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华一听,本是不愿意的,他与瑜妃已经分别两年,思恋得令人心碎,但又不便直说,只好道:“我听说,兵部已经议定,拟遣派侍郎沈良才出任,这如何是好啊?” 严嵩轻松地笑着道:“朝旨都尚可改移,部议算得了什么?你自去向皇上奏请视师,其余的事由老臣再为你说两句,这事就成了。” 赵文华为了自己的利益,不得不按照严嵩的建议去做,当即表态道:“只要干爹能追回谕旨,我听您的。” 第二天,严嵩向嘉靖皇帝道:“江南形势复杂,老臣担心沈良才初出茅庐,不能胜任。相比之下,还是赵文华轻车熟路啊!臣听说江南的百姓都因赵文华而感念皇上的恩德哩,现在他们仍然盼着赵文华再去呀!” 嘉靖皇帝到底还是被严嵩的胡言乱语所惑,又重新任命赵文华兼任右副都御史,提督浙闽军务,再下江南,祭祀海神保佑江南沿海的安全。而沈良才仍回兵部任原职。 赵文华在严嵩的庇护下,这次不仅仅是钦差大臣,而是提督江南军务,权力更加大了。他从通州坐船至南京,再换乘豪华马车。一路上,他耀武扬威,大肆搜刮民脂民膏。所到之处,各级官员闻风而动,纷纷向他行贿,尚未走至杭州,一路行走的三辆马车已经装不下所收受的财物,只得在嘉兴又增加二辆马车。 闽南的百姓听说赵文华又来提督江南军务,恨得咬牙切齿。在福建南平任儒学教官的一名极普通的教师海瑞,得知皇帝派的钦差大臣赵文华贪污受贿,残害忠良,心中充满了怒火,发誓一定要告倒这个大贪官。 海瑞,字汝贤,号刚峰,是广东琼山人,嘉靖年间举人,因家庭贫寒,无钱继续读书,便想出仕做官,最初仅谋得个教师职位。在教书中他就教育学生逢年过节不准给老师送礼,所有俗礼皆以免除,对待上级更是刚直不阿。有一次提学御史到学校视察,全校教师都下跪迎接,只有海瑞没有跪下,站在众人中间像个笔架,这以后同事们就给他起了个绰号叫“笔架博士”。他对赵文华最痛恨的便是诬陷张经一案。想想那张经,上任仅月余时间就将猖狂的倭寇打得魂飞魄散,结果却落得个杀头之罪。沿海的百姓哪个不知道是这个贪婪的钦差大臣赵文华所害的? 据说,张经赴任沿海各军总督后,为了表示自己的抗倭决心,将全家都迁到倭贼较多的福建沿海。他被赵文华害死后,妻女便留在那里。这母女俩在当地举目无亲,生活艰难,哪有能力去告状呢?远在南平的海瑞,听说赵文华重返江南,除了气愤,还坚定了与赵文华斗争到底的决心。他找到张经的女儿张频香,详细听了她父亲被赵文华诬陷的经过,才知道那赵文华是贪天功归己有的大奸贼。他对张频香道:“我虽然位卑言轻,但愿意帮助你为了父亲的清白鼓与呼。” 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啊!不久,张经的妻子因郁闷太甚而病逝,只留下孤苦伶仃的女儿张频香。她强忍悲痛安葬了母亲,寻思反正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横竖都是一死,何不只身闯荡北京去为父亲伸冤为母亲出气呢?张频香也没有向要帮助她的海瑞说一声,就在一个漆黑的夜晚,惴着母亲留给自己的一块崭新的红绫悄悄离开家门。那福建沿海尽是陡山怪石,荆棘缠绕,一不小心就会将手足划伤,甚至滚到海里去。她走了十几天,所带的盘缠早已用光,只能靠寻摘山间的野果来果腹充饥。身上的衣服也被荆棘撕拉得一条一条的,连一个叫花子穿的都不如。她本想将那块红绫围在身上的,但那是母亲留给她的,怎么能随便用呢?就在她饿得走一步摔三跤的时候,她看到前面的山腰上隐隐约约有一片房屋,心想只要坚持爬到那屋旁边,就可以活下来了。她忍着饥饿和疼痛,一寸一寸地爬呀爬呀,到天黑得看不见人的时候,终于爬到那片房屋的边缘,她实在没有一点劲了,手一松便昏倒在那里。 这房屋里有一只小狗,嗅出屋外有生人,便汪汪地狂叫起来。这时,房屋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走出来一名光着头的老和尚,他循着狂叫的声音找去,发现在大门前的院落边缘躺着一个人,上前细细一看,是一名年少的姑娘。老和尚回头又喊了两个人将这个昏迷不醒的小姑娘抬到屋里,那老和尚立刻掐她的人中穴,想让她快点苏醒。过了一会儿,她才微微地吸了口气。有个小和尚又给她喂了一点热汤,她才慢慢地清醒过来。 原来,这片坐落在山半腰的房屋是一座古寺庙,进到里面便发现有三进:一进为山门,大肚弥勒笑坐其中;二进为空殿,专供香客休息的;三进为大佛殿,里面供着释迦牟尼的金身佛像,东西分列十八大罗汉,上方悬有“光满大千”横匾。与大佛殿平列的,东为文昌殿,上悬“云汉为章”的匾额,西为华佗殿。庙内还有几十名和尚。他们对于张频香的遭遇并不陌生,因为张经总督当年抗击倭寇的时候还在这儿住过哩。张小姐听了和尚们揭发赵文华的罪行,更是义愤填膺,只住了一天就要告别他们继续往京城行走。老和尚哪里允许她离开?她的身体极其虚弱,怎么经得起岖崎山路的折磨。况且在这海边,随时都有倭贼海盗出现,要是遇到他们,张小姐还能有命?张频香留在寺内,虽然有佛家弟子照顾,不愁吃,不愁穿,但却感到寝食难安,度日如年。她面对大海,仰望蓝天,却找不到为父亲报仇伸冤的门路。一天,张频香突然想到自己幼小时曾跟随母亲学得一手上好的刺绣手艺,心想就绣一些花鸟来打发时光吧。不行!我家的仇恨还没报,岂能就这样苟且偷生地活着。嗳,听说当朝皇帝信神崇道,只要是有关天神的东西他都喜欢。我何不绣一幅玉皇大帝的圣像,送到京城,好面见笃信道教的嘉靖皇帝,为父鸣冤报仇?但想到自己已经身无分文,到哪里去弄丝线布料呢?她想起来自己带在身上的红绫,那是母亲传下来的宝贝啊!对,就用它作底衬。但又到哪里去弄丝线呢?她去找老和尚,看能不能借到一些。和尚为难地说:“我等都是出家人,要那些东西有何用?”寺庙离集镇又远,更难堪的是没有银子去买呀! 张频香坐在地上,不安地抓着自己一头长长的浓密的头发苦苦地思索着……突然,她眼前灵光一现,头发,自己的头发!看那漆黑的头发闪闪发亮,胜过青色的绸线!于是,她便整天静静地坐在寺庙里,用自己的头发在那块鲜红的绫布上一针一针地绣起来。她将自己的根根青丝拨下来,每天从黎明一直绣到黄昏。就这样,整整绣了一年零八个月,耗尽了心血和气力,她终于将玉皇大帝的头像绣完了。当张频香信心十足地准备带着这一幅特殊的刺绣到京城时,她发现自己的双眼已经看不见了。寺庙里的和尚劝她就在庙里修行,倘若得道,也一样能为父亲报仇伸冤。但双目失明的张频香谢绝了和尚们的好心,对他们说:“我是用心血绣的玉皇大帝像,皇上见了一定会喜欢的,到那时,我父亲的冤案才能昭雪啊!”可就在张频香要动身到京城时,老和尚从外面得知她的父亲张经已经被严嵩陷害致死。张频香听后如五雷轰顶,悲痛欲绝。她手里捧着用自己的头发绣成的玉皇大帝像,仰天长哭道:“苍天啊苍天,父亲含冤而死,女儿心机枉费,真是天绝我呀……”这凄唳的哭声绕山间回响不绝,方圆百里的人们听到后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都纷纷赶到寺庙,想看个究竟。当大家到寺庙前一看,却发现寺庙的正殿前盘坐着一名光头女子,手里捧着那幅发绣像悲绝于世。 人们为张频香的孝心所感动,将她亲手刺绣的玉皇大帝发绣像悬挂在大殿的正上方,供万人膜拜。 远在福建的海瑞听说以后,痛心不已,发誓一定要告倒赵文华。他利用一切空闲时间到沿海各村庄搜集赵文华的恶行,以便上疏皇帝。 赵文华返回江南不久,奏疏皇帝,要在东南沿海加征抗倭军饷。严嵩在皇帝面前再进谗言,皇帝稀里糊涂地准奏了他的请示。从此,赵文华在两浙、江淮、闽广等地以抗倭擒盗的名誉大肆征饷,将其中的一半据为己有。这时,东渡而来的倭贼勾结海盗徐海、陈东等人在浙西一带大肆掠夺,屡屡将州县的卫所攻破,海防一片告急。幸亏胡宗宪在俞大猷的帮助下,率领上万官军,对浙西进行扫荡式进攻,才将倭盗击退。 赵文华看到自己第二次督阵江南不久,便取得了军事大捷,恰好有了借口再回北京。因为他这次一路搜刮,已经积累下五六马车的银子和珍贵礼物,如不及时拉回京城,长期丢在外面怕夜长梦多。他深知皇帝喜欢多多报喜,不喜欢下面报忧,便将这次击败倭寇海盗的胜利大肆吹嘘一番,说是皇帝的决策英明,果然得到海神的帮助,才得以打败倭寇和海盗,还沿海老百姓以清静。并乞求回京,将喜讯面陈皇上。 赵文华如愿以偿地又一次回到京城,他将在江南搜刮到的最大的一株灵芝献给皇帝。皇帝这几年正被灵芝迷恋,当他一看见这一株特大灵芝时,高兴地说:“真是奇芝啊!”即刻令人将它供奉在太庙的神像前。嘉靖皇帝对赵文华也另眼相待,总想以什么新的名称嘉奖他,想了一会,瑜妃曾向他说的辅助陶真人求仙的话出现在脑子里,于是便说:“朕令你留居御苑,辅助陶真人炼丹求仙。” 赵文华一听,难于置信,心想皇帝怎么如此开恩,让我在禁苑里居住,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抑制着激动的心情道:“遵旨。谢皇上!” 从此,赵文华在禁宫中自由出入,比严嵩还要随便,自然也不把这严首辅放在眼里。严嵩看到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浑小子,竟然得到皇帝日渐而隆的宠信,竟然敢无礼地对待自己,心里不觉一阵愠怒,有一次在与自己心腹的闲谈中说:“那赵小子自己得了志,就忘了咱们提携他时的旧恩了吗?” 这话被人迅速传到赵文华的耳朵里,他冷笑一声说:“哼,皇上要宠信俺家,推也推不掉,有什么办法呢?如果哪一天谁要砍俺家的脑袋,他就把俺家的脑袋拎去好了。这都是各人的运气,与他严老头有何相干?” 严嵩听到他人把这话传过来,气得白胡须在下巴上直跳舞,不顾斯文地拍案大骂道:“咱如果扳不倒他赵狗儿(赵文华的乳名)这小厮,就不在朝廷立身了!”他想把赵文华与瑜妃娘娘私通的丑事捅出来,但过细一想,又怕赵文华反诬自己的欺君之罪,所以对赵文华又不敢擅自动手。 赵文华回到京城当天,就迫不及待地与瑜妃叶玉娘互通了信息。这天晚上,他俩探得皇帝已经召幸新近宠爱的妃子去了,便抓住时机在一起淫乐。瑜妃叫赵文华进到宫里来欢娱,但他怕被皇帝发现,便把风流快活的地点选在美丽的雪云轩。哪知,皇帝去了不一会儿,又气呼呼地返回宜春宫。平常皇帝如要临幸哪一宫的嫔妃,都是由侍从提着两盏红纱灯笼在前面引路的,所以很远那宫里的人都能够知道。这一次可能是那宠妃一时性起,招惹皇帝生气了,致使皇帝一个人不顾一切地冲出宫外,另觅他处。等到侍者从后面赶来,皇帝已经进了宜春宫。他一进到里面,气尚未顺,却听到内室传来男女戏谑的欢笑声,便诧异地放慢了脚步,悄悄地过去贴着墙壁细听,那对男女毫无顾忌,嬉闹得正欢。皇帝再透过隙缝往里一看,见瑜妃的梳妆台上红烛飘摇,恍惚不定,绣榻上锦幔低垂,微微颤动。嘉靖皇帝以为是瑜妃在跟别的男人寻欢作乐,满腔怒火地掀开帐幔喝道:“贱人哪里逃!” 那榻上的一对男女惊得僵在那里,动弹不得。皇帝细细一看,只见睡在那里的是一个宫女和一个小太监,他俩紧紧地搂抱在一起,嬉笑着在那榻上抚摸玩闹。皇帝不禁大怒道:“这里是什么场所,怎么容得你们这般胡闹?瑜妃娘娘呢?” 宫女和小太监听后,怔怔地站在那里,吓得话也说不出来。嘉靖皇帝正要发怒,瑜妃不慌不忙地飘然而至。皇帝看到瑜妃云鬃蓬松,满面羞红,还带有气喘吁吁的娇羞样子,怒火也就下去一半。瑜妃匆匆忙忙走过来向皇帝行过礼,便说:“臣妾在宫中有点闷热,方才到雪云轩去清静了一会,却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幸亏内侍来报,臣妾才醒来,避免着凉,只是让皇上久等了。” 嘉靖皇帝有种感觉,疑心宜春宫的不正常,但又没有抓住证据,也就不好与她争论,只是点点头道:“你要对内侍严加管教,看他们成何体统?”说完便夜宿宜春宫,但一夜下来,心里的疑团总是无法解开。 海瑞花了近一年的时间,将赵文华在江南索贿纳贿、贪污军饷、强占民女等恶行尽数写在奏折里,通过御史呈送到朝廷。严嵩因妒忌赵文华,也吩咐一些言官上疏弹劾赵文华。虽然皇帝还宠信着赵文华,但看到众多的官员弹劾,特别是他在江南的胡作非为,使皇帝对他多少产生了怀疑。 为了排泄心中对瑜妃的不满情绪,嘉靖皇帝连续几天都沉溺在豹房里,又与玉容若缠绵不尽,把那老阴耗精的戒条忘得干干净净,也中断了采阴补阳的修炼。瑜妃知道自己已经失宠于皇帝,心里不免沮丧。这天晚上,浮云滚滚,弯月偶露,气候异常沉闷。夜深人静时,赵文华悄悄潜入宜春宫。宫里的侍女、内官无不被赵文华用银子打点,个个帮助他隐瞒皇帝,把他偷卧龙床,与瑜妃偷情的风流韵事封堵得滴水不漏。赵文华与仙女瑜妃南北一别几年,那漫长的思恋只想在这瞬间释放干净,管他天子皇帝龙颜,情仇爱恨,统统被他抛到一边。 说来也巧,嘉靖皇帝在豹房与玉容若缠绵了一会,感到身体直冒虚汗,他才想起来走的时候忘了服用“人元丹”。他望着肤白如雪的玉容若,怎么也舍不得这一夜的美餐,便向她撒个谎道:“等朕把倭贼的事处理完再来。” 皇帝出门看到天上云卷云舒,月隐月现的景象,不禁想起瑜妃,她多么像天上的星月,总是若隐若现的样子,到现在朕也没有把她读懂啊!他情不自禁地向宜春宫走去。 深更半夜,各宫不见一点灯火。皇帝到达宜春宫,宫人内侍皆已呼呼入睡,有的在梦乡畅游,有的与雷公对阵。皇帝孤身一人像夜游私访一样,尽量不惊动他们。哪知有一内侍突然惊叫道:“哪里贼人?竟敢夜闯内宫?”他立即跳起来扑了上去,就要将来人绑住。 皇帝并不声张,只是压低声音令道:“大胆!你看朕是谁?”内侍宫人听到皇帝的声音,个个吓得胆战心惊,说不出话来,哪里想到皇帝在深更半夜会来临幸瑜妃呢?只见一名小宫女情急之下揉揉睡眼惺忪的眼睛,机灵地要溜进瑜妃娘娘的寝宫,却被嘉靖皇帝一把提住说:“你要干什么?难道朕是老虎么?”内侍宫女们一个个像木桩似的站着不动,看着皇帝一步一步地向内室走去。 嘉靖皇帝进到瑜妃的寝宫,一只忽明忽暗的烛灯不住地对他眨眼,他会意地向床上看去,隐隐约约看见在他睡过的龙床上,烛光映照,帐幔低垂,不知从哪儿吹来的微风使那光啊幔啊轻轻荡漾,似湖中漂流的小舟。皇帝对这龙床有了诗情般的眷恋,他今天晚上要在这湖水般静谧的床上再奏一曲情的恋歌。他悄悄走到帐幔前,慢慢掀起帏帘,轻轻地喊道:“娘娘……啊!”皇帝话还没出口,嘴便哆嗦起来,这床上分明睡着两个人呵!嘉靖皇帝不敢相信,又细细看之,那两人早已停止了缠绵,抖着身子缩在床角里。原来,是赵文华代替皇帝在陪瑜妃睡觉呀! 赵文华与瑜妃叶玉娘一丝不挂地暴露在皇帝的面前,两个人搂得紧紧的,臂上的肌肉一起颤抖着,好像是在抗议这个不速之客。猛然间,瑜妃将赵文华一推,自己赤身裸体地面向皇帝跪在床上,哭泣着道:“皇上,你杀了臣妾吧!” 嘉靖皇帝的喉咙已经憋得死死的,听到瑜妃的求死声,才“唉”的一声缓过气来,瘫软地坐在龙床旁边的绣墩上。 趁嘉靖皇帝避开眼睛的机会,瑜妃和赵文华两眼对望一下,迅速穿好各自的衣服,颤抖地下床跪在皇帝的面前,将头在地上磕得嘣嘣直响,嘴里不住地重复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嘉靖皇帝十分厌恶地站起来走出寝宫,将这一对狗男女丢在那里。 看到皇帝一声不吭,赵文华吓破了胆,知道自己彻底完蛋了,性命难保。他看着心爱的叶玉娘,走上前去将她的眼泪擦干道:“玉娘不要怕,来世我们再做夫妻吧!”说完,手拉着玉娘就往门外冲去。他们还没有跑出两步,被堵在大门口的陆炳像老鹰抓小鸡似的先将赵文华拎在手里,随之又有两名锦衣卫将瑜妃带走。 嘉靖皇帝认为赵文华与瑜妃苟合是后宫的丑事,哪敢扩散开去?只好自己亲自审问。面对威严的皇帝,瑜妃哭哭啼啼,使皇帝不得不生出怜香惜玉的爱恋,但越是如此,皇帝就越痛恨这一对奸男淫女。他尽力压住心头的怒火对叶玉娘道:“朕只是想弄个明白,你既为仙女,为什么竟如此作践自己呢?” 事到如今,瑜妃叶玉娘也顾不得许多了,她跪在那里说:“皇上,都是臣妾对不起您呀!臣妾本是一名世俗女子,只因这赵文华的介入,才落得个鸡飞蛋打,红颜命薄啊!”于是,她一字不漏地将赵文华如何杀害自己的初恋情人,如何欺骗皇帝说自己是仙女的话如实交代,还牵涉到陶仲文等人,而叶玉娘对严嵩还抱有求他救命的希望,所以没有把他供出来。 嘉靖皇帝想不到在自己的身边会出现如此淫乱之事,更没有想到被自己视为真人的陶仲文也与赵文华这样的贱人一同作恶。他看到泪流满面、容颜惨白的瑜妃,过去的那些快乐时光怎么也挥之不去,但留着她又是自己一生的耻辱。他还是忍不住心中的愤怒,斟了一杯鸩酒赐给瑜妃,然后自己将眼睛一闭,等着瑜妃喝下去。 瑜妃用颤抖的手端着酒杯,眼睛却望着赵文华,是爱是恨,已经无法分清,突然她大喝一声道:“这都是严老儿害的我呀!”仰头便将和着泪水的鸩酒倒入口中,闭着双眼倒在地上。不一会儿,以仙女自居的瑜妃七窍出血,绝命而去。 严嵩得知瑜妃和赵文华出事的消息,吓得几天不敢面见皇帝,他生怕赵文华临到死头将自己供了出来,便通过爪牙传信给赵文华,只要他的嘴紧点,干爹将想办法救他的狗命。赵文华听到干爹主动带信要救自己,感动得泪流满面,悔恨当初自己得势之时冷落了他老人家……哎,也不对,那严老儿也不是省柴的灶,他救我是为了保自己,还他妈的叫我感激他。赵文华想到此,便要与严嵩叫筹码。他让严嵩的心腹鄢懋卿带信道:“如果他不想办法保住我的性命,我将把他的事统统抖出去。” 严嵩一听赵狗儿的话,骂道:“这疯狗,死了还要疯咬两口哩。”他虽然这样说,但却不敢不按赵文华的要求去做。 过了好长时间,严嵩没有听到赵文华案牵涉到自己的风声,心里才松了口气。一次,皇帝召见严嵩说:“这对狗男女竟敢诬陷真人啊!严爱卿,你说真人会做这等龌龊的事吗?” 严嵩素知皇帝的心思,便附和着说:“他们是想借陶真人的清名,请皇上减轻罪名呀!真人与神为伍,哪会跟他们同流合污呢?” “就是嘛。”皇帝深有同感地道,“不管他们怎么往真人头上泼脏水,朕是不会相信的,叫他死了那个念头。” 严嵩尚不知道皇帝怎么处置赵文华,想在这之前对他施加一些影响还是必要的,就说:“皇上息怒!皇上向来胸怀宽大,是与神仙一样的圣明君主,对他们的处置都是对的。古时候汉帝曾将天下第一美人昭君配给了外族,是以天下为重的呀!今儿皇上面对的是自己的宠臣。何况瑜妃已死,权当赐给了逆臣赵文华了,不必放在心上。” 嘉靖皇帝不解地说:“什么?他让朕蒙上了耻辱,你竟说不要放在心上?如果他睡的是你的女人,你会放过他吗?” 严嵩被皇帝的抢白噎红了脸,哪里敢强嘴,只是心平气和地说:“历史上成事的天子,都是不把女人放在眼里的。皇上是自古以来少有的圣君,哪能与大臣一般见识,气坏了自己的身体?” 嘉靖皇帝细致一想,一个女人也不足为惜,可恨的是她身为后宫娘娘,竟干出偷养汉子的丑事。好在她自知罪孽不可饶恕,魂归西天了,这口怨气也出了。便狠狠地说:“对那个赵文华是该千刀万剐的,要剥了他的皮去祭祀天帝。” 严嵩听后,吓得心惊胆战,却强作镇定地说:“不可,不可。天地神灵是大明江山的保护神,岂能用他那肮脏的灵魂去祭祀?对于赵文华这样的逆贼,皇上不能一杀了之,而应该将他流放到恶劣的边远山区,让他慢慢地受尽折磨而死!” 嘉靖皇帝一听说:“对,叫他活着不如死了的好!”于是,将赵文华判为戍边。 严嵩成功地保住赵文华的狗命,心里暗暗庆幸,急命鄢懋卿想法转告狱中的赵文华,不日将把他流放边疆。 赵文华早有心理准备,在狱中已经将那些狱吏用银子收买了一多半,哪个都愿意为他卖力。在他要出京城的路上,早有他的亲人提着一袋子银两等在那里。赵文华被押至那儿时,他们以千金贿赂押吏,最终让他在半路上跑掉。他又返回京城,将府中的金银珠宝收拾干净,府中的佣人姬妾等予以遣散,自己带着两个最漂亮的小妾逃回老家。 嘉靖皇帝在宫殿里又翻看了众臣弹劾赵文华的奏疏,海瑞的奏疏讲得最详细,皇帝这才发现赵文华在都督江南军事时,贪污纳贿,富可敌国。皇帝猛然惊醒,喊道:“来人呀,快去抄赵文华的府宅!” 陆炳带着锦衣卫士赶到赵府,砸开大门,里面没有一个人,而是狼藉不堪。再细一清点,金银细软皆不翼而飞,留下的没有一样值钱的东西。 嘉靖皇帝看着那成堆的弹劾赵文华的奏折不能变成银子,心里也纳闷起来,是谁抄了赵文华的家呢?又给他留下了一个悬案。 皇帝对赵文华的处理非常后悔,对他的人没处死,对他的财也没有充入国库,正应了人财两空的俗语,这真是太不吉利了。崇信神道的皇帝整天睡不着觉,感到皇宫里要出什么大事似的,一到夜晚,他便要起来到外面看一看,是对谁不放心呢?他自己也说不清楚。那时正值春夏之交,阳光明媚,气候清润,枯萎的树木一下子变得蓬勃生机,小草舒展臂膀,鲜花绽开笑脸,叶飞絮舞,鸟叫蝉鸣,走在林间令人心旷神怡。但皇帝却感到郁闷不堪,总像烈火在燎烤着自己一样。 那是一个风和气爽的夜晚,皇宫里的更夫跟平常一样向人们报着时辰,但他刚报过不久,又催命似的来了一阵紧锣密鼓,嘴里还叫着:“抢火喽,抢火喽……”皇宫中有好多年没有失火,陡然听到抢火声,没有人不震惊的。宫中的内侍、宦臣率先跑出来一看,皇宫的东北角蹿出红红的火苗,那劈啪作响的火势疯狂地向开蔓延。再近一看,大火已经燃到奉天、华盖、谨身三大殿,并且波及周围各门。 人们奋力地扑着大火,将城墙打穿,从护城河里取水,但突然传来圣旨,说皇帝不准救火,让他烧去。在一片混乱中,人们望着三殿和四门(奉天、左顺、右顺、午门)以及廊坊亭榭尽毁于火中。 看着熄灭的大火,嘉靖皇帝叹口气道:“总算把那邪气烧尽了。”原来,嘉靖皇帝对于赵文华爬到自己的龙床上与瑜妃淫乐一事总是耿耿于怀,他想正好借这阵大火将宫中的秽气烧净,恢复皇宫里的纯洁。 陶仲文目睹宫中的大火,早作好了对付皇帝的准备。果然,第二天,皇帝派人请他去解释火灾发生的原因。陶仲文自从赵文华事发,知道必定牵涉自己,也跟严嵩一样有意躲避着皇帝。还好,这次宫内大火,使他又能在皇帝面前露一手。他对嘉靖皇帝说:“贫道前几天晚上观天象,就知道有一次不小的灾害要发生……” 不等他说完,皇帝厉声问道:“什么?你早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朕?眼看着几座大殿付之一炬,是何用意?” 陶仲文并不惊慌,他向皇帝解释说:“这些事都是天意,天意岂是人可以随便改变的?贫道闻皇宫中有股浊气,正好让它升空,皇上以后做什么事都会一帆风顺的。” 嘉靖皇帝故意问道:“那股浊气是什么呢?” 陶仲文胸有成竹地说:“贫道在斋醮时,神仙递话过来,宫中有一臣子犯上作乱,上天早就要惩罚他了,只是朝廷还在重用,不好耽搁皇上的大事。现在好了,皇上以英明睿智除掉了赵文华,这场大火正是对他那丑恶灵魂的报复。贫道为此还专门扎了个小人,就是赵文华吧,把他摔在大火里烧得灰就没有了。” 嘉靖皇帝听了陶仲文的这番话,心里好受多了,便道:“陶真人代朕做的事都是天意,朕也就放心了。只是这赵文华实在可恨,陶真人应代替朕祈求雷神将他活活劈死,才能解除朕的心头之恨啊!” 陶仲文不再回皇帝的话,而是自己默默地到醮坛前做起祭祀。嘉靖皇帝道:“真人在这里祭祀行吗?朕不是说让你去拜雷坛的吗?” 陶仲文并不吱声,而是按照自己的意志,跪在醮坛前虔诚地磕了几个头后,盘腿一跳,跳到醮坛上,然后又凌空一翻,稳稳地站在地上。皇帝看得目瞪口呆,那么一大把年纪竟还有这等功夫,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禁不住问道:“真人正在祭祀,怎么玩起功夫来了啊?朕可从来没见过。” 陶仲文笑着说:“皇上误会了,贫道刚才是在拜天祭地,呼唤雷神。”他看到皇帝对自己的身轻如燕羡慕不已,便又一下飞到门外,所带之风把两扇厚厚的大门几乎要关上。皇帝被这神奇的功夫迷住,想如果自己有这身功夫,不当皇帝也可以呀!便离开龙椅跟到外面说:“真人这套功夫确实了不得,朕何时能学到呢?” 陶仲文看成功转移了皇帝的注意力,心里再也不紧张了。他慢慢地对皇帝说:“贫道是准备再给皇上一种健身方法的,只怪这几天要潜心修炼,没及时向皇上禀奏。” 嘉靖皇帝不免沮丧道:“这段时间朕感到身体愈来愈乏力,还不如严爱卿的身体棒哩,这天下有没有速成的功夫使朕也能像你一样展翅飞翔呢?” 陶仲文知道皇帝处死了瑜妃,正处于不适应的时期,虽然表面上他老说瑜妃的坏话,但骨子里却死死地恋着她。可恨那赵文华,为了自己一时的快活,使大家都不得安宁。陶仲文一想起这事,心里总要把赵文华骂两句。突然,侍卫在门外喊道:“徐阶徐大人求见皇上……”德兴匆忙问皇帝的意思,皇帝哪有不应允的? 徐阶一进殿便跪着道:“臣奉皇命到黄河一带巡视灾情,于昨天夜里回府。臣听说宫里发生了大火,特来问安皇上!” 原来,黄河流域山陕地区去年本来就歉收,今年又发生特大春旱,一灾连一灾,很多农民流离失所,无家可归。皇帝为了安抚民众,特派礼部尚书徐阶前往灾区实地调查灾情,为了使他能真正代表皇帝行使权力,嘉靖皇帝特赐他一枚无所不能的令牌。徐阶到达灾区,不准地方官员接待,而是自己带着他们到各个村庄实地听取老百姓的反应。他们来到陕西黄帝陵,听说地方官员连黄帝陵庙也征税,搞得帝陵无法保护。嘉靖皇帝勃然大怒道:“国朝再穷,也不能征收黄帝陵庙的粮税。”并立即降旨追究当地官员的责任,拨银两维修黄帝陵。 徐阶还将在巡视中接到百姓控告的贪官名单奏报给皇帝。嘉靖皇帝虽然昏庸,但最是见不得贪官的,当即令徐阶全权查处,罪行严重的交给刑部处理。山陕的一些官员听到风声,纷纷通过各种关系找到严嵩。严嵩心想皇帝派徐阶巡视山陕地区,老夫毫无所知,如果仍由徐阶发展下去,必将威胁到老夫的首辅交椅啊!哎,他徐阶得罪地方官员,这可是灭灭他嚣张气焰的好机会。他当即向皇帝奏报称:“臣知山陕地区连年灾害,朝廷官员和百姓一样过着穷困的日子,但近闻朝廷有人要在那些灾害地区反贪肃乱,搞得当地官员人心惶惶,难于安心救灾,臣以为这不利于大局的稳定。请圣上明鉴!” 嘉靖皇帝看后,疑心顿起,他哪有不知道严嵩的矛头是指向谁的?他想这严嵩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于是决定召见严嵩。 严嵩到达永寿宫,向皇帝行过礼后道:“皇上有何吩咐?臣当全力去做。” 嘉靖皇帝毫无表情地说:“朕想向严爱卿打听一事,你是听谁说山陕地区不稳定的?” 严嵩对此早有准备,他从自己的袖筒里抽出一叠奏疏递给皇帝道:“皇上,老夫都是根据这些上疏给您的奏疏知道的。这可都是从底层来的呼声啊,皇上!” 嘉靖皇帝接过那一叠奏疏,细细看来,吓了一跳,都是弹劾徐阶的!他耐着性子一张一张地看着,还不时皱皱眉头。 严嵩忽然想起什么,便小心地对皇帝说:“皇上看完了吗?老臣想把它们存在文渊阁,让内阁辅臣都看一看。” 嘉靖皇帝漫不经心地说:“不必了,这些就放在朕这里,朕将一件件地去落实。”他看到其中有些奏疏是直接写给严嵩的,里面明显的是求他保护的。严嵩已经想起这些来信没有与奏疏分开,夹在一起被皇帝看出来了,如何是好,便想一定要将那些信件拿回来。他又向皇帝道:“皇上,那里面有些是给老臣来的信,不是奏疏的范围,您还给我吧!” 嘉靖皇帝语重心长地说:“朕一直想在州县发现一批清廉的官员,你提供的这些名单很重要,在他们之中,也许是真有廉洁的人啊!” 从此,徐阶再也没有在内阁出现。他到哪儿去了呢,严嵩毫不知晓,便想八成是皇帝把他逮捕下狱了吧!但他也不敢直接去问皇帝,只是暗中令爪牙四处打探。 内阁没有了徐阶,严嵩就少了颗眼中钉,但他的爪牙很快便打听说皇帝将徐阶流放到山陕地区了。严嵩虽然有些怀疑,但还是把这事当作真的了。他开始利用皇帝,再拼凑自己的班子。这时,正好浙江总督胡宗宪向他密报淳安县知县位置空缺,应及时派人填补。严嵩想徐阶不在内阁,这不是个大好的机会吗?于是便上奏皇帝,欲将自己的心腹派往淳安任知县。 嘉靖皇帝想着那福建的海瑞在弹劾赵文华一案中所写的奏疏,句句为真,实实在在,是个难得的人才,便诏令海瑞从一个普通教师直接担任淳安的知县。海瑞阻贪 徐阶被绑 知州廖时遇知道徐阶在朝廷是内阁辅臣,不是一般的钦差大臣,如果被人暗害,自己也难逃罪责。他一面集中全府的官吏、捕快用拉网式的办法搜索徐阶,一面将消息火速上奏朝廷。 淳安县位于浙江西部山区,地方偏僻,良田稀少,百姓生活苦不堪言。海瑞初到这里,县府冷冷清清,毫无生气。他整顿吏治,带头节俭。一次,他到农村巡视,令随从部下带着米面和青菜。部下不解地问:“知县,我们是去巡视的还是去做饭的?” 海瑞理直气壮地答道:“做事的时候巡视,吃饭的时候自己做饭。怎么,不习惯呀?百姓那么苦,我们怎么能扰乱他们呢?”一句话说得部下无言以对。 不久,总摄两淮、两浙等地盐政的副都御史鄢懋卿巡抚江南,他是严嵩的党翼,依靠严嵩在皇帝面前的吹捧,才得到这个肥差。朝廷为了筹集到更多的银子充实国库,增加抗倭的财力,将南北各省的食盐征收专卖一律归他节制。鄢懋卿一路上带着心爱的小妾,坐着五彩舆乘,将沿海各省的县份个个巡视一遍。他每到一县,都派出先锋,大言不惭地向当地官员发帖道:“本官素性简朴,不喜欢奉承迎接。各县凡饮食供账俱以简朴为尚,不得过为奢华,造成浪费。”各县知县一看,无不称赞鄢懋卿的清正廉洁。但当他到达后,却变着法子索贿受贿,使得各地官员疲于应付,叫苦不迭。 淳安县本来离海较远,与盐政关系不大,但鄢懋卿的策略是每县搜刮,一个不留。他刚到临安,即派先锋到下一站的淳安打招呼,先锋将鄢懋卿廉洁的通令交给海瑞。海瑞已经听说这位鄢大人一路招摇撞骗,表面上说得冠冕堂皇,暗地里尽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海瑞皱皱眉头,想了个妙计,他先对来使说:“你稍等片刻,刚好本知县有要事向鄢大人报告。”不一会,海瑞拿着一个密封的信件交给来人说:“请你快把这封密件送到鄢大人手中,越快越好,不然会出大事的。” 那来人则推说道:“本人是来安排鄢大人的生活的,不几天大人就会来的,返回去有何用?” 海瑞表情严肃地说:“不行,这关系到重大机密,你如果延误了时机,当后果自负。” 来使没有办法,被迫连夜驰马飞奔,返回临安。 鄢懋卿惊问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先锋回答说:“海知县说有急事相告,下官不敢耽误,所以就赶回来了。”边说边将机密信件交拿出来给鄢懋卿。 鄢懋卿立即打开海瑞的密件,只见上面写着:“严州府淳安县知县海瑞谨禀”的字样,接着便是鄢懋卿所发通令的节录内容。海瑞诚恳地说:“淳安地方偏僻狭小,容不下鄢老爷的大驾,但我听说你以前所到之处,皆是铺张供应,每次接待用的酒席就有三四百两银子,还有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相送,甚至连你的溺器也是银制的。你如果不能拒绝地方官这样的阿谀奉承,行贿受贿,将来势必无法做到秉公办事,完成皇上委托的重任。” 鄢懋卿看完这封禀帖,气得说不出话来,只好再派一个先锋,绕过淳安县,到另一个县去打点。 鄢懋卿在江南搜刮一年有余,满载而归。他给严府送去五千两银子道:“严大人啊,那个淳安知县是不是您与皇帝定的?” 严嵩不知就里,顺嘴糊弄道:“噢,噢,是啊,他怎么了?” 鄢懋卿丧气地说:“唉,简直是铁公鸡一个,不通人情世故的傻瓜!” 严嵩立即明白了鄢懋卿的意思,交代道:“哎,这事就到此为止,不要再张扬出去了,尤其不能让徐阶知道。” 徐阶被皇帝秘密派到山陕地区调查集体上疏一案,按照皇帝的谕令,将那些州县贪官解职查办。陕西黄河边的罗头口自古繁华,但近几年来却被知县刘三多搜刮得如冷落清秋。刘知县在各镇派有长住纳税专员,只要听到谁家的母鸡咯嗒咯嗒地叫喊,便找上门去记下税账,到时候一并缴纳鸡蛋税。 徐阶听到如此可笑的事情,却笑不出来,贪官盘剥百姓竟达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他知道皇帝已经在三年前就减免了该地区的税赋,可实地一查,老百姓的税赋不但一分钱未减,反而比以前更重。他召开州县大会,当场将贪官污吏刘三多等十九人逮捕入狱。连夜审问刘三多,他才供出自己这个知县是花掉五千两银子,在严嵩手里买来的。刘三多哭着说:“我的银子撒出去了,如果不增加税赋,我那五千两银子何时才能收回来呀?” 徐阶瞪着眼睛怒斥道:“嗨,你倒有理由了?这么说你不把那五千两银子赚回来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呀?” 刘三多心里平静地说:“钦差老爷,这种事又不是我一个人,在咱们陕西有三十个也不止,你是不是把他们都拿下呢?我怕你老爷回去,皇上不会答应吧!你看看咱们的谕令,都是皇帝签的圣旨哩!” 徐阶没想到刘三多又要反咬别人,便顺着他的思维道:“你能够说出来,本官就一定查办!你敢说吗?” 刘三多眨眨一双小眼睛道:“我们一起找严嵩去买官的就有四个,哪一个人我不敢说?” 徐阶看刘三多有揭发他人之意,又和缓地说道:“如果你交代的属实,本官可以奏请皇上宽恕你的罪行。” 刘三多连连叩头道:“老爷说话算数,老爷说话算数!” 晚上回到客栈,徐阶心潮起伏,想那刘三多将所有的买官者交代出来,便可以一网尽收贪官。他庆幸刘三多的态度,以为今天的审理收获不小,可以睡个好觉了。 一到深夜,外面突然刮起呜呜的狂风,几只乌鸦在客栈周围哇哇叫个不停,将刚刚熟睡的徐阶吵醒。他静心听听,除了鸦声风声,并无其他动静,便又困乏地睡去。这时,在月黑风高的外面,有几个黑影来回窜动。其中一个人从小腿的绑布中抽出一把匕首,插在门缝里悄悄地拨弄里面的门闩,呼啸的大风不时将门推得哐当哐当直响,即使他放肆地拨动,也没有人听得见。不大工夫,大门被拨开,几个黑影随风涌了进去。 那顶风盘旋的乌鸦好像看到了夜幕下的不轨行为,哇哇哇地叫得越来越凶,将一个住客吵醒,他索性起床出去小解。他伸着懒腰迷迷糊糊地向茅房走去,突然被守在小院内的黑影掐住脖子。黑影小声说:“别喊,不听话就要你的小命!说,钦差大人住在哪个房间?” 小解的人结结巴巴地说:“什么……青……青菜?我……我不知道。”说罢,吓得尿了一裤裆,那热乎乎的液体也滴到了黑影的脚上。 “妈的,脓包!”黑影骂了一句,将他推倒在地,压着声音招呼手下道:“兄弟们,把这道门撞开,冲进去,钦差大臣一定在里面。” 只听轰的一声,客栈的一扇房门被几个黑影撞开了。睡在里面的徐阶被惊醒,一下跳下床,厉声吼道:“谁?竟敢夜闯客栈?” “嘿嘿嘿,钦差大人,老子今天让你死个明白。咱明人不做暗事,听好,我的名字叫山不收,记好了吗?”他又令道,“快把他带走。”山不收拿出一块脏兮兮的烂布将徐阶的嘴堵得严严实实,然后把他五花大绑准备带走。 睡在徐阶隔壁的随行人员听到一声巨响,纷纷起来,黑暗中并没有发现什么,又回到床上去睡,等他们感觉出可能发生了什么时,黑影们已经带着徐阶离开了客栈。他们立即将钦差大臣徐阶被绑架一事通报给当地官府。那知州一听,吓得脸色惨白,焦急地说:“这怎么了得,这怎么了得?快,所有衙役、捕快都出去搜查,不把徐大人找回来,你们都不要来见我。” 偏在这时,一个狱官匆匆忙忙地跑到府衙道:“不好了,知府大人,那……那刘三多被……被人杀害了……” “啊……”知州瘫坐在椅子上,沮丧地说:“真是祸不单行啊!查出来没有,昨天晚上是谁看守的?” 狱官答道:“老爷,那名看守也被杀害了。” 知州廖时遇知道徐阶在朝廷是内阁辅臣,不是一般的钦差大臣,如果被人暗害,自己也难逃罪责。他一面集中全府的官吏、捕快用拉网式的办法搜索徐阶,一面将消息火速上奏朝廷。 严嵩得知徐阶被人绑架,连声说:“老天有眼,真是幸事,真是幸事呀!”他并不急于将消息报告给嘉靖皇帝,而是在自己的府上举行了庆贺宴会,将吏部尚书吴鹏、大理寺卿万宾、御史路楷、左都御史鄢懋卿等人请到府第说:“老夫难得有这么轻松高兴的一天,你们吃饱喝足了,给老夫想个办法,叫皇帝下一道圣旨,让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徐阶死在陕西算了,以解我们心头之恨。” 过了数日,皇帝一直得不到徐阶的音讯,召见严嵩问道:“你可听说过徐阶怎么样了吗?怎么不见他的奏报?” 严嵩这才说:“老夫正准备向皇上禀报的,徐阶出巡山陕,老夫本来是不知道的,刚才有官吏奏报,他在陕西因为乱惩乱罚,造成官怒民变,已经遭人暗算,是死是活还是个谜哩。” 嘉靖皇帝听后,震怒道:“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及时向朕奏报?如果不是朕召见你,那徐爱卿的事朕不是还蒙在鼓里吗?” 严嵩生怕皇帝怪罪于自己,立即说:“皇上息怒,老夫也是刚刚知道的。德兴传唤老夫时,老夫正在往皇上这儿走啊。” 德兴听到,马上站出来证明说:“是啊,皇上,首辅是要来向皇上禀报的。” 嘉靖皇帝厌恶地对德兴道:“下去,下去,这儿没你的事。”然后又对严嵩道,“徐爱卿的事就交给你了,记住,朕一定要见活的徐阶!” 严嵩本来想就此机会将徐阶的事向皇帝告一状的,不想,皇帝急着要救他的命,根本就插不上嘴。他在心里对皇帝答道:“好,徐阶的事交给老夫办,哈哈哈,他徐阶总算撞到我手里了,老夫就给你办个死的回来吧!”而表面上却对皇帝点头哈腰地说,“皇上放心,老夫将派御史路楷前去督察此事。” 路楷本是严嵩的死党,让他受命去陕西解救徐阶,会有什么结果?他日夜兼程到达罗头口,立即联系上严嵩的门徒。原来,那个知州廖时遇也是行贿严嵩,才由知县升为知州的。廖知州欲将路楷接到府内居住,他却推辞道:“本官系公差,哪能打扰贵府呢?我看这样吧,我来之前,听人介绍说你们这儿有一家怡春院,是吧,就住到那去,有人侍候,省心。”路楷住下来,并不向廖时遇打听徐阶的事,而是找怡红院老鸨要了两个小姐,让她们左右陪着,痛痛快快地喝了一夜的美酒。 第二天,他召来知州廖时遇道:“陪本官玩几盘雀牌吧。”知州虽然知道他是严嵩的亲信,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但总不能只顾吃喝玩乐,而不问一下自己所管的事呀。他见路楷要玩牌,自己也不好拒绝,便与他的两位相陪的小姐一起,凑好一桌。廖知州实在无心玩牌,打了几圈后便道:“御史大人,那徐尚书的事——你是奉皇命而来的,朝廷有什么吩咐?” 路楷正专心致志地看他手中的牌,根本没有听见廖时遇在说什么,这时他刚好要和那一万的,被廖知州打岔错过了机会,便责怪道:“打牌就打牌,管那些鸟事干什么?我就告诉你,那徐阶横竖都是死,你何必操那个闲心呢?” 廖时遇一听惊得将举起的牌停在空中说:“御史大人说什么?徐尚书是在我的地盘上出的事,生死我都有责任啊!”廖知州虽然知道路楷与自己一样,都是严嵩的门下,但如果不把徐阶的下落弄清楚,最后还是自己承担责任,原兵部尚书丁汝燮的教训,他是牢牢记住的呀,想到此,便把牌具一推道,“御史大人告辞了,下官还要去打探徐尚书的下落哩。” 徐阶被山不收绑架到一座高大的宅院里,关到第二天才将他堵住的嘴打开。他身为礼部尚书、内阁辅臣,哪里受过这种待遇?面对不明身份的对手,徐阶问道:“你们为什么绑架本人?” 山不收冷冷地道:“不为什么,只是想锉锉你的锋芒。” 徐阶两眼炯炯地道:“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山不收信口答道:“这还不简单,你是钦差大臣、礼部尚书啊。” “这就对了。我一个朝廷命官,与你素不相识,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对我如此下手呢?”徐阶追问道。看他们一个个不回答,又说,“我看你们也不是歹徒,如果有什么难处,可以向本官告来,本官决不与你们讲任何条件,一定秉公执法。” 山不收知道自己说漏了嘴,一时回答不了徐阶的提问,过了好一会,他才吞吞吐吐地说:“其实我们也不愿意干这种违法的事,只是想求自己的亲人早点出狱,才与对方交换的。” 徐阶奇怪地问:“那个对方是谁,交换的是什么?你们的难处,本官作为钦差大臣是能够解决的。” 徐阶的话音刚落,山不收与众人便跪在地上说:“多谢大人好心!我们本来就不想害您,只想把贱民的兄弟从牢里救出来。” 徐阶感到迷惑了,问道:“绑架我,与救你的兄弟有何关系?” 山不收边向徐阶磕头边说:“大人,您就原谅贱民吧!”然后又对他的同伙道,“还不快给大人松绑?” 徐阶恢复了自由,但他并不急于离开,而是更加心平气和地道:“说出来,本官一定给你做主。”并上前将跪在地上的山不收拉起来。 山不收泪流满面地抱着徐阶的腿哭泣道:“大人,大人,您一定要为贱民做主啊!贱民现在只有这一条路了啊!” 原来,山不收的嫂子突患重病,为了治病,全家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换成了钱,已经家徒四壁,但官府仍然每天上门逼收税款。那一天,官府的税官又上门催缴税款,哥哥左说右说称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但他们就是不信,贼溜溜的眼睛在屋子里直转。哥哥实在看不下去,就说你们还让不让我们活了?并站起来将几个税官推出门去。哪知税官们好像就等着这一招似的,立即告到官府,将哥哥以“暴力抗税”的罪名逮捕入狱。可怜的嫂嫂受到如此惊吓,又加上无人照顾,不几天便撒手而去,家里只丢下一个三岁的孩子。 山不收看着可怜的侄儿,想想冤枉的哥哥和屈死的嫂嫂,恨不得把官府一把火烧了。在同伴的劝说下,他才冷静下来。为了给哥嫂报仇,家里穷,他砸锅卖铁积攒盘缠。他跑了一年多,可县衙州府跑互相推诿,没有一个官员帮他说话。时间一长,知县刘三多、知州廖时遇与他都成了熟人,他们表面上答应帮忙,但山不收手里拿不出银子啊,谁给他白帮忙? 山不收接着说:“就在我绝望的时候,前天廖知州派人传我到州府去一趟,我高兴得没法说,但我身无分文啊,只好借了两只老母鸡带上。谁知一到州府,他们对我挺客气的,竟倒了一杯香茶递给我。廖知州说你不是想为你兄弟伸冤吗?我给你个机会,愿意干,你的兄弟便能出狱,不愿意干就拉倒。我说只要能放出我哥哥,您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眉头都不皱一下。” 廖知州高兴地说:“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实际上这事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但却关系到你哥哥的案子,办好了,就把你兄弟从我这里带回去。” 山不收兴奋地说:“知州大人,您说,让我去做什么都可以。” 知州廖时遇说:“今天风大夜黑,正是行动的好机会,你去那个客栈将钦差大臣绑架到塬上窑洞里杀掉,明天就来州里领你兄弟回去。” 山不收当时想就没想便答应了。在回家的路上,他却越想越不对劲。如果杀了钦差大臣,我自己不成了死罪犯?那比哥哥还惨啊!小时候大人们曾说过,什么都可以犯,就是不能犯死罪。想到此,山不收跟廖时遇玩了一次猫腻,悄悄将徐阶绑到一户空出的大院里,不准同伴伤害。他最后说:“大人,您也不能回到州府去,他们还会想法害您的。” 徐阶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山不收如实地说:“今天早上,廖知州还派人催我,问是不是把您杀掉了。如果叫他们发现,他们肯定要另想办法,我的计划也会泡汤的。” 徐阶“哦”了一声道:“你的计划,你有什么计划?” 山不收看无法隐瞒,就直说道:“我已经对廖知州说将您杀了,丢在塬上的窑洞里。我找了一具尸体代替的,把他们糊弄过去就行了。我的兄弟马上就会放出来的。” 徐阶一听,想自己真的没有办法公开露面了,这可怎么办呢?总不能天天呆在这空空的院落里,让那一伙贪官污吏横行霸道吧。他说道:“山不收,你快派个人到城里打听打听我的随从们怎么样了,并要他们其中的一个人化妆到这儿来一趟。” 山不收高兴地说:“好,我这就去,顺便把我兄弟也接出来。” 徐阶提醒说:“你一个人去不安全吧,他们不可能让你把哥哥领出来的。” 山不收坚持说:“这是廖知州通知了的,您放心吧,不会有错的。”说着,他的脚步迈出了大门。 徐阶还是不放心,跟着出去叮嘱道:“一定要小心,发现异常情况就赶快跑啊!” 山不收怀着马上就能看见哥哥的心情跑步到达城里,他首先去那家客栈打听钦差随从的下落,询问了半天,才知道朝廷又来了一位钦差,将大家都接到怡红院去住了。他又转身向怡红院跑去,想尽快完成徐阶交给的任务。哪知,他刚一蹋进怡红院的门,却被守在门口的衙役逮捕了。 山不收挣扎道:“你们逮错人了,我是廖知州老爷叫来的。” 衙役冷笑道:“还在撒谎,马上你就可以见到廖知州了。”他们不由分说,将山不收的双眼一蒙,径直带到州府。 衙役将山不收的眼睛松开时,见廖知州端坐在案椅上,他将惊堂木一拍道:“大胆刁民!竟敢杀人犯案,可知罪么?” 山不收被这一惊,不知如何是好,愣了一会,磕头道:“知府老爷,这不是……您……” 廖时遇又将惊堂木使劲一拍道:“大胆刁民,还想狡辩,拉出去先打五十大板。”怒斗知府 令牌解危 恰巧,御史钦差大臣路楷也带着众多的侍卫出现在堂前,他大声吼道:“谁敢动朝廷任命的知府,就是叛逆皇帝,当场拿下。”并指挥所有的衙役、捕快、侍卫围了上去,令将徐阶捉拿归案。 徐阶与山不收的同伴久等不见他回来,猜测一定是他出了意外。他对那几个人说:“现在由你们保护我,直接闯到州府里去吧。” 山不收的同伴巴不得出去看看是不是自家兄弟出了危险,徐阶交代说,不管遇到什么情况,没有指令,谁也不准轻举妄动。那几个人将自己稍微打扮一下,便与官府的衙役没有什么区别,他们手拿大刀长矛护送徐阶向州府走去。 州府里,山不收挨完五十大板,已经遍体鳞伤,皮开肉绽。知府廖时遇声色俱厉地道:“说,承不承认?你那天晚上连作两案,杀害三人,有这回事吗?” 正在这时,徐阶带着四个手持大刀、长矛的“衙役”闯进大堂,徐阶拱起双手道:“廖知府,难得相见,你怪忙的呀!” 廖时遇一愣,傻了眼,心想怕是见到鬼了吧,惊呼道:“鬼、鬼,快给我把他抓起来……” 徐阶镇静自若地说:“廖知府怎么连我也不认识了,在大堂上发什么疯啊!你接着审呀。”说完自找座位坐了下来。 廖知府看得清清楚楚,眼前站着的人就是钦差大臣徐阶呀,他十分后悔刚才的失态,转而哈巴着脸说:“徐大人见谅,下官刚才太激动了。嗨嗨,有所失态,有所失态。”然后指着山不收道,“这是下官刚刚抓捕的罪犯,是他窜到监狱里把刘三多刘知县杀害了,还赔了我一个府役。” 徐阶惊道:“啊!刘三多死了?这怎么可能?” 山不收发现徐阶他们已经闯入大堂,便高声叫道:“冤枉,我冤枉啊!刘知县关在哪里,我都不知道,怎么会杀死他呢?” 这倒把徐阶搞糊涂了,怎么又牵涉出几个人的命案来,而且都是山不收干的,廖时遇有证据吗?便在堂上道:“你审这杀人的,有没有确凿的证据?” 廖时遇瞪着两只小眼,面对徐阶不知如何说好,只嗫嚅道:“证据确凿,证据确凿,他心里最清楚。”按照廖时遇以前的设计,应该是先发现徐阶被杀,再将山不收抓回来,与刘三多的死联系在一起,那多好啊。但徐阶的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一时怎么找证据呢?嗯,有了。他又对徐阶道:“钦差大人,这山不收有个哥哥,是刘三多将他逮捕入狱的,他对刘知县早有仇恨,寻机劫狱把他给杀害了。” 躺在地上的山不收听到知府如此陷害自己,气得再也忍不住了,一咬牙站了起来,指着廖时遇说:“你个知府是何等的卑鄙啊!你只让我杀害钦差大臣,并没有要我去杀刘知县呀,怎么现在把他的死也算到我的头上来了呢?” 廖时遇气得咬牙切齿,一拍惊堂木道:“大胆刁民!竟敢血口喷人,来人呀,拉出去再打五十大板,往死里打!”站在一旁的四个府役一拥而上,架起山不收就要拖出去。 徐阶把左手一扬道:“慢!他是重大杀人犯,而且杀的是朝廷命官,应逮至京城交由三法司会审,不准你们胡来。” 廖知府一听,不干了,他阻止道:“案犯人证物证一清二楚,死有余辜,哪能叫他活到明天?给我拉下去杖死!” 看着知府竟敢公然与自己作对,徐阶厉声吼道:“你们还有没有王法?命案绝非儿戏,岂是州官就能决定谁死谁活的?” 众府役听后止住脚步,廖知府却命令道:“你们站着干什么,还不快行动?即使将案犯不杖死,拉出去打五十大板,我还是有这个权力的。听着,谁再敢干扰本官执法,别怪本官不客气了。”府役们又开始将山不收架起来,往外拖去。 徐阶听着廖时遇挑衅的话语,想这廖知府是狗急跳墙了,又大声喝道:“把犯人放下,一切后果由本钦差承担!” 廖知府坐在椅子上哈哈大笑道:“你是什么钦差?皇帝早把你撤换了。来人呀,把这个冒牌钦差抓起来,我看他还狂不狂。”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徐阶一个箭步冲到案台上,令随身而来的四人将廖时遇逮捕,哪知廖时遇早已安排埋伏在四周的府役、捕快纷纷围上来,恰巧,御史钦差大臣路楷也带着众多的侍卫出现在堂前,他大声吼道:“谁敢动朝廷任命的知府,谁就在叛逆皇帝,当场拿下。”并指挥所有的衙役、捕快、侍卫围上去,欲将徐阶捉拿归案。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徐阶立即掏出嘉靖皇帝赐给他的令牌,高声喊道:“圣旨在此,谁再不听指挥,一律逮捕,决不饶恕!” 那些衙役、捕快、侍卫一看见金光闪闪的皇帝令牌,脚步一下子凝固住,再也不敢往前走了。徐阶趁机又高声说:“你们大家都是朝廷的命官,不要知法犯法。快各自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再敢胡来的,决不饶恕!” 御史路楷仍不服气,他也大声命令道:“你们还站着干什么?快把那冒充钦差的骗子抓起来,别让他跑了。” 面对着两个钦差大臣,众人不知听谁的好。只有几个人听了路楷的话,跃跃欲试,大多数人看到那金光闪闪的皇帝令牌,心里有些胆寒。徐阶义正词严地说:“既然路御史也是钦差大臣,就要拿出令牌证明他是皇帝派来的呀!既然他是皇帝派来的,就应该代表朝廷惩恶扬善呀!大家说,他究竟是来干什么的呀?”�话,首先来看看南云忠一是不是能成功报仇。但南云忠一的命运依然是失败,出发的那时候就已经决定了。基本上日本人有一种追求完美主义的倾向,有过日本生活经验或是日资企业工作经验的人会注意到这么一件事:日本企业在向内发表重大目标决定时经常不是列出1,2,3,4……,而是列出1,1,1,1,……,这些目标没有什么主次之分,而是全部要达到的目标,一个不能少,有点蛮不讲理,这其实就是日本制造业能制造出优质产品的根源所在。在一定时期内,一介个人也好,一个组织也好,基本上就只能完成一项任务,解决一个问题,达成一个目的。和平时期经营一个企业,为了生产最优质的产品可以那么干,其实到最后所能够达到预想目标的也就是某一个方面,但在战时分分秒秒关系到生死存亡的时候这么不分主次以至于无法达成主要作战目的的话就是在自韬死路了,现在的南云部队就是一个范例。南云带领第三舰队这次出动的目的有三个:1.消灭美国航母舰队,1.破坏瓜岛上的亨德森机场,1.掩护第35旅团登陆,哪个最重要?不知道,反正都重要,都要完成。其实这三个任务中随便哪个都是极为困难的任务。消灭由企业号,萨拉托加和胡蜂号这三艘航母组成的美国航母舰队的困难性首先就不用说;本来航母对基地就不占优势,现在虽然亨德森机场还只刚刚投入使用,但是规模上的暂时弱势正好由航母来弥补;至于最后一个任务则更是置日本人于死地的任务。比置于死地更加可怕的是,日本人还不知道这会致他们于死地。经常有人在说日本人不重视兵站,不重视给养,这种说法并不是日本人不管士兵死活。日本军不是喜欢吃空额,克扣士兵的国军,就连牟田口廉也这种狂妄到号称“遇到英国兵,只要朝天开三枪就会吓跑他们”的疯子在发动英帕尔战役时也知道向南方总军要汽车,要不到汽车就满缅甸抓牛,驴,羊等一切活物来运粮。虽然原来日本的藩主们不养兵,士兵只能自谋生路,但这个并不是日本军队经常挨饿的原因。冷兵器时代的小部队可以靠抢劫为生,但现代化的大规模战争靠抢劫是维持不下去的,大本营知道这个道理。说日本人不重视兵站,不重视给养是说他们不知道在远距离作战时兵站维护工作的困难性,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去维护兵站。日本人成天念念不忘的甲午和日俄两场战争都是范围相当小的局部战争,首先维持兵站还不算困难,加上日本兵特有的善于忍耐的特点,怎么着都能混过去,但现在混不过去了。日本人不是没有东西,但是“有东西”不能说明什么,问题是怎么做到“在需要东西的地方有东西”。日本人需要铁矿石,但铁矿石在海南岛;日本人需要石油和铝矾土,但石油和铝矾土在荷属东印度,日本人需要大米,但大米在中国和泰国;日本人需要飞机,但飞机在日本国内——日本人其实拥有他们想要的一切,但一切都不在应该在的地方。把东西送到应该去的地方的能力就叫兵站能力,日本人不知道只有这种能力才能左右战争的成败,到他们弄明白了这个道理时,已经被美国人绞得息气奄奄了。据说这个世界服从对称原理,有一个失败的事例,就会有一个成功的反例。其实就在当时还有一场几乎同样是争夺战略要地的战役几乎和瓜岛战役在同时进行,那就是围绕着英国在地中海的一个殖民地小岛马耳他的死斗。1942年6月,为了补给马耳他,英国人策划了两次巨大的补给行动——鱼叉行动(Operation Harpoon)和活力行动(Operation Vigorous)。在活力行动中,皇家海军出动了8艘轻型巡洋舰,26艘驱逐舰,9艘潜水艇来为11艘从埃及的亚历山大港出发的运输船只护航,甚至不惜以旧式战列舰百人队长号(HMS Centurion (1911))来作为诱饵企图引开意大利海军。在英国人的天平上运输船队是重于一艘战列舰的,就是这样活力行动最后也还是以失败而告终,而在鱼叉行动中,直接间接为六艘运输船护航的有两艘航空母舰,四艘轻型巡洋舰,17艘驱逐舰,其它布雷艇,扫雷艇,拖船几乎无数,如此护卫之下,最后到达马耳他的也就只有两艘。可见护航,维护海上交通是多么的困难。但就是这两艘运输舰所装载的物资,帮助马耳他恢复了同盟国在地中海枢纽的地位。如果没有了马耳他,估计丘吉尔也就说不出那句极具文采的话了——“在那以前我们没打过胜仗,在那以后我们没打过败仗”。日本人知道德国人的作战情况,甚至有人把后来的甲级战犯,驻德大使大岛浩陆军中将称作“在整个战争中都是盟军最可靠的情报员”,因为大岛浩源源不断地把他的德国朋友们告诉他的情报用外交密码不厌其烦地发给大本营。大岛浩不知道其实日本人唯一没有被盟军破译的密码还正是陆军用的密码。但是日本人看到的只是德国人的成功,没有看到英国人的挫折和困难,从来也没有想过是不是应该从英国人的窘境和对策中研究一下海上护送(CONVOY)的问题。这次的护送还是这样,为3艘运输船只护航的是田中赖三少将指挥的由旗舰,轻型巡洋舰神通和阳炎,矶风,凉风,海风,江风,睦月,弥生,望月,卯月,夕凪这10艘驱逐舰组成的第八水雷战队,在联合舰队看来这次已经是大出血了,一艘运输船居然就摊到了快三艘驱逐舰,这次谁还能说海军不照顾陆军?被美国战史专家,海军少将塞缪尔·莫里斯博士称为“可畏的田中”(redoubtable Tanaka)的田中赖三在战时的日本海军中得到的评价极低,人们总是记着这位在泗水海战中拿着纯氧鱼雷乱打一气却不敢往上冲,是个胆小鬼,后来是靠莫里斯的出口转内销才成了日本海军英雄,这次他会不会成功呢?确实日本人的驱逐舰长们是一群极优秀的海军军官,日本驱逐舰的火力也是最猛的。但这种“最猛”只是在驱逐舰中,并不是像日本人希望的那样驱逐舰真的成为了巡洋舰。而且当时驱逐舰的火力也仅仅是火炮和鱼雷等对舰武器,对空炮火就几乎为零。驱逐舰在遇到飞机的时候就只能利用其目标小,速度快,转弯灵活的优势争取从飞机底下逃命。这次护航出动的兵力不能算少,但概念还是陈旧的。日本海军的护航思想还完全停留在原教旨水面作战上,根本没有考虑到遇到航空拦截怎么办的问题。本来目标大,速度慢的运输船就是飞机的好目标,而这时驱逐舰原来具有的优势也全部都不存在了。8月16号从拉包儿出发,预定24日登岛的田中赖三们23日10:40分左右在瓜岛北方350海里的地方被弗莱彻派出来的侦察机发现了。弗莱彻闻讯立即从萨拉托加起飞了36架SBD无畏式俯冲轰炸机和9架TBF复仇者鱼雷机去消灭这支日军增援队伍,但派出去的飞机到了地头没找到那支传说中的运输船队,只好气哼哼地回了母舰。这时弗莱彻又收到了太平洋舰队的一个最莫名其妙的敌情通报,说在特鲁克环礁周围发现日军水面舰只。这样一来虽然无法解释刚刚发现的日军运输船队的事实,但弗莱彻还是得出了日军舰队主力并没有出动,短时期内不会有大战斗的结论,从而做出了让胡蜂号航母推出战斗序列回珍珠港接受补给这个这次海战中美军最大的失策。田中赖三跑哪儿去了?他眼看着侦察机飞远了以后再指挥船队掉头往返航的路上走,这样避开了胡蜂号的袭击,等到又一次被侦察机找到时,他已经又靠近了特鲁克环礁,赶上那位美军飞行员的眼神不好,把一个运输船队看成了“水面舰只船队”,这样弗莱彻就做出了将胡蜂号解除出战列的决定。第二次侦察机走了以后,24日田中又一次返航,这次是直朝瓜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