的大好地方,你来对了地方啊!”  此时的塞北,的确是民国军人最好的战场啊。  ……  而这时在长江中游,却没有这种男儿意气。在湿热多雨的这个季节,更多的还是钩心斗角和暗地里的交易。等待全国大选之前国家沉闷的政治空气之下,一直在有着这样的暗流流动。也许这次的暗流,是更加汹涌一些罢了。  在武昌的湖北都督府、民国副总统兼湖北都督,武昌光复伟人黎元洪公就烦闷地走来走去。他今年四十九岁,身高体胖,在这个闷热的黄昏里,虽然就穿了一件短衫,但还是满身的大汗。他拿起一把蒲扇摇一摇,又扔在了地上,颓然坐倒在椅子上,叹道:“他们还要怎么样?张振武的灵柩回来,我跟诸葛亮哭周瑜一样去迎接,他的家人子女我全养起来了,参议院那帮家伙怎么还揪着我不放?”  偌大一个客厅里面,只有黎元洪最心腹的谋士饶汉祥坐在那里。这个以广川才子闻名天下的人物是个干瘦的中年人,一身灰布长衫在这个天气里似乎还觉得有些冷的样子。他用留着长指甲的手摸摸自己稀疏的胡子,叹道:“宋卿公,这次算是上了袁蔚亭的当了!咱们以前帮了他这么多忙,谁知道他一点担当也没有,我们之间的密电也都拿出来了……现在的局面,暗流涌动,大意不得啊。”  黎元洪叹道:“汉祥先生,我能不知道吗?我这次是一步错,步步错。本来想荐黄自代来推脱一下,哪知道黄兴还没表态,长江下游那些都督就纷纷通电拥护赞同了。那个雨辰还在通电上说,克强不出,如苍生何?黄克强有那么了不起吗?”他一拍大腿就站了起来:“那个江西李协和,现在把原来放在皖赣边界的自己两师人马又朝赣西北运动。这还不是明摆着想用赣军入湖,逼我下台的主意吗?他就不怕天下人的唾骂!”  他居然也能说出这么义正词严的话出来,让饶汉祥都忍不住有些哑然失笑,忙咳嗽了一声。这个自己的主公,好谋而寡断,心大而胆小,说白了就是一个伪君子。不过他将自己从汉阳的小旅舍的逆旅当中提拔起来,也不能不尽心竭力地报答啊。他站起来按黎元洪坐下,看他满头大汗,强作怒色,心里面只有暗叹一口气。现在李烈钧的部队的确在朝湖北边境集结,他的军队完整两师之众,兵强马壮,李烈钧又是胆大包天的人物,赣军打过来是一点都不奇怪。  而湖北军队由于武昌起义打得太惨烈,已经是伤了元气。黎元洪手下兵队不过号称一师又一混成旅,实际能有八千人黎元洪就该满意手下的人吃空额比较客气了。现在他唯一指望的就是袁世凯。  可是这个事情也怪他自己,自己通电推荐黄兴自代。只要黄兴一天没表示拒绝的意思,以黄的身份名望,袁世凯还能强压着易人不成?但是当时如果推荐北洋的人,黎元洪也不甘心,这摆明以后湖北都督自己是别想回任了。结果现在就闹得两头不讨好。同盟会是认清了他的面目,袁世凯对他也有怨气。不过袁还是有件事情做得比较地道,就是严厉电令李烈钧不得擅自举并入鄂。  电令几句话说得很是怒气冲冲,“该督当此时为唐季藩镇割据焉?正当民国一统,举国修明政治之日,该督移兵赣北。据传对鄂省有吞并雄竞之意,中央料该督当不出此下策,自绝于民国国民公意。如有一二宵小候黎副总统息肩之时,有割据鄂省之意。中央大军将沿京汉线南下,朝发夕至,立成齑粉。无谓言之不预!”  袁世凯的这个背书让黎元洪稍稍安心了一点,但是李烈钧却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打着迎黄督入鄂的旗号还在鄂赣边境整军经武。而黄兴似乎也在和黎元洪赌气,怪黎元洪既然杀了张振武,怎么还弄出一份假电文来栽赃他,现在仍在上海不做声,似乎就要看黎元洪如何收场。  这次的事件都是杀张事件的余波,谁也没想到会闹得这么大,几乎整个民初政局都被牵动,怪不得黎元洪一直在这里惴惴不安。  饶汉祥拉长了腔调:“宋卿公担心李协和乎?或担心黄克强乎?”他在这里乎啊乎的,可真把黎元洪搞得有些气呼呼。但是知道和这个酸秀才在这事情上也没气好生,只有自己硬邦邦地道:“我都担心!”  饶汉祥冷笑一声:“我看都督这两人大可不必担心!都督要担心的,唯一人而已!”  黎元洪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而饶汉祥却不顾这个都督的焦急,好整以暇地用长指甲蘸了一点茶水,在桌上慢慢地画了一个雨字。  黎元洪耐着性子看他画完,最后才讶异地道:“江北雨辰?我和他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他要算计我做什么?而且我和他之间还隔着个李协和。他的手能伸到湖北来?”  饶汉祥不停地冷笑,在黎元洪身边坐了下来,当真是叠起两根手指娓娓道来:“都督,放眼整个大江以南,现在还有王霸之心的,无非就是雨辰了!你以为他是同盟会人物?大错特错!他和同盟会不过是利用而已。看他在江北作为,无一不是为了争天下在准备。  “如果雨辰在前清时就有袁蔚亭的名望,或者在民党当中哪怕是有黄克强的声誉,以他的手段和扩充实力的手腕,现在民国最高元首是谁,当真还未可知!他吃亏就吃亏在以前根基太浅。为了对抗中央的名分大义,只能屈居江北,组织地方自治为挡箭牌。但我敢断言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整合江南实力,最后和袁蔚亭角逐天下!”  他说得激动,不顾黎元洪有些目瞪口呆的神色,怎么谈着湖北现在面临的局面,说到雨辰要和袁世凯争天下去了。  饶汉祥却是满心的感慨,他自许也是怀才不遇的人物?虽然碰到了黎元洪提拔,也不过是当做幕僚记事般的人物使用。他常在想,要是得逢雨辰当时的局面地位,自己未必不能做出一番事业来!  最后还是收敛了心神,继续给黎元洪分析下去:“雨辰着眼于江南,没有雨辰的暗中支持,李协和敢于以一省之力对抗中央?没有雨辰和黄兴许诺了什么,黄兴在南京留守任上当官当怕了的老名士,怎么到现在也不推脱湖北都督的位置?只要能让雨辰对鄂省收手,我敢担保,都督的位置就稳如泰山!而北方袁世凯,也是很乐意看到都督将湖北交给他们北洋的人物!”  话音一落,声如金石。黎元洪再也坐不住了,又一下站了起来,拉住饶汉祥的手:“既然如此,愿先生有以教我,如何才能让雨辰收手?”  这下换饶汉祥露出了尴尬的笑容。他们在湖北风光的时候,雨辰是才到这个世界,带着两百败兵准备去打上海呢。那时他们的眼中,哪有这么一个人物存在?后来南京临时政府成立,雨辰又是南京的战将,而他们当时在湖北设立参议院,准备在武汉也成立一个临时中央军政府和南京对抗呢,和那些同盟会的人物都生分得很。这时想和雨辰拉关系,当真是不知道如何措手呢。他只是摇头道:“都督,这个容我再想一想,再想一想,总会是有办法的。”  可惜留给他们想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  在江西九江的金鸡山炮台,天色已经黑得透了。炮台下临大江,两山南北对峙,是江西控制长江的要隘。炮台上有前清添置的克虏伯后膛要塞炮六门,还有一个陆军的野炮连,也是江西对北方防御的重要据点。  在这个晚上,金鸡山炮台却燃起了火堆,江上的航标灯也经过了整理,指出了一条通往山脚水面锚泊处的航道出来。  几十个赣军军官在山脚下焦急地等待着。大家都睁大了眼睛,竖起了耳朵,就想看到江面上有些动静,能听到江面上有些响动。可是等了这么长时间,入耳的唯有江涛声。  慢慢地终于有几点灯火在江面上闪动,然后越来越大。到了最后,那些赣军军官终于确认了那是一队军舰舰艇。互相神色都激动得很,有些还你拍我打了起来。更有人低声地传令:“马上把队伍都带上来!今天晚上就在船上过夜,谁也不许走漏风声!”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这些亮着船头船桅灯的舰船才慢慢锚泊过来。借着船上的灯光,看清楚了原来是一些前清时招商局跑运河的小火轮船。大概有十几条,有的船后面还拖着几条木船,真是一些杂色的船队。  有些军官的笑容马上就冷了下来:“他妈的,不是说好给咱们派舰队了吗?十几二十条炮舰不要你全派,至少给咱们个五六条吧,怎么就拿些破船来糊弄我们?这些船江西搞不到吗?”  那些过来的船队自然不知道这些赣军军官的叫骂,他们慢慢地放下了两条小船,朝岸边划了过来。大家都屏住了气息,就听到小船划桨的声音。  两条小船终于抵达岸边,一个军官就要燃起马灯,船上跳下来一个个子高大的人影,开口也是北方口音:“不要亮灯!炮台上的火堆也要熄了!”  一个赣军军官笑道:“老哥,没事。这一带是山弯,除了江面,火光传不到外面。而且长江夜渡很少。李都督选这里集合大家,也是考虑保密的问题很万全了。”  来人这才默不作声。几个小军官提起马灯掀开罩子,就看见来人高大的个子,方面大耳,长得很气派。三十多岁的年纪,却穿了一身赣军的蓝色军服。他低声道:“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可以装运一个团兵士的船只,我们自己也有八十个弟兄跟你们一起行动。大家准备什么时候上船?”  几个赣军军官互相看看,没人搭话。那高个子正是雨辰的卫队长冯玉祥,不过现在雨辰的卫队越来越像他的特别行动部队了。编制也扩充到了六个步兵中队,一个重火器中队,这次又被他拿了出来。  他看没人答话,有些恼怒:“欧阳师长呢?怎么你们赣军连点组织都没有?”旁边远远传来了个声音:“我是欧阳武,我在这里,你们终于到了!可等得不容易!”  欧阳武因为炮台顶上风凉,早上去纳凉看书了。等到底下人通报有灯火,才赶紧坐着滑竿下来。冯玉祥冷眼看着这个高级军官就穿一身的便服,只是在袖子上面套了一个识别章。如此秘密要紧的行动他居然能不在现场指挥,对赣军又低看了一眼,心下道:“要是在江北军,司令早调你们军校看大门给学员管宿舍去了。要是碰到我老冯在北方带兵的时候,也早军棍在屁股上面开花了!”不过这个时候他却只是向欧阳武敬了个礼:“欧阳师长,属下已经按照我们司令的命令,将船人全部带到,请问赣军弟兄什么时候上船?”  欧阳武仔细打量了一下江面上的船只,皱眉道:“怎么没有炮船啊!这下过去怎么打仗?不是和你们司令商量好的吗?”  冯玉祥差点就想冷笑出来了,最后还是斩钉截铁地道:“船就是这样,如果师长不要,我们带回去就是了。而且这次行动,我们司令也指示了,在于秘密果断,火力强弱都是小节……欧阳师长,您的部队到底什么时候上船?”第三卷 一统之路 006章 决定摊牌  “现在问题的关键,就是李协和会不会对湖北动手!”几个北洋军的灰色制服军官,在八大胡同里面一个安静的小院子里,正坐在席上争得不可开交。  这些军官都是北洋的旅团长,有二师的团长李星阁、张锡元,六师的团长张玖卿,新从备补军编出来的第八师团长王汝勤,加上从第五师回到北京来接新兵的张树元旅长,再加上一个当过团长、现在是第三师师部副官的吴佩孚。大家都是差不多的岁数,除了张树元岁数大点,但都算是北洋中肩碰肩的老伙计。说起话来,大家都没什么顾忌。  眼见得大家酒已经喝得不少了,兴致都上来了,话题自然就从风花雪月转到现在最热的湖北局势,个个攘臂而谈,声音也是越来越大。  李星阁大声道:“民党那些都督,就李协和是个疯子!唯恐天下不乱的人物。眼看着孙大炮和黄兴都要来京找咱们大总统输诚了,他朝不保夕,自然就想闹出些事情来!黄兴那家伙也真是,湖北就在咱们北洋军驻扎在京汉线上大军的马足之下。他不是没在湖北吃过亏,还干吗非要再去找什么没趣呢?”  他才从营长升到团长,当初也在冯国璋手下在汉阳血战过,正是气雄万夫的时候,提到民党,他的反应也最激烈,口中喷着酒气就在那里下结论:“没有别的,就是一个字,打!打出个中央威信来,把江西打回来!”  吴佩孚本来在席间就有些郁郁寡欢的样子,听到李星阁的豪言壮语,忍不住冷笑了一声。李星阁一愣,斜着眼睛看他:“子玉,你还有什么高见不成?”  吴佩孚摇摇头,淡淡道:“我只是感慨,眼见着咱们这个民国,又要到以力为胜的时候了!江西和湖北真要闹出事情来,除了两个地方的军队,还要把民党和咱们北洋牵扯进去。就怕到时候,中央威信就荡然无存了!”  张树元在他们当中算是老大哥的人物,听到吴佩孚说话,也只是摇头:“仗,还是不要打的好!去年第五师在江苏和安徽打了一气,结果就丢了一半的人马。都是北洋练了多少年的兵了,打没了不还是没了?王聘卿进山东,看着我们老师长实力不足,就打着捧他的心腹陆锦接替咱们老师长的主意,还好大总统有主意,没有同意。你说说这都是什么事情?”  听到张树元把话题居然扯到王聘卿和张怀芝的矛盾上面去了,大家都没有答话。至少北洋从现在看来,还是一个整体,底下却真还有些暗流涌动,已经因为同乡、姻亲的关系各自成了一些小圈子。袁世凯也乐于看到手下人有些矛盾,这样他才好控制。对这些话题,这些还是团长阶级的人物却不敢深谈。  王汝勤摇头道:“咱们还是来说说湖北吧,我认为要是两省开仗,正是咱们北洋南下的时候。现在备补军已经编出咱们的第八师,陈光远师长的第十师,陆锦师长的第十一师出来。加上北京城周围能抽调出来的部队,咱们组两个军南下的实力都是有的。趁机把湖北江西拿下来,实在是很便宜的事情。而且大义名分都在咱们手里。维护统一,根绝地方乱源……无论如何,这事情看来都是咱们的主动。”  王汝勤是从陈宦手下参谋本部系统外放出来当团长的,一副参谋军官文质彬彬的样子,和其他大老粗团长很有些不一样。  他这么一说,可是说到大家心里面去了,大家都是纷纷点头。最后就张树元还老成一些,有些苦恼地道:“弟兄们都想打仗,打出个师长旅长出来……可是要对湖北江西动手,饷却难办。不瞒大家说,老哥哥就是代表师长来北京请饷的,咱们师,上上月是发的八成饷,上个月是六成。要不是地方上把菜金承担了,一个月下来弟兄们别说拿钱了,恐怕还要倒贴伙食。只是说大借款办完就补发欠饷,怎么只听楼梯响,不见人下来?”  他和雨辰部队交过手的,又补充道:“他妈的江北军为什么那么有钱?他不过两省地盘,好多捐税还不收,怎么还在不断地扩军办军火?眼看着在台儿庄那里和咱们画线对峙的江北军吃得好,穿得好,咱们弟兄都奇怪着呢。”  他扯得那么远,而且唠叨似乎也成了习惯。大家也都不去理他,都热烈地讨论起即将可能到来的战事,哪个师打江西,哪个师进湖北,大家有什么好处,谁最近爬得快……  看到他们热烈的样子,吴佩孚却只是慢慢喝酒,懒得多掺和,他的心思根本不在现在湿热多雨的长江中游,而是在那天高云淡的塞北。在那里,才是军人真正施展抱负的地方啊。  在江西湖北之间局势日渐紧张的时候,袁世凯和他的一干幕僚简直是有些乐见其成。本来指望靠杀张事件捞到一个湖北也就罢了,没想到沉不住气的李烈钧却自己先跳了出来!如果这次的收获再加上江西的话,对自己心目中最大的敌人雨辰,可就形成了两面包围的态势。他那个初步形成的南方军政同盟,至少在北洋兵锋之下的湖南和浙江就要退出!  他一边命令内阁对湖北易督的事情含糊其辞,暂时发表黄兴为湖北查办使,请他早日出山调查湖北地方情势,安定民心。但是又在公文里说,该查办使绝不是要取代湖北都督的权位,而只是调查湖北民情,安定民心。鄂督谁属,还要和副总统再行商议。这岂不是笑话?任官之权袁本来就可以大大方方的安排,这种事情和副总统有什么好商议的?无非还是在耍弄权术,想把中游局面搅浑,好攫取最大的利益。  而同盟会方面,现在也分成两大意见,宋教仁为首的议会斗争派是坚决主张黄兴不要就湖北查办使的位置,也要约束李烈钧的行动,通过参议会的行动来杯葛黎元洪,一切走法律程序。要是李烈钧出兵湖北的话,那真是名声扫地,中央大有理由可以出兵。他们还将袁世凯他们现在在尽量收罗部队、聚敛一笔战费的事实摆了出来,希望大家不要轻动。  至于黄兴他们这些和同盟会地方实力派有很多联络的人,却希望同盟会在南方还是有个整体的总机关,有一个完整的局面。前期他们希望保留南京留守这个局面,整合同盟会在南方的实力。而南京留守府因为北方断绝经济供应而黯然收场,是这些地方实力派人物最感到黯然的。  现在将鄂赣两省整合在一起的机会就摆在眼前,这些人物实在是心动得很。两省地势处中国之腰,年收入过两千万元,养五师兵力绰绰有余,不仅可以和下游的雨辰分庭抗礼,而且对未来中央大权的角竞,也就有了一个稳固的基础。  看着袁世凯始终抓着部队和地盘不放,还有雨辰风生水起的先例在那里,这些同盟会人物并不是没有醒悟。  ……  雨辰快步走进了自己设在巡阅使署的作战室内,他这里也是江北军的大本营。他把这个大本营作战室称为“虎穴”,这个名称实在是有些恶趣味。不过他既然喜欢,也没人在这个事情上给他提什么意见。  蒋百里、司马湛、吴采,还有安徽江苏两个师的参谋长,皖南姚雨平师师参谋长,还有一众参谋军官,都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不过其他人都是在恭谨守候,只有蒋百里和司马湛两个人坐在靠窗户的椅子上,叼着从李章云那里搜刮来的雪茄低声地谈笑着。  看到雨辰走进来,朝大家微微点头示意,大家也都看着他。雨辰这些日子看来又憔悴了不少,大家心里都明白,湖北这么复杂的局势,他们这个司令又想捞点好处,又想不惹什么大麻烦。小动作做了无数,难怪人看起来消瘦了不少呢。  既然在这个位置,这都是应该付出的代价吧。  看到人都聚拢到作战室的地图前面,雨辰微微叹了口气。整日里和各势力钩心斗角,说不觉得疲劳是假的。但是转眼他又收束了自己的心神,缓缓扫视大家一眼:“江西李烈钧对湖北动手,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他这一开打,中游局面可就乱成一团。中央和地方之间,也会牵扯不清。咱们就是要看看,江北军该怎么应对这个局面?”  姚雨平师的参谋长朱新光反应最快,他笑着表态:“巡阅使说怎么办,咱们师就怎么办,都听巡阅使的。这次过来,除了聆听雨司令的布置,我们切实安排之外,师长还在询问什么时候司令真正整编咱们的部队,陈督要咱们回广东,咱们是坚决不回去的了。”  雨辰点头笑笑,心想你们回广东也不过是被编散,不像现在就食皖南,日子过得还滋润得很。既然表态愿意全心依附于江北军系统,看来也是看清了局势,想把宝押在自己身上吧。这个心愿,该当成全他们。  听到姚雨平师这样表态,司马湛在旁边低低笑了一声。他被蔡锷留了下来,就在江北陆军学校服务,教参谋课程。但是谁都知道蒋百里是雨辰的编外参谋长,他自然也就是雨辰很倚重的编外参谋了。蒋百里、蔡锷两大军事家同时看重的参谋人才,在江北军可真是少得很。不过他这些日子倒也没表现出自己被看重的长处来,只是每天悠闲地上上课,然后就去走马打猎。巡阅使署召开的参谋会议,他也一概不到,雨辰都全部包容了下来。今天他老人家能够出现,当真是不容易得很。  雨辰微笑道:“纯如,你有什么高见?”  司马湛摇摇头,神色淡淡地道:“现在什么高见也没有,局面这么复杂,谁能一下子看清楚?现在在图桌面前比画这样比画那样很容易,可是谁还不知道是纸上谈兵。”他朝蒋百里看了一眼,又悠悠地抽了口雪茄,“百里老师这些日子把这个课题交给我,叫我拿几个主意出来。江北军怎么样面对可能发生的局势,我推算出二三十种变化……这么复杂的变化出现在参谋想法之中,那就是不合格的计划啦……牵涉的政治因素太多。作为军事参谋,我交不出这份作业来。”  他朝雨辰微微一笑:“所以今天到大本营来,是因为我实在好奇得很,想看看司令怎么样布置计划,应对这个局面?”  这些话蒋百里也和雨辰谈过,认为他这次是在玩火,局面这么复杂,他还在推波助澜,牵扯的势力太多,这样很容易失控的。真的惹得北军挟中央大义名分而南下,他是协助赣军抵抗好,还是变脸对付赣军好?要是什么都不做局外中立的话,就白白地把江西丢给了北洋。他郑重地劝过雨辰,还是让赣军收手的好。  但是雨辰心中真正的想法,他们并不知道。  历史已经在慢慢的改变了,夺取天下的办法,更多的不是靠自己对历史的理解而是因势利导了。现在真正要看的,是自己到底能做到哪一步了,这个天下,能不能凭借自己真正的能力,掌握在手中?到了这个地位,雨辰已无退路,而奋起的,那就叫做雄心。  他和吴采对望一眼,这件事情上,只有吴采真正地站在他这一边,蒋百里他们从北方过来的人物,顾虑还是很多。有时反不像吴采那样,一心只为江北军打算。冯玉祥他们的船队,现在也该朝湖北出发了吧!  他磨着牙齿,心下自己在冷笑。既然到了这一步了,就没有退路了,不趁着北方还没完全稳定下来的时候试探一下,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无论如何,最坏的局面自己也是能够确保江西的。实力摆在这里,就是自己的基础。他微笑着看着大家,语气却不容商量:“既然大家都没有定见,等着我拿主意,那我就下命令了!展空和无病不在徐州,这些对他们也是正式的命令,各师参谋长回去传达……这次江西对湖北的军事行动,现在虽然还没有正式开始,咱们作为长江下游最大的实力集团,要有自己的应对措施!姚雨平师在皖南,必须抽调出两个强团,附从徐州抽调的第九师一个团,组成赣南支队,随时准备出兵赣南!而张志鹤师也是以两个团及部分直属支队组成赣北支队,同样做好准备入赣的工作!徐州第九师以十八旅为基干,组成沿江支队,在祁门宿松一带展开,逼近湖北省界。其他部队各守原防,尤其以津浦路上的部队要做好防御准备,这些随后都会下正式的书面命令,大家可都明白了?”  军人在命令下达之前,可能会有这样那样的想法,但是一接到上级的正式命令,都会像打了一针激素一样,全部精神都提了起来,纷纷立正敬礼:“是!坚决执行命令!”  蒋百里和司马湛也都打着立正。看雨辰转身出去,他进这个作战室不过十来分钟的时间,布置完任务就走,看来这一切他早已经成竹在胸,只等布置下去了。  蒋百里低声问司马湛道:“纯如,这事情你怎么看?”  司马湛微叹了一声:“雨辰是想趁老袁立足未稳就开始摊牌啦。这次如果他顺利的话,就如龙遇水,再不可复制。我们留在江北,就真的算是留对了!”  但是要是不顺利呢?蒋百里眼中闪动着这样的询问,但是司马湛并没有回答。两人不约而同都将目光集中在了和安徽交界的湖北与江西的地图上。  ……  在九江的金鸡山炮台下面,冯玉祥指挥的小小船队已经驳载了江西陆军第一师第一团的全部官兵上船完毕,就等着开船的命令。这时的江面正是最为蒸腾的中午,风也几乎没有。将船挤得满满的两千江西官兵无不叫苦,热晕的也颇有几个。只有冯玉祥指挥的八十人的小小卫队一中队,整齐沉默地坐在一起,等候着开船的命令。他们也是一身的热汗,军装已经完全浸透了,但是没人发出一点声音响动,排列得整齐。  欧阳武站在船头,将军帽拿下来当扇子扇动。他衣领早就敞开了,还是觉得热浪滚滚而来。冯玉祥在他身边,抬头只是看着天色:“马上就要下大雨了……”  欧阳武眉毛一动:“下雨好啊!这个鬼天气,再不下点雨,估计我这一团兵到了武昌就要热晕一大半!还打个屁仗!”  冯玉祥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属下倒是觉得,风大雨大,虽然行船不易,但是对咱们的隐蔽很有帮助。”  欧阳武笑道:“焕章老弟,你们和湖北军队打交道不多,我可是清楚得很。那些鸟兵,在武昌起义的时候,骨干和元气都被全部打掉了。我这一团人,足够包打湖北全省的正规军啦。这些你大可以放心,什么隐蔽不隐蔽的,咱们不需要。现在就等都督的命令啦。”  他是坚决鼓吹对湖北动兵的人物,借着黄兴的大旗拿下湖北,自己这个都督头号人物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也许也混个都督的位置?想到这里他就往自己这艘船上唯一的电报室望了过去,怎么都督的最后出兵命令还没有来?  冯玉祥却不是像他这么看。那些政治上角逐的事情他也没资格管到那么多,但是从纯军事角度来看,轻兵袭远,这是他的卫队最擅长做的事情,成功之后就可以一举打掉敌人的中枢。但是配合也最不容易,当初夜袭苏州,整个江北军的系统都在配合。苏州被上海和南京夹在中间,来去都有接应。而现在这么一个团的大部队沿江奔袭,又在敌人的腹心里面行动,稍有不慎,那就是失败的局面。  他心里暗暗地哼了一声:“要是全用自己的卫队,虽说只有五百人,但是训练有素又配合得宜,会比这两千人的团都强!司令怎么不把我的卫队全部调来?”  他们在这里苦候出发的命令,在南昌的李烈钧却在接受着各方面纷至沓来的电报。南昌电报局的人停了所有的业务,都在帮他译电发电。  各方面的反应实在太大了,以他这么一个果决的人物这个决心也是迟迟难下。他是坚决希望在长江中游再造一个同盟会的武力中心。对于大选什么的,对这个年轻都督来说,不过是挂在口头的招牌而已。他相信,对袁世凯迟早是要摊牌的。那迟不如早!湖南的谭畏三、广东的陈炯明还有福建的孙道仁已经对他表示支持,他们都怕北军进驻湖北就是南下之时,湖南还抽调了一团兵秘密北上,这都让他跃跃欲试。浙江的朱瑞一向是守境自保的人物,他也不担心浙军会在后面捣乱。现在就等雨辰明确电报支持。  可是雨辰虽然派了船队,派了小小的一支部队,在同盟事宜上却还是含糊其辞,什么承诺都没给他。可是现在江西的部队都调了出去,在向目标运动,他还等得了多久!  终于在这个下午,浩若烟海的电文当中还是没有雨辰的来电。李烈钧发了脾气:“好,不等他了!咱们自己动手!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命令金鸡山的船队,马上拔锚起航,奔袭武昌!其他各师部队,也按原定计划行动!”第三卷 一统之路 007章 鄂赣战争  “李烈钧还是准备动手了?”袁世凯低声问了一句身边的人,大家都默默点头。虽然屋子里声音不大,但是每个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表情。  袁世凯把眼光转向了陈宦,他微笑道:“大总统放心,咱们第二师、第三师、第八师主力组成的京汉线第一军,已经在整装待命,一声令下,就马上能够南下湖北。”  还没等袁世凯看他,总统府秘书长兼交通部次长梁燕荪就笑道:“大总统,经费也已经筹措好啦。这些日子交通部的收入都攥在咱们手里,我在部里差点就被人撕了。两百三十万元的经费,算是给大总统您保留下来啦。”  大家听到两百三十万这个数字,都没有说话。梁燕荪在罗掘俱穷的时候搞到这笔钱也实在不容易了。但是一个三师编成的军,发发欠饷,再发点开发费,北洋军打起仗来那出名高的特别费,眷属的安家费,这样算下来,支持一军两月的战斗行动也只是勉勉强强。南下湖北再进江西,能不能支撑到最后也是难说。不过只要部队行动得快,基本上也问题不大。有钱总比没钱好,大家想到这里忍不住都要有些感激雨辰了,要不是他把外蒙的作战行动包揽了下来,这笔钱填那里的窟窿也远远不够呢。  袁世凯嗯了一声,朝梁燕荪笑笑表示嘉许。他站了起来,稍微有一个踉跄。大家都发觉到,袁世凯比起自己退居彰德的时候,是老得多啦。虽然眸子还是精光闪烁,但是人的衰颓老相,已经是再也掩饰不住。想起袁家几代都活不过六十岁的传闻,大家都不由得心里在想,要是这个统合住北洋这么大局面的强人不在了话,北洋该是个什么局面?南方雨辰崛起的样子是越来越明显,未来这个中国,到底是谁家的天下?这些念头在这些北洋高官的心中一闪而过,都赶紧收敛了心神,集中精神看着袁世凯在室内走来走去。  他突然叹了一口气:“我是老啦,维持国家这么一个局面当真是不容易……内忧外患就没有停过。大家都是北洋出身的,要多替咱们这个家当想想……南边儿现在孙黄二人好容易安抚了下来,马上眼看着就要到北京了。咱们在南方的军事行动,必须快打快得手。不然又有说话的人……局面不安静,什么整理措施都无从着手。同盟会最上面的一些人物好容易被请了下来,但是他们现在底下的这些实力派又纷纷跳出来……这国家的事情当真难办得很哪。”  他走到陈宦身边,陈宦马上起立对视着袁世凯。袁世凯拍拍他的肩膀:“二庵,这次芝泉和华甫都要在北京和津浦路坐镇,就偏劳你辛苦一下啦。你就是我的代表,有哪些兔崽子不听你招呼,你替我狠狠地揍……这次事情办了,等大选完毕,我是坚决不当这个大总统啦。好好回河南老家将养些日子,这么大个家,实在难当啊!”  虽然陈宦已经内定为第一军军长好些日子了,但是听袁世凯这么亲口一发表,各种各样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有羡慕的,有妒忌的,总之是没有什么乐见其成的。北洋大将,分到地盘的没有几个,就算第一军只打下湖北,那个湖北都督还不八成是他的囊中之物?转眼就从参谋本部的冷衙门变成封疆大吏了。袁世凯看来是真的想提拔这个北洋军的秀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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