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上的蒲公英-6

一二分队进入攻击位置的时候,天还没有亮。四下里非常安静,只是隐约能听到从二十多公里外传来的阵阵炮声,那是100军正在轰击衡阳的日军阵地。与往常一样,蔡智诚和传令兵潘崇德依然紧跟在周之江队长的身后,不过这一天他们的旁边还多了一个人,是狙击枪手陈保国。陈保国是湖北人,以前是当阳玉泉寺的和尚。1940年日军在湖北当阳枪杀寺院僧众、还纵火烧毁了玉泉寺,小和尚走投无路、一气之下就脱掉袈裟当了兵。他只记得自己俗家姓“陈”,却不知道本名是什么,于是就给自己取了个豪情万丈的称号,叫做“保国”。可惜,军队里却没有人理会这个响亮的招牌,上上下下都喊他“唐僧”,因为《西游记》里的唐三藏和尚原本也是姓陈的。书上的唐三藏爱念紧箍咒,这军队里的“唐僧”也很罗嗦。那段时间,伞兵们手里攥着许多王伟能的“金库券”、生怕用不掉,所以每天都买鱼买肉、杀鸡宰鸭,在大快朵颐的同时也整得乌烟瘴气、满地荤腥。“唐僧”对此很看不惯,从早到晚、人前人后总唠叨着“作孽、罪过”之类的难听话,搞得大家颇不耐烦,都不愿意和他在一起吃饭。周之江队长的饮食比较清淡。也不知是因为信佛还是为了养生,他隔三岔五地就要吃一吃素,这个习惯倒是十分符合和尚的要求,于是就把“唐僧”喊来搭伙。分队长的身边也就因此多了个狙击兵,正好可以凑成一个战斗小组。8月2日凌晨,二分队和一分队绕到了台源寺的东面。台源寺镇没有城墙,外围设有一道水壕和一道铁丝网,路口处有两个土垛子,小土垛上建了个炮楼,大土垛上建有明的、暗的几个碉堡。清除水壕障碍是游击队的任务,“瞌睡连”很快就在壕沟的内壁架上了梯子——据游击队员自己神吹,他们的周治连长用“无声手枪”干掉了一个鬼子哨兵,也不知是真是假,反正蔡智诚没有见过那个传说中的稀奇武器。解决了水壕,接下来就该对付“电网”。游击队把所有的铁丝网统统称为“电网”,无论其是否真的带电,一概不愿意招惹,这个任务只有交给国军自己去完成。伞兵派出几个尖兵,在铁丝网上布设了炸药包,开辟前进通道的准备工作就算完成了。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天空中升起了三枚黄色信号弹,战斗正式开始。首先发起攻击的是伞兵一二分队(由东向西攻)和夏建寅“挺进军突击总队”(由南向北攻),西侧的“中美联合部队”暂时没有动作。伴随着炸药爆炸的巨响,铁丝网被撕开了几个大缺口,蔡智诚和战友们迅速跃过壕沟、突破封锁,呐喊着向日军阵地冲去。小土垛上的炮楼很快就被摧毁了——它突兀地立在铁丝网的旁边,五六枚火箭筒弹同时打上去,这座小砖塔当场就断作了几截。可是,大土垛上的碉堡群却不容易对付。土垛的两侧垒筑着沙包、还挖掘了战壕,日军凭借着掩体和工事,用猛烈的火力把伞兵们拦阻在两百米开外。火箭筒这玩意,距离远了就没有准星可言,再加上地堡的目标本来就比较小,海国英他们天一发、地一发地打了老半天,就象是在放焰火,整来整去也不见成效。分队长没办法,只好呼叫炮兵支援。四分队开火了,可炮兵阵地的距离太远,60迫击炮从两公里外打过来、弹着点根本就没个谱,有的落在碉堡后头,有的又砸到了游击队的头上。气得周治连长直骂娘:“开大炮的是汉奸!”“周连长,指挥炮兵的是美国人”,潘崇德赶紧提醒他。瞌睡连的头头把眼睛一瞪:“妈拐!美国人也是汉奸!”不过,这阵炮火倒是起到了掩护的作用。趁日军的注意力受到迫击炮的干扰,周之江队长借着弹幕的遮蔽,带领五六个战士绕过路口、从侧翼迂回到了镇子里面。周队长在前头冲,蔡智诚就跟着猛跑,跑着跑着,一扭头:咦?怎么钻到大土垛子的后面来了?——他自己也弄不清是如何突破敌人火力封锁的。这一招果然奏效。日军的防御工事全都集中在正面方向,碉堡后头只开了一个入口,背面的墙体上居然没有预设枪眼。这时候,小鬼子们突然发现伞兵转到了自己背后,只能倚在门边射击、或者从胸墙上探出半截身子开枪,顿时成了狙击手的活靶子。周之江一边命令潘崇德:“去把火箭筒喊过来!”,一边命令阻击手上房顶。蔡智诚也趴在房脊上用卡宾枪猛烈开火,他的战斗位置名义上是“掩护陈保国”,说穿了就是预备当狙击手的替死鬼。不过,这个替死鬼也不能白当,狙击兵干掉五个目标之后,他也跟着打倒了一个——这是蔡上士在战场上真正用枪打死的头一个敌人。很久以后他还记得,那家伙是个军官,上身穿着军服、下身穿着一条短裤衩,被子弹击中胸部位置、当场就毙命了。打中这个鬼子的时候,敌人已经醒过味来了。他们不再死守在土垛子上与民房对射,而是组织起一帮人冲出碉堡向街道反扑。敌人太多了,几个伞兵根本就抵挡不住,周之江只好掉头往巷子里跑,蔡智诚和陈保国也赶紧从房顶上溜了下来。几个伞兵撞开房门,躲进一间民房。周队长说:“守住这里,我们的人很快就来增援了”这户人家有四口人,一对夫妻和两个小孩,那个小男孩一点也不认生,瞧见伞兵手里的枪、高兴得直扑腾,嘴里还嚷着:“吧公,吧公,嘟嘟嘟……”,逗得当兵的哈哈笑。可两位家长却惊恐得要命,抱着孩子一个劲地打哆嗦。陈保国的“唐僧脾气”又犯了,他一边张罗着让主人家往床铺底下钻,一边还劝导说:“唉呀,人到这个时候,什么也不要想了,只管掩护好自己,不被枪弹打到就是万幸……”屋子里有两孔窗户,蔡智诚正趴在其中的一个窗沿上向外张望,“唐僧”又跑过来劝他:“兄弟呀,莫要在这里望,这个位置容易被人发现……”蔡智诚被他连哄带吓唬地扯到了一边,那感觉真是哭笑不得,心里想:“这和尚可真够罗嗦的,难怪大家都对他不耐烦”。一回头,却又看见周之江也把脑袋凑到了那扇窗子跟前,蔡智诚正琢磨着要不要奚落“唐僧”两句,忽然听见“砰”的一声,队长一个跟头就栽倒在地上了。子弹打中了周之江的脖子,鲜血象喷泉一样的往外涌,大家连忙打开急救包,把止血药、止痛剂、棉花绷带全都用上了,还是解决不了问题。这时候,外面尽是小鬼子,几个伞兵能守住屋子就不错了,想冲出去求救是根本办不到的事。顶了半个多小时,其他伞兵和游击队才陆续冲进镇子。刘盛亨分队长听说周之江负了伤,赶紧跑过来探望,一看见他的伤势就立刻吩咐:“赶快往西边送,那里有美国军医,也许还能有救”蔡智诚和陈保国把周队长绑在一副床板上,抬起来就往“中美联合部队”的方向跑,任凭敌人的子弹在身边飞来飞去也不管不顾。只可惜,等他俩好不容易跑到目的地,美国军医检查之后却摇摇头,宣布周之江上尉已经牺牲了。蔡智诚瘫软地坐在地上,带着几分后怕对陈保国说:“唐僧啊,真的要谢谢你,你今天救了我一命”陈保国却叹了口气:“唉,我应该再提醒队长一句的……”这时候,三个攻击方向的伞兵和游击队都已经冲进了台源寺镇,小鬼子龟缩在据点里死守顽抗。日军在镇子里修建了三个“堡垒群”,式样基本相同,都是外围一圈铁丝网、再加几处沙包掩体和一段战壕,中间一个大地堡和两个小地堡。这样的防御体系虽然有助于敌人固守重点目标,但却存在着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各防御点之间无法进行联系,缺少相互配合支援的机动兵力。国军部队只要围住这三个地方、逐个实施攻击,就能一口一口地把鬼子吃掉。日军虽然在地堡的顶部加盖了钢板,增强了工事的防炮能力,而且他们的前沿掩体也能够有效地阻拦火箭筒手接近阵地,但他们显然不知道伞兵们还拥有另一样新式武器——大口径重机枪。蔡智诚事先也没料到重机枪居然能有这么强悍的威力。四挺大口径机枪布设在距日军据点二百米远的阵地上,由几个美国兵亲自操纵,当时,周围的国军还有点犯嘀咕:“美国人的胆子小,离那么远怎么能打中目标?”,可等到机枪“通通通”地一开火,顿时把大家都吓了一跳。12.7毫米枪弹象一条凶猛的火龙直扑向敌人的堡垒,火舌舔到阵地前沿的掩体,那些装满泥土的沙袋立刻就被子弹撕开,沙土和破碎的布片四处飞扬,可怜的掩体眨眼间就散了架;火龙又继续冲向地堡,强劲的子弹居然能够穿透砖墙、直接钻进地堡里去!貌似坚固的的防御工事在几挺重机枪面前显得完全不堪一击,经过一番恣意肆虐,大小碉堡就如同破火柴盒一般、墙体内外都被打成了筛子。因此,当国军士兵们欢呼着冲杀上去的时候,阵地上的日军守敌已基本失去了抵抗的意志。下午一时许,台源寺战斗胜利结束。国军全歼守敌二百余人,其中击毙一百七十人、俘虏了六十多名日军官兵,这个俘获比率在以往的战例中是十分罕见的,显然,美式武器的威力在摧毁敌人斗志方面发挥了巨大作用。在这场战斗中,中美伞兵部队阵亡6人,负伤10人。不过,这其中有个情况,马甲我始终没有搞清楚——阵亡人员中是否包括美军的赫斯少校(Whynot兄提供的材料说,赫斯的军衔应该是上尉)——赫斯是和三分队的分队长韩承璋少校(后任伞兵六队队长)同时负伤的,一颗子弹穿透了前面的韩队长、又击中了后面的赫斯。战斗刚结束,赫斯等人就被空运到昆明进行救治,这以后,有文章说赫斯只是受伤、而又有人说他阵亡了,莫衷一是。马甲我不敢在这个问题上开玩笑,只好表示存疑、并求教于各位方家。说起来,伞兵在台源寺镇的伤亡损失并不算大,但对二分队的影响却不小,因为他们的周之江队长牺牲了。在那段时间里,蔡智诚的心情特别沮丧。参军整一年,算起来只打了两仗,头一仗在松山跟着连长,结果牺牲了游湘江;这一仗在台源寺跟着分队长,结果又阵亡了周之江,而且这俩人的死都多多少少和自己有点关系。他把这些事情讲给陈保国听,唐僧和尚的判断是“蔡老弟的命太硬”、并且还玄的虚的解释了一大堆,搞得“蔡凶神”的心里十分忐忑。于是,继任的分队长还没有指派下来,蔡智诚就开始成天价提心吊胆,暗自嘀咕着:“别又遇见一个水字边的呀,再让我克掉可就太惭愧了……”幸好,还没等新的倒霉蛋露面,电台里先就传来一个好消息——日本鬼子投降了!这激动人心的喜讯顿时冲走了蔡智诚脑海中的一切阴霾。台源寺战斗结束之后,伞兵二队就撤离了战场,把清缴武器、转运军粮以及处置战俘之类的事情都交给了游击队。(有网友问马甲:国军是如何处理和对待日军战俘的?国共双方所俘虏的最高级别的日军将领是什么级别……说实话,我在这方面也属于孤陋寡闻。但既然被提问了,也只能抛砖引玉的讲几句,希望能够得到高人的指教。应该说,国军对待日军战俘还是很不错的。广西和湖南战场上被俘的日军士兵,一般都送到贵州镇远的战俘营,这个建筑群就设在镇远县城里面,如今是个旅游景点,里面有宿舍教室、礼堂操场,还有“反战同盟俱乐部”什么的,比一般的军营漂亮多了。被俘士兵中的“朝鲜日本兵”一般都不算作战俘,甄别之后单独组队,经过整训穿上新军装——草绿色制服、船形帽——编入金九领导的“光复军”。这些人于45年10月在天津集中,然后就由美国海军陆战一师用军舰送回朝鲜去了。至于“国共双方所俘虏的最高级别日军将领”,以马甲所知,八路军方面,晋东南分区的武工队在正太铁路炸火车的时候,俘虏了一个“中将旅团长”铃木川三郎,时间是45年的1月中旬,但后来又有人说这个“铃木中将”是伪山西省政府的行政顾问,属于“文官挂军衔”,因此这个“中将”难免有点儿含糊;不过,国军方面就更含糊了。据称,他们俘虏了一个少将军官,而且还正是在这次台源寺战斗中抓获的,讲得有鼻子有眼,是个“副师团长”、名字叫三木郎……可马甲我觉得日军编制中好象没有“副师团长”这个职位,而且我在45年的湖南日军将官名册中也没找到“三木郎”是个什么人物,所以不免有点疑心是不是有人把少佐的肩章误看成少将了——除此之外,马甲就没听说过在战场上还俘获过其他的将军级别的日军军官。在蔡智诚的印象中,自己并没有抓到过日本少将。当时只是把战利品交给游击队处置、俘虏兵也由他们移交给100军了)伞兵部队之所以迅速撤离台源寺镇,是因为担心日军增援部队有可能进行反扑。“陆军突击总队”从建立之初就被定位为“攻击兵团”,训练和作战的重要原则之一就是“不停留、不防守”。换句话说,打防御战不是伞兵们应该干的活。部队回到了洪市镇。“中美联合部队”的营地设在机场旁边的太山村,一二分队则与大队人马隔着蒸水、单独驻扎在河对岸的邓家台。周之江阵亡以后,二分队没有任命新的分队长,而是统归一分队的刘盛亨队长指挥。对伞兵而言,这样的指挥方式是十分正常的。因为空降作战时、官兵们经常会在战场上散布得七零八落,所以在平时就十分强调“服从军衔”的理念——只要是几个伞兵聚在一起,谁的军衔高谁就是领导——前些日子空降洪罗庙的时候,大家一时找不到姜队长和刘分队长、就纷纷向周之江靠拢,现在周队长不在了,听从刘盛亨的命令也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在这段时间里,伞兵们每天的任务就是大吃大喝。听说国军收复了台源寺,四里八乡的老百姓都来表示祝贺,慰劳品成筐成担地送进军营,上面贴着大红纸、写着“鬼子肉”,实际上全都是猪肉。于是乎,当兵的整天捧着肉丸子、红烧肉,从早吃到晚,由于油水太大,搞到最后都拉肚子了。蔡智诚发现陈保国也在大口大口地啃猪蹄,不由得十分奇怪:“喂,唐僧,你怎么也喜欢吃肉啊?”“是啊是啊,吃鬼子肉属于超度,没有罪过反而有功德”,这家伙倒还满会找理由。后来相处久了才知道,陈保国这个和尚只是单纯反对杀生,对喝酒吃肉却是很愿意接受的。刘盛亨队长每天都要用对讲机与队部联系。有一天,他听到一个好消息,说美国空军在日本扔了两颗“新式炸弹”,日本鬼子顶不住、已经打算投降了。美国人的武器厉害,那是所有人都亲眼见过的,可要是说才丢两颗炸弹就能把小日本炸得喊投降,大家的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儿不相信。打了八年仗,谁都知道鬼子兵是一帮多么亡命的家伙,岂能够如此轻易就认输。可到了第二天,也就是8月11号下午,姜键队长开着一辆美式中吉普跑到邓家台来了。这种吉普车是和机降部队一起着陆洪罗庙的,总共有两辆,在攻打台源寺的时候没有使用,现在另一辆由美国兵驾驶、这一辆就成了姜队长的座乘。姜键少校站在车子上得意洋洋地宣布:奉上峰指令,伞兵即刻开赴长沙,协助国府特派专员洽谈受降事宜。伞兵二队将成为收复湖南省城的第一支部队!姜队长说:“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大家要注意维护国体,不卑不亢、小心审慎,既不可信口开河、也不许讥笑漫骂对方,遇到重要问题应及时向带队长官报告”。他还提醒部下:“为壮观军容,每个人都必须准备一套干净礼服,以便在进城的时候向长沙市民展现我军的蓬勃士气”这下子,大家终于相信日本鬼子投降了,抗战胜利了。那天晚上,几乎所有的伞兵都没有睡觉。官兵们擦洗枪械、熨烫军服,不停的讲话、还一个劲地傻笑,其实谁也没注意别人在嚷嚷什么、甚至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反正每个人都在喊叫、每个人都在用激动的声音向全世界宣告:“我们在这里!我们赢了!我们是胜利者!”8月12日上午,伞兵二队启程前往长沙。一二分队乘坐三辆卡车紧随姜键队长的中吉普在前头开路,其他人员的汽车则间隔一两公里、跟在后面。这些道奇十轮卡车是通过“潭衡战区指挥部”调集过来的,开车的司机好象还不大弄得清状况,疑疑惑惑地问道:“是长沙的日军要投降了,还是整个湖南的日军都要投降了?”伞兵们告诉他:“是全中国的日军要投降了!是全日本的鬼子全部都要投降了!”卡车司机撇撇嘴:“切!空起吹……”车队开过湘潭附近的时候,天上出现了几架盟军的飞机。那几架战斗机在空中盘旋了一阵,又猛地俯冲下来向城里的日军据点“哒哒哒”地扫射。看见这个场景,卡车司机难免有点儿担心起来:“喂!你们知道日本要投降,可那边的日军知不知道自己要投降呀?”对这个问题,伞兵们也有点吃不准了……汽车开到长沙南郊的杨家山,正式进入了日军控制的区域。公路边有个日军兵营,一大帮小鬼子正光着膀子在场坝上操练,“嘿哟——嚯哟”的整得蛮起劲,对轰隆隆开过来的国军部队不理不睬。于是,姜键队长就把吉普车停下了,伞兵们也纷纷下车,机枪、冲锋枪、卡宾枪全都对准了这群光膀子。很快,从据点里跑出来一个日军大尉,手扶着军刀、撅起屁股敬礼。姜键少校就给他讲解我军的任务和政策,他讲一句、那鬼子就“哈咿”一声,从头“哈咿”到尾、却还是一脸的茫然,一句话也没听懂。只好让刘盛亨分队长来做翻译。谁知道,刘盛亨这位“外语人才”是个半吊子货,平时模仿两句“枯啦”、“八嘎”还将就,一旦遇到这种专业性较强的政策词汇就傻了眼,吭哧了老半天,鬼子大尉越听越迷糊,最后还是把汉奸翻译官叫来才把事情说清楚了。原来,驻扎在杨家山兵营的是日军第11步兵大队(大队长高宫正辉),他们已经接到了“国军洽降官员护卫队”将要进入长沙城的指令。但日军司令部原以为车队要在8月13日才能到达,却没想到伞兵们提前来了,因此,这位高宫正辉大尉就征求姜键少校的意见:是否需要立刻通知司令部派“引导车”来迎接国军?姜键赶紧通过电台请示上级。国府特派专员的意思是“天色已晚,此时进城恐怕惊扰市民”,让伞兵二队原地休息,明天一早再进入长沙。原地休息,在哪儿休息呀?当然是在日本军营里。姜键对日军大队长说:“我看你的兵在操场上练得挺来劲,很好很好。这样吧,你们完全可以在训练场上歇息,营房就腾给我们住了”于是乎,当天晚上,伞兵们就在日军炮楼里东蹦西跳地寻开心,留下一群光膀子的鬼子兵坐在场坝里“咦呀——哭哇——”地唱日本歌。第二天一早,日军司令部派来一个叫大西的中佐联络官,伞兵们兴高采烈地进了城。而那些在操场上哼唧了一宿的小鬼子却象霜打的茄子,再也没有继续操练的劲头了。说起来,姜键队长对第11步兵大队算是很客气了。几天以后,杨家山兵营来了几支“别动军”游击队,一大群穿草鞋的农民不仅收缴了高宫大队的武器弹药和军需物资,甚至把皇军身上的衬衫都扒了下来,活生生把几百位“太君”抢成了丐帮——那模样才真叫做凄惨呢。伞兵进长沙的时候,国府的特派专员已经在城里了。其实,这时候的长沙城里已经聚集了好几拨“洽降代表”。有第四方面军王耀武长官指派的18军(胡琏部)高魁元小组、有第九战区薛岳长官指派的99军(梁汉明部)王相国小组,另外,防线离长沙最近的93军(韩浚部)、以及湖南省政府都派出了联络组,就连失踪一年多的前长沙市长王秉丞(51年被镇压)也突然露了面,在岳麓区的新军路挂起了办公的招牌。伞兵二队奉命协助的这路“特派专员”打的旗号是“中央军事委员会”,组长是军统湖南站的站长金远询,副组长居然是蔡智诚的姐夫罗照。罗照这个人虽然是黄埔一期的毕业生,但却没怎么带过兵,他底子上属于中统,先是在“战地党政委员会”里搞政工,后来当了“军法执行总监部”的督察官,现在又跑到长沙来担任“接收大员”。蔡智诚对自己的姐夫并不十分在意,他比较感兴趣的是联络组的另一位专员——挂着少将军衔的向恺然。说起“向恺然”,也许知道的人很少,可提起他的笔名“平江不肖生”,名声可就响亮多了。向恺然是现代武侠小说的鼻祖,而且这位大侠和金庸先生还有所不同,人家本身是会武功的,笔下的一招一势全都有来历。记得萨苏兄曾经写过一篇介绍老电影的文章,说到过“火烧上海滩”、“火烧红莲寺”和向恺然,这《火烧红莲寺》就改编于向恺然的武打小说《江湖奇侠传》。向恺然是留学日本出身的,日语呱呱叫;他是湖南人,还担任过“长沙自卫团”的团长,对当地情况很熟悉;而且这时候他正在报纸上发表连载小说《中国武士道》,说明其对武士道精神也颇有研究。因此,由他来出任这个“洽降专员”真是再合适不过了。不过,让大家感兴趣的并不是向先生的学问,而是向大侠的武功。所以,每当遇到给向专员当扈卫的差事,伞兵们都抢着去,一个个兴致勃勃、聚精会神、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生怕一不留神、这位大侠就蹿到哪家的房顶上去了。刚进城的头两天,伞兵们的任务主要是担任“洽降专员”的仪仗。在当时,长沙城各路大员中最威风的人物,一拨是伞兵扈卫着的这一组,另一拨是十八军高魁元的那一组(顺便说一句,这个高魁元当时只是18军的参议官,后来却不得了,当过台湾的陆军总司令和国防部长,官至一级上将)——因为这两个组不仅配有美式装备的卫队,而且还有美国军官当随员。想象一下就知道,在那时候的长沙街头,前面开着敞棚中吉普,后面跟着十轮大道奇,身边还坐着美国大鼻子——那是个什么派头!城里的牛鬼蛇神也瞧出了其中的门道,纷纷假借各种渠道向特派专员“表达敬意”。罗照督察官在长沙北正街看中了一套房子,人还没过去,房契就已经送到了手上,等他一进门:喝!连家具都换成新的了。蔡智诚曾经在姐夫那里遇见过伪“长沙市长”唐令欧,这位唐市长又名唐天德,是日本士官学校十七期的毕业生,曾经当过何健部的团长,日军占领长沙后,他不仅担任了伪长沙市长、“复兴会主任”,还署理过伪湖南省长。可他这时候却找到军法督察官,解释说自己是“奉军统秘令出任伪职的”,还表白自己有“惩治汉奸”、“救助美军飞行员”等等大功劳。罗照当面敷衍说:“很好很好,你们地下工作者都是无名英雄”,可等到唐令欧出了门,他就在屋里破口大骂:“戴雨农这家伙,自己干了缺德事,却让我来给他擦屁股!”后来,唐令欧名义上被判了五年徒刑,实际却没进监狱就到香港定居去了。他虽然能够化险为夷、得享天年,却也送了不知道多少礼,光是蔡智诚就从姐夫那儿转手捞到了一块“劳力士永动型金表”,也就是不用上发条的自动手表,在当时是十分新潮高档的玩意。45年的8月份,守备长沙城的日军部队是第2独立旅团(代号开部队),下辖从第7到第12总共六个步兵大队。可在8月15日以前,日军好象对是否投降还颇有点拿不定主意,因此,不仅第20军的首脑不愿意与“洽降专员”正式接触,就连长沙市的警备司令冈岛重敏少将也躲起来不露面,只派了一个中佐级别的大西参谋,人前人后的上窜下跳胡乱应酬。这种状况维持了没几天,形势就发生了变化。1945年8月15日,日本天皇发布《终战诏书》。8月16日,久不露面的冈岛重敏司令官终于出现了,他跑来向国民政府的“洽降专员”报告:长沙日军已经接到了派遣军总部的投降命令,自即日起停止一切军事行动、并严格遵从中国政府的各项指示——这下好办了,专员们再也不必“洽谈”什么,直接下命令就可以了。那一天,整个长沙城都沸腾了。抗战期间,长沙市经历了“四战一火”的劫难和日寇占领的蹂躏,昔日繁茂的古城早已变得满目疮痍,城市的大部分建筑只剩下了断壁残垣,湘江两岸满是焦土废墟,处处是一片破败荒芜的景象。可是,在8月15日这一天,街道上却聚满了欢呼雀跃的人群,人们跳着、叫着、笑着,把瓜子、花生和茶水塞到伞兵们的手里,一个被日军毒气熏瞎了双眼的伤残军人扑上来、摸着伞兵的衣服和武器,嘴里说着“打得好,你们打得好啊”。蔡智诚还看见,一位白胡子的老人家趴在地上嚎啕大哭、一定要给国军将士们磕几个头……路边的树上挂满了鞭炮,有的鞭炮很长,在树杈上绕了好几圈,伞兵们走到哪里、爆竹声就响到哪里。整整一天,蔡智诚的耳朵里都充满了这喜庆的“噼啪”声,许多年以后他还幸福地回忆说:“从来没有听到过那么多鞭炮,湖南人就象爆竹一样的热情刚烈,湖南省真是个花炮之乡”。从这一天起,伞兵二队就担负起新的任务,他们首先接管了日军宪兵队。长沙日军宪兵队设在教育会坪(今湖南省农业厅),队长是古川武大尉。8月16日,姜键少校正式宣布接受日本宪兵的投降,命令对方提交人员、武器、装备器材和军需物资的清单,并提供军事设施和办公机构的位置图,同时强调:不得藏匿、隐瞒任何档案材料,更不得毁坏、丢弃任何武器装备。日本宪兵队里除了日本人还有中国汉奸,并且还兼管着伪警察局。对这些人,伞兵二队当时的措施是:把日本兵转移到军营里管理;把宪兵队里的外省人(主要是跟随“开部队”进入长沙的湖北人,他们大多是武汉“复兴会”总部的汉奸)羁押起来(这批人后来都被枪毙了);而宪兵队和警察局里的长沙本地人则继续留用、照常上班。这个办法显得有点偏袒本地人,但却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伞兵们都来自于外乡,连长沙的街道都认不清,不依靠本地警探就没办法维持正常的治安——比如“八大汉奸”之一的邓笃恭,日军到来之前他就是警察局长,长沙沦陷期间他也是警察局长,日本投降以后他依然还当着警察局长,真是捧上了铁饭碗。蔡智诚的主要工作是清理核查物资。日本人实在是讨厌,他们的清单内容十分庞杂,连一双竹筷子、一个破脸盆都要罗列上去,真是烦琐得要命。可对方既然写出来了、自己就必须查验,于是,蔡智诚就被这些鸡毛蒜皮搞得焦头烂额。可是,查了几天之后,蔡上士才突然发现,表面上很细致的日本人原来并不老实,他们把许多装备物资、甚至一些秘密仓库都隐瞒起来,没有开具在清单里。弄了半天,小鬼子原来是想利用脸盆筷子做掩护,企图瞒天过海呀!蔡智诚气得拍案大骂,当即报经金远询专员批准,把古川宪兵队长关了禁闭。宪兵的手里除了物资清单,还有人员名单。监狱犯人的档案全都移交到军统的手上,由金远询站长决定放谁或者不放谁。在那段时间里,警探们不停地抓人、又不停地放人,头天接到举报说某人是汉奸,隔两天又说证据不足让他回家了。蔡智诚埋怨说:“这不是瞎折腾么?”,而潘崇德却看出了其中的门道:“你别看这些人进进出出、来去匆匆,可只要在大堂上走一道,留下的就是钱呀……”还真是这样。比如,长沙城里有这么两个人物,一个叫张芝文,原先是杂货店的老板,一个叫凌云卿,是黄包车工会的头目。44年日军占领长沙时,这两个家伙就打着“欢迎皇军”的旗号主动上门讨好,据说,他俩的初衷是想得到日军的许可、组织人手收埋在攻城战斗中遗弃的尸首(当时城里的尸体确实很多),可没想到,日本太君一高兴,就让张芝文当了“治安维持会”的会长、让凌云卿当了副会长,这两个家伙也就变成了汉奸。国军接管长沙警务之后,张、凌两人当然就被抓了起来,可没过几天又被释放了,说是证据不足。蔡智诚对此很不理解,在姐夫面前发牢骚:“他们都当上维持会长了,还有什么证据不足的?”,可罗照却笑着说:“你不懂的就不要议论”原来,这两个维持会长有“立功表现”——他们透露了日本“亚光公司”秘密仓库的地址,那里面存有不少日军从湖南各地掠夺来的贵重物品——接收大员们因为这个情报收获颇丰,光是罗照的手里就分得了四十多部珍版古籍,其中有一本手书的曾国藩日记(不知道是不是曾文正的亲笔),后来送给了谷正伦。伞兵们只负责监管日本宪兵,对其他日军部队的事情,除非正巧遇上了,一般并不主动管理。长沙市东区的二里牌,有一个停放日军骨灰的“神社”,在以前,中国老百姓从这里经过的时候都必须对着房门三鞠躬。现在日本投降了,大家就邀集起来去砸烂那些牌位。那天上午,伞兵的车队正巧经过二里牌,看见几个日本兵正和一群市民在“神社”门口对峙,其中有个鬼子军曹的手里还握着军刀,“咿呀哇啦”的十分歇斯底里。日军官兵在兵营之外持有武器是违犯规定的行为,姜键队长立刻没收了这把军刀。不一会,日军大队长也赶来了,一照面就“噼哩啪啦”给了军曹几耳光,逗得围观群众呵呵直笑。第二天,伞兵们又从二里牌路过,看见“神社”门前横眉竖眼地站着一伙日本兵,四周的群众却畏畏缩缩地不怎么敢靠前。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昨天的那个军曹在小屋子给自己开了膛、剖腹自杀了。姜队长觉得再这样闹下去不是个办法,就通知日军大队长把那屋里的坛坛罐罐全都清理干净,再用粗绳子拴在房柱上,道奇卡车一发动,立刻就把这座混蛋“神社”给拽倒了。不过,日军中象这个军曹一样的死硬分子毕竟是少数,大部分都还比较守规矩的。那时候,在日军兵营门口站岗的还是日本兵,只不过手里没有枪,而是拄着一根两米长的细木棍,看见有人来了就站得笔直、立正敬礼。日军的军需仓库都被查封了,因此,兵营里很快就断了粮。国民政府的接收专员懒得理睬这些事,小鬼子就吃了上顿没下顿,最后饿极了,只好学着“做买卖”。在那段时间里,长沙市民晚饭后的一大乐事就是去逛“日本夜市”——鬼子兵出卖的物品,除了大衣、毯子、床单之类,还有食盐(湖南也是个缺盐的省份)和“旭光牌香烟”,老百姓就用食物来交换。伞兵和警察也不愿意眼看着日本人饿昏了闹兵变,所以对这类买卖并不制止,反而还帮着他们维持秩序。蔡智诚看见一个卖“炸糕”的小贩用大米换了一床毛毯,看看日本兵可怜、又白送给他几块“油炸粑”,把那小鬼子感动得直鞠躬:“中国大大的,日本小小的……”,小贩乐呵呵地摸着鬼子兵的脑袋(日本兵都剃光头)说:“娃仔,你们要早晓得这个道理就好了嘛”。惹得周围的人都哄堂大笑。日本兵容易对付,游击队却不大好办。长沙城外有几十路游击武装,什么“自卫团”、“别动军”、“正义军”、“挺进军”、“复仇队”……五花八门,从8月15日以后就自发地进城来接受投降。这些人进到城里,见到物资就搬、见到好房子就贴标签,甚至连中山东路的何键私宅也挂上了十七个单位的接收条。国民政府的特派专员们顿时着急了,连忙在各个路口张贴布告:“各地下军速回原地驻防待命,在指定区域等候国军先遣军入城……”,伞兵二队也因此增添了一个新任务——“劝阻”地下军。“劝阻”的基本程序是,先把游击队的一帮豪杰们请到饭馆里喝酒(当然是由长沙商会买单),在酒桌子上详细讲解中央政府的方针政策。吃饱喝足之后,如果觉悟提高了,就由伞兵派大卡车把各位英雄送出城去;如果继续执迷不悟,对不起,伞兵的美式装备也不是吃素的,守住饭馆门口缴掉枪械,照样押送出城。游击队没防备国军会来这一套,所以刚开始这“劝阻”的办法还比较有效。可是,这帮人物哪里是这么容易听“劝”的,这一拨刚哄走、那一拨又来了,到最后,干脆嚷嚷着要“武力进城”……简直是无法无天!政府官员们气得直拍桌子。游击队想进城,政府高官可以发脾气、伞兵们也可以尽量“劝阻”。可正规国军部队也想进城,大家可就拦不住了。99军想进长沙,因为他们奉有第九战区薛岳长官的指令;93军也想进长沙,不仅因为他们距离长沙城最近,而且还因为他们都是湘中子弟、在历次保卫长沙的战斗中付出了巨大牺牲(长沙市里现在还有93军的阵亡将士墓)。这两路人马开到城下,伞兵也好、专员也罢,统统没有办法。小官没办法,大官却有办法。王耀武在蒋总裁面前告了一状,薛岳长官的老脸终究比不上嫡系的学生,只好收兵撤退——于是,王司令长官一声令下:湖南全境由第四方面军负责接收,第18军开进长沙受降!王牌主力第18军开过来了,没想到,刚开到长沙城边却又出了事。按18军军长胡琏的意思,首先进城的应该是他最亲信的第11师(陈诚、黄维和胡琏都担任过这个师的师长,这时候的师长是杨伯涛)。可谁知道,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18军118师师长戴朴是个长沙人,眼看到了自家的大门口,心里一激动就忘了天高地厚,居然带着自己的人马抢到了11师的前头,大摇大摆的准备衣锦还乡了。城里的高魁元参议官见此情形,赶紧给胡琏发电报。胡军长是个陕西人,哪里会在乎戴师长的乡情,立马命令118师停止前进,戴师长不服气,胡军长就立即上报方面军总部、直接撤了戴朴的职——倒霉的戴朴后来只好投奔了湖南老乡廖耀湘,辽沈战役时的青年军207师师长就是这位想抢11师风头的仁兄。1945年9月7日,“土木系”的灿烂招牌、国军精锐中的精锐、嫡系中的嫡系、号称驰骋疆场无敌手、打了胜仗很正常打了败仗纯属意外的“中华民国国民革命军陆军第十八军第十一师”,在他们的英明领袖,那位得到无数后人景仰崇拜和怀念的、除了运气不好浑身没有毛病的、料事如神英明勇武即使全军覆没也能孤身突围的、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最后成功守住金门岛的——胡琏胡伯玉陆军少将的带领下,迈着威武雄壮的步伐,浩浩荡荡地开进了长沙城。而就在11师进城的当天,伞兵二队也接到了开拔的命令。有文章记述:“伞兵部队参加了长沙的受降仪式”,这个说法并不准确。伞兵二队只是参加了在湖南长沙与日军“洽降”阶段的活动,受降的工作是由18军完成的。第四方面军王耀武接受日本第20军坂西一良投降的时间是在45年的9月15日,而这时候,蔡智诚和他的伙伴们早已经飞到南京,观看岗村宁次投降去了。如果留意一下1945年8月的“中国各战区受降单位分配表”,就可以很容易地发现两个现象:一个是,在这张分配表中没有共产党领导下的八路军和新四军的受降份额;另一个是,国军的受降单位除了“战区”,还有“方面军”,似乎是来自于两个系统。抗战时的“战区”制度是在1937年的南岳会议上确定的,从那时起直到战争结束,虽然各战区的划分有所调整(从最初的五个战区,到最多时的十二个战区加两个游击区),但指挥模式却基本没有发生过变化,始终是由“最高军事委员会委员长”通过军政部下达各项指令。到了44年的下半年,军委会又在军政部的管辖之外另设了一个“陆军总司令部”,由何应钦出任总司令,意图是为“实施战略反攻”做准备。如此一来,管理战区事务的军政部(部长陈诚)就被人们称为“防守指挥部”,而新出炉的这个“陆军总司令部”则被叫做“反攻指挥部”——把战略进攻和战略防御分成互不隶属的两个摊子,这样的主意恐怕也只有蒋委员长才能想得出来。总的来看,军政部领导着各大战区,兵力多、地盘大。而陆军总司令的人马虽然少一些,但显得更加精锐,武器装备也比较好。“陆总”下辖四个方面军,一方面军卢汉、二方面军张发奎、三方面军汤恩伯、四方面军王耀武,另外还有杜聿明领衔的“昆明防守司令部”(基本部队为“远征军”)——在当时,绝大多数“美械师”都集中在“陆总”的麾下,番号为“陆军突击总队”的国民党伞兵当然也属于“反攻指挥部”的一分子。抗战胜利后,军政部方面,除第八战区(甘青宁战区)以外的其他战区都参与了对日受降;而“陆总”方面,四个方面军也都分配到了受降区域,两大系统的地位基本相等。因此,在这时候由谁代表中国军队接受侵华日军最高指挥官的投降,就成了双方共同关注的焦点。军政部长陈诚当然希望能够获得“受降总代表”的荣誉,但蒋委员长最终还是决定把这个美差交给了陆军总司令何应钦。据说,这其中有几方面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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