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乡大臣笑了:“你还挺聪明,我确实没看”。山本怒不可遏:“身为大臣,怎么可以如此不负责任?对部下的心血不屑一顾?”西乡招了招手,让山本站得更靠近些,然后压低了嗓门说:“我是陆军出身,反正看不懂,何苦要看它?我是长官,不需要看的,有你们看就行了。我就是帮你们去要钱,去要权的,这样不好吗?”这回是山本大佐高呼“原来如此”了。从此山本就跟定了西乡,西乡指向哪儿,山本就肯定打向哪儿。日俄战争前,已经是海军大臣了的权兵卫为了议会不肯通过“三笠号”等战舰的拨款而烦恼不已,去向当时是内务大臣的西乡从道请教方策,西乡给他出了个主意:“甭管哪的钱,先花了他不就行了?”山本吓得张口结舌:“那叫挪用预算,违反宪法,议会知道了能饶得了我?”西乡笑了:“八嘎,饶不了就咱们俩加上文部大臣桦山资纪三人一起到皇居外面的二重桥上去切腹自杀谢罪不就行了?三条大臣的命总抵得上一条三笠的穿了吧?你不就是要船吗?有了船了还要命干嘛?”山本想想也是那么回事,但最后议会还是同意拨了款,西乡和山本也就免了切腹之灾。西乡从道就是这么一个敢赌的人。西乡从道是从陆军中将升上海军大将的,最后还名列元帅。可以说海军在陆军带领下走向了赌场,而带领海军的人还是一个陆军将军。这个陆军将军采取的还是甩手大掌柜的方法,先找主事的人。在大本营成立以后还更换了军令部部长,由刚从枢密顾问官回归现役的桦山资纪换下了中牟田仓之助,而且不设军令部次长,就桦山一人唱独角戏。临阵换将本来是兵家大忌,但这次日本海军是不得已。和大清开战,日本陆军有获胜把握,但对于日本海军来说就是纯粹的赌博。“制海权”说来简单,不把对手舰队消灭了,制海权从何而来?当时的日本海军刚刚有几艘蒸汽铁甲舰,能开出海就不容易了,更不用说排成队形打仗了。这个阵型的排列就是一个大问题。大清舰队和日本舰队之间的海战,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蒸汽舰队之间的决战,没有前例可循。在此之前的舰队决战都是在帆船舰队之间进行,大家抢占上风头,或者用大炮把敌舰轰沉,或者利用风势加速,用冲角将敌舰撞沉。但是蒸汽舰队间的对战应该采取什么阵型,没有人知道。日本的这支菜鸟海军就更加不知道了。在纸上研究了半天没有结果以后,干脆就到现场去试试看排个什么阵型更加合适。海军阵势和陆军不一样,需要舰长的真实水平。据说培养一个合格的巡洋舰舰长需要30年时间,而日本海军当时从无到有也不过才三十年左右,就是说连合格的舰长都没有,所以“排更加合适的阵势”这个问题就成了“排更加容易保持的阵势”这个问题。海军大学校长坪井航三想出了一个主意:让舰长们坐上小汽艇,在濑户内海来回转悠,试验什么阵势才最容易保持。这样一来才发现,最容易保持的队形是一字纵队。后列的舰只根本什么都没有必要考虑,速度,航向,只要牢牢跟着前面的舰只即可,这就是后来日本联合舰队在黄海海战中采取一字纵队的原因。但是北洋水师的定远和镇远是日本海军的恶梦。见识过两远的威慑力的人中没有人愿意和那两远去掐架,军令部长的中牟田也不例外。中牟田的主张是日本海军还没有能够主动挑战北洋水师,进行舰队决战的实力,只能防守,不能进攻,因此换了警视总监出身的桦山资纪。桦山也是陆军出身,当过海军大臣,他当大臣时正好是海军的造舰预算被议会以海军内部腐败,政府被长州萨摩凡两藩阀把持而否决的时候,桦山火了,跳到讲台上大喊:“开口闭口就是‘萨长’政府,没有这个萨长政府,四千万生灵活个屁”,结果议会解散,内阁辞职。日本军队逼政府下台不是稀罕事,但别忘了开第一个先例的是海军而不是名声在外的陆军,桦山从此就被人称为“蛮勇将军”。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反正佐贺藩出身的中牟田仓之助被换下去了。留下来的海军大臣西乡从道,军令部长桦山资纪,加上联合舰队司令长官伊东祐亨全是萨摩藩出身,清一色。后来的日俄战争时的海军大臣山本权兵卫,军令部长伊东祐亨和联合舰队司令长官东乡平八郎也是这样一套萨摩藩的三驾马车。但是如果说日本海军完全是在进行一场听天由命的赌博,那也不完全是事实,日本人做了很全面的准备工作。当时正在日本访问的北洋舰队的丁汝昌可能绝对不会想到,第一次“如何才能击沉定远”的真正的战术讨论,居然是1891年7月10日在横滨港的扶桑号的军官休息室进行的,而当时扶桑号是作为来访的北洋舰队接待舰在陪伴他们。从军官休息室里面可以清楚地看见定远和镇远,包括炮长,航海长,鱼雷长在内的三个大尉和三个少尉面对着定远和镇远这两艘庞然大物开始了第一次如何击沉定远的真正讨论。讨论的结果是:击沉定远和镇远是可能的。首先考虑了威力最大的鱼雷,但当时鱼雷的行走距离只有300米,不能指望能够那么接近定远和镇远,所以鱼雷被排除了,但当时大家没有想到的是最后定远还真是倒在了日本的鱼雷艇手里。只能用炮。但是日军火炮的口径不如定远,当时三景舰也还没有服役,而且定远镇远是厚度达305毫米的装甲舰,说实话用一般的观点日本舰队没有机会。但是曾经担任过海兵的炮术教官,当时日本海军中克虏伯大炮的专家,德国留学回来的海军省官房主事山本权兵卫大佐有一个构想,就是利用速射炮的数量优势,首发命中,然后像急风暴雨似的攻击,摧毁其上层建筑,杀伤人员,使其丧失作战能力。这六个人都曾经是山本的学生,他们在考虑如何实现这种构想。这种构想看似简单,其实很困难。因为这除了炮要打得准之外,还需要航海和炮术的紧密结合,时时刻刻知道敌舰的准确方位和距离。虽然在参加大东沟海战中的日本军舰中吉野号装备了1888年英国海军才刚刚开发出来的1.5米测距仪,但是一来那时候的测距仪的性能还不太稳定,二来吉野号编入现役是1893年9月,舰上的航海士也没有完全掌握掌握,所以联合舰队和北洋舰队一样都是使用六分仪来进行原教旨主义的硬测。使用六分仪测量距离在4000米时候的误差是170米,而定远的长度是94米,这样在3000米距离上开炮,即使首发不能命中,第一次修正也肯定能够命中。关键就在于如何确保测量误差在容许值以内及其提高修正的精度。讨论的结果是,乘北洋的所有主力舰只都在日本,对其进行精确测量,为了防止北洋舰队在作战时为了扰乱对方的测量而有意降低主桅杆高度,日本方面对于北洋舰只所有的注目点高度都在横滨和长崎两地由海军和陆军以及政府的土木部门同时分别进行测量得到了最可靠的数据。六.谁开了第一炮?1894年7月25日,由坪井航三少将指挥的日本联合舰队第一游击队的吉野,浪速和秋津洲三艘巡洋舰在仁川附近的丰岛近海和北洋水师的巡洋舰济远,广乙以及炮舰操江发生战斗,结果是广乙受伤搁浅,操江被俘,仅济远逃脱。同时北洋水师租用的英国商船高升号被浪速号击沉,船上1200名大清陆军和14门野炮除被路过的法国军舰救出一些之外几乎全部葬身海底,北洋水师大败。怎么会出这种事情?号称亚洲最强的北洋水师,怎么会被人敲了一记闷棍?在这场海战已经过去一百多年后的今天,再喋喋不休地去指责日本海军的突然袭击或者是背信弃义其实于事无补,我们应该寻找的是为什么被人敲了一记闷棍的原因以及为什么被打了闷棍以后就真的闷了。被人敲了一记闷棍的事情是时常发生的,美国人后来在珍珠港也被日本人敲了一记闷棍。其实日本人的闷棍都有一个特点:实际上不重,不会置人死命,对方如何反应才是关键。这记闷棍是不是传说中的无影无踪拳?回答还是“不是”。北洋水师左翼总兵兼镇远号管带林泰曾已经警告过了。6月29日,林泰曾指挥平远号前往仁川时在海上遇上了浪速号。浪速号舰长是东乡平八郎大佐。东乡历经萨英战争,戊辰战争等诸多海战,之后又被明治政府派往英国学习海军军事。东乡在英国带了八年,由于被英国政府拒绝进入海军学院而转入商船学校,实习时也是从最下级的水手开始做起。但英国人也没有欺负日本人,说是商船学校,实际上毕业生的相当一部分人进入海军服务的,那儿就是在按照海军军官的标准在培养商船船员的。本来大英帝国的商船队和舰队就密不可分,皇家海军存在的目的就只有一个:确保大英帝国商船队的安全,确保通商道路的畅通。皇家海军的米字旗在七大洋飘扬的目的就是为了大英帝国的商船队在七大洋通行无阻。为了确保通商海路,皇家海军的宗旨就是“见敌即进攻”,没有废话。日后东乡平八郎的出名是从当浪速号舰长开始,可是他这个浪速号舰长来得很侥幸,浪速号差点就没他东乡平八郎什么事,因为东乡险些被炒了鱿鱼。1892年,山本权兵卫在西乡大臣的支持下进行了他改革日本海军的第一次行动,整顿海军组织,让那些已经不适应形势了的海军军官们下岗。山本让下面收集了一个包括从中将开始的八名将官,佐官尉官89名的名单,和西乡去商量。西乡有些为难:“这都是从萨英战争以来的功臣,光将官就是现有将官的一半了,都是萨摩的同僚老乡,能下手吗?”山本权兵卫回答得非常坚决:“有功劳发给他们勋章就行了,没有一定要保留官职的道理,至于萨摩的同乡关系,现在已经被国会攻击的够厉害了,这些人里面有人连蒸汽军舰都不懂,还是帆船军舰时代的化石,有这些人在海军,海军就不能进步。”西乡从道支持了山本权兵卫。山本大佐桌上放着一把短剑,挨个接见名单上的军官,向他们宣布下岗决定。不管是“僭上反乱”的怒吼还是苦苦哀求,山本都毫不为之所动,铁石心肠地完成了日本海军史上第一次“瘦身行动”。但在一个名字上山本犹豫了,找西乡大臣商量:“这个名字是不是有问题了?”,那是吴镇守府参谋长东乡平八郎。“我知道这个人,沉默寡语,不引人注目,不是海兵毕业的,因为长期在英国,在国内没有什么朋友,是不是再给他一次机会?”东乡和西乡都是锻治屋町的,当然山本也是。西乡不能出面求情,但此时既然山本开了口:“可以啊,浪速号正好缺舰长,让东乡试式看”。就这样在甲午战争的前夕,日本海军不失时机地更新了组织,将一批最善任的军官放到了适合的位置,再看看十几年后日俄战争时的沙俄舰队居然还有只会操作帆船军舰的军官,就知道沙俄海军为什么会失败了。东乡现在就要将从皇家海军那儿学来的信条付诸实现了。可是东乡从将旗上认出来了林泰曾在舰上。那位在东乡对北洋水师反复观察以后认定的“清国海军最有能,最棘手的将领”不会那么好对付,东乡已经有了预感。东乡发出了同时准备礼炮弹和真炮弹的指令,主炮炮栓打开,炮手隐蔽于护盾之后,听他号令行事,自己在舰桥上举起望远镜观察平远的动向。“到底是林总兵”,东乡发出了一声赞叹。平远号甲板上空无一人,林泰曾在舰桥上举着望远镜在观察浪速号,完全可以推想林泰曾采取了和东乡一模一样的做法——都是从英国老师那儿学来的。东乡只好打消了先发制人的念头,下命令鸣礼炮,敬礼。军舰在海上见了军衔比自己高的舰只就要敬礼。北洋水师没有现代军衔,但日本人把大清的总兵划为少将,管带划为大佐。这样林泰曾就是少将,东乡大佐见了林少将,应该东乡鸣礼炮敬礼。军舰的敬礼是敬礼的一方先把军舰旗降到半旗位置,在交会过后再升回原来位置,回礼一方也是先降旗后升旗,不过不需要将旗降到敬礼的那么低。双方就这么剑拔弩张,杀气腾腾地交换着敬礼。林泰曾从东乡的行动上读出来了形势紧迫,向李鸿章建议增派鱼雷艇,放弃仁川改为固守牙山湾的主张。但被李鸿章丁汝昌否决,反而将在朝鲜半岛的北洋水师舰只悉数撤回旅顺基地,据说是准备舰队总决战。清军在7月16日制定的计划包括以下六条:1. 驻守小站的卫汝贵部盛字军6000名由海路赴平壤。2. 驻守旅顺的马玉昆毅字军6000名自大东沟登陆后由陆路赴平壤。3. 左宝贵部奉军3500名由陆路赴平壤。4. 丰升阿率盛字练军1500名由陆路赴平壤。5. 牙山之叶志超及聂世成部共3000名在被敌包围以前从海路撤往平壤。6. 北洋水师主力首先掩护陆军的海路输送,然后支援在朝陆军,同时守卫渤海湾口。两相对比,高低立见。日军作战目的十分明确,为了得到朝鲜在一开始就计划了在中国境内作战。而清军的作战计划,除了军队的调动之外,看不出作战意图,要保卫朝鲜的清军,打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有想过要将战火引向日本本土。在北洋水师的使用上,除了护航之外,也根本看不出一点“制海权”的概念。可以说在那场战争开始的时候,结果就已经可以判定出来了。就是这个计划也执行不下去,牙山守将叶志超称陆路海路均不安全,拒绝移动,反而要求进一步增援。撤兵路上有危险,增兵路上就安全了?但这种逻辑在李鸿章那儿居然也通过了,这就是一开始增兵的由来。由济远,广乙和威远护送英国商船爱仁,飞鲸到牙山以后,这次是去迎接最后一艘高升号的,威远号已经在前一天先行返航威海卫。其实坪井在7月23日从佐世保基地出发时就已经从桦山资纪军令部长处接到指令:“25日以后遇见清军舰只可发动先制攻击”,而桦山资纪的这个指令不是下可上,是经过伊藤博文首相和陆澳宗光外相许可的,因为日本在7月19日的向清朝政府提出的最后通牒中有“清军在朝鲜的一切增援活动均视为对日本的威胁”字样,最后通牒的回答期限是7月24日。而李鸿章似乎没有把这句话看成问题,继续在向朝鲜增兵。增兵当然不是问题,但在随时可能开战的情况下只派出了济远广乙和操江这样的阵势,不能不让人得出李鸿章并不真地认为中日在朝鲜会打起来的结论。而坪井航三这边呢?首先25日以后他就可以先制攻击。其次在这片水域看到北洋军舰也让他吓了一跳,因为他知道北洋水师已经撤出了朝鲜海域,而济远在此出现说明北洋水师又回来了。在这个紧张关头,小舰济远没有单独出现的道理,定远镇远一定在附近,他们这次来的任务是来接回八重洲号的,很可能附近海域的日本军舰已经被北洋水师打扫干净了。但是李鸿章比坪井航三想象的要善良的多。丰岛海战双方的力量对比是这样的:日方的三艘舰只:巡洋舰吉野,排水量4,216吨,速度22.5节,25公分和12 公分速射炮,1892.10下水巡洋舰浪速,排水量3,709吨,速度18节,26公分和15 公分速射炮,1885.3下水巡洋舰秋津洲,排水量3,150吨,速度19节,25公分和12 公分速射炮,1892.7下水北洋水师的三艘舰只:巡洋舰济远,排水量2,300吨,速度15节,21公分和15 公分炮,1883年下水巡洋舰广乙,排水量1,000吨,速度17节,12公分炮,1890年下水炮舰操江,排水量950吨,速度9节,1860年下水对比一下就能够推知这场海战的结果。实际上,在海战开始后不到五分钟,济远号管带方伯谦就掉头向西逃跑了。在吉野追击济远的时候,排水量只有1000吨的广乙却向浪速和秋津洲冲了上去,想用冲角撞掉秋津洲,离秋津洲最近的时候距离只有三百米。但在浪速和秋津洲两艘巡洋舰的炮击下,舰首部发生大爆炸,失去战斗能力,只能退出战斗,向浅滩撤退,最后搁浅。速度比济远高出七节多的吉野却没有追上济远,一开始是被烟雾遮住了视线。在驶出了烟雾区,回合起来了的三艘日本军舰一起追济远的时候,济远却降下了军舰旗做出准备投降的姿态,在日本军舰拿不定主意时,济远又开始继续向西逃跑。这时西方出现的两条煤烟吸引了第一游击队的注意力,那是英国商船高升号和护送的炮舰操江号。济远乘机再逃,同时向操江号发出了“快逃”的信号。高升号和操江号没有逃成,速度太慢。操江号向秋津洲投降,被秋津洲押往群山的联合舰队本队,吉野又开始追济远,高升号就交给了浪速。东乡平八郎在查明高升号是英国船籍,被北洋水师租用,上面有1200名军人和14门炮以后命令高升号听从东乡的命令。但船上的清军拒绝投降,要求返航大沽。在谈判四个多小时没有结果以后,东乡挂起了“急速离舰,现在开始攻击”的信号B旗(红色信号旗),读得懂信号旗的船员纷纷开始跳海,东乡随即向高升号发射鱼雷和开炮。鱼雷在中途浮起未能集中目标,而炮弹击中高升号机舱。下午两点钟高升号沉没。除了英国籍船长,大副和另一名英国船员以外,东乡平八郎没有救人。到第二天路过的法国军舰救出了大约200余人。这是一次规模不算大的海战,但是对中日两国都是无法忘记的一次海战。如果说在丰岛海战之前日本海军还是个战战兢兢的赌徒的话,丰岛海战就像给他们打了一阵鸡血,让他们兴奋起来了。这场海战把“亚洲第一海军”的画皮给无情地剥了下来,告诉了日本人北洋水师其实是纸老虎。因为如此大意糊涂的运兵计划就是在告诉日本人:北洋水师是用来检阅或者吓唬人的,掌握北洋水师的人其实没有将北洋水师用于实战的想法。这个推理是很简单的,北洋水师从济远以后已经有十年没有添置新舰了,除了舰龄已经13年的定远号和镇远号还能和日本海军对抗之外,在那个军舰和大炮技术日新月异的年代,其余舰只已经不是日本海军舰只的对手了。在这种情况下,往随时都会打起来的朝鲜前线增派援兵,居然不是北洋水师全军出动,李鸿章丁汝昌究竟在作何之想?丰岛海战留下了英国商船高升号被击沉这个问题。日本政府是7月28日才知道这件事的,一开始伊藤博文和陆奥宗光是很慌乱的,生怕英国人称机干涉。陆奥外相当天就召见了英国驻日代理公使瓦吉特,声称日本政府正在调查,“如果浪速号的行为有失公正,日本政府将作出相当数额的赔偿”,而英国政府也在8月3日向召见日本驻英公使青木周藏,发出照会说:“有关高升号被击沉一事,日本政府应该作好负全部责任的准备”。但是在上海举行的英国海军海事审判时,英国远东舰队司令斐利曼特尔却做出了东乡的行为是正当的证言,另外英国国际法权威,牛津大学教授霍兰德博士也发表了东乡平八郎没有违反国际法的文章,平息了英国国内当时可以说是汹涌的反日舆论。斐里曼特尔和霍兰德的论点主要是船长是船上至尊无上的存在,在船长同意随行以后,清军的反抗就可以认为是一种绑架船舶的海盗行为,因此东乡炮击高升号只是对海盗行径的反应,和高升号的国籍无关。这种论点是不是有道理是一回事,应该指出的是其实英国舆论是伴随着这场海战的经过为人所知而在变化的。上帝只救那些自救的人,北洋水师在丰岛海战战前,战中和战后的表现使英国人得出了这场战争胜者必然是日本人的结论,而大英帝国是不会去支持已经注定会失败的一方的。因此英国才从一开始的略微偏袒大清的中立转到了偏袒日本的立场。丰岛海战,到底是谁先开了第一炮,是个一直在扯皮的问题。大清当然指责是日本在正式宣战之前偷袭北洋舰只,挑起了甲午战争。而国际舆论也同意大清的看法,因为从逻辑上来说日本大本营发表的济远先向吉野开炮的说法很难让人接受。海战和陆战不同,舰只的吨位和火炮的口径在很大程度上就决定了海战的结果,一艘两千吨级的小舰会率先向加起来超过了一万吨的日本舰队开炮,除非济远号管带方伯谦是一个很好战的疯子,但实际上方伯谦是一个立即转身逃跑的角色,所以不可能会主动挑战日本舰队。而日本联合舰队在从此以后的所有战争中,从日俄战争到太平洋战争都证明了他们一直是赌博出老千的角色。其实,在日本海军内部的说法也是和军令部的发表不同的。后来的海军大臣,元帅海军大将加藤友三郎当时是吉野号的炮术长,第六任联合舰队司令长官吉松茂太郎大将当时是吉野号的炮台长。后来当过扶桑号舰长的岛内恒太少将当时是吉野号的少尉候补生,他的回忆是这样的:“距离3000米的时候,舰内发布了‘开炮’的命令,炮台长让我去舰桥确认一下,刚刚爬上舰桥,就被炮术长吼了一句‘还不快开炮’”。浪速号舰长东乡平八郎的日记是这样记载的:“上午7点20分在丰岛近海远远确认了清国军舰济远和广乙以后立即下令战斗,7点55分开战,5分钟以后就只在硝烟之中寻找敌舰的踪迹炮击。此时广乙在我后部,急忙用左舷炮射击,可能因为被击中了,广乙驶向陆地。我开始追击济远,不久济远升起白旗。”战斗以后,各级主官都要提出“战斗详报”,日本防卫省战史部现在还保存了当时第一游击队司令官坪井航三少将,吉野舰长河原要一大佐,秋津洲舰长上村彦之丞少佐,浪速号舰长东乡平八郎大佐提出的战斗详报。坪井是这样说的:“上午7时52分,大约距离3000米,我舰队先开炮,敌舰也立即应战”,旗舰的河原是这么说的:“零七五二,在三千米距离,我左炮台向济远开炮,这是开战第一弹的猛击,接着向广乙开炮”,秋津洲的上村报告了在7点55分用左舷炮开炮。浪速的东乡也报告了在7点56分用左舷炮开炮。所以原日本防卫厅防卫研修所战史编篡官,防卫大学教授,著名海军战史家野村实明确指出:“只要检讨这些资料,就只能相信是吉野号在丰岛海战中首先开炮,本来坪井航三司令官就误认为战争已经开始,济远和广乙是前来邀战的清国军舰,是军令部考虑到开战责任而隐藏了吉野号打了第一炮这个事实”。其实,在丰岛海战已经过去一百一十几年了的今天,继续争论是谁开了第一炮毫无意义。不如说研究的重点应该放到为什么北洋水师不会先开第一炮这个问题。在明知当时开战已经无可避免的情况下,派小部队为援兵护航,致使一千余步兵和14门大炮损失殆净。以至于在接下来7月29日早晨5点10分开始的的成欢之战中,本来就畏敌如虎的叶志超在3000人对日军第十分旅团3500人的情况下,只用两小时就放弃了成欢,接下来在下午2点钟又丧失牙山。成欢,牙山之战,清军死伤约500人,而日军是82人。如果给叶志超增加1200名援军和14门炮,当然不能保证叶志超就一定能守住成欢和牙山,但是结果会不会那么一触即溃还是可以想象一下的。但是现实不会给人想象的空间。但是以大打小,以众打寡的丰岛海战,是不是那么完美无缺的大胜利?回答则是非也。三艘几乎全新的大军舰怎么会让一艘舰龄已经十岁的慢速军舰逃走了?这是战斗以后立即受到指责的地方。海军大学校校长,一字纵队战斗队形发明者的坪井航三少将受到了激烈的批评,因为这种批评,所以在以后的大东沟海战时,日本海军将速度上的优势发挥到了淋漓尽致的地步。日清两国的海军起步时间相差不多,学的都是英国。两国之间还存在着巨大的国力差距,为什么日本就能在20年左右的时间内建设起了强大的海军,甲午之时日本海军战胜北洋水师几乎如同摧枯拉朽?有体制上的大原因,也有治军机制上的小原因。其实为什么丰岛海战为什么是日本舰队先开跑而不是北洋水师也回答了这个问题——两支舰队的作战战术不一样。日本海军大将名列元帅府的有这么几位:西乡从道,伊东祐亨,井上良罄,东乡平八郎,有栖川宫威仁亲王,伊集院五郎,东伏见宫依仁亲王,岛村速雄,加藤友三郎,伏见宫博恭王,山本五十六,永野修身和古贺峰一。除了山本五十六,古贺峰一是战死,三个宫家是皇族之外,其他的还都是挺有点影响的,可能不太有名的就是岛村速雄和伊集院五郎。伊集院以后再说,其实这个岛村速雄可是个人物,配得上“元帅”这个称号。因为如果说在组织上,日本的“海军之父”是山本权太郎的话,那么在用兵战略战术上,岛村速雄可以说是日本的“海军之父”。由于大作家司马辽太郎的《坂上的云》的影响,日俄战争时联合舰队先任参谋秋山真之的大名无人不晓,但是《坂上的云》给联合舰队参谋长岛村速雄少将的篇幅相当少,几乎给读者这么一种印象:甲午战争时联合舰队的先任参谋岛村仅仅是因为其资历当了个参谋长,到底干了些什么也不知道。其实日本海军的战略战术都打上了岛村的印记,日本海军初期成功的原因在于其战略战术,后来失败的原因还是因为不能跟随时代的变化而修改其战略战术。岛村和加藤友三郎都是海兵第七期的,这个海兵第七期又黄又暴力,出的人不少,光海军大将就有四个。岛村在1888年把自己的战略思想用一个动量公式在一篇论文《海军战术一斑》中表示,f=mv2,,其中f是海军战斗力,m是战舰的吨位,火炮的口径等硬件指标,而v则是队形,速度,训练,指挥等软件指标,岛村的理论是,软件比硬件更为重要。这种看法理所当然地引起了捉襟见肘的穷国日本海军的注意,海军大臣大山岩(他也当过海军大臣,是不是有点怪怪的?)和次官桦山资纪甚至于1888年6月在静冈县的清水地方特地组织过一次“清水会议”召集海军主要将领和参谋本部海军部的参谋们来研究讨论这个题目。会议结束以后还专门组织了演习来验证这种理论,并且编成《海战演习教范》和《海军操典》。为了继续深化这种理论,从1888年8月开始,岛村大尉被派去英国考察,仅在英国地中海舰队的爱丁堡号巡洋舰上就实习了一年。日本陆海军的这种实习制度不错,和简单地派人出去留学不同,这种已经有实践经验的军官能够更加看清楚外国军队的优点。而且那次同时被派到法国的是后来的联合舰队司令长官,海军大将吉松茂太郎。吉松茂太郎也是海兵第七期的,两人一直有书信往来,比较法国海军和英国海军的不同,经过两人的讨论以后,发现法国海军的主要思想是:1. 破坏敌人的通商航道比消灭敌军舰队更有利,所以法国舰队的目标不是敌军舰队而是敌国的通商航道。2. 得到敌国的殖民地比消灭敌军舰队更有利,所以法国舰队进攻的目标不是敌军舰队而是敌国殖民地。3. 不打无确实把握的仗,集中全力维持己方优势地位,寻找敌方弱点。而英国海军的主要思想是:1. 消灭了敌军舰队就能够控制通上航道。2. 消灭了敌军舰队就能够得到敌国的殖民地。3. 没有必要重视集中己方兵力,因为首先消灭对面的敌人的结果肯定意味着最终找具优势局面结论是日本海军应该学习英国的“见敌必战”主义,因为这是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方法。但是因为日本不具备大英帝国的国力,所以日本必须更加坚持“见敌必战”,说穿了,就是一定要靠突然袭击,打闷棍,这其实是日本海军喜欢赌博出老千的真正由来。岛村在英国总共呆了两年八个月,回国后在海军省军务局第一课担任编制当时还没有的“战时编制”和“出师准备”的有关条例。《镇守府条例》,《舰队条例》,《舰队职员条例》,《军舰职员条例》,甚至《海军礼炮条例》都是在岛村手上制定的。甲午战争进入准备阶段以后,担任海大战术学教官的岛村速雄以少佐军衔担任联合舰队的先任参谋这件事就说明了日本海军对岛村速雄理论的重视了,所以说日本海军的突然袭击没有什么稀奇的,那是一种必然的动作。反观北洋水师,在拥有了定远和镇远以后,在全部舰长都是英国留学生以后,在英国人帮忙制定了几乎所有操典条例以后,是不是真有人在考虑这些操典条例的作用是非常可疑的。因为大清的这个北洋水师的作用就非常暧昧,朝廷出钱帮李鸿章养私兵,李鸿章根本就没有将其真用于对欧洲国家进行实战的想法,中法战争中海战的结果更加坚定了李鸿章的信心。而对于日本,李鸿章从不相信日本敢于开战到后来惊慌失措束手无策,更加给了日本海军实现其f=mv2,的机会。大老板如此,北洋水师本身就更加不会去考虑真实的作战了。和频繁地在研究作战的日本海军不同,人们看不到北洋水师有什么作战的理论研究,因此战端一开,北洋水师就处处受制于人也是很正常的。七.啊,大东沟天皇的宣战诏书是丰岛海战和成欢牙山战役之后的8月1日发表的。因为汉城驻有日军混成第七旅团的主力,所以成欢战役以后叶志超只好绕道朝鲜东海岸走了1000公里退守平壤。此时整个朝鲜南部已经没有了清军,整个朝鲜西海岸也没有了北洋水师的威胁。宣战后第二天的8月2日大本营对联合舰队的命令就是尽快消灭北洋水师,确保制海权。联合舰队也赌了出去,8月10日早上居然到了威海卫寻找北洋水师决战,但是扑了个空。当时丁汝昌带了定远以下六艘主力军舰在鸭绿江口行动。动员第五师团是在6月12日,但真在大本营决定向朝鲜实地派遣第五师团剩余部分以援助汉城的大岛部队时已经是在丰岛海战以后。虽然丰岛海战日军获胜,但还不能称获得了制海权,所以第五师团不敢在仁川登陆,只能在釜山和朝鲜东海岸的元山登陆然后从陆路去往汉城。但当时朝鲜陆路状态的恶劣使得移动非常困难,因此在八月十八日只能冒险采取海路运输的方式,将留在釜山的部队海运到仁川。但是北洋水师没有任何要和日本海军决战的举动。因为有两只敌对的大舰队将在这片海面进行决战,所以当时的黄海是全世界瞩目的中心,除了北洋水师和联合舰队的舰只之外,英国,法国,美国,德国和俄国都派了军舰来观战。在其他国家的海军眼里,这段时间的中日海军的表现特别奇怪,北洋水师除了为运兵护航之外似乎无心旁骛,而联合舰队在主动寻找北洋水师决战未果的情况下也好像也安下心来去当护航队了。这是因为联合舰队未能和北洋水师决战,从而不能说掌握了制海权。这样日本大本营不得不于1894年8月将当年内在直隶平原进行陆军决战的作战计划中的甲方案改为乙方案,也就是首先确保朝鲜。大本营再从日本国内动员了第三师团,和已经在朝鲜的第五师团编为第一军,司令官由陆军最长老的山县有朋大将担任,准备进行平壤战役。联合舰队从八月份开始为第五师团剩余部队的运输护航,九月份以后准备进行直接向仁川运输第一军军部和第三师团的行动,但依然健在的北洋水师始终是一个巨大的威胁。为了解决这个威胁,一直觉得联合舰队的伊东祐亨有点胆小畏战的军令部长桦山资纪在9月初坐军舰八重洲亲赴朝鲜督战,6日到达长直路和联合舰队会合。桦山到达朝鲜后化名为一名参谋官,坐舰改为只装了一门炮的商船西京丸,以后就一直没有改变过。海军军令部门的第一人亲赴战场督战,这是世界海军史上从来未有过的事情,从这个举动上就知道日本大本营和海军对制海权的重视程度了。北洋水师呢?李鸿章采取的是一种“舰队保存主义”(fleet in being)战略。耗资两千万的北洋水师,是李氏保安股份有限公司的主要设备,北洋水师一旦有损,李鸿章作为朝廷安全承包商的地位就会受到动摇,而北洋水师健在,对日本联合舰队就是一种无言的威胁,如果陆军作战能够遏制住日军的作战势头,依靠欧洲列强的斡旋,李中堂也不是没有可能渡过这次危机。但是问题是和号称“在发射架上的最可怕”的导弹核武器不同。光靠刻意保存下来,在客观上对敌人不能构成威胁的舰队并不是什么可怕的力量。实行“fleet in being”主义的国家无不遭到了教训,后来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期的德国和太平洋战争时期的日本都是这样。但在1895年的当时,对不可能知道未来几十年以后的历史的李鸿章也无法苛求。但当时的清流领袖翁同龢和受其影响极深的光绪帝载湉,则无法容忍李鸿章的这种舰队保全主义。清流党人对大清和诸外国的政治,经济,军事上的差距几乎一无所知,他们都是从抽象的孔孟教条出发,得出一个无坚不摧,无敌不胜,很厉害的“大清必胜”的结论。至于如何取胜,那就是保安公司CEO李鸿章的事了。就是现在,胡扯什么“出一个月工资,你去打台湾,出一年工资,你去打美国”的,不也随处可见吗?这样8月10日联合舰队对北洋水师的上门寻衅,成了清流派攻击李鸿章丁汝昌的最好口实。中日舰队决战,其实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这是历史上第一次蒸汽舰队之间的决战,同时也是两支年轻的海军,两支菜鸟舰队的决战。两支海军都只有20年左右的历史,后来的人们说,如果日本海军是一支成熟的海军,决不会去挑战大清海军,因为几乎没有胜利的可能;而大清海军如果是一支成熟的海军则也决不会畏惧日本海军的挑战,因为同样几乎没有失败的可能。后来被称为“日本海军参谋第一人”的秋山真之,当时是排水量1,350吨的老式巡洋舰“筑紫”一个小少尉。他在8月30日写给友人的信中说:“联合舰队的长官们全是海战的外行,我们以后一定要把这种愚行纠正过来”。都有些什么“愚行”呢?秋山具体指出了:“在不知清国舰队的所在位置的现在,首先应该设想清国舰队也在企图寻找联合舰队决战,而现在的联合舰队四分五裂。大军已经在向平壤行动,我们的筑紫舰却被钉在了牙山,被称为‘明星战舰’的高千穗被钉在了汉江,而舰队主力则在更加南的长直路。”“很有可能被正在寻找战机中的清国舰队各个击破,即使是筑紫号这样的小舰损失也极大影响双方的力量对比平衡,联合舰队的长官们知不知道他们现在正在干些什么?”但就是像战后伊东祐亨说的一样,“天佑”,北洋水师确实没有主动索敌主力舰队的打算,但是却确实有过在广阔的黄海上寻找掉队的日本军舰,逐步削弱联合舰队实力的计划,8月10日联合舰队在威海卫扑了一个空,是因为北洋舰队主力去平壤的大同江口寻找战机去了。但是北洋水师也扑了个空。但这次联合舰队的上门寻衅,使李鸿章大为不安。联合舰队寻衅威海卫,京畿震动,朝野上下一片哗然,朝廷居然越过李鸿章严令丁汝昌:“……威海、大连湾、烟台、旅顺等处,为北洋要隘、大沽门户,海军各舰应在此数处来往梭巡,严行扼守,不得远离,勿令一船阑入,倘有疏虞,定将丁汝昌从重治罪!……”。一纸电令就把北洋水师锁进了渤海湾,秋山真之所担心中的被北洋水师逐个击破的可能性没有变成现实,伊东祐亨们所犯的错误没有引起后果。而这时到达平壤一带的日本陆军兵力同有大岛混成旅团,第五师团一部和第三师团一部约一万六千人,由于行动过快以及海运风险,事实上已经产生了后援不济的情况,第五师团一部分部队的给养每人只剩下了两个饭团子,处境危急,这时第五师团长野津道贯在9月14日发动了一赌胜负的冒险进攻。守卫平壤的清军兵力大约15,000人,配备有各种炮40门,和进攻的日军相比不居劣势,而且9月15日的战斗日军竭尽全力也只是在平壤外城撕破了一道突破口。但是守将叶志超斗志全无,在下午4点40分竖起白旗乞降,后在15日午夜弃城逃跑,留下了四门野炮,六门机关炮,25门山炮,1160支步枪,各种弹药55万发和一个月的口粮给日军作战利品。防守平壤,甚至没有坚持到一天,上万精锐淮军主力化为乌有。此时,尚未得知平壤已经失守的北洋水师定远镇远以下12艘军舰正护送五艘运输船从大连到鸭绿江口,16日下午14时陆军铭军4000人,400匹马,80门炮在大洋河口到大孤山一带登陆准备经陆路支援平壤,晚上在大东沟外12海里处下锚宿营。这时的北洋水师除了不知道平壤实际上已经失守之外,他们也不知道桦山资纪军令部长已经从被俘虏的运输船上缴获的电报上掌握了北洋水师为了支援陆军的运输,正在内地和鸭绿江口之间往复来往的情报。因此从9月12日开始联合舰队从仁川开始向大同江口搜索。然后再从大同江口往鸭绿江口搜索。1894年9月17日,北洋水师和联合舰队在鸭绿江口的大东沟相遇,展开了关系到两国国运,影响到东亚以至整个亚洲历史进程的殊死搏斗。7月份从伊东祐亨指挥下的联合舰队从佐世保出发时的战斗序列是这样的:本队:松岛,严岛,桥立,高千穗,千代田,比叡,扶桑第一游击队:吉野,秋津洲,浪速以及第二游击队和鱼雷艇队。而9月17日参加大东沟海战的联合舰队舰只是:本队:司令长官伊东祐亨中将,参谋长鲛岛员规大佐,参谋岛村速雄少佐,下属松岛,严岛,桥立,千代田,比叡,扶桑等六舰。第一游击队:司令官坪井航三少将,参谋中村静嘉大尉,下属吉野,高千穗,秋津洲,浪速等四舰。还有有炮舰赤城号和改装商船西京丸组成的别动队,军令部长桦山资纪就以参谋官的名义在西京丸上督战,当时还没有无线通讯装置,而赤城号炮舰的任务就是担任军令部长和联合舰队之间的联络和通讯任务的以及负责战场周围的侦察。大东沟战斗其实是一场遭遇战,桦山资纪和伊东祐亨都没有料到会遇到北洋水师主力,所以才会带上这个累赘的别动队,否则即使是桦山资纪要亲临战场督战,也会换一条更大更安全些的正式军舰。早上7点钟联合舰队到达了海洋岛附近,小炮舰赤城号像猎犬一样在周围走了一遭,回来的报告是“未发现敌舰”。伊东祐亨发出了队形练习的指令,第一游击队在前,主队在后,赤城号伴随着西京丸在一边观看,全舰队以这种阵型向鸭绿江口开去。10:23,最前方的吉野号发出信号:“前方发现一条煤烟”。伊东司令官并没有过多注意这个信号,因为这一带海域观战外国军舰不少,发现一条煤烟并不能说明什么,仅仅发出了“继续监视”的信号,全舰队还是在继续前进。两小时以后的11:30,吉野又发出信号:“东方发现三艘以上敌舰”,三艘,还是“以上”,几乎可以肯定这是北洋水师的主力了,可是伊东的命令却是:“先吃饭”。可以任意解释这条命令。从褒义的角度说,是大将风度,不慌不忙;从贬义的角度说,是对即将到来的大战没有任何信心,先吃了再说,黄泉路上也不做饿鬼;但是无论如何,这是一条具有海军特色的命令,因为海军活着好像就是为了吃饭。茫茫大海,周围就那么几张从第一眼的三分钟以后就已经厌恶了的几张脸,这就是海军的生活。唯一的乐趣就是吃饭,从英国人开始,现代海军无不把吃饭当作仅次于沉船的大事,只要船没有沉就一定要吃好饭。再说,还能不能再吃上饭,伊东司令官还真没有底。北洋水师则是从9点15分开始进行了一小时的阵型练习和舰炮射击训练以后大约在11:30确认了八艘日本军舰,12:00确认了12艘日本军舰,时间和日本联合舰队几乎没有什么区别。伊东于12:05在旗舰松岛上升起了大战斗旗,调整了一下队形。很微小的调整,第一游击队降低速度以缩小和本队之间的距离,赤城号和西京丸从原来队形的左侧调整到了非敌战斗侧的右侧。其余还是日本海军的一字纵队(Line Ahead),向东而去。北洋水师呢,不出伊东祐亨所料,摆了个一字横阵(Line Abreast)。北洋水师的阵势有没有问题?实际上没有什么“有问题”的阵势。蒸汽舰队决战的最佳阵势确实还没人知道。历史上第一次蒸汽舰队决战是在大东沟海战29年前的1866年7月,意大利半岛以东的亚得里亚海中央部分的里萨岛(Battle of Lissa)由意大利海军对奥地利海军,结果是奥地利海军获胜。其实里萨海战的重要战训是非装甲舰无法对抗装甲舰,但因为胜利者的奥地利舰队采用的是一字横阵,所以一字横阵更为有效的看法也从里萨海战以后流行了起来。北洋水师从一开始就采用了一字横队的战斗阵型。这是丁汝昌最早的英国顾问,北洋水师总教习琅威理(Lang William M)上校制定的,很符合北洋水师的舰船特性。北洋水师的核心是定远和镇远这两艘7,335吨级,在舰首配备有四门30.5公分巨炮的铁甲炮塔舰。采用一字横队时这种炮位配置使得主炮无需转动炮塔即可直接开炮,加上皇家海军的宗旨就是“舰首对敌”,因此起码在理论上这种阵型没有什么可以指责的地方。反过来,联合舰队采取的一字纵队倒很值得怀疑一番。前面已经说过,联合舰队本队以旗舰松岛为首的“三景舰”由于设计上的不合理,炮塔转向船舷射击时会破坏船体平衡,所以几乎无法进行侧弦射击,实际上松岛在四个小时的大东沟海战中32公分主炮只打出了三发炮弹,就证明了这一点。因此从理论上说来,北洋舰队的阵型,比联合舰队的阵型似乎更加合理。但只是理论上。英国远东舰队司令斐里曼特尔中将指出:“在纸面上这是完美无缺的阵型”,然而呢?“如果不是最优秀的指挥官和训练最好的舰队就不应该采取这种阵型”。为什么?一字横队带来的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两侧军舰无法确切认清中间旗舰的指挥信号,特别在炮战一开,甲板上硝烟一片的情况下,无法有效地指挥舰队随机应变地转换作战队形和战术。英国人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就是“乱战”(Dog Fight),各自为战,所有才会有一个“舰首对敌”的信条。而北洋水师呢?训练程度明显可疑,更要命的所有信号和信号语均未译成汉语,用英语在实战中指挥一般士兵,除了最丰富的想象力之外,只能说这是丁汝昌和北洋水师的军官们最严重的怠慢和渎职之处。现在连这点都不需要了。丰岛海战,操江号被俘,船上的密码信号本也落到了日本人手里。新修改的信号本大家都很不熟悉,丁汝昌在战前只好发出“如无旗舰信号,各自可自行其事”的怪指令,实际上在整个海战过程中,丁汝昌没有发出过一条信号。还有一点就是北洋水师的舰只舰龄和舰速相差太大,排成一字横队以后一经开动,两翼的小舰旧舰立即掉队,成了一个“V”字型,为首的是定远镇远两巨舰,落后的是两边的扬威,超勇,广甲和济远,当然济远落后的原因也不光光是舰速太低。就这样,训练不足,信号系统有巨大缺陷,舰速参差不齐的北洋水师就排了个不太直的一字,向联合舰队冲了过去。八.龙旗在黄海上最后一次飘战斗是12:50开始的。定远号在5800米距离向日本联合舰队的吉野号开了第一炮。拉开了大东沟海战的帷幕。第一炮当然不会击中吉野,但30.5公分的这一炮发射的巨大震动,把站在炮位上部舰桥上指挥的丁汝昌抛了起来又摔了下去,使得北洋舰队在大东沟海战刚刚开始就失去了指挥。虽然丁汝昌拒绝了让他下去休息的请求,带着伤在坚持,就是坐在地下也要鼓舞士气,但已经无法履行主帅的指挥职责这是事实。而联合舰队还是保持着第一游击队在前,主队在后的一字纵队从北洋舰队的前面默默穿过,一直沉默到了距离缩短为3000米时才由吉野打出了第一炮。在大东沟海战中日本海军有两个阵形上的创举。除了坚持一字纵队之外,这种由高速舰只组成自由行动的游击队,在海战中不断对敌舰队进行分割包围,配合主舰队行动的战术也是日本海军的首创。大东沟海战后,这种战术很快被英国德国美国和法国海军仿效,只有习惯了打坚固的阵地战的傲慢的俄国人不以为然,这也是日后在日俄战争中两支俄国舰队全被日本人歼灭的一个重要因素。但游击战术的出现,给海战也带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变化。就是以后的海战在游击队之间进行,主力战舰反而无所事事。这就是从甲午海战开始一直到太平洋战争航空母舰登台亮相的这四十多年里除了日俄战争之外看不到主力战列舰决战的原因。让战列舰下岗决不只是航空母舰的杰作,第一次世界大战就看不到战列舰的对战了。但是发明了游击战术的日本人反而发现不了这一点,到“大日本帝国海军”灭亡的那天为止还抱着大舰巨炮的迷梦不肯放弃。联合舰队先头的第一游击队以高速抢过了北洋舰队的横头,以纵队拦住了北洋舰队的进路,到此时几乎是里萨海战的重演,拥有七千吨巨舰的北洋舰队可以冲上去用冲角把日本军舰拦腰撞断,从此时的阵势看,采取了冲击防御阵势的北洋舰队占了上风,这可能就是北洋舰队采用这个阵势的原因。可是里萨海战已经是30年以前的事情,这三十年间,军舰的速度,炮火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丁汝昌在决定采用这个阵势时忘了考虑这个变化。13:05,松岛距定远3500米,而最先锋的吉野离北洋舰队最右翼的超勇,扬威只有1600米,联合舰队在这个距离上一齐向北洋舰队开火。五分钟后,吨位同为1350吨的小舰,舰龄也同为15年的老舰的超勇和扬威无法抵御第一游击队四舰的猛烈炮火,起火离开了战斗行列,13:30分左右双双沉没。第一游击队一击得手以后接着一个180度的左转弯又继续拦在了北洋舰队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