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蒙装作吃惊地举起了双手,“哦……是这样。我早应该想到,那你们是去约会了。怪不得今天亚伯拉罕来找我说媒,‘乔西真是个好孩子,要给你们带个好姑娘和一份好嫁妆了。’你能猜到吗……他已经准备为你去说媒了,乔西。”“我们没去约会,”乔西呜咽着说道。“没去约会?也没去做祈祷?那是到教堂学习去了?”“没有,父亲。”乔西嘟哝着。雅可夫忍不住插嘴道,“我们去参加兄弟会了。”乔西红着脸,咬着嘴唇,点点头,胆怯地抬眼看看父亲。既然都公开了,雅可夫倒是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西蒙叹了口气,呆呆地看着两个儿子,半天没有说话。“我太伤心了。”他终于开口道。“所以才没敢告诉你,我们真的不想让你伤心。”乔西说道。“我哪是为你们去参加兄弟会伤心,我是为儿子们已经不再信任他们的父亲而伤心。”这倒令雅可夫感到不安了,“可你知道了,你会禁止的呀。”“告诉我,雅可夫……我什么时候禁止过你们去读书、学习?甚至当你们想了解《新约?圣经》的时候,我禁止过吗?”“那倒没有。”雅可夫答道。“真应该早点和你们谈谈。”西蒙说道。烛光辉映着乔西的红发,他站在那里,比父亲高出一头。尽管平常有点优柔寡断,可一旦下了决心,他就变得很固执。“我们知道你对兄弟会和新观念的看法,所以不想让你伤心,但我真的很高兴今天能去参加兄弟会。”“我也很高兴呀。”西蒙说道。“拉比利波辛还找我参加他们的自卫队呢。”乔西说。“拉比利波辛越来越新潮,越来越不像犹太人。”“看看,父亲,你就是害怕新的观念。”乔西头一次这样和父亲说话,不禁感到有些不安。西蒙从工作台边转过来,搂着儿子们的肩膀,走进他们的陋室,在床上坐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不就是新观念吗?我年轻的时候,什么自我拯救、自我防卫的言论就不新鲜,你们啊,不过是正在面对所有犹太人都在面对的问题……如何安身……何处安身。那时候,我都想过是否要改变信仰……知道那是什么感受吗?”乔西确实感到非常吃惊,父亲居然想过要改变信仰。“要自卫有什么不对?要改变生存状态怎么就成了罪过?”雅可夫倔犟地说道。“你们是犹太人,犹太人就要承担历史责任。”西蒙答道。“面对杀戮也只能躲到自己的床底下去吗?”“不要那样和父亲说话。”乔西打断了雅可夫。“身为犹太人是不容易,我们不是来这个世上享受的,是来推行上帝的戒律的,这是我们的使命,是我们的人生目的。”“也是我们的回报。”雅可夫愤愤地反驳道。“弥赛亚正在准备降世,会来拯救我们的。”西蒙安慰道,“雅可夫决不会质疑他的智慧,一定会以神明的戒律约束住自己。”雅可夫的眼中闪着不满的泪花,“我当然不会质疑上帝的戒律,但我要质疑那些解释戒律的人的智慧。”屋内变得一片安静,乔西喘了口气,还从未有人对父亲说过如此刺耳的话。私下里,他为弟弟的勇气叫好,他提出了自己一直想问但又不敢问的问题。“如果我们是上帝的化身,”雅可夫继续说道,“那弥赛亚就在我们每个人身上;而我身上的弥赛亚要我去反抗,要我按照自己的方式追随兄弟会返回希望之乡,他就是这样对我说的,父亲。”西蒙惊愕地看着儿子说道,“历史上,我们曾屡次被那些‘伪’弥赛亚所蛊惑,我真担心你是受了他们的影响。”“那我该如何识别‘伪’弥赛亚呢?”雅可夫挑衅地问道。“问题不在你该如何去识别弥赛亚,问题是弥赛亚会如何看待你。如果你开始偏离他的戒律,听信那些所谓预言家的话,他就会认为你不再是个犹太人。为此,我想你最好还是像我们,你的父辈和同辈一样,回到犹太人的生活中来。”◎我们的土地 第四节(1)“杀死那些犹太人!”石块砸碎了学校的窗户,拉比照顾着学生们跑出教室,躲藏到屋后的地下室去。大街上,面对着成千疯狂的学生和哥萨克暴徒,惊慌的犹太人四处寻找着藏身之地。“杀死那些犹太人!”他们尖叫着,“杀死那些犹太人!”这是一场由当地体院院长、驼背的安德鲁夫挑起的屠杀,他是日托米尔地区最仇视犹太人的一个家伙。安德鲁夫的学生们在大街上横冲直撞,砸毁店铺,把犹太人拖到街上,毫不留情地殴打着。“杀死他们……杀死他们……杀死他们!”雅可夫和乔西沿着小路,踏着鹅卵石铺成的街道,从学校飞快地往家跑,他们要保护自己的父母。为了躲避那些令人恐怖的学生和挥着马鞭的哥萨克人,他们不时地伏下身子,掩护着自己。当他们转过家门前的街口时,迎面遇上了一群头戴校帽的学生——安德鲁夫的追随者。“那有两个,别让他们跑了。”雅可夫和乔西转身就跑,这群流氓兴奋地尖叫起来,追着他们远远地离开了他们的家。他们在大街小巷里转了十五分钟,直到被堵在一条死路里面。乔西和雅可夫汗流浃背、喘着粗气靠墙站着,眼前的学生呈扇形一步步逼向他们。一个小头头两眼放着光,挥舞着一支铁管,冲向乔西。乔西防住了他的一击,一把抓起他,高高举过头顶,把他扔向了他的同伙。雅可夫兜里装的石头起了作用,两块石头打在两个学生头上,让他们失去了知觉,其他学生立刻被吓得无影无踪了。两个孩子飞快地跑回家,冲进敞开着的大门。“妈妈!爸爸!”店铺里已经一片狼藉。“妈妈!爸爸!”他们发现妈妈神经质地蜷缩在角落里,乔西拼命地摇着她问道,“爸爸在哪儿?”“戒律!戒律!”她声嘶力竭地叫喊着。就在那一刻,六个街区外,西蒙?拉宾斯基跌跌撞撞地冲进燃烧着的教堂,在令人窒息的烟雾里,扑向藏着戒律的圣柜。他打开书写着十戒的门帘,拉出《托拉》——上帝的戒律卷宗。面对熊熊烈火,西蒙把羊皮卷宗紧紧抱在胸前,踉跄着跑出教堂,跪倒在地上。教堂外面,二十个安德鲁夫的学生正等在那里。“杀死犹太人!”西蒙爬了几步,精疲力竭地用身体压住了戒律,无情的棍棒打碎了他的脑袋,带着铁钉的皮靴撕裂了他的脸……“杀死犹太人!”临死前,西蒙?拉宾斯基痛苦地呐喊着……“听听吧,我的以色列……耶稣就是我们的上帝……耶稣就是我们自己。”当人们发现西蒙?拉宾斯基的时候,他已经血肉模糊,那部上帝交给摩西的戒律——《托拉》,也已经被暴徒们焚之一炬。整个日托米尔贫民区都在哀悼他的离去,他像一个真正的犹太人那样,为了保护戒律,死得很悲壮,他和那些同样死在安德鲁夫屠杀中的人葬在了一起。对雷切尔?拉宾斯基,丈夫的死,不过是人生中的又一个悲剧,除了哀痛,她已经麻木了。但这一次,她的信仰和勇气也垮了,在儿子们的安慰都无济于事后,她被住在其他城市的亲戚接走了。乔西和雅可夫每天都要去教堂为父亲做两次祈祷,父亲渴望成为弥赛亚认可的那种犹太人的景象,一次次出现在乔西的脑海里。父亲的一生都在为戒律活着,或许他是对的——他们不是为享受而是为推行上帝的戒律来到这个世上。怀着深深的哀悼,乔西找到了父亲惨死的原因。雅可夫和哥哥完全不一样,他的心里充满了仇恨,甚至去教堂为父亲祈祷时,骨子里都散发着复仇的欲望。他觉得郁闷、愤怒、坐立不安,发誓要为父亲报仇。乔西知道弟弟在想什么,轻易不敢让他远离自己的视线,尽管他一直在试图安抚弟弟,但雅可夫始终还是怒气冲天。一个月后的一个午夜,雅可夫趁着乔西熟睡之际,悄悄溜出了他们的店铺。腰带上藏着一把从父亲工作台上偷来的锋利的长刀,他冒险出了贫民区,向着安德鲁夫住的学校跑去。几分钟后,乔西本能地惊醒了。当意识到雅可夫不见了,他立刻穿好衣服追出去,他知道弟弟要去干什么。凌晨四点,雅可夫?拉宾斯基叩响了安德鲁夫家大门上的铜门环。当那个驼背打开门,刚要骂人,雅可夫从黑影里跳出来,一刀刺进了他的心脏。安德鲁夫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瘫倒在地上,死了。◎我们的土地 第四节(2)乔西很快赶到现场,发现弟弟茫然地站在那个该死的人旁边,便拉起弟弟逃走了。第二天,从早到晚,他们都藏在拉比利波辛的小屋里。安德鲁夫的死讯迅速传遍了日托米尔,贫民区里的老人们开会后做出决定。“我们担心你们两个已经被发现了,”拉比回来后说道,“乔西,有些学生注意到了你的红头发。”乔西咬着嘴唇,没有解释他是为阻挡犯罪才去的,雅可夫对自己的行为毫不后悔,仍然兴奋地说道,“我还会报复的。”“我们很理解你们,”拉比说着,“但这种行为不能被原谅,它会引起新的争端。另外……作为犹太人,在俄国法庭,找不到公正。所以,我们希望你们能够遵守我们的会议决定。”“好的,拉比。”乔西答道。“剪去你们的卷发,换掉我们的民族服装,带上这些钱和吃的,立刻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回来。”那是1884年,十四岁的雅可夫和十六岁的乔西,一夜之间变成了无家可归的逃亡者。他们昼伏夜出,第一个目的地是日托米尔东面一百多英里外的卢波尼。七天后,他们到达卢波尼,很快找到当地的犹太贫民区。当地的拉比已经风闻他们的所作所为,在老人会议后,又给了他们下一个星期旅途所需的钱和吃的。这一次,他们的目的地是大约二百英里外的哈尔科夫。当他们刚一上路,消息就传过去了。由于整个地区都在通缉他们兄弟两个,这一次,他们小心翼翼地用了二十天才到达哈尔科夫。通缉两兄弟已经成为当地的头等大事,他们只好在犹太教堂的地下室里躲藏起来,除了拉比和个别老人外,没有人知道他们在哪里。两星期后,拉比所罗门对他们说,“这里也不安全了,警察已经开始在附近盘查,你们早晚会被发现的。糟糕的是冬天到了,又不适宜再出远门。”拉比叹着气,摇着头,“虽然已经为你们搞到了出行的证件,但我担心,警察还是会认出你们。”他不安地接着说道,“目前只有一个办法,在这边,一些犹太人家里面有人像异教徒那样死了,他们在乡村拥有小小的农场,我们考虑,最安全的办法是让你们藏到那边去,至少等到明年春天。”“拉比所罗门,非常感谢你们所做的一切,但我们已经做出自己的决定。”乔西说道。“什么决定?”“我们要去巴勒斯坦。”雅可夫说。善良的拉比显得有些吃惊,“去巴勒斯坦?怎么去?”“我们早就准备好了,上帝会帮助我们的。”“我不怀疑上帝会帮助你们,但不能指望会出奇迹。从这里到奥德萨港有三百多英里,路程艰难,找不到人会再帮助你们。何况到了那边,没有证件也上不了船呀。”“我们不走奥德萨。”“但没有其他路呀。”“我们准备从路上过去。”拉比所罗门看起来有些目瞪口呆。“摩西当年走了四十年,”雅可夫说道,“我们不会走那么长时间的。”“年轻人,我非常清楚当年摩西走了四十年,但那并不说明你们也行呀。”“还是我来解释一下吧,”乔西插嘴道,“我们将朝南走,警察是不会注意那个方向的。我们先穿过隔离区进入乔治亚,然后再翻过高加索山脉进入土耳其。”“疯了,真是疯了,这么做是不行的。难道你们是想在缺乏地理知识和地图的情况下,冒着被警察抓住的危险,顶着严寒……在陌生的环境里……越过一万五千英尺高的山……徒步跋涉两千英里吗?为什么?你们不过还是个孩子嘛。”雅可夫的眼中燃烧着激情,坚定地看着拉比,“和主在一起,我们便无所畏惧;我将从东方采集你的种子,播种到西方;对北方发出我的呐喊,再转向南方;自天边带来我们的子女,永不言弃。”就这样,拉宾斯基兄弟两个,背负着谋杀的通缉令,逃出了哈尔科夫。他们先向东,然后转向南,在严冬中开始了他们的苦难历程。漆黑的夜晚,他们在齐腰深的积雪里,迎着怒吼的北风,艰难地挪动着已经饥肠辘辘、被冻僵了的躯体。兄弟两个像茫茫荒原中的两个幽灵,天一亮,立刻就消失在茂密的大森林里。在那些饱受煎熬的夜晚,是雅可夫,从精神上给了乔西极大的鼓励。每当筋疲力尽之时,是雅可夫,一次次劝说着乔西再走一步。在那些饱受煎熬的夜晚,是乔西,用他强壮的身体,帮助弟弟一次次站了起来。他们以共同的力量,让他们的生命之旅得以延续。◎我们的土地 第四节(3)多少夜晚,乔西都不得不背着雅可夫,走上八个小时,弟弟的脚已经磨烂了,流淌着鲜血。多少个白天,乔西都不得不用自己的身体,温暖着奄奄一息的弟弟。他们经常在天亮之际,为躲进那咫尺之遥的藏身之地,耗尽最后一口气。他们的脚上包着碎布,一步一步、一里一里、一周一周,踉跄在冰雪的旅途中。春天,当他们抵达罗斯托夫的时候,已经彻底垮了。在找到当地的贫民区后,他们有了食物,感受到了温暖,换掉了一身褴褛的衣服,并不得不休养几周,以便继续他们的旅程。直到春天即将过去,他们才恢复了体力,重新上路。由于此时已经远离了隔离区,不用再担心警察的追捕,但他们同样再也得不到犹太社区的帮助。他们绕着罗斯托夫南面的黑海,进入了乔治亚的腹地。为填饱肚子,他们只能趁夜晚去农民的地里偷窃。当冬季再次来临,他们遇到了三个问题:暂时在乔治亚躲藏起来?翻越冬季的高加索山脉?还是找一条船渡过黑海?每个选择都有它的危险,虽然在冬季翻越高加索山脉似乎最为愚蠢,但迫切想离开俄国的愿望,让他们决定要冒这个险。在山脚下的斯塔夫罗波,他们实施了多次抢劫,为能够翻越高加索山,准备着保暖的衣服和食物。然后,在引起警方的注意前,朝着亚美尼亚的方向,融入了高加索山脉。他们一步步深入群山之间,日以继夜地赶路,翻过无数险峻的山口,像野人一样掠夺农民的谷物,开始了又一个非人的严冬之旅。一年来的经历,让他们对巴勒斯坦愈加向往,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们已经变得狡猾、冷酷。每当他们感到麻木、晕眩、筋疲力尽时,雅可夫便嘟囔起《圣经》,鼓舞着他们手脚并用地爬过一座座大山。春天来临,他们再次体会到了新生的奇迹。那天,他们终于把“俄国母亲”永远甩到了身后,第一次呼吸到自由的空气。雅可夫在越过土耳其边界界碑的瞬间,转过身,向着俄国的方向,一掌拍去。在告别了昼伏夜出的生活后,他们踏上了一片陌生的土地,这里充满了奇怪的声音和奇怪的气息。整个土耳其东部都是山区,这大大降低了他们的行走速度。为了温饱,他们只好去农民那里打工,但由于拿不出护照和旅行文件,有两次,他们被送进了拘留所。为避免被送回俄国,他们已经决定不再为温饱去偷盗。仲夏季节,他们经过了“诺亚方舟”曾经驻留过的阿勒山脚,并继续向南走着。每路过一个村庄,他们都会打听“这里有犹太人吗?”如果幸运,他们就能得到温饱和休息,然后继续他们的旅程。这里的犹太人,与他们过去接触过的犹太人完全不同,虽然都学过托拉戒律,过安息日和礼拜,但全是些无知和迷信的农民。“这里有犹太人吗?”“我们就是犹太人。”“我们要见你们的拉比。”“你们两个孩子是去哪儿?”“我们要去希望之乡。”此时,“这里有犹太人吗?”简直就像是神奇的通行证。“下个村庄有一户犹太人。”每到一户犹太人家,他们都会受到热情的款待。两年过去了,拉宾斯基兄弟继续着他们的艰难历程,除非是筋疲力尽或为温饱而去打工,他们从未停下脚步。“这里有犹太人吗?”他们越过土耳其边界,进入了另一片陌生的土地——叙利亚。在阿勒颇,他们第一次领略了阿拉伯世界——喧闹的集市和肮脏的街道,空中回荡着从清真寺传出的穆斯林诵经声。他们继续走着,走着,直到湛蓝的地中海出现在眼前,摄氏五十度的高温取代了怒吼的北风和严寒。他们换上阿拉伯的服装,在累范特海滨打工休息了几天。“这里有犹太人吗?”是的,这里有犹太人,不同的犹太人。他们的穿着打扮、言谈举止就像是阿拉伯人,但他们同样会说希伯来语、了解托拉戒律。像隔离区和土耳其的犹太人一样,这些像是阿拉伯人的犹太人把兄弟两个带回家,给他们吃,留他们住,为他们的神圣使命祝福。进入黎巴嫩后,他们经过的黎波里和疯狂的贝鲁特,一步一步走近了希望之乡。“这里有犹太人吗?”那是1888年,他们逃出日托米尔贫民区的四十个月后,乔西已经长成一个清瘦、坚毅、六英尺三英寸高、铁塔似的巨人,二十岁的他留出了一把火红的络腮胡子。三年多的旅程,同样磨炼了十八岁的雅可夫,尽管他依然个子不高、黝黑、敏感、充满了与生俱来的热情。在一座山岗上,面对着眼前的峡谷,拉宾斯基兄弟两个呆呆地望着下面那个位于北加利利的胡拉谷地,泪水不禁夺眶而出——他们终于到家了。“这是主生活的地方,”雅可夫说道,“是他,从北方带来了以色列王朝的种子,在这里生根、开花、成长;无论他们曾如何背井离乡、流落他方,最终,将生活在自己的土地上。”雅可夫把手放在乔西肩上,“我们到家了,到家了。”◎我们的土地 第五节(1)他们从山岗上眺望着远方的大地,穿过峡谷,在黎巴嫩那边,耸立着高高的赫尔蒙山雪峰,眼前的山脚下,伸展着胡拉湖水和大片的沼泽地,一个阿拉伯人的村落若隐若现在他们右边的山谷里,希望之乡的美景,让乔西感到了生平从未有过的兴奋。像所有年轻人触景生情时一样,他发誓还要回到这个地方,重温欣赏自己土地的快乐。他们在山上停留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早晨,才下了山,朝着阿拉伯村落的方向走去。簇拥在山坳里的白色土坯房,在朝阳的反射下显得刺眼;农田和橄榄园沿着村庄伸向胡拉湖那边的沼泽地,一头毛驴正在田里拉犁,其他的驴驮着收获的谷物;葡萄园里,忙碌着那些阿拉伯妇女,眼前的村落似乎有着上千年的历史。距离产生的美随着一步步走近这个村庄而消失了,迎面扑来阵阵恶臭。当他们来到脏乱的街道上时,村里人疑虑的目光落在了兄弟两个身上。骄阳下的生活似乎已经停摆,街道上到处都是骆驼和驴的粪便,硕大的苍蝇成群地围着他们,一只懒散的狗一动不动地躺在下水沟里;戴着面纱的妇女躲进了简陋的土屋,在那些几乎要倒塌的房屋里,拥挤着的人们和他们饲养的牲畜住在一起。他们在一口水井旁停下脚步,眼前的姑娘们,或挺直腰板顶着头上巨大的水罐、或搓洗着衣服、或嘀嘀咕咕地聊着家长里短。兄弟俩的出现,让这里立刻变得鸦雀无声。“可以给我们一点水吗?”他们问道。没有回答。他们犹豫着自己打上桶水,灌满水壶,洗了把脸,便匆匆离开了这里。他们来到了一个像是咖啡屋的半塌的房前,屋内,许多男人在地上坐着、躺着,天南海北地瞎扯;而此时,他们的女人正在田里辛勤地耕耘着;一股浓浓的咖啡、烟草、大麻的味道,混合着村里的那股浊气,弥漫在屋内的空气里。“我们想问问路。”乔西说道。过了好一会儿,一个人站起来,带着兄弟俩来到一条小河边。河对岸有个小清真寺,他们这边,一所相当不错的石头房子建在树阴下,旁边有一个接待室。他们进屋后,坐在那里,雪白的墙壁和厚厚的窗户让他们感到很凉爽。墙壁四周摆着一圈长凳,上面覆盖着鲜艳的垫子,墙上挂着各种刀剑、装饰物、阿拉伯人和来访者的照片。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走进屋子,他穿着一件齐脚面的条纹长袍,戴着一顶黑边白头饰,看起来像个有钱人。“我叫卡迈尔,是阿布?耶沙的乡长。”他边自我介绍,边拍拍戴满戒指的手,吩咐为这两个陌生人准备咖啡和水果。他的兄弟出去的时候,屋里陆续进来了一些老人,气氛似乎一下变得有些凝重。让兄弟俩诧异的是,卡迈尔居然会说一点希伯来语。“这个村子历史上是安葬约书亚的地方。”他对两兄弟说,“你们看,约书亚不仅是位希伯来的勇士,还是我们穆斯林的先知。”然后,他按照阿拉伯人的习惯,拐弯抹角地弄清楚了兄弟两个的背景,为什么到这里来。他对两兄弟说,他们一定是迷路了,胡拉这个地方,从来就没来过什么犹太人。乔西解释说,他们从北方进入这个国家,只想尽快找到犹太人的定居点。卡迈尔又拐弯抹角的盘问了半个小时,才松了口气——看来这两个犹太人不是为土地来做探子的。在感到轻松后,他告诉兄弟俩,他不仅是阿布?耶沙的乡长和地主,还是这里的精神领袖,是村里唯一受过教育的人。乔西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喜欢上这个人了。他对卡迈尔说,他们从俄国一路朝圣到此,就是想来圣地垦荒和安家的。在用完最后一道水果后,乔西起身告辞。“你们往南走三十公里就可以找到犹太人了,那个地方叫罗什?皮纳,如果一路不休息,黄昏前就可以到了。”罗什?皮纳!对,在隔离区,他就多次听人说起过这个地方。“罗什?皮纳是在胡拉湖和加利利海之间,路上你们将经过传说中的哈措尔古城遗址……主会保佑你们一路平安。”他们沿着胡拉湖的沼泽地离开了阿布?耶沙,乔西回过头,远远凝视着这个他们曾经经过的地方,暗暗对自己说,“我还要回来,我一定会回来的……”◎我们的土地 第五节(2)中午前后,当路过一个人工堆成的小山时,他们意识到,哈措尔古城就在脚下,乔西一下变得很兴奋,边对弟弟说着,“你想过没有,约书亚就是在这个地方征服了迦南人。”边被到处散落的碎陶器吸引了。自从来到圣地,乔西一直很高兴,完全没有注意到弟弟的情绪越来越坏。雅可夫本不想扫哥哥的兴,但他阴沉着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黄昏时分,他们抵达了罗什?皮纳——犹太人在最北部的一个定居点,一块“基石”。他们的到来,在当地引起一阵骚动。在一个小会议室里,各种问题雨点一样砸向他们,但由于他们离开日托米尔已经四十个月了,对源自1881年的屠杀和迫害,也说不清楚究竟发展到什么程度了,但情况肯定是越来越糟。虽然他们尽量掩饰着自己的情绪,这里的一切还是太让人失望了。眼前没有什么欣欣向荣的农场,只有一个苟延残喘的村落,寥寥无几的犹太人,看起来和阿布?耶沙的阿拉伯人没有什么区别。“有时候,我想还不如待在俄国不要出来。”有些比卢后悔道,“在贫民区里,至少我们和犹太人还在一起,有书读,有音乐听,有人交谈……还有女人,在这边,什么都没有。”“可我们从犹太兄弟会听到的……”乔西不解地问道。“哦,是这样,我们刚来的时候,确实是充满了理想,但很快就消沉了。看看……就这片贫瘠的土地,什么都不长。即使有所收获,也都被那些贝都因人和土耳其人偷走了。孩子,我建议你还是去雅法吧,然后从那里搭船去美国。”怪想法,乔西心里对自己说着。“如果不是罗斯恰尔德、德?海尔斯科、德?舒曼的救济,我们早就饿死了。”第二天早上,兄弟两个起程前往萨法德。萨法德是耶稣时代的四大圣城之一,坐落在加利利胡拉谷地北部的一个锥形小山上。乔西发现,移居到这里的几代犹太人属于神秘主义的卡巴拉教派,尽管生存条件和罗什?皮纳一样糟糕,乔西还是找到了回家的感觉。在这里,成百上千的犹太老人,依靠世界各地宗教人士的救济,沉迷在他们自己的宗教研究里。他们对恢复雅各布王朝漠不关心,只想平静地活在他们自己的学问里,哪怕生活过得异常清苦。早上,兄弟俩继续他们的行程,当经过附近的迦南山时,他们停下来,辨别着方向。从迦南山放眼望去,坐落在锥形山上的萨法德和远方的加利利海尽收眼底,北面绵延起伏的胡拉山谷是他们一路走过的地方,乔西欣赏着眼前的景色——这片他第一次踏上的土地,再次向自己发誓:有朝一日,这里的一切都将属于自己。雅可夫的不满终于开始爆发了,“这就是我们的生活,我们的祝福……看看,这都是些什么,乔西。”乔西搂着他的肩膀说道,“你难道没有发现眼前的一切有多美!雅可夫,有朝一日,我们要让它变得更美。”“我已经彻底失望了,”雅可夫嘟囔着,“这就是我们走过千山万水、忍受酷暑寒冬的代价……?”乔西打着气,“加把劲,明天,我们就踏上去耶路撒冷的路了。”耶路撒冷!雅可夫像是打了强心针,重新恢复了活力。清晨,他们从迦南山上下来,沿着加利利海的南面,进入了格诺萨谷地。途中,他们经过阿拜尔和赫淀角平原,在那里,库尔德人萨拉丁曾经在一场大战中粉碎了十字军东征。伴随着艰难的跋涉,乔西也开始变得沮丧。这片主赐予的乐土,不但看不到山青水秀,反而因上千年来,阿拉伯人和土耳其人的漠视,到处都是荒无人烟的泥沼和裸露着岩石的贫瘠土地。这是一片遭受了疯狂掠夺的土地,一片呻吟着需要休养生息的土地。他们来到位于加利利中部的塔包尔山,爬上了这座在犹太人历史上颇为重要的山的山顶。在这里,犹太民族的圣女贞德——底波拉和她的将军巴拉克,带领着他们的勇士,偷袭了占领军的部队。从塔包尔山上环顾四周,仍然可以看到十字军留下的片片遗迹和一个小修道院;这里还是传说中耶稣与摩西和以利亚谈经论道的地方。除此之外,眼前的一切都让人感到荒凉、冷漠、奄奄一息。……带着沉重的心情,他们又开始了艰难的跋涉,往事如烟、一路展现:他们经过索尔和乔纳森曾经战斗过的吉勒博阿山,这里也是吉狄恩长眠的地方;还经过了古城伯特利和杰里科……◎我们的土地 第五节(3)一直到了朱迪亚,他们才重新振作起来。眼前的古梯田依然如故,虽然土地也已经变得贫瘠,但兄弟两个在一步步爬上山顶时,心中却充满了渴望。到达山顶后,乔西和雅可夫终于看到了大卫之城。耶路撒冷!他们的梦想和生命,那一刻,生活的艰难和痛苦都成为了过去。他们从大马士革城门进入了这座古城,经过狭窄的街道和闹市,来到了庄严的胡尔瓦大教堂。“真希望父亲也能看到这一切。”乔西黯然道。“我永远忘不了你,我的耶路撒冷……”雅可夫为父亲祈祷着。他们离开了大教堂,来到穆斯林的圣殿——奥马尔清真寺旁,参拜犹太人心目中最神圣的地方——古老的犹太神殿遗址哭墙。在与当地犹太人接触后,他们感到有些失望。耶路撒冷的犹太人属于哈西德教派,是极端狂热的保守教徒。由于对戒律的解释异常严格,以至于他们把自己隔绝于文明世界之外,即使在俄国的隔离区,这些团体与其他教派也是格格不入。自从离开日托米尔,在犹太大家庭里,兄弟俩第一次受到了冷落。这里的犹太人不喜欢比卢和犹太兄弟会,认为他们不虔诚。小伙子们在自己的土地上成为不受欢迎的人,只好带着难以掩饰的悲伤,离开耶路撒冷,从朱迪亚山上下来,到了雅法港。这个在腓尼基人时代曾经异常繁忙的港口,和贝鲁特、阿勒颇的黎波里一样,狭窄的街道,显得脏乱和破落。几个犹太人定居点,坐落在港口附近的里肖恩?锡安、雷霍沃特和皮塔?提克瓦,此外,犹太人在雅法城内有他们的商业和移民代理。直到此时,兄弟两个才算明白,在整个奥斯曼帝国的巴勒斯坦省,一共有五千多犹太人,其中多数作为学者和布道者,世世代代居住在萨法德、耶路撒冷、希伯伦、太巴列四大圣城里;由欧洲的犹太富翁和慈善家拜伦?海尔斯克、罗斯卡尔德、瑞士的德?舒曼出资成立的十几个农垦殖民区,全部位于环境恶劣的峡谷中间。对照隔离区小屋里的空谈和巴勒斯坦现实中的残酷,比卢们的理想主义在这些山谷里几乎荡然无存。尽管有专家的帮助,但因比卢们对农业一窍不通,殖民垦荒最终演变为由廉价的阿拉伯雇工,种植着几种专供出口的农作物,如:橄榄、葡萄、柑橘等;人们不去尝试依靠自力更生发展其他农业,反而变成一个个监工。阿拉伯人和统治者土耳其人无情地盘剥着犹太人,沉重的苛捐杂税限制了农业发展,游荡着的贝都因人也把犹太人放弃自我保护看作是软弱可欺。在雅法,毕竟还有些年轻人,仍保持着比卢运动的活力。一个又一个夜晚,他们在阿拉伯人的咖啡馆里高谈阔论,要让这片不幸的土地获得新生,就必须依靠那些富于进取精神的犹太人。乔西私下确信,发生在俄国越来越多的屠杀和迫害,将迫使更多的犹太人来到巴勒斯坦。他们开始发现,传统的法典和戒律,包括中世纪学者对《圣经》的解释,显然并非完美。许多像雅可夫和乔西这样,或者躲避兵役、或者逃离贫穷、或者对未来充满憧憬的年轻人,在巴勒斯坦的犹太人眼里居然被视为“外人”,甚至被视为是无国籍的流浪者。一年后,他们从拉比利波辛那里知道,妈妈因过度悲伤,已经离开了人世。又过了四五年,雅可夫和乔西长大成人了。他们或在雅法的码头、或在犹太定居点打着工,当耶路撒冷的犹太人,在英国慈善家摩西?蒙地费罗的资助下,迁出旧城时,他们又去那边做了石匠。建新城的每一块瑰丽的石灰石,都采自于朱迪亚山上。为生计所迫,他们一次次换着工作,渐渐地,他们淡忘了曾经主导着贫民区生活的宗教信仰。除非在盛大的宗教节日,他们几乎很少去耶路撒冷;除非在赎罪日或审判日里,他们几乎从不检讨自己的灵魂和行为;他们变成了崭新一代的犹太人。他们年轻,有活力,享受着隔离区里从不敢奢望的自由。当然,他们渴望生活的意义,渴望与欧洲犹太人的沟通。1891年、1892年、1893年,匆匆走来,又匆匆离去。一些犹太人在慈善家的帮助下,陆续来到了巴勒斯坦。当雅可夫和乔西为生活疲于奔命的时候,世界的另一个角落,发生了一场影响到他们、影响到古今中外犹太人命运的巨变。◎我们的土地 第七节(1)当犹太复国主义出现的时候,拉宾斯基兄弟已在巴勒斯坦多年,他们熟悉这里的每寸土地,干过所有工作,几乎放弃了奢侈的幻想。雅可夫仍然充满了活力、愤世嫉俗。乔西一面在现实生活中自得其乐,知足于已经得到的自由,一面时不时地憧憬着萨法德山上胡拉谷地中那片梦幻般的土地。在雅可夫眼里,阿拉伯人和土耳其人都是一丘之貉,都是不共戴天的敌人。尽管土耳其人不纵容谋杀,但对犹太人并没有显得很友善。一个又一个夜晚,兄弟两个争执着,彻夜不眠。“我们当然应该通过合法手段购买土地,但我们又从哪里去找那么多农民呢?怎么才能让贝都因人和土耳其人不再打搅我们呢?”“等俄国的排犹浪潮再起时,我们就会有农民了。”乔西答道。“至于土耳其人嘛……可以收买他们呀,而对阿拉伯人,我们必须学会与他们和平共处,当然啦,这要看我们是否能理解他们。”雅可夫耸了耸肩,“阿拉伯人可理解这个。”他举起拳头晃晃。“你总有一天会被他们送上绞架的。”乔西说道。兄弟俩的分歧越来越大,乔西始终期盼着和平与理解,而雅可夫面对犹太人所遭受的歧视,越来越坚定了要以行动针锋相对的决心。新世纪初,雅可夫和十五个人一起,去做了一次探险。一个慈善基金在耶兹里勒谷地的腹地买了一块地,几个世纪来,还没有犹太人到过那里。这十五个开拓者去后,成立了一个农业培训中心和一个试验农场,并称它为AdeT?v——善良的地方。他们的处境相当危险,四面八方都是阿拉伯人的村落,特别是贝都因人的部落,他们随时会为了所谓有价值的东西就抢劫杀人。到了1900年,巴勒斯坦已经有了五万犹太人,这让乔西也多了一点社交。那些逃出大屠杀的人,多数并不想成为艰难的农业垦荒者,而满足于在雅法成为一个小贩或商人。他们中有些人在小小的港口雅法安顿下来。但随着越来越多身无分文的人涌入这个小城,这里开始变得人满为患。很快,人们的议论集中到了赎买土地的问题上。在雅法的一座昏暗的酒店里,犹太复国主义者的第一间土地交易办公室——犹太殖民地开拓者协会开张了,它是流动着的犹太人在本地的总部。罗斯卡尔德的巴勒斯坦投资公司、德?舒曼基金会也逐步增加了购买土地的数量,为“返乡者”建立了许多新的村庄。到了1902年年中,德?舒曼基金会找到乔西,委托他负责购买土地。他不仅和其他犹太人一样熟悉这个国家,还敢于进入阿拉伯人的领地,特别是善于和土耳其人打交道,这对犹太人被禁止购买土地是很有帮助的。此外,与阿拉伯的地主和老爷们做生意需要非常精明的头脑。乔西对这个委托有些不以为然,靠慈善组织出钱、雇当地佃农种田,这不是他重建家园的初衷,但这毕竟是一个为犹太人取得土地的机会,他决定接受这个委托。乔西决定的背后还有自己的小算盘——他可以经常见到雅可夫了。另外,也有机会进一步了解这里的每一寸土地。凡是与巴勒斯坦过去的历史和人物有关的事情,乔西都乐此不疲。更重要的是,乔西决定要越过罗什?皮纳这个犹太人最北边的定居点,他要再次回到靠近阿布?耶沙的胡拉谷地去看一看。乔西骑上他的阿拉伯白马,显得英俊、挺拔。三十岁的他,又高又壮,一袭白色的长袍和阿拉伯头饰衬托着他火红的大胡子,两条子弹带交叉着盘在肩上,一条粗粗的长鞭挂在鞍边。他骑着马穿过撒马利亚山区,又经过沙龙平原,为寻找土地,踏进了加利利。巴勒斯坦的大部分土地属于极少数的大地主家族,他们向佃户收取收成的一半,甚至四分之三以上,却对佃户的死活不闻不问。乔西和其他基金的买家只能以非常可恶的不平等条件购买土地,地主只把那些不能种植的沼泽地卖给犹太人。他们在确信这些土地没有任何用处以后,才用它去换取“希伯来人的金币”。乔西好几次越过犹太人在罗什?皮纳的定居点,前去拜访阿布?耶沙的乡长——卡迈尔,两个人已经成为好朋友。卡迈尔比乔西大几岁,是阿拉伯地主中的例外。大多数地主都跑到舒适的地方去居住,像贝鲁特、开罗等。◎我们的土地 第七节(2)卡迈尔却不是这样,阿布?耶沙及周边地区的地都是他的,在这片领地里,他绝对是个君主。当他年轻时,爱上了一个穷苦农夫的女儿,姑娘患上了沙眼,但不管他如何恳求,他的父亲拒绝为这个姑娘提供医疗帮助。按照他的推理,儿子可以娶四个老婆和无数小妾,怎么可以为一个农夫的女儿自找麻烦。姑娘的眼睛最终瞎了,不到十八岁就死了。这件事让卡迈尔非常痛恨自己那个阶级,内心深处的伤痕让他具有了社会责任感。他跑去开罗,不是去疯狂地享受,而是去刻苦地学习农业、卫生、医疗知识。在父亲去世后,他回到阿布?耶沙,并立志和他的人民生活在一起,改善他们可怕的生存条件。卡迈尔打了一场必败之仗,土耳其人在学校、医疗、公共设施等方面不提供任何帮助,结果是,村子里的条件和千百年前一样;而最让他伤心的莫过于自己的知识无法在村里推广和应用,村民们的无知和落后,使他们根本理解不了他所传授的知识。自从他担任了乡长,阿布?耶沙成为整个加利利地区福利条件最好的村落,但看起来依然那么原始。对于巴勒斯坦的犹太人,卡迈尔始终抱着很大的疑虑,为了弄清他们出现的原因,他有意识地和乔西交上了朋友。乔西想尽办法让卡迈尔卖给他一些没用的土地,但卡迈尔一直犹豫着不肯答应,这些犹太人并不都像乔西,他不知道能否信任他们。此外,在整个胡拉河谷流域,他不能成为第一个卖地的地主。就像卡迈尔通过乔西了解犹太人一样,乔西也在通过卡迈尔了解阿拉伯人。卡迈尔是很开明,但毕竟还是阿拉伯人。他从不谈论他的三个老婆,因为女人在阿拉伯世界地位非常低下。虽然他总是显得文质彬彬,可一旦讨价还价谈起生意,就立刻变得斤斤计较。他对他的人民是满怀深情,但也决不允许自己的权威受到质疑。有时,他甚至会与乔西探讨口是心非的技巧。通过卡迈尔,乔西了解到阿拉伯人民既灿烂又悲惨的历史。公元七世纪,沙漠中半开化的贝都因人的部落里开始盛行保守的伊斯兰教,在穆罕默德神明的教诲下,他们以火与剑,将他们的信仰带出了沙漠,横扫欧亚大陆,东抵中国,西到巴黎。经过几百年的传教,在穆罕默德的大旗下,集结起上亿的教民;其中,有着共同语言和共同宗教信条的阿拉伯人,是最虔诚的信徒。当穆罕默德兴起的鼎盛时期,犹太人曾经在阿拉伯世界享受到了最高的礼遇。当西方世界还挣扎在封建割据下的中世纪黑暗时,沙漠中却已诞生出灿烂的文明。巴格达和大马士革成为那个时代的希腊,辉煌的穆斯林文化让世人在震惊中陶醉。五百年的时间,阿拉伯人创造了最先进的思想、最伟大的科技进步、最灿烂的文化。以主的名义发起的十字军圣战,让阿拉伯文明遭受到毁灭性打击;而作为基督徒的十字军,信奉着和穆斯林几乎相同的偶像。十字军之后,蒙古人的入侵,更是把阿拉伯世界带进了一个世纪的深渊。他们从亚洲席卷而来,以最野蛮和血腥的战争,用阿拉伯人的头颅,筑成了他们炫耀胜利的金字塔。上百年的战争,让筋疲力尽的阿拉伯人无力再经营他们曾经辉煌的城市。水草肥美的绿洲难以抵挡干旱,鸟语花香的岛屿逐渐变成荒漠。痛苦与绝望中的阿拉伯兄弟,在封建领主的煽动下,为了生存,反目为仇。土地荒芜,文明毁灭,当面对更大的那场灾难时,他们已经无力做好准备,保护自己。这是一场穆斯林之间的战争,强大的奥斯曼人吞噬了他们的土地,随之而来的是五个世纪的腐朽和衰亡。在贫瘠的土地上,水变得比金子和香料还要珍贵,它成了阿拉伯人的人生被扭曲和让人心碎的根源。因为缺水,疾病、文盲、贫穷开始让阿拉伯世界陷于崩溃;因为缺水,阿拉伯人的生活中几乎没有了歌声、笑声、欢乐;为生存的抗争成为永恒的主题。恶劣的生存条件,孕育出的是尔谀我诈、背信弃义、谋杀、争斗、妒忌,残酷的现实造就了他们外人无法理解的性格。兄弟间的相互残杀变得司空见惯,很多地方还盛行着奴隶制,偷东西要被砍掉一只手,卖淫则被割掉耳朵和鼻子;人与人之间很难再找到同情和怜悯,苟延残喘的佃农和居无定所的贝都因人为了发泄,往往成为把自己的痛苦强加给别人的变态;他们像绝望中的犹太人一样,成为穆斯林中的极端狂热者。由于不相信外人,在悲惨的生存环境下,他们无法理解什么是平等和民生。动荡不定的民主运动只属于上层,普通民众作为地主和酋长的爪牙,任意一点煽动就可以变成宗教的歇斯底里,或政治运动的工具。乔西对阿拉伯人的多重性格颇有兴趣,经常游荡在萨法德的店铺之间,品味着无休止的争执和讨价还价中,观察着阿拉伯人棋局式的人生,为的是知己知彼,与那些他要打交道的人周旋。在咖啡馆、贫民窟,乔西领略了什么叫一言不和便大打出手,在为土地的考察探险中,也学会了什么叫不择手段。当然,他非常乐于去好客的阿拉伯人家做客,并总是对他们宽容犯罪(甚至凶杀)感到困惑。在他眼里,女人的命运最为悲惨,她们被关在家里,没有自由,也没有权利,结果,匕首或毒药成为她们对付男人或社会的工具。在卡迈尔的推荐下,乔西拜读了伊斯兰教的《可兰经》,结果发现,阿拉伯人都是亚伯拉罕的儿子以赛玛利的后代,而亚伯拉罕正是犹太人的祖先。乔西还发现,犹太人最伟大的立法者摩西,也是穆斯林人的先知,而《圣经》里的所有预言,都可以在《可兰经》里找到。甚至许多最有名的拉比,都是伊斯兰教里的圣贤。卡迈尔始终对犹太人抱有疑虑,他们的悄然现身、高深莫测的赎买土地的方式,让他不解。但在初步理解了他们“返回”的动机后,又不得不承认他们的动机无可挑剔,尽管在心底,他对这些人是否与历史上曾奴役过阿拉伯人的人有什么不同,一直疑虑重重。雅可夫离开了AdeT?v——善良的地方,像往常一样,试验农场办得不成功。他恢复了打工者的生活,从一个地方流浪到另一个地方,寻找着自己的归宿。1905年,俄国爆发了革命,但很快被粉碎了。革命的失败,意味着对犹太人新的迫害的开始,它震惊了整个文明世界,以至于雷奥?托尔斯泰发表了对沙皇、内政大臣波雷赫夫、黑色百人队的犀利谴责。在秘密警察的纵容下,黑色百人队的暴行,让成千上万的犹太人逃离了俄国,其中大部分去了美国,少部分去了巴勒斯坦。这些人是崭新的一代,他们不是像拉宾斯基兄弟那样的难民,也不是满脑生意经的小商小贩,他们是在犹太复国主义教育下,充满了理想和信念的一代新人。1905年,是犹太人大移民的第二波浪潮。◎我们的土地 第八节(1)大批犹太移民的到来,壮大了巴勒斯坦理想主义者的力量。新移民们不满足于在雅法做个小商小贩,也不指望宗教组织的救济,而是踊跃地参与了赎买土地的交易。他们成群结队踏上从地主手里买下的土地,立志要把沼泽变成良田。对这个繁重的体力劳动,很多老一代移民都不以为然,长久以来,这是阿拉伯佃农的工作,而犹太人一直都是监工。因此,第二波移民浪潮带来的最大变化,是他们对自力更生和劳动光荣的认知。按照他们的首席发言人A.D.戈登所讲,劳动是受人尊敬的工作。戈登本人是一个德高望重的学者,但在用自己的双手建设家园的伟大运动面前,他放弃了做学问。在那热火朝天的岁月里,雅可夫到加利利一个叫塞哲拉的试验农场里找到一份工作。在塞哲拉,随着第二波移民浪潮到来的新一代犹太青年,不断创造着令人惊喜的奇迹。面对崭新的生活,雅可夫萌发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一天,他回到雅法去找乔西。他带着他那特有的激情对乔西说道,“你可能听说了,贝都因部落的人到我们的定居点来敲诈我们,要我们雇他们……防他们自己人来捣乱。他们还放出话,如果不答应,就要怎么样。我们当然没有同意,因此有一段时间局势很紧张。但我们做好了充分的防御准备,并设法将他们的头头干掉了,从那以后,他们再也没有敢来捣乱。”“我们想,”雅可夫继续道,“如果我们能够保护一个,就能保护全部。因此,我们决定成立一个流动分队,你负责一个小队吧。”一个犹太自卫队!太不可思议了。乔西虽然也感到有些激动,但仍然用自己的方式回应道:“让我想想再说。”“这有什么可想的?”“你还是老样子,把问题看得太简单了。首先,没有一场战斗,贝都因人是不会轻易放弃这块肥肉的;其次,土耳其人几乎不可能允许我们武装自己。”“明说吧,”雅可夫说道,“我们需要你,没人比你更了解这个国家,更清楚该如何与阿拉伯人和土耳其人打交道。”“喔,”乔西挖苦道,“我亲爱的弟弟突然明白了,这么多年我和阿拉伯人交朋友,并不是在浪费时间喽。”“你想说什么,乔西?”“我说要想想,我们自己的农民是否愿意我们去保护他们?还有一件事……如果我们荷枪实弹的,是否会被认为是要寻衅滋事?”雅可夫举起双手,“为保护你自己的财产,那又怎么样?来巴勒斯坦都二十年了,你还是像个隔离区里的犹太人。”乔西不高兴地反驳道,“我们静静地来到这里,以合法手续购买了土地,成立了定居点,没有打搅任何人。如今要我们拿起武器,这是对犹太复国主义理想本质的一种修正,不能不考虑风险。”“他站在那里,保卫着他的土地……上帝与我们同在,胜利属于我们。”“又在引经据典……”“你可真让人烦。”雅可夫气冲冲地说道,“没错,乔西……你是在贝都因人毫无诚信的保护下赎买你的土地,很好,我这就回去告诉大家,你还需要时间考虑。反正有你没你自卫队都要成立,让你负责的小队下周就去我们的大本营了。”“去哪儿?”“迦南山上。”迦南山!乔西的心动了。他舔舔嘴唇,装作漫不经心地说道,“让我想想。”其实乔西早就想好了,他已经厌倦了为德?舒曼基金会赎买土地,厌倦了靠慈善募捐的钱去筹措一个个殖民地。几十个像雅可夫那样头脑发热的犹太人,一旦武装起来,随时可能引发无数麻烦。一支武装队伍,需要自我克制和极大的智慧。还有,一想起能去迦南山,有机会再去胡拉谷地转转,太有诱惑了。乔西向德?舒曼基金会辞了职,加入了那支前往迦南山的小队,他们把自己称为近卫军。乔西这一伙在迦南山的巡逻范围,北面到罗什?皮纳,南面沿着加利利海的湖边到格诺萨谷地,西面到萨法德和马龙山。在乔西心底,对随时可能爆发的冲突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只要贝都因人发现再不能收取保护费了,就一定会来捣乱。为避免麻烦,乔西制定了一个方案。这个地区,最有威胁的贝都因人部落的首领是一个叫苏雷曼的老家伙,他原是个走私惯犯,由基督教皈依了伊斯兰教。他们通常把营地扎在阿布?耶沙的山上,按照惯例,罗什?皮纳要向苏雷曼交纳四分之一的收成作为保护费。乔西抵达迦南山的第二天,为赶在阿拉伯人有所行动之前,只身一人,骑上马找苏雷曼去了。◎我们的土地 第八节(2)直到那天晚上,过了阿布?耶沙,在黎巴嫩那边的特拉哈,他才找到苏雷曼的营地。羊皮做成的帐篷星星点点散落在荒凉的山坡上,这些剽悍的游牧部落自认为是阿拉伯人中最纯粹和自由的一支。他们蔑视身份低下的佃农和城市市民,尽管生活非常艰苦,但他们崇尚自由,有着强烈的部落情结,勇猛好斗,生意场上精于算计。乔西的出现,引起了部落的警觉。身穿黑色贝都因人长袍,面戴串串钱币做成的面纱的妇女,纷纷躲了起来。他骑着马走进营地,一个显然是来自苏丹的黑人迎过来,经询问,乔西知道他是苏雷曼的黑奴。在他的引导下,他们来到一个最大的帐篷,旁边围着一个巨大的羊群。这个老土匪走出帐篷,黑色的长袍,黑色的头饰,两把做工精细的银制匕首挂在腰间。他居然是个独眼龙,脸上布满刀疤和被女人抓出来的伤痕,他与乔西相互打量了一番。乔西随他进了帐篷,泥土地面上铺着毡毯和垫子,两人坐下后,苏雷曼吩咐黑奴给客人送上水果和咖啡。半个小时的时间里,他们尽情地抽着长长的竹筒水烟袋,不着边际地互道寒暄。之后,两人一边享用着羊肉咖喱饭和甜瓜,一边又漫无边际地聊了一个小时。苏雷曼意识到,来着不善,这可不是个普通人。终于,他忍不住了,要乔西表明来意。乔西表示,近卫军接管了警戒工作,并已经博得其他阿拉伯人的认可,同时对苏雷曼过去的尽职尽责非常感谢;然后,乔西伸出手,希望两人交个朋友,苏雷曼微笑着握了握他的手。当晚,乔西回到罗什?皮纳,召开了庄员大会。此时,大家正为新出现的所谓自卫问题感到焦虑,担心苏雷曼知道了,一定会来报复。乔西的出现、以及要留下来的表态,让大家暂时松了口气。会议室后面,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姑娘盯着乔西,一言不发。她叫萨拉,是刚从波兰的西里西亚到这里的。她的娇小和满头黑发与乔西的高大和满头红发,形成了鲜明的反差。乔西的讲话,让她着迷。“你是刚到的吧?”会后他问道。“是的。”“我叫乔西?拉宾斯基。”“大名鼎鼎的乔西?拉宾斯基。”乔西在罗什?皮纳待了一周,他确信,苏雷曼不会善罢甘休,只是贝都因人诡计多端,不干赔本的买卖。萨拉的出现,吸引了乔西,正好也在这多待两天。成年后,乔西从未和犹太姑娘接触过,突然遇到萨拉,他有些手足无措、笨嘴笨舌。萨拉越是挑逗、鼓励他,他越是不敢越雷池半步,以致他成了罗什?皮纳众所周知的笑料。到了第九天,一伙阿拉伯人深更半夜窜进罗什?皮纳,偷走了几百磅谷物。乔西目睹了他们的一举一动,如果不是贝都因人不把偷盗视为罪恶,抓他们个现行不成问题,但乔西有自己的办法。第二天早上,他带上那条十尺长的皮鞭,再次骑马来到苏雷曼的营地。他纵马飞奔到苏雷曼的帐前,苏丹黑奴迎了出来,带着阿谀的笑脸。乔西一掌挥去,像拍打一只苍蝇,将他打倒在地。“苏雷曼!”他洪亮的喊声震动了整个营地,“你给我出来!”他的亲戚们带着枪,陆续冒了出来,一脸的诧异。“出来!”乔西又怒喊道。过了很长时间,那个老家伙才走出帐篷,两手背在身后,邪恶地笑着,两人之间的距离刚好十尺。“是谁像只要死的羊在这里号叫啊?”苏雷曼话音刚落,部落里发出一阵狂笑,这让乔西丝毫不敢大意。“乔西?拉宾斯基。”他答道,“你苏雷曼是个小偷和骗子。”苏雷曼的笑脸瞬间变得阴云密布,其他人虎视眈眈地,随时准备扑向这个犹太人。“来吧,”乔西不露声色挑衅着,“把你的侄甥们都叫出来,你这个不知廉耻和没有勇气的家伙。”还从未有人敢这样对苏雷曼讲话,这分明是在挑衅。苏雷曼举起拳头晃道,“你妈是这个世上最有名的婊子。”“来呀,你这个婊子……接着说下去。”乔西回应道。苏雷曼的荣誉受到了威胁,他拔出匕首,怒吼着扑向乔西。乔西的皮鞭带着呼啸飞了过去。皮鞭缠住了苏雷曼的脚,把他高高地甩向天空,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乔西像只大猫扑上去,手中的鞭子抽打在苏雷曼的背上,噼噼啪啪地回响在山谷里。◎我们的土地 第八节(3)“我们是兄弟,是兄弟呀!”不过五鞭子下去,苏雷曼就哭喊着求饶起来。乔西指着他说道,“苏雷曼,你刚做了承诺就来欺骗我,如果你和你的那帮兄弟再敢染指我们的庄园,我就把你撕成碎片喂狗。”他说着,转过身,恶狠狠地盯着那些目瞪口呆的贝都因人,然后蔑视地扫了一眼他们手中的枪,转身上马,飞驰而去。苏雷曼从此再也没敢染指庄园的一草一木。天亮后,乔西要去迦南山和他的小分队汇合。萨拉问他什么时候还能再见,他嘟囔着每个月都会过来,然后骑上马,眨眼就不见了。萨拉感觉很激动,还没有哪个男人像乔西一样,既是犹太人,又是阿拉伯人、哥萨克人,甚至像个国王。看着乔西远去的身影,她暗暗发誓,要把所有的爱都奉献给他。一年过去了,乔西和他的小队管辖区内没有再发生任何麻烦。他从不诉诸枪械,即使出现一些小问题,总是先去找阿拉伯人友好协商,或提出警告,实在不行才动用鞭子。鞭子乔西的名声,就像他火红的胡子,在北加利利一带无人不晓,阿拉伯人给他起了个外号——“闪电”。这样的生活对雅可夫实在枯燥,六个月后,他离开了自卫队,再次漫无边际地到处游荡着,希望生活能有所改变。乔西对做个武装警卫倒是无所谓,总比买卖土地有更多的乐趣,还以实际行动证明了犹太人有能力保卫自己。他一直期盼着往北边的巡逻,以便去拜访他的朋友卡迈尔,然后去山上重温他的王国旧梦。私下里,他渴望着能够经常光顾罗什?皮纳,有个黑眼睛的姑娘正在那里等待着他。尽管他已经开始注意自己的形象和言谈举止,但每当相会之时,还是显得笨拙和不知所措。萨拉感到很尴尬,她不知道该如何让乔西更主动。按照传统,这个时候会有媒人去找乔西的父亲提亲,安排好一切。但此时此刻,去哪儿找媒人呢,连拉比都没有。就这样,一晃一年过去了。有一天,乔西突然出现在罗什?皮纳,邀请萨拉和他一起骑马去定居点北面的胡拉谷地转转。太刺激了!除了乔西,还没有犹太人敢于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他们纵马扬鞭,从阿布?耶沙进了山,来到乔西梦寐以求的地方。“我就是从这儿踏进巴勒斯坦的。”他充满感情地说道。乔西凝视着山谷,陷入了遐想。萨拉非常理解他对这片土地的感情,娇小的她,默默地陪伴在他的身边,许久许久。一股爱意的暖流让她陶醉,这是乔西的渴望给她的影响。“乔西?拉宾斯基,”萨拉轻轻问道,“你愿意……娶我吗?”乔西惊喜地干咳着,结结巴巴道,“啊咳……啊哈……我正要问你呢。”在巴勒斯坦,乔西和萨拉的婚礼创出了奇迹。参加婚礼的客人不但来自加利利、雅法,甚至两天路程之外的萨法德。雅可夫、自卫队员、罗什?皮纳的移民、土耳其人、卡迈尔甚至连苏雷曼都来了。他们目睹了乔西和萨拉在帐篷下,互道爱的誓言,喝下祝福的酒;看着乔西摔碎了手中的酒杯,以纪念神殿被毁。随后一周,人们置身于酒宴、歌舞、喜庆、欢乐之中。在最后一个客人离开后,乔西带上新娘,回到迦南山边的帐篷,开始享受他们的新婚。作为一个犹太复国主义者,乔西是犹太人安居协会的重要成员。他要为新来的移民者,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尽快安居乐业。由于在雅法还有很多工作,婚后两天,他就带着新娘到了雅法。到了1909年,乔西接手了一个很重要的任务。日益膨胀的犹太社区需要更好的住房、卫生、文化生活,而古老的阿拉伯城市根本无法满足。为此,乔西牵头在雅法北面买下一条巨大的沙地和柑橘园。在这块土地上,两千年来第一个完全是犹太人居住的城市诞生了,他们把它称为春天的城市——特拉维夫。天天读书网(www.book.d78i.com)整理��哈尔西找好了修机场的地皮以后就忙别的去了,机场归第37师管,哈尔西临走时交代说岛上的日本人就别去管了,成天剿匪也怪累的,饿得死就饿死他们,饿不死就让他们退化回猴子去,所以一开始贝特勒少将对剿匪也不是很卖力,由得日本人去“自活”。说起来自活简单,可是怎么自活法呢?种东西从种下去到能收上来是要时间的,水稻种不了,只能种红薯,但种的红薯不够吃,还是要接二连三地修墓地。其实老老实实种红薯还是能活下去的,但那位神田正种师团长不肯老老实实种田,老是琢磨要修路去打机场,人都吃不饱怎么修路法呢?后来一直到死人死过了饥饿平衡点,剩下来的活人就这那点红薯地正好能活才不饿死人了。在岛上的6万多皇军最后能活着向牛娃子们投降的只有一半人不到,其他的全被饿死了。日本人不投降,那也得分时间分地方。瓜岛上的皇军还有点傲劲,不投降。新几内亚岛上的是被美国人指挥得团团转,见不着美国人,还不容易见到了人家用大炮打招呼,来不及投降。就这布干维尔岛上想投降的皇军还特别多,但贝特勒少将不喜欢俘虏,这个第37师上过瓜岛,那是瓜岛已经平定以后去训练去的,训练的内容之一就是进山剿匪,猎杀没有来得及撤退的日本人,现在这个打猎活动被带到布干维尔岛来了,还是老传统:不要俘虏,见了日本人一律猎杀。后来第37师去了吕宋岛,机场的防守交给了澳大利亚牛娃子。牛娃子们还是照样进山剿匪,但澳大利亚军战后被澳大利亚人fuck得死去活来,因为在剿匪过程中死了500名左右牛娃子。澳大利亚军方的解释是说首先偶们解放了不少土著人,第二消灭了不少日本人,但国内的牛娃子们不爱听,说首先土著人自己就会投奔解放区,用不着你去解放,第二澳大利亚人的生命多珍贵啊。是日本人的命能够换的?哈尔西没让你们去剿匪,你们自作主张,牺牲了那么多澳大利亚人,fuck you。最后再加一句,在向盟军投降的日本军队中,布干维尔岛上的日军俘虏受到的待遇是最差的。全体日军俘虏被澳大利亚人集中在弗洛岛企图从中找出南京大屠杀的凶手,但非常非常遗憾的是,澳大利亚人的善意和努力没有得到中国国府的合作以至于让残存的南京大屠杀的凶手逃脱了。同样,麦克阿瑟在莱特岛也企图在被消灭了的第16师团的俘虏中找出南京大屠杀的凶手,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而没有进行下去。美国人上了布干维尔岛,也不管日本人的牢骚就自说自话地修起了一个飞机场,准备从这里起飞去炸拉包儿。日本人当然不会光发发牢骚就算了,古贺峰一马上派出了栗田健男带着第二舰队赶赴拉包儿,但栗田健男刚到拉包儿就被弗雷斯特·谢尔曼带了两艘航母给炸得遍体鳞伤。这地方不能呆了,当场栗田健男就得出了结论,带着人回了特鲁克。其实就在11月5日栗田健男挨炸的时候,13:00分一架日本侦察机在拉包儿145度230海里处找到了“运输舰两艘(酷似航母),巡洋舰四艘,驱逐舰五艘”,因为飞行高度太高,舰种和数量有点问题,但根据战后公布的资料可以肯定这确实是谢尔曼带领的航母舰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