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四)忠肝义胆35军进入新保安,伴着周围的锹镐声一夜好睡后,第二天发起攻击,竭力夺路东逃。 连攻3日,均无功而返。 9日战况最烈。35军向东突,前来接应的104军向西攻,已经攻至马圈,距新保安仅10余里,两地一目可及。郭景云亲赴前线指挥,官兵亦奋勇向前,拼力死战。怎奈强中自有强中手,华北2兵团司令杨得志已经下了死命令,广大官兵也早已恨死了这个死对头35军,这回终于逮住了,还能让它挣脱? 那情景就像个悬挂在绝壁上的人,伸手拼力去够上面伸下来的一只手,就差那么一点点儿,却硬是够不着。 不过,郭景云眼下可没有这种感觉。 若是按照郭景云的意愿,察绥军现在早到绥远了。 他从未想过要去南方,一是老蒋靠不住,二是他的察绥子弟兵也没那心思。东北已失,华北难保,林彪迟早要进关,国民党快要“树倒猢狲散”了,察绥军的生路只能是绥远。那里人熟地热,又靠近河套,有吃有穿,有兵有枪,现成的一方天地。他一向敬服傅作义,可谓言听计从,五体投地,这次却不以为然。他认为老军长犹豫不决,只能是夜长梦多,甚至可能葬送了察绥军。 地方色彩浓重的郭景云,狂傲、好战,性情暴躁,刚愎自用,勇猛有余,谋略不足,所以返平路上一错再错,陷入死地。可也正因为头脑比较简单,也就少了傅作义的那些瞻前顾后,牵肠挂肚,在大局上反倒看得明白些。倘若他是“华北王”,察绥军也好,中央军也罢,或许不会完蛋得那么干净、利落。只是需要他决断的事,又都让他弄得糊涂到家了。 9日,当104军250师攻至马圈时,死神又一次为35军闪出一道空隙。可35军猛攻一阵子,死伤惨重,郭景云就下令停止攻击。104军军长安春山,在无线电话中要郭景云抓住良机,全力突围,郭景云却要250师来新保安接防。 安春山说:新保安是死地,250师打进去还得打出来,甚至你我都出不来。 郭景云骂起来:他妈的,我是不走啦! 安春山:老兄,请你快出来,我在怀来等你。 郭景云道:你是“收容”我吗? 安春山莫名其妙:这是什么话,请你在患难中不要胡思乱想,不要闹意见。 郭景云又是骂:他妈的,我是不走啦! 原来,傅作义任命安春山为西部地区总指挥,统一指挥104军、16军和35军,击破包围35军之敌,向北平转进。郭景云本来就对安春山这个“总指挥”不服气,偏偏35军译电员又阴差阳错,把个“西部地区总指挥”译成了“西部收容总指挥”,认为这是对他的莫大侮辱,就宁死不肯被“收容”。 安春山也是35军出身,五原战役时与郭景云同为团长,被傅作义任命为相当于敢死队的“掏心突击队”司令,率队直取城内日军司令部。相处多年,磕磕碰碰免不了,心存芥蒂,互相倾轧,也算不了什么。可大敌当前,唇亡齿寒,已经到了最后一搏的当口,作为傅作义的嫡系将领,这不是拿35军乃至察绥军的命运当儿戏、闹意气吗? 从张家口出援的105军被阻,16军被歼,安春山也带着104军跟他“拜拜”了,只剩下个35军困守孤城。 郭景云仍能沉得住气,而且还憋着口气:反正傅作义不会丢下35军不管,等回到北平再和“安小个子”打官司。 谁听说共产党有这等事? 援军走了,郭景云下令修筑工事,固守待援。 之前,郭景云是不屑于做工事的。打过去就是了,共军能挡住我?35军怕过谁? 12月15日,得知共军已经占领丰台、南苑机场和通县,正在合围北平,郭景云脸上的麻子开始变色了。 援军一时半会是不能来了,那就独力突围。他下令抛掉重装备,将大炮、汽车、电台的重要部件拆卸埋起来,破釜沉舟,轻装徒步突围。他这个机械化军,离开公路寸步难行。35军牛气,因为35军能打仗,还因为以往在华北平原上来往如飞的这些汽车。可这次35军这支快速部队却变成了乌龟,两天才爬行不到120里。要不是这些成了包袱的倒霉的汽车,他今天也不会被困在这里,早徒步打出去了。 比之后来的结果,这仍不失为一种明智的选择,可他又把命令收回了。 “35军就是我,我就是35军!”傅作义这话是对女儿傅冬菊讲的,郭景云听不到。可作为35军的一名老兵,这话还用傅作义说吗?他实在是太清楚傅作义是怎么与35军一道走到今天的了。35军是傅作义起家的资本,是傅作义的命根子。35军在,傅作义在;35军不在,傅作义即便还在,那也只能是另一个傅作义了。 这想法、念头,不时给郭景云以信心、鼓舞和希望。 而且,也是穷苦人出身的郭景云知道,别说对于傅作义,就是在中国,这400多辆汽车是一种什么分量。丢了它们,35军的分量又会打多少折扣。不到万不得已,他怎么忍心将它们毁掉呀? 21日,解放军对新保安发起攻击,郭景云连电傅作义,说你还要不要35军了? 傅作义的回电,就是两个字:死守。 死守——守死。 郭景云脸上的麻子,一会儿青灰,一会儿青紫。 22日城破,郭景云将手枪的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1948年1月,35军在涞水附近,被华北野战兵团包围、分割。激战一夜,所属新编32师被歼。军长鲁英麟连夜将残兵败将收容完毕,拔枪自杀。 这里长眠的是三百六十七个中国好男子! 他们把他们的生命献给了他们的祖国! 我们和我们的子孙来这里凭吊敬礼的, 要想想我们应该用什么报答他们的血! 这是长城抗战后,胡适受傅作义嘱托,为在归绥(今呼和浩特)北郊大青山树立的“华北第五十九军(即35军——笔者)抗日阵亡将士纪念碑”,写的碑铭。 35军这支中国较早抗战的部队,到1940年五原战役时,全军已不足3千人了,安春山任团长的93团只剩下百余人了。那也打!打日本鬼子!枪林弹雨中,安春山率领“掏心突击队”直取日军司令部,腿部负伤,不下火线。郭景云两处负伤,仍带头冲杀。五原一役,35军伤亡近半,其中阵亡679人,排以上军官45人。32师95团1营官兵,全部壮烈殉国。 鲁英麟在将残兵收容妥当之后,才拔枪自杀,可见其面对死神时的从容、镇定,不失军人风度。不知郭景云在把那像个“○”的枪口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时,那张满是麻子的脸上什么神色。我们知道的是,自杀也好,阵亡也罢,他们和他们的35军的“弟兄们”,这些曾经驰骋抗战疆场的中华男儿,全都成了蒋介石发动的这场内战的殉葬品。 战后的新保安,城东南公路旁的小树林前的空地上,一包黄土前竖立着一根枕木,上面用红色油漆写着“国民党第三十五军中将军长郭景云”。 五原战役后建立的烈士公墓,两年后又兴建的烈士灵堂和“抗日烈士纪念碑”,那碑和灵堂都在“文化大革命”中被砸毁了(不知道类似长城抗战和百灵庙大捷那样的阵亡将士纪念碑,是何命运)。但那迟早是会修复的,更何况人们心头的灵堂和碑铭,也是根本不可能毁除的。 可新保安的那个红字枕木桩子呢?第四章 (五)如虎添翼大约是十二月二十一日的下午,解放军开始进攻东关,所有大炮都向东关射击,震动得坐在掩蔽壕里连说话都听不见了。……据说在解放军发起进攻的五分钟内就落了几千发炮弹,由此可以想见当时解放军的炮火是何等的强大。 这是35军267师政工室上校主任林泽生,回忆新保安战役的文字。 攻打新保安,东北野战军为华北2兵团临时抽调一个4纵炮团,就让守敌见识了从未见过的强大炮火。 攻打太原,四野抽调炮1师两个团,炮2师3个营,与华北军区炮兵一道,打开了大东门、小东门、义首西门、大北门的突破口。然后,炮1师的105榴弹炮延伸射击,压制敌军炮火,掩护步兵冲锋。当天解放太原,炮1师被华北部队誉为“取消敌炮发言权的炮兵”。 “八•一五”日本投降后,延安炮兵学校大搬家,1千多干部学员闯关东。 离休前为旅大警备区参谋长的杜博,河北深泽县人,1941年13岁参军即入抗大学习,1944年底转入延安炮校,为1期6队学员。老人中等身材,花白头发,热情爽快,一种典型的军事干部气派,几乎干了一辈子炮兵。 老人说: 在延安出发前就讲,没过黄河又动员,说日军在东北留下几千门大炮,就等着我们这些人呢。到了东北,哪有呀?也不是没有,是我们这些干炮兵的没有。当时有句话,叫“新兵新枪,老兵老枪,有的没枪”。有的新组建的部队,不但有枪,还有炮,有坦克。 11月中旬,在本溪湖一个大仓库似的礼堂里,东北局召集炮校干部学员开会,彭真、林彪、伍修权讲话。说我们只有很少的炮,要从敌人手里夺炮。现在,一部分同志继续办炮校,一部分去炮兵旅,一部分学飞行、开坦克,更多的同志要去做地方工作。同志们要理解,特别是做地方工作的同志不要讲怪话,也不要想改行,你们是革命的宝贝,很快就会让你们回来干本行的。 过太行山时刘伯承刘帅要去100多人,到晋察冀聂荣臻聂帅又要去100多,到东北再一分为四。我去了吉林海龙县山城镇,在区政府当秘书,开头这个别扭呀,逐渐地就来了情绪,干得还挺有劲。第二年5月,接到通知,让我到通化炮校报到。区长、书记不让我走,我说那可不行,我学了8个月炮兵,还没朝敌人放过一炮呢。 一个多月后分配到3师8旅,就是后来的2纵4师,当炮兵连长。 到连部还未坐下,就见通信员背个测远机(即测距仪),我乐坏了,上前抓过来,说咱连还有这么个宝贝呀。指导员郭冷说,路过四平时,见保1旅一个战士拿着玩,说是从日本仓库里拿的。郭冷要用他的望远镜换,那战士说你们是炮兵,就给你们吧。郭冷说,都知道这是个好东西,可全连谁也不会用。我说延安炮校就有一个测远机,是周总理从重庆买的,学习时每个人看一会儿,像摆弄鸡蛋似的怕弄坏了。 从此,这个测远机就归我了,走哪背到哪,而且当天就用上了。 郭冷说你还没吃饭吧,我说正饿呢。高粱米饭、咸萝卜疙瘩正吃着,旅里来命令,说敌人到二道河子了,让炮兵连马上过去。赶到那里,敌人正在河对岸山沟里集结。我用测远机测了一下,是3500米达。一个副旅长过来,问我有“多少米达”,我说了,他说至少在5000米达以上。我说3500米达是有科学根据的,他瞪我一眼,咕噜一句,还“科学根据”?山坡上有个放牛的老头,副旅长喊过来,老头看一眼,说也就六七里路吧。 结果,第一发试射就在敌群中开花。半马车炮弹打完了,步兵冲过河就结束战斗了。 我那个连有4门炮,一门老掉牙的德国克虏伯山炮,两门日本41式山炮,一门美国75榴弹炮——当时都叫山炮。那门克虏伯和一门日本山炮,是锦州撤退时,从新建的一个炮兵混成旅分来的。7旅是主力,分去一个连,8旅、9旅一个连,连长、指导员各带两门山炮,将一个连一分为二。另一门日本山炮是后来缴获的,那门美国炮是金山堡战斗刚缴获的。美国炮好,都当个宝贝,可没人会用,就调我来当连长。 另一个火炮来源,是“捡洋落”。东北各地的日本军火库中枪炮很多,开头苏联红军也让拿,先到的部队就拖出一些。再就是到苏联红军和日军打过仗的地方,寻找日军丢弃的火炮,经常是几门才能拼凑成一门好炮,有时也能捡到完整的火炮。东北局曾有专门通知,号召各地军民拾捡火炮,还有飞机、坦克零件。东北人称之为“捡洋落”。最初的炮兵,700余门各式大小火炮,大都是这样“捡洋落”捡来的。 主要还是靠战场缴获。 我当连长时,师(旅)只有一个炮兵连,有的还没有。辽沈战役结束后,各师都有个炮兵营,纵队有炮兵团,总部有两个炮兵师,都是大口径野炮、榴弹炮和加农炮。 打天津,我们营随步兵一直打到寿丰面粉厂,战斗结束了。我喊“收炮”,从厂子里跑出个国民党军官,到我面前啪地一个立正、敬礼:报告长官,我是62军67师×××团炮兵连长×××,全连集合完毕,请长官接收。 一口广东话,听着这个费劲呀,反正一个“炮”字是听懂了,赶紧跟他过去。好家伙,人炮分列,4门日式94山炮一字儿排开,100多人,80多匹马,还有车辆、弹药,一个完整的山炮连,有任务马上就能开炮,把我乐坏了。 仔细再看,4门炮一发未放。 那连长说他往城外一望,共军炮阵地上那炮像树林似的,他一发炮,那炮弹还不雨点样砸过来,连尸首都找不到了。 辽沈战役,林彪敢于选择重兵固守的锦州城北为主要突破方向,是因为他手里有支强大的炮兵。 平津战役,林彪敢于对傅作义的谈判代表讲3天打下天津,同样因为有强大的炮兵。 强大的炮兵,使东北野战军如虎添翼。 离休前为北京军区副司令员的汪洋,1940年11月在苏北打韩德勤顽军时,率侦察队深入敌后,被敌发现。汪洋迅速下令撤离,那迫击炮却像长了眼睛似的,一发接一发地追着他们打,伤了几个人。汪洋边包扎胳膊上的伤口,边道:“这小子是个人才,一定要捉住他,让他给咱们干。” 战后,汪洋去俘虏群中问那炮是谁打的,有人指着个左腿负伤、脸上有几颗麻子的俘虏,说就是他,李洪儒。 后来,李洪儒成了杜博那个营的化学迫击炮连连长。 李洪儒伤愈后仍一瘸一拐的,团长钟伟当即特批他一匹马——相当于团级待遇了。 自人类发明了火炮,并把它用于战争,通常都是未闻枪声,不见人影,先用炮火摧毁对方工事并杀伤人员。而共产党的武装力量,总是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总是在敌人的炮火打压下流血牺牲。这支军队从切身经历的痛苦中,深切地懂得自己急需的是什么,并尽其所能地付诸行动。 比之步兵,炮兵有两多。一是文化高的人多,二是俘虏成分多,最少的连队也在一半左右。让这些人转变思想,调转炮口,也很容易。开头是要讲些道理的,接下来就自己体会吧。解放军官兵平等,三大民主,不打人骂人,不克扣军饷,对老百姓又好,两相比较,一目了然。 离休前为40军炮兵团长的李如吉,1946年从吉林柳河县参军就当炮兵,驭手、炮手、副班长、班长、副排长、排长,一个台阶没落,干了一辈子炮兵。 老人说: 比较步兵,炮兵伤亡要小。可胜仗连着胜仗,火炮缴获越来越多,也得添人手呀。一仗下来,我们就去俘虏群中喊:“炮兵都过来,当过炮兵的都过来,跟我走。”俘虏一般都要到“解放团”学习、训练一段时间,才能补入部队。炮兵不行,缺人,急等人用呀。步兵士官(下士)以上基本都给路费回家了,炮兵的俘虏政策就宽大了,愿意干,有时军官也要。开头俘虏不懂,一喊炮兵过来,以为要对炮兵重罚。后来明白了,一喊就过来了。 炮校干部已用尽短期内还不能继续训练除由总部调剂多寡外决定以军区师及纵队为单位抽调资质较高略有文化程度并有战斗经验班长或战士办短期训练班(附属于炮兵团营)训练时间一至二个月培训炮车长及排长副排长教员由各该炮兵干部担任之为提高在职干部应用不定期研究班作战检讨会等研究炮兵战术及步炮协同经验为了教育步兵干部(直至高级首长)各级军事教育机关及军事教育计划均应列入炮兵教育并经常运用作战检讨会在步兵干部中进行协同战术之检讨与教育最后还应注意旧炮兵将校经过审查使用于参谋部门或教育单位对下级军官及士兵经过审查及教育可使用为士兵及干部对一时难以团结及使用者及精于炮兵通晓观通技术或兽医牧马专家均送总部转炮校分配工作一切改行之干部必须无条件收回。 我军炮兵目前是劣势故使用时应注意集中突然的原则射击目标要抓住要害唯其是协同作战不是各自为战故炮兵之射击与步兵之运动冲锋应力求恰当分配。 我炮兵建设目前尚处初步阶段故器材务求珍惜发现干部务须节用培养编成务求精干充实训练务求实际有用对外务求秘密隐蔽使用务求集中突然。 这是1946年7月18日,林彪关于这支“捡洋落”捡来的炮兵的一次讲话中的几段文字。 沙岭战斗,是共产党闯进关东后,第一次与新6军交手。辽东军区和4纵两个“捡洋落”捡来的炮团,大骡子、大马拉着的各式火炮,浩浩荡荡,步兵见了那个高兴啊,说这回可该让敌人吃个饱了。结果却是非远即近,大都放了空炮,有的还打到自己的阵地上去了。步兵气得大骂,炮兵有特务,专打自己人!而新6军却弹无虚发,燃烧弹把雪地都打着了,那空爆弹专在头上炸。战后大家都说,八年抗战,小鬼子也没打得这么准,火力也没这么猛呀! 捡来的“洋落”,让共产党如获至宝。可一门炮可不像一支步枪,拉开大栓,顶上子弹,三点成一线,就可以开火了。在经历了沙岭战斗那样的“帮倒忙”后,加上炮兵笨重,行动不便,易暴露目标,有人就把炮兵视为累赘。一些大老粗出身的干部,包括一些高级干部,就觉得自己摆弄不了这玩意,更不用说步炮协同了,有些望而却步。 那时候,人类的词典里还没有“高科技”3个字,这些“捡洋落”捡来的火炮也算不得什么高科技,却实实在在是共产党人必须面对并迅速掌握的“高科技”。 就是在这种背景下,林彪不断地发出电报、命令、讲话。 从林彪到毛泽东,对炮兵建设都始终给予关注,并有许多论述。而当八路军的主力115师也只有8门82迫击炮和两门机关炮时,远见卓识的共产党人就开办了一所炮兵学校,为未来的炮兵进行人才投资了。 3年下来,国民党在黑土地上的炮兵,几乎是全部火炮、大部分技术骨干,都进入了共产党的炮兵序列。 仅2纵4、5两个师,包括人、炮、车、马、弹药全套完整的炮兵连,就缴获了4个。 大家都说,蒋介石这个“运输大队长”真是太尽职尽责了,不但送枪送炮送弹药,还给咱送人送兵员——全包了。 此长彼消。 1949年6月21日,蒋介石在福州召开临时军事会议,要各军报告防务情况。25军军长陈士章说官兵衣不蔽体,74军军长劳冠英说兵多枪少。96军军长于兆龙、106军军长王修身出身杂牌,虽缺枪少炮也不敢吭气儿,怕蒋介石恼怒,将部队裁掉。 蒋介石则大讲“爱枪如命”:“盟邦看我们屡打败仗,将它援助的东西转而送给了敌人,并壮大了敌人,朝野俱有不满,认为援蒋等于援共,真使我惭愧之至。现在武器来源不容易,大家再不知艰难,随便遗弃武器如阔少爷一样,就只有束手就擒。依当前情况,将来美械补充困难,就是国械土造也难如数补充。敌人把我们的武器抢去,部队战力强大起来,把我们的兵俘去,反过枪头来杀我们,的确是我们奇耻。各军师长、团长回到部队去,要传达我的指示,人人做到爱枪如命。” 在战场上大量缴获的同时,共产党人已逐步建立并壮大了自己的军火工业。到1948年,东北可年产60炮两千门,炮弹75万发,手榴弹150万枚,子弹1700万发,复装炮弹25万发,不但保障了东北战场,还大量支援了关内各战略区。 “小米加步枪”打败了“飞机加大炮”——20世纪80年代,还有人喜欢把这句话挂在嘴上。 在一个相当长的历史时期里,我们是“小米加步枪”,敌人是“飞机加大炮”。但若就这么没完没了地“加”下去,还会有中间那个“打败了”吗?第五章 瑞雪 (一)统 帅河北蓟县孟家楼平津前线司令部,林彪浓眉下的一对目光,在傅作义的一字长蛇阵上梭寻着,很快在“南口”两个字上聚焦了。 “小谭,记录。”林彪嘴里说着,脚下开始踱步。 秘书谭云鹤赶紧抓笔摊纸,边听边记。 这是一封给中央军委的电报: 为保证确实歼灭傅作义全部及南口之十六军,我们意见以先到之第三、第五两个纵队立即经平谷与顺义附近,以五六天行程插到南口附近,参加作战。届时,如平张间战役结束,则我之先头两个纵队,即转至北平、通县以南,防平敌南退;我后到之各纵的行动,拟以尔后北平敌情决定。如平敌继续退天津,则我各先到纵队,均插至北平东南堵击敌人。如届时已判明敌守北平,则以我后到部队包围唐山和切断平津联系。 12月8日早晨,在西柏坡正要吃饭的毛泽东,接到“林罗刘”的这封电报,立刻有些火了:这个林彪,简直糊涂!我们的目的是断绝敌人海上逃路,平津敌人的逃路是海口,他却要打南口! 据说,那几天毛泽东脾气挺坏,原因是有人未能理解他的战略意图,行动上不是慢半拍,就是快半拍。像中央军委已经命令东野先遣兵团绕过密云,直出平绥线,11纵却去打密云,险些误了大事。 毛泽东有些激动地站起来,马上给林彪复电: 你们想以第三、第五两纵去打十六军,在全盘计划上是不妥的。……在平津未隔断的条件下,如果你们除程黄外再使用两个纵队去打南口的十六军,并把十六军消灭了,那就有迫使北平之敌早日逃至天津、塘沽的危险。 两天后的傍晚,“林罗刘”回电了: 已令三五两纵全力向南口前进,抓住南口之敌和防止平敌继续北援,并在南口以南寻机歼敌。该两纵统归肖劲光、陈伯钧指挥。五纵本晚以强行军出发,估计十二号早晨即可到南口附近。 看着电报,毛泽东睿智的目光,很快窥见了其中的妙处:先打南口,趁势南下,进占丰台。 丰台是平津、平汉两条铁路的枢纽,北平的门户。占领丰台,就可切断北平与天津的联系,堵住北平敌人南逃之路。丰台又是北平的后勤基地,汽油、柴油、枪炮弹药、被服粮秣,整个一个大军火、军需库。把丰台抓在手里,就等于掐住了敌人的脖子。 11日9时,毛泽东复电: 十日十八时电悉。 (一)同意五纵本日继续向南口附近开进。 (二)三纵不应去南口,而应开至北平以东、通县以南地区。 (三)十纵原地不动。 (四)理由详另电。 其实,不用“详另电”中的“三纵决不要去南口……”,林彪也会猛然醒悟:如果3纵也去了南口,就会在平津间留下空白地带,可能使北平之敌趁隙逃往天津。 一会儿这么想,一会儿那么想,一个脑袋还经常打架呢,更何况两个脑袋,意见分歧原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问题不在于几个脑袋,多少种意见,而在于哪个是正确的,大家都要服从真理。 辽沈、淮海、平津三大战役的胜利,是在党中央和毛泽东的指挥下取得的。辽沈战役中的南下北宁线,平津战役中的“隔而不围”、“围而不打”,堪称兵家绝唱。但是,将帅千虑,难免一失,毛泽东毕竟是人不是神。而战争年代的林彪和毛泽东,则是相辅相成,相得益彰,几近天衣无缝,万无一失。 比之傅作义和蒋介石呢? 1949年1月10日,中共中央致电林彪、罗荣桓、聂荣臻: 为着统一领导夺取平、津,并于尔后一个时期内(大约有三个月)管理平、津、唐及其附近区域一切工作起见,中央决定以林彪、罗荣桓、聂荣臻三同志组成总前委,林彪为书记,所有军事、政治、财经、经济、粮食、货币、外交、文化、党务及其他各项重要工作均归其管辖,以一事权而免分歧。 林彪——“华北王”。 之后,是“中原王”、“中南王”地一路“王”下去。 这一切之前,是“东北王”。 而这一切,首先在于毛泽东的信赖和林彪的不负这种信赖。 从红4军到红1军团,再到115师,毛泽东一直把中国共产党的武装力量中主力的担子,让这个“娃娃”扛着,其职务擢升之快也是不多见的。而从江西反“围剿”,到长征路上闯关夺隘,再到平型关大捷,林彪这个“娃娃”也真争气,让人服气。 遵义会议后,毛泽东指挥红军打了不少胜仗,也走了些冤枉路。林彪说不应走“弓背”,应该走“弓弦”,走捷径,否则这样下去会把部队拖垮。在会理休整时,他给彭德怀打电话,让彭德怀站出来指挥部队。又写信给中央三人小组,要朱毛下台。他让红1军团政委聂荣臻在信上签名,被拒绝。红1军团军团长林彪,就一个人签名送去了。 后来,毛泽东说林彪:你懂什么?一个娃娃。 这话明显是一种蔑视、不屑,可在后来的实践中,却看不到毛泽东对林彪有任何的疏远和不信任,倒把这笔账算到了彭德怀的头上。 在延安,朱德从前线回来,周恩来、任弼时从苏联归来,毛泽东都不去迎接。1942年10月,林彪从重庆回来,一向晚睡晚起的毛泽东,特意起个大早,亲自下山迎接这个“娃娃”,与其紧紧握手,一路上问这问那,并安排他住到紧靠自己的地方。 辽沈战役还在进行,徐向前兵团进攻太原,阎锡山向傅作义求援,傅作义来个“围魏救赵”,准备偷袭石家庄。此举将直接威胁西柏坡中央首脑机关的安全。毛泽东极度不安,致电林彪,询问能否让11纵先行进关。同样极度不安的林彪,迅疾命令4纵、11纵和3个骑兵师火速进关。 据说,延安时期,长得纤巧、白净的林彪,被一些职务、资历都比他高的人称为“大姑娘”。而在后来他身边的秘书、参谋眼里,无论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无论怎样与他利害相关,那面部表情告诉人们的都像是与他毫不相关,那看地图的样子则简直就像个呆子、傻子。可无论什么人都能看到,或是感到,凡是他认准的理儿,就是十头老牛也拉不回来的那种倔强和刚韧。 自“八•一五”前离开延安,林彪再未与毛泽东谋面,但他们的心是相知的。他们都知道对方的水平、能力,自然也就晓得那话语的分量。更知道无论怎样各执己见,碰出什么样的思想火花,都是为了战争的胜利,为了共产党的前途、命运和江山,而且最终都能统一到正确的意见上来。 辽沈战役,歼敌47万多,只从营口跑掉几万人,毛泽东认为“是一个不小的失着”。 有人说,这是毛泽东对林彪的标准太高了。第五章 (二)血战丰台离休前为广州军区政治部副主任的李维英老人,当时是5纵13师宣传科长。 老人说: 5纵从喜峰口入关,到三河地区集结,这之前半个来月就是行军。从三河动身后,就刀出鞘、弹上膛了,先后夺占昌平、沙河,截断傅作义西退之路。12月13日到达红山口一带,接到“林罗刘”电报,命令我们师避开名胜古迹,从万寿山以西打开通道,“抢占丰台”。 是“抢占”,不是“夺占”,突出的就是个“快”字。 带我们前卫师的纵队副司令吴瑞林,当即决定由39团攻击红山口,并亲自到团指挥所指挥战斗。天上飘着小青雪,部队在夜色中进入攻击地域。先是炮火急袭,39团就冲上去了。 离休前为辽宁铁岭军分区顾问的程远来老人,当时是37团4连文化教员。 老人说: 快到田村时,岔道上过来支队伍,那路一下子就变窄了。团长赵欣然想甩开他们,下令跑步前进,他们也跟着跑起来;又下令休息,他们也坐下不动了。有人抽烟,作训股长杨芝清说把烟掐了,又问你们去哪儿,那人回答“撤往丰台”。杨股长立刻警觉起来,近前一看,果然是敌人。 那时,北平周围,大军涌动,南来北往,东西交错,经常碰见兄弟部队。敌人也在频繁调动。辽沈战役,廖耀湘兵团占领彰武,从北满运来的几车皮棉衣过不来了,我们5纵穿的是打下锦州后缴获的国民党军装。辽西战役,和兄弟部队闹误会,敌人也喊“打误会了”。这回,敌人又把我们当成自己人了。 赵团长召集营长开会,干脆利落几句话,就各自分头准备。一声冲锋号响,枪口就齐刷刷对准身边的敌人:我们是解放军,缴枪不杀! 敌保安2旅残部500多人,就这么当了俘虏。 离休前为湖南岳阳军分区司令的马振国老人说: 走到个叫新北京的地方,就在现在的京西宾馆附近,影影绰绰看见前边有个好大的大院。先是车灯光从里面射出来,接着就听见发动机声。肯定是敌人。我一挥手,7连先头排就冲了上去。当时我是3营副营长,带前卫连。 前边两辆卡车被打瘫了,就攻击后边车队,枪打、手榴弹炸都不管用,原来是坦克、装甲车。黑灯瞎火,车灯晃眼,哪看得清呀。一辆坦克吼叫着扑上来,躲闪不及,有一个班的人被压在坦克底下了。我眼睛要喷出血来,大喊“集束手榴弹”,这工夫营长邢嘉盛带主力上来了。一束束手榴弹甩过去,或者像炸药那样送上去,轰隆、轰隆一阵响,炸坏几辆,后边的扭头跑了。大家爬上去揭盖抓俘虏,一问,那个大院竟是傅作义的“剿总”。 我们冲进去,里面已经空了。前面打起来,傅作义从后门跑了,也就十几分钟的工夫。桌上放盆饺子,我抓一个放嘴里,还热乎的。 若是把傅作义抓住了,那是什么成色呀!这北平解放是不是就另一个样儿了? 冬日清冷的阳光下,丰台镇披着一层薄雪,蜷伏在北平的西南角。矮趴趴的房屋,脏兮兮的街道,火车站的站房和水塔,仿佛都冻僵了。一节节车皮凌乱地甩在铁路上,像被打断了七寸的死蛇似的,全没了昔日两大铁路交会处的喧闹和生气。 守军101军两个师,一个摆在丰台西北的莲花池、财神庙、岳各庄、大井、小井一带,为第一防御阵地,并以岳各庄、大井、小井、西仓库为防御重点。另一个师在丰台、宛平、看丹一线守备。除重点地段构筑碉堡、工事外,大都依托村镇进行防御。 14日晨战斗打响后,岳各庄守敌闻风而逃,38团追至小井受阻。 37团攻击大井以北高地,敌人炮火很猛,两次冲击,都未得手。 下午,吴瑞林副司令赶到前线,组织两个团的炮火,掩护37团、38团从两侧夹击大井,一举成功。又乘势向西仓库掩杀过去,同时分兵夺取丰台车站。敌人全线崩溃,残敌纷纷向北平逃去。 39团1营在团参谋长魏化杰率领下,越过丰台,猛打猛冲,不要俘虏,直奔七间房。 离休前为某军军长的魏化杰老人说: 我手里是幅日制地图,图上看,七间房就在丰台东北五六里处,那时那儿都是菜地,如今都是高楼大厦了。问俘虏,问老乡,都说不知道,实际上也真没有这么个地方七间房,那也得找呀。我们的任务是占领它,并在那里构筑阵地,进行防御。 跑出10多里,前边又打上了。1连长马连喜说碰上个地主大院,没炮,攻不动。我说投手榴弹呀。他说院墙太高,投不进去。我说见鬼了,天底下还有投不进手榴弹的地主大院?这时,几发照明弹升空,我的老天爷,什么地主大院呀,是北京城的城墙,就在广安门附近。 撤到后边一个村子,天亮了,工事还没修好,敌人就攻上来了。 辽沈战役,4纵守塔山,都说塔山无险可守,那也有座小山。我们5纵守丰台,周围一马平川,只有几个土包。这对攻取丰台有利,这回转攻为守了,难易就颠倒过来了。 李维英老人说: 进关后,不能说大小仗都是顺风仗,但敌人确是不经打了,它知道它不行了,士气不行了。像沙河,一顿炮火,就冲进去了。抢占丰台,也没费多大劲儿。 在丰台车站看到那么多铁轨,一条条像地图上的等高线似的,大家说这是个什么地方呀?国民党那些仓库,枪炮弹药,粮秣被服,什么都有。后来清点,光坦克、装甲车就106辆。那时对抢占丰台的意义,基层官兵并不了解多少,看到这些东西,就掂出些分量,知道敌人不会善罢甘休了。 丰台实在是太重要了,换了谁也要拼命的。 西班牙内战中,佛朗哥叛军4个纵队攻打马德里,屡攻不下。后来派出个第5纵队,化装潜入城内,里应外合,果然得手。从此,“第5纵队”就成了“奸细”、“特务”的代名词,声名狼藉。因此,各野战军开头都没有5纵,东北野战军是先有1、2、3、4、6、7、8、9、10纵,最后才有5、11、12纵的。5纵组建不久,就赶上辽沈战役,是骡子是马该遛遛了吧。却没打上什么叫得响的硬仗、恶仗,没想到这回在丰台遛上了。 进攻丰台的92军、94军,是全美械装备的中央军,华北“剿总”的主力、精锐。 15日晨7时左右,先是10分钟的炮火急袭,随后坦克就在阵地前隆隆地出现了。烟尘中,后面伴随步兵头上暗绿色的钢盔,像瓜田里的西瓜似的滚动着。 敌人在各个攻击点上,几乎都投入了坦克、装甲车,有的几辆,有的十几辆,作为重要的突击力量,一出手就要陷对手于无还手之力的死地。 别说5纵这个“东北虎”中的小兄弟,就是1纵、2纵、3纵、4纵、6纵,这样打过多少硬仗、恶仗、拼命仗的老大哥,也没见过这么多横冲直撞的钢铁巨兽呀! 15师43团3营阵地前,横卧着一条冰雪覆盖的河道,从广安门伸展过来的公路,衔接河上桥梁通往丰台。3营唯一的火箭筒手陈凤祥趴在墙头后边,眼瞅着第一辆坦克快驰上桥头了,瞄准了一扣扳机,火箭筒口喷出一股火光,那辆坦克腾起一团烟火,一侧的履带就抽筋似的抖动着掉了链子。 美式火箭筒打美式坦克,轻重机枪对付后面的步兵。一排炮弹将院墙掀倒了,陈凤祥被埋住半截身子,头脸和一条腿负伤了。他挣扎着爬起来,抓过被炸断腿的火箭筒,又一发火箭弹飞了出去,又一辆坦克瘫痪了,他也昏了过去。 火箭筒不行了,爆破组上。埋伏在对面桥头的2排士兵李润太、朴宪吉,迎头甩出两束手榴弹,那辆坦克在爆炸声中踉跄了一下,仍在前进。两个人冲上去,爬上坦克,那炮塔猛地一转将他们甩了下来。阵地上的人看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连长正要命令第二爆破组上,只见李润太又爬了上去,奋力揭开顶盖,塞进一颗手榴弹。 这时,整个战线枪炮声响成一团,有的阵地已被突破,有的已经拼起刺刀。 魏化杰老人说: 最先接上火的,打得最激烈、也最残酷的,是我们39团。 没找到七间房,碰上了中国最大的“地主大院”,我们撤,敌人追。它见我们孤军深入,想吃掉我们。营长刘鑫断后,将全营28挺轻重机枪摆在那儿,待敌人进至百来米时,一齐开火,子弹扫过去像刮风似的。两辆装甲车不知死活,还往前冲,也被爆破筒炸毁了。 敌人多,装备好,也挺顽强。据说傅作义下了死命令,“务必夺回丰台”。夺不回来怎么办?是不是有点“提头来见”的味道?那是急眼了,疯狂了,狗急跳墙了。 11点左右,敌人近一个师的兵力,分三路向我们团的阵地扑来。一路是从北平开出来的两列装甲列车,车厢在前,车头在后,推着30来节车皮,沿着铁路,冲向丰台。那车厢都是装甲,两侧有射孔,车顶上还堆着沙袋,伸出枪口、炮口。咱们哪见过这东西呀,子弹打上去像弹脑门儿似的,它却一路轰击、扫射,向前后左右,特别是左右两侧,倾泻火力。前边车厢已到孟家屯团指挥所了,后边车头还在3营前沿阵地以外,一下子就把3营的防线撕开、隔断了。另两路敌人在坦克、装甲车掩护下,一路从3营与38团的结合部突破,一路从7连、8连之间揳入,将7连包围了。 7连9班被包围在个土窑上,班长姜新良带着8个战士,守在上面。装甲车火力掩护,约一个营的敌人攻了7次,都被打了下来。姜新良指挥大家,远了枪打,近了手榴弹炸,敌人打炮就躲进窖洞里。战后他被提为排长,那人也真够格。 7连连长阎春宝驳壳枪子弹打光了,敌人冲到阵地前了,来不及换弹匣,抓起包炸药就往上冲。通信员见了,一把夺下,一把拉开导火索,冲向敌群。 8连连长魏修堤和战士,也用炸药炸毁两辆装甲车。 连连长都抓起炸药包,你想那仗打到了什么份上? 班自为战,排自为战,两面作战,四面受敌。许多阵地火炮没了用场,有时子弹都会打到自己人,双方就投手榴弹、拼刺刀。阵地得而复失,失而复得,轻伤不下火线,人在阵地在——战前动员,口号就是“人在阵地在,寸土不丢”。 天黑了,从8连方向突破的一股敌人,摸到了营部的院子。正在3营指挥战斗的副团长杨针,抓过一支卡宾枪,喊声“跟我冲”。几个敌人刚进大门,杨副团长一梭子扫过去,后边手枪、冲锋枪和手榴弹,也向大门和篱笆外的敌人打砸过去,一鼓作气追打到8连阵地。这支由副团长、政治处副主任、营长、教导员、医生、警卫员、炊事员组成的队伍,成了3营的“总预备队”,把8连、7连丢失的阵地夺了回来,重新巩固了防线。 15号晚上,打得最惨烈的是1连。 1连坚守在观音堂及以西一带,是1营阵地的门户。敌人突入1营、2营阵地后,突前的1连阵地守住了,就可从背后包抄敌人。如果守不住,敌人就会从右翼迂回,一直打到团指挥所。 团长张景耀将团里10门迫击炮配属1营,支援1连。我说光有炮不行,又调去4挺重机枪。 敌人由一个营增加到两个,不到1小时工夫,发起6次冲锋。村头3班阵地被突破了,连长马连喜带2排冲过去,嘁里咔嚓拼起刺刀,把敌人推了出去。 这边突破口封住了,那边又突破了。在1连指挥战斗的副营长吕连杰负伤了,连长、指导员负伤了,正副排长都负伤了。一条胳膊被炸断的指导员邱振亚,战场上几次宣布立功的30多人,生前死后入党的20多人。战争年代,战场上可以随时宣布给谁立功、火线入党。 副连长于新球带个班,守在个地主大院里,死战不退。于新球3次负伤,两次重伤,仍指挥战斗,直至牺牲。战后我们去看,打进大院里没炸的88式掷弹筒炮弹,就有30多发。 离休前为桂林陆军学院院长的马声儒老人,当时是15师作战科参谋。 老人说: 丰台一仗,38团伤亡380多人,39团伤亡一半,37团政委张同新都牺牲了,有的连打剩几个人、十几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