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瀚的大洋是赌场_——_日本海军的兴亡

天天读书网(www.book.d78i.com)整理浩瀚的大洋是赌场 —— 日本海军的兴亡引言这个世界上存在过的而又消失了的东西很多,舰队当然也不例外。其中最有名的可能就是西班牙的“无敌舰队”了。但无敌舰队的消失并没有意味着西班牙海军本身的消失,虽然西班牙海军就此成为了一支几乎不为人所知的海军,但仅仅是不为所“知”而已,存在还是存在的。还有一支消失了的舰队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消失在太平洋战场上的日本海军联合舰队,这支舰队的消失标志着一支曾经是很强的海军的消失,甚至连那个国家都跟着消失了一阵子。直到现在,日本还几乎不能算正常意义上的国家,或者说是一个怪怪的“国家”。当然这个国家依然有海上力量,而且如果根据不同的衡量标准估算甚至可以得出他的海上力量依然很强大的结论。但是历史的规律是很无情的。一支主力舰队的消失意味着的就是一支海军实质上的消失,无论这支海军的名称是否还存在或者这支海军的硬件配置是否还算先进。那支曾经很强大的日本海军被一些人作为赌具和作为赌本的他们的国家命运一起被押上了一场巨大的赌局,并且彻底地输了。1941年12月8日凌晨,日本海军第一航空舰队司令长官南云忠一中将在航行在南太平洋上的赤城号航空母舰甲板上对即将出击轰炸珍珠港的海军飞行员们发表的训词是:“在此决定皇国命运荒废的时候,你们成为了光荣的尖兵”,可是他没有向飞行员们说明这里的这个所谓“皇国命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以及他为什么要提到这个东西。当然,率领着六艘航空母舰和360架作战飞机的南云中将也许在那一瞬间确实在认为“大日本帝国武运长久”。但至多也就是在那么一瞬间,因为就在几分钟前,看到兴奋的飞行员们,南云中将还在不自觉地嘀咕:“年轻真好,能够那么简单就相信胜利”。这就是在走向赌场的赌徒的心情,他其实并没有必胜的信心。只不过用豪言壮语掩盖着内心的恐慌,为一无所知的年轻炮灰飞行员们在打气。公开场合下不敢流露出来的恐慌,却有人在私下赤裸裸地表露了出来。几乎与此同时在马来亚沿海,看着护航的第三舰队司令官小泽治三郎少将打过来的 “祈武运长久”的灯光信号,正在准备在泰马边界的宋卡登陆的第25军参谋辻政信中佐用颤抖着的手很努力地握着铅笔在日记上写道:“百年皇国命运在此一举”。辻政信认识得非常清楚:日本在这场豪赌中押上去的赌注是,“百年国运”。豪赌的结果,是日本输掉了“百年国运”。当年他们不宣而战去而轰炸的那支目标舰队的军舰现在可以不需日本政府许可自由进出所有日本港口;走在所有日本民间庙会游行队伍最前面始终是高举“驻日美军管弦乐队”招牌的兴高采烈的美军军乐手们;除了这些乐手们之外,日本政府必须支付驻日美军的全部费用,同时在这几十年里日本还必须为美军在世界各地展开的所有军事行动买单。就因为日本人打了一场不该打的仗,他们赌输了。他们的胃口太大,将手伸向了原本不属于他们,而且也不会属于他们的东西。近代日本的崛起,首先是日本海军的崛起。日本海军在甲午战争和日俄战争中战胜了大清北洋水师和俄国远东舰队以及波罗的海舰队以后。日本海军就为世界所瞩目,成为了一支一流海军,而日本也跟着跻身于列强之林。有趣的是这支消失了的海军几乎是宿命地和那支使它消失了的海军从一开始就息息相关。首先日本近代海军诞生的直接原因是因为美国海军的兵临城下;日本海军的发展思想也深受美国海军军人马汉的“海权”理论的影响;日本海军的扩张也时时处处和美国海军攀比,最大的假想敌也是美国海军;甚至,可能很多人不知道,日本海军曾经很有可能在和北洋水师交手以前就和美国海军掐上一架;当然日本海军最辉煌的胜利也是打击美国海军;然而,也是美国海军把日本海军彻底地变成了一个只在字典上出现的过去的名词。仔细检查这支消失了的海军的历史,可以发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这是一支充满几乎可以用上“疯狂”这个字来形容的赌徒性质的军队,它是一支很有创意的军队,能够无视一切既存的经济政治军事规则和定论而孤注一掷,从而创立了不少“首次”。但同时这又是一支极为保守,固步自封,思维方式滞后于时代达数十年的军队。两种极为矛盾的性质在同一支军队中居然如此鲜明紧密地同时存在而互为衬托,这就预示了它除了悲剧性的下场之外不可能有其他结局,所以现在这支海军的残骸只存在于被它过去作为与其说是战场不如说是赌场的大洋深处。长期以来,在日本国内国外一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观点,认为日本海军和日本陆军不同。坏事蠢事都是陆军做的,海军则是克制的,反战的,是由于陆军的暴走把海军也拖入了和美国的战争。这种观点到底是不是正确,让我们从那支海军出现,发展,膨胀,疯狂和灭亡的历史中来看看那支海军的航程是一条怎样的轨迹。(今天是日本海军攻击珍珠港纪念日,贴一篇正在写的东西的引子来纪念一下。这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从那天起那支奇怪的海军就走上了不归路,那个帝国也就要寿终正寝了。但是,那支海军并不是没有机会,即使在开战以后,老冰认为他们起码还有两次机会,这点以后再说。一.来了些洋船黑乎乎1945年9月2日,停泊在日本东京湾的是一眼望不到边的主要由美国军舰,还有英国,澳大利亚,加拿大和新西兰等国军舰所组成的同盟国舰队。整个世界正在瞩目着的中心,是停泊在横须贺军港外十海里外,与横滨,木更津和横须贺这三处正好成等距离位置上的“密苏里号”号战列舰(USS Missouri (BB-63))。满载排水量53,000吨的“密苏里号”战列舰编入现役还只有九个月,几乎是簇新的,就像是特地为这个仪式定作的一样。现在,“大日本帝国政府”和“大日本帝国陆海军”正式向同盟国无条件投降的签字仪式正在这艘战舰上举行。合众国际社的记者在发自“密苏里号”战列舰的报道中充满了了喜悦地写道:“这是九十年后,日本第二次向美国投降”。只要抬头看看“密苏里号”战列舰的主桅杆上不同寻常地同时飘动着的两面美利坚合众国国旗就知道为什么是“第二次”了。一面是1941年12月8日日本海军机动部队袭击珍珠港美国太平洋舰队时飘扬在白宫上空的美国国旗。另一面由十三条杠和三十一颗星组成的国旗,则是1853年美国海军上校佩里率领舰队,用大炮敲开了当时锁关闭国的日本国门时悬挂在旗舰“萨斯奎汉纳号”上的那面美国国旗。后一面国旗,是美国海军的荣誉骄傲之旗,平时保存在安那波利斯美国海军学院(United States Naval Academy)。那面美国国旗标志着美国对太平洋的欲望,标志着美国企图控制太平洋的开始。美国人现在挂出这面国旗,就是在向日本人,不,是在向全世界宣布这一个事实:经过将近一个世纪的努力,美国人终于把太平洋变成了“美利坚湖”。而讲述日本海军的历史,也要回溯到那个年代。日本全国是由北海道,本州,四国和九州这四个大点的岛屿和数千个小岛组成,四周环海,所以武装力量中很自然地要包含能够在海上活动的部分。现在在九州的宫崎县日向市美美津港还能看到由曾经担任海军大臣的米内光政大将书写的“日本海军发祥之地”的纪念碑。这是在日本的神话传说中初代天皇的神武天皇从这里开始乘船东征大和国的缘故。但那当然只是神话传说,找不出实证的。因为日本是一个四周被大海环绕的岛国。因此很自然地就有人认为日本民族是一个海洋民族,日本人也有这种错觉,经常以此而自负。但实际上与其说日本民族是个“海洋民族”,不如说是“海滨民族”更加合适。从古代开始他们确实是在向大海讨生活,但那只是因为日本列岛是被大海包围着的,只有捕鱼捉虾,他们才能补充维持生命所需要的蛋白质。除此之外,日本人似乎并没有对航海有更大的兴趣。日本没有哥伦布,没有麦哲伦,当然也没有郑和,而郑和甚至是属于被认为是典型的陆地民族中国的。这并不是说日本人就没有做过跨过海洋,去向更广阔的陆地的尝试。日本历史学家很喜欢举的一个例子就是倭寇。但倭寇不是海军也不是水军,倭寇只是把船只看作军队的输送工具,大部分战斗本身却是陆地上进行的。因此倭寇不能作为日本民族是海洋民族的一个证明。然而在另一方面日本人在海上的笨拙,却可以被举出来作为证明日本民族并非海洋民族,那就是丰臣秀吉对朝鲜的入侵。这次入侵由于日本水师被朝鲜海将李舜臣击败以后,日本人好像也就抛弃了对海洋的执著。日本民族和其他民族一样,具有多面而复杂的民族性。但是和其他民族往往同时表现出民族性的多个侧面从而使人无从捉摸所不同的是日本人在一个历史时期往往主要表现其民族特性的一个侧面。这种转换很多时候令人不可思议,比如在发动并且输掉了一场旷日持久,劳民伤财,最后使得三个有关的国家——日本,朝鲜和中国全部政权交替的战争以后,日本却进入了一个长达200年的和平时期。日本人对大炮什么的其实本来倒也不生疏,1543年火绳枪就从葡萄牙经过中国传到了种子岛。正好那时是日本的战国时代,有了用武之地,到了十六世纪末的时候日本成了世界上最大的火绳枪的生产国和保有国。1614年江户幕府在大阪之战中消灭丰臣宗家时就用上了从英国进口的长管炮(culverin)和从荷兰进口的加农炮。但随着天下的统一,幕府政权采取了废除军备的政策。不仅限制枪炮的数量,而且禁止对枪炮的研究和改良,在国内实行严格的士农工商的阶级制度,颁布了各种法律法令,消除诉诸武力的因素,维持了两百多年的和平,既无外战,亦无内战。当然也就没有了海军。从十七世纪以后,统治日本的幕府实行了“锁国”政策,在从1633年到1639年的六年里,先后五次颁布“锁国令”,到1641年完成了锁国体制。在锁国体制下诸藩们被禁止建造大船,容积500石(大约135立方米)以上的不准造,具备纵向龙骨的也不准造,双桅船还是不准造,对外贸易也只限于在规定的地点,由规定的藩国和规定的国家进行。被容许进行贸易的仅有中国,荷兰,朝鲜,琉球这几个国家。锁国的背景很复杂,有一个目的是阻止在外贸交易中严重入超的日本的大量金银外流,还有就是对大航海以后欧洲基督教文明的对东方传教活动的警惕。1637年在长崎发生的日本近代史上一次最严重的内乱“岛原之乱”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由于基督教引起的,幕府政权动员了十二万余人的军队,损失一万余人才镇压下去。幕府政权认为基督教是引起这一内乱的元凶,所以禁止积极传教的西班牙和葡萄牙船只的进港,完成了锁国体制。日本幕府的锁国体制是很登峰造极的,不仅不让西班牙葡萄牙人来,连混血儿都一古脑儿驱逐到澳门去,就连在海外居住了五年以上的日本人也不准再入国。当时除中国,冲绳和朝鲜之外唯一被容许进行贸易活动的基督教国家只有荷兰,而荷兰是在答应了不在日本传教的条件以后才被容许和日本进行贸易活动的。但是国是锁不住的,殖民主义者们可不会遵守什么“锁国令”,他们有的是坚船利炮,能够用来敲门。其实在锁国期间的对外贸易也重来没有完全断绝过。为财政所苦的各藩主们,一直在以走私的方式进行贸易,走私船一直开到了东南亚。1792年沙皇俄国的陆军中尉亚当·拉克斯曼(Adam Kirillovich (Erikovich) Laxman)在俄国远东的伊尔库兹克发现了几个从日本漂流到西伯利亚的日本人,在得到女皇叶婕卡琳娜二世的支持以后,以送这几个日本人回国的名义到了根室国的箱馆地方,也就是现在北海道的函馆市。幕府政权在得知拉克斯曼除了还人还提出了通商的要求以后,想法子刁难,说要通商得去长崎,拉克斯曼只好气愤愤地回了鄂霍次克。这是西方人不成功的第一次。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1853年7月,当时叫江户湾,现在叫东京湾的海面上来了四艘黑乎乎的船,这是美国海军准将马休·佩里(Matthew Calbraith Perry)率领的美国东印度舰队的四艘军舰,为首的是两艘排水量分别为3800吨和3200吨的蒸汽外轮船,旗舰“萨斯奎汉纳号”(USS Susquehanna)和“密西西比号”(USS Mississippi),剩下两艘是帆船“普里茅次号”(USS Plymouth)和“萨拉托加号”( USS Saratoga)。这几条船和日本人平时见过的荷兰,葡萄牙甚至英格兰的军舰都不一样,浑身上下用柏油涂得漆黑,所以日本人就干脆称为“黑船”。四艘黑船上对着江户架起了包括150磅帕洛特炮(Parrott rifle)和12英寸达格伦炮(Dahlgren gun)的100多门大炮,放下小艇自说自话就开始测量起航道起来了。这支舰队在头一年的1852年11月从弗吉尼亚州的诺福克出发,横渡印度洋绕过好望角经过毛里求斯,锡兰,新加坡,澳门,香港,5月4日到了上海。5月17日在从上海出发,在琉球王国短暂停留以后再经过小笠原群岛来到了江户。他们来干吗来了呢?首先是为了找出一条能直接去向中国大陆的太平洋航道,再有就是想为在太平洋到处乱抓鲸鱼的美国捕鲸船队寻找一个补给据点。有时候想起来挺有趣的,现在欧美人几乎要把捕鲸上升到“反人类”的政治和道德高度了,可是当初把鲸鱼捞得几乎灭绝的究竟是谁啊?其实头一年荷兰人就告诉了日本人美国人要来,但幕府政权没当一回事,以为像过去糊弄俄国人,英国人样的就能混过去,因此也就是让彦根藩在三浦半岛增了点兵而已。现在看到果然来了人就派人上去接头,但是上去了几拨人都被人家以级别太低给轰了下来。佩里还开始对着江户城开炮,当然是空炮。说是三天内不来个像样的人,就要沿江户湾北上,直接带兵上陆面见你们将军德川家庆了。幕府将军德川家庆没办法,只好在7月14日派了伊豆守(相当现在的静冈县知事吧)户田氏荣去见佩里。佩里给日本人的是美国第十三届总统菲尔摩尔的国书,内容是要求日本开国。幕府政权一时无法回答,就只好以将军正在重病之中的理由来搪塞。佩里倒也不赶尽杀绝,给日本留了两面白旗,说你们就先考虑吧,明年俺可还来,说完就带着人回了香港。这边家庆将军也不知道是病的还是吓的,佩里走人十天后的7月27日就去天照大神那儿去了,把这个难题留给了老四,接班做第13代幕府将军的德川家定。德川家定本来就是病病歪歪的,甚至有传说是脑瘫的人物,做不了决定。周围的谋臣们也拿不了主意,干脆搞起大鸣大放大辩论来了,有没有贴大字报的不知道,反正从大名到旗本,甚至一般庶民都可以发表意见,言者无罪。顿时一片民主气象,什么主意都有,就是没有有用的。幕府政权也是过一天混一天,先造几个炮台再说,反正还有大半年呢。谁知道这个佩里美国佬说话不算话,走的时候说好了一年后再来,但才过半年,1854年1月份就又回来了。其实是佩里在香港听说了德川家庆的死讯才赶来的,想乘日本国政混乱的机会对幕府政权施加压力。佩里的提前到来像晴天霹雳使幕府政权魂不附体,上次佩里带了四艘军舰来,这次带来了九艘,大炮就更多了。日本,这个曾经的最大枪炮拥有国这时已经不知道怎么该对付枪炮了。特别是佩里使用的大炮已经不是两百年以前的大炮了,全是后膛炮,一炮打上来,基本上全是木材建筑的江户除了救火也就不要干别的了。幕府上下里外胡乱讨论了一个月,最后终于还是全面答应了美国的开国要求。1855年3月31日,佩里带了500名军人在武藏国神奈川的横浜村,就是现在的横浜市登陆,签订了《日美友好亲善条约》,这样从第三代幕府将军德川家光以来的持续200年以上的锁国政策结束,日本开国了。开国了怎么办?外面的世界是个什么样,日本人全不知道。日本开国后的1862年,有个叫高杉晋作的日本人作为幕府使节的随员来到中国,在上海亲眼看到了中国人是如何被西洋人奴役的,回国后写成《游清五录》,警告日本人千万不要成为第二个中国。怎么才能避免成为第二个中国的命运很简单——不让西洋人来,要自己能够保卫自己,就是要“攘夷”。日本是个岛国,外国要侵略日本肯定是用军舰从海上来,幕府政权一开始想得也简单——弄些大炮,修几个炮台,西洋军舰再来了,把他们轰回去就行了。但荷兰人告诉日本人,这种想法不现实。首先,你没有办法沿着日本列岛修上一圈炮台,就算是修成了也维护不了。其次炮台只能阻止海上舰队的进攻,而不能消灭海上舰队,从海上进攻守住陆地的有效方法是建立一支海军。这样才能以低廉的造价而实现一个机动的打击力量,消灭从海上来的侵略力量——当时的荷兰人可没想到现在傻呵呵地端端正正坐在面前认真听从教诲的这些日本人几十年后就成为了一支很有名的 “侵略力量”,而深受其害者中就有日本人的启蒙老师荷兰王国。日本地少人多,没事喜欢填海做个人工岛出来。不要以为这只是现在日本人有了钱在烧包,打老时候开始日本人就有这个业余爱好。那时为了和荷兰人做生意,幕府特地在长崎填了一个占地大约1.3公顷的人工岛叫做“出岛”用来隔离他们。幕府政权听了荷兰人的这一番教诲深以为然,现在就在那个出岛的边上建了一个“长崎海军传习所”,幕府自己派了70个人,各藩也凑了130个人共计200个就是学生,那是1855年的事。老师是荷兰海军军官,上课用荷兰语,边上站着翻译。学科主要是航海,造船,操炮,船具,测量(包括天文学),数学和机械,每天要学八个小时。光有人还不行,还得有船。正好两年前从荷兰来了一艘叫做Soembing号的排水400吨的150马力木制蒸汽军舰,就借给幕府训练学生,后来荷兰国王威廉三世想想干脆好人做到底,就送给了幕府。幕府拿来了改名为“观光丸”,名称来自《易经》里的“观国之光”,不是现在游山玩水那个观光的意思。这就是日本第一艘蒸汽军舰。后来日本人又在荷兰订购了“咸临丸”和“朝阳丸”作为传习所的练习舰。长崎海军传习所时间很短,到1859年就关闭了。因为日本国内的“攘夷论”甚嚣尘上,荷兰人害怕继续援助日本会影响和英美的关系而停止了派遣教官,同时幕府方面在维持传习所上也遇到了财政上的困难。培养海军人才的方法改为向荷兰派遣留学生。长崎传习所虽然只有短短四年,但是意义巨大。这不仅仅是长崎传习所为从开始的幕府海军到后来的明治海军的日本海军培养了第一代人才。这些人中包括首任海军卿胜海舟,第二,四任海军卿川村纯义,海军副总裁榎本武扬,海军兵学寮的首任兵学头,两度海军卿中牟田仓之助等人。长崎海军传习所一个更加重大的意义,就是培养出了日本的现代国家意识。传习所的学生来自幕府和各藩而同吃同住同训练,后来又有不少人去欧洲留学,这种特殊的环境使他们跳出了幕府和各自藩属的界限,形成了一个现代日本的国家概念。以后倒幕,明治维新的成功和日本的避免分裂以及甲午战争的胜利,长崎海军传习所所培育的统一国家概念功不可没。这批人中特别值得一提的人物是胜海舟和榎本武扬。胜海舟后来出任幕府的军舰奉行,主管幕府海军。他在当时还只是一个小渔村的神户设立了神户海军操练所,培养海军军官和军舰制造技术人员。有趣的是胜海舟虽然身为幕府高官,却对幕府前途毫无信心,周围围绕着的几乎全是倒幕人士。神户海军操练所的“塾头”是坂本龙马,从这个神户海军操练所培养出来的人中间就有甲午战争时的外务大臣陆奥宗光和首任联合舰队司令长官伊东祐亨。1868年明治政府讨伐幕府政权的戊辰战争时,胜海舟开始为幕府陆军总裁,后来出任军事总裁,为幕府政权的军事总指挥官。但是胜海舟还是力排陆军奉行小栗忠顺的反对,说服幕府将军德川庆喜同意和明治政府的代表西乡隆盛谈判,实现了江户的无血开城,避免了150万市民在巷战中生灵涂炭。胜海舟不但是个武士,政治家,同时还是个在当时很罕见的投资家。他把神户从一个小渔村开发成了一个当时是日本最大的海港城市,从一开始胜海舟就老是劝周围的人买神户的田地,自己也买了不少。后来的地价确如胜海舟所预测的那样飞涨,听了胜海舟话,在神户买田置地的人都发了财,可是胜海舟自己却没有赚到钱——他的财产被幕府政权没收了。幕府政权为什么要没收他的财产呢?这是因为幕府政权一直怀疑胜海舟的政治观点和信仰。因为胜海舟要建立的海军并不只是幕府的海军或者是某个藩的海军,他成天念念叨叨的是“日本的海军”。幕末和明治初期的日本人中这种统一的国家意识非常强烈。海对面的邻国,中国的遭遇使他们知道了沦为殖民地半殖民地的恐怖,而英萨战争,马关战争这几场直接和列强们的交锋更让他们领教了列强们的蛮不讲理和可怕。因此建设一个强大的军队以保卫日本而不是保卫某个具体政权成为了他们共同的理想。当然后来这支“强大的军队”终于建成了,而日本也成为了列强的一员,这种统一的国家意识反过来成了国家主义,开始对其他国家和民族进行侵略和掠夺那是后文的内容了。但在当时,他们确实是在为了日本而努力。像上面提到过的小栗忠顺在担任军舰奉行时就引进法国技术,建成了长须贺海军工厂。当时有人对他说,幕府的日子长不了,何必建一个兵工厂给朝廷用呢?小栗的回答是,幕府也好,朝廷也好,都是日本人。这个兵工厂不管最后落到谁的手里,都是为日本效力,计算那么多才叫奇怪呢。正因为大家都抱着“为了日本”这个信念,所以日本在戊辰战争是避免了分裂,而这种分裂是很有可能的。当时的情况是,英国站在明治政府一边供应武器弹药而法国则站在幕府政权一边,但是幕府和明治政府不约而同地都没有要求外国提供除军火之外的协助。他们知道这是家务事,决不能让外人插手。这场战争的起因是对于最后的幕府将军德川庆喜待遇上的争执,庆喜在“大政奉还,王政复古”,交出了政权以后,明治政府只给了他70万石俸禄。庆喜靠这点谷米养不活他的家臣,这才有了这场战争。江户无血开城以后,榎本武扬还是带着幕府海军反出了江户,前往“虾夷”地方,也就是北海道,目的是屯兵自活。但在箱馆一战失败以后在黑田清隆的劝说下终于向明治政府投降。明治政府并没有算胜海舟,榎本武扬这次过去的敌人的老账,清查什么战犯罪行什么的。而是积极地使他们的才华连同收缴的幕府海军和各藩海军的舰只得到发挥,而他们也开始了使明治海军开始向近代化的海军起步。明治海军,也就是那支后来自称为“大日本帝国海军”的军队的正式成立一般认为是在庆应四年(1868年,这年也是明治元年)的1月17日,因为这天设置了采用三职(总裁,议定,参与)分课制的陆海军军务课,总裁是有栖川宫仁亲王。为了突出“明治海军”是“天皇的海军”这一点,1868年3月26日还在大阪的天保山进行了第一次“观舰式”,检阅军舰。十六岁的明治天皇在岸上检阅由萨摩等几个藩借给明治政府的加起来总吨位2450吨的六条军舰。顺便说一句,边上还有一艘赶来凑热闹的法国军舰Dupleix,吨位是1800吨。大日本帝国海军最后的“观舰式”是1940年10月11日在横滨举行的“纪元2600年纪念特别观舰式”。参加的军舰99艘,总吨位622,000吨,包括当时因为实施渡海轰炸中国内地而一举出名的九六式陆上攻击机在内的527架飞机参加了检阅,可谓隆盛。但参加者中可能没有一个人会想到在不到五年的时间内,这支海军会灰飞烟灭,几乎全部沉没了在太平洋的海底。戊辰战争结束以后,明治政府除接受来的七艘幕府海军军舰外,各藩还献上了11艘军舰。但管辖这些军舰的兵部省看着这些军舰除了摇头没有别的:除了一艘“东号”是铁甲舰之外,全是一些过了时的木质军舰,指望这些船去“攘夷,只怕玄乎。这艘“东号”铁甲舰也是一艘有趣的军舰,经历十分复杂。一开始是法国人为美国南北战争中的南军制造的“StoneWall号”,后来因为法国人在美国内战中要严守中立而拒绝交付,想卖给丹麦人。但是价格又谈不下来,只好又卖给了南军。可是南军又败了,舰长佩奇把船开到了古巴哈瓦那,私自把船以一万六千美元卖给了古巴总督。后来美国人又把船赎了回去,以四万美元的价格卖给日本幕府。结果是船还在太平洋上走着的时候日本就开了打,当打着星条旗的StoneWall开进横滨港的时候,幕府和明治双方展开了一场争夺战,竞相抬高价格向据为己有。但美国领事馆已经接到国内指示要保持中立,不偏不倚,谁都不卖,其实是在观测风向,要卖给胜利的一方,后来终于在1869年2月交给了明治政府,改名为“东号”。榎本武扬率领的幕府海军的失败有很大一部分要归功于明治政府有了这艘铁甲舰。明治海军的建军目的是从西方列强的威胁中保卫日本。明治政府在一开始并不重视陆军,是以海军为主,陆军为从,所以当时对军队的称呼不是后来的“陆海军”,而是“海陆军”。理由是日本是一个岛国,要侵略日本的敌人只能来自海上,首先得有强有力的海军来抵御敌人从海上的进攻,而陆军在当时还只是用来准备应付国内内乱用的。但是就象俗话说的“人算不如天算”,“仅仅”准备用来对付国内反乱的陆军偏偏就碰上了一个可以让他们大展身手的内乱。1877年就来了一场大内战叫“西南战争” ,被内讧轰下了台的西乡隆盛带了四万人马从九州开始造反。明治政府派出陆军中将山县有朋带了三十万人马,用掉四千多万军费,花了七个月时间才镇压下去。官军中倒是有海军中将川村纯义帮忙做参军,但整个西南战争中海军除了帮忙运过几次兵马粮草之外就没有什么发威的地方,陆军打得苦,死的六万人全是陆军。这六万具死尸就把“海主陆从”四个字给压翻过来了,成了“陆主海从”,1878年12月陆军省参谋局从陆军省独立出来改名为参谋本部,参谋总长就是天皇的幕僚长,而海军从此就成了小二子。小二子是小二子,那只是在天皇面前的位置问题。要有“强大的海军”这一点在理论上还是没有人反对的。海军当然得有军舰,军舰得要人来操纵,这些操纵的人得组织起来,归结起来问题就是军舰,军官和组织这三个问题。1872年明治政府废除了兵部省,改成海军省陆军省分立。首任海军卿(从1885年才改叫海军大臣)是胜海舟。当时胜海舟手里是14艘军舰,三条运输船,合计起来总吨位是13,832吨。胜海舟就提出了个在18年内建成一支合计108艘军舰的常备舰队的计划,但在那时怎么看这个计划都是空中楼阁——那来的钱?明治初期兵部省每年总预算是900万日元,其中陆军是850万,留给海军只有50万。那句“强大的海军”也就仅仅是个很悦耳的口号罢了。当时一开始的明治海军就是这么可怜瘦弱,似乎也看不出会有什么名堂。但是20年后,这个口号居然成了现实。1894年朝鲜“东学党事变”的时候,伊藤博文召见驻清公使兼驻朝公使大鸟圭介公使时,微笑着说的第一句让大鸟觉得要昏死过去了的话是:“大鸟君,你的任务就是在朝鲜制造和清国开战的口实。”伊藤博文为什么就能那么胸有成竹地要和大清开战?这二十年里日本在海军建设上都干了些什么?二. 东亚现代史从朝鲜开始有这么一种说法:最可悲的国家是半岛国家,因为他们几乎永远得不到安宁。看看巴尔干半岛,阿拉伯半岛和朝鲜半岛的近现代史,就能同意这种说法。朝鲜,这个位于亚洲东北部从中国东北部朝着东南方从日本还斜着伸向黄海的南北长达两千两百华里的半岛,一百多年来一直到现在还继续在扮演着“东亚热点”的角色。而充满了战争和流血的现代东亚史的原点,就是从朝鲜半岛开始的。22万平方公里的土地面积,比相邻的中国吉林省稍微大一点,大约是黑龙江省的一半左右。差不多80%的面积是不适于农业的山地,土地也不是很肥沃,但就是在这么一个应该说是并不起眼的半岛,在这一百多年里屡次被战火烧炼,是世界上爆发战争次数最多的地区之一,一直到现在这个世界上军事力量集中密度最高的地区可能还是朝鲜半岛。这是因为朝鲜的地理位置。朝鲜和中国,俄国交界,隔着对马海峡和日本的九州相望。朝鲜半岛由于这个特殊的地理位置,在进入了殖民主义帝国主义时代的19世纪以后,成为大国角逐的竞技场就是很当然的了。对于大清帝国来说,朝鲜只是一个有时候会来朝朝贡,需要赏赐点什么的属国。出于“中央帝国”的威严和传统,大清并没有在朝鲜半岛寻找过什么经济利益,大清需要的是“拥有属国”这件事本身给大清带来的尊严;对于被困在冰天雪地的北极圈里,做梦都想着温暖的南方乐园的俄国来说,朝鲜则意味着一个能通往南方的不冻港;而对于刚刚明白当时统治着这个世界的丛林准则,完成了明治维新,急着要在这个丛林准则下得到能够存活的一席之地的日本来说呢?用一句当时日本首相伊藤博文的话来说,朝鲜是“一把刺向日本腹部的利剑”。有人在讨论甲午战争时喜欢着眼于所谓“东学党之变”,实际上那只不过是中日兵戎相见最表面的直接原因。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甲午之战其实是势在必然,无可避免。“东学党之变”不是引起甲午战争的原因,只是东亚国际关系发展的必然结果,也是日本官界军界长期以来一直在努力经营的结果。朝鲜自古以来就和日本交流密切,日本的江户年间只要换了将军就会有朝鲜通信使前来庆贺,顺便互通音信,日本的对马藩也是锁国年代的朝鲜除了宗主国大清之外唯一与之有贸易往来的外国。朝鲜从日本进口的主要是铜器,陶器,明矾,红绢,砂糖,棉花等,日本从朝鲜进口的主要是虎皮,熊皮,豹皮,狗皮等皮货和人参,鱼翅及熊胆,牡丹皮,黄芪等中药材,1876年全年贸易总额在30万日元,换算成现在的价格大约在三千万美元左右。日本明治政府在成立以后就向朝鲜发出了新政府成立的通知,同时提出了通商贸易的要求,被当时执掌朝鲜大权的大院君拒绝。表面理由是明治政府的国书和江户幕府的国书格式相异,而且明治国书中的“天皇,天朝”等遣词用字属于“僭越”——“皇”和“天朝”只能宗主国的大清才能使用。但是这仅仅是表面上的理由,实际上这些字在幕府政权的国书中都用过。真正的理由是一来是还处于锁国状态之中的朝鲜不想把贸易活动扩大到对马藩之外,二来是朝鲜对新成立的明治政权抱有本能的怀疑。朝鲜始终没有忘记1592年到1598年之间丰臣秀吉的侵略给朝鲜半岛带来的巨大灾难,而丰臣秀吉以后的江户幕府在250多年间没有向外进行侵略扩张,朝鲜朝廷怀疑推翻了幕府的明治政权也是很正常的。不幸的是,以后的事态发展表明朝鲜朝廷的怀疑是有道理的。国书被拒绝这件事在日本引起了一次征韩论的大争吵,虽然主张征韩的西乡隆盛,板垣退助等急先锋在大久保利通等人的反对下下野,征韩没有征成,但这次争吵到后来居然发展成了一场叫做“西南战争”的大规模内战。可见朝鲜半岛对日本来说始终是迷人的诱惑。1875年9月发生的“江华岛事件”,是整个东亚国家关系史上一个非常重要的事件。江华岛位于朝鲜半岛汉江出海口,是韩国第五大的岛。由于其重要的战略位置,这一百五十年来一直就是紧张的焦点。1866年因为大院君禁止天主教在朝鲜的传教,法国人出动了800多兵力进攻江华岛,在付出了40人以上的伤亡以后,不得不悻悻退走,这就是所谓“丙寅洋扰”。1871年,以“科罗拉多号”为首的五艘美国军舰为了四年前美国武装商船“谢尔曼将军号”( General Sherman)被击沉事件进攻了江华岛,在占领了一个月以后主动撤兵。这是所谓“辛未洋扰”事件。一个小国,居然能够两次击败西洋列强,拒绝本来要强加在他们身上的不平等条约,实在是很了不起的。然而,这两次侵略最后都是仅以“洋扰”而结束的根本原因其实是在于无论法国还是美国并没有真正准备入侵朝鲜半岛,因为在朝鲜半岛的前面有着更加美味可口的中国大陆和中国大陆市场。然而日本就不同了,在十九世纪可能朝鲜半岛的经济价值确实不大。但就像那份真伪不明的《田中奏折》所说:“欲征服支那,必先征服满蒙,欲征服满蒙,必先征服朝鲜”,日本要想前往可口的中国大陆,就必须先通过不那么可口的朝鲜。朝鲜,是日本走向世界的第一块跳板。但是当时无论是朝鲜还是大清都没有看清这一点。9月20日由舰长井上良馨少佐指挥的日本军舰“云扬号”在去往中国海城牛庄的路上途经江华岛,井上良馨乘坐的小艇为要求饮用水补给靠近了江华岛,受到江华岛上的朝鲜炮台炮击。小艇立即归舰,“云扬号”上的舰炮对江华岛炮台进行了报复性还击,舰上的陆战队也登陆,放火烧掉了朝鲜军三座炮台,这就是所谓“江华岛事件”。且慢,这只是日本“公刊战史”的内容。实际上根本就不是这么一回事?陆军卿山县有朋在事件后的一句话揭开了谜底:这是“预定计划的实现”。日本陆海军的战史分为两类,一类叫“公刊战史”,是给大家看的;还有一类是锁在参谋本部,军令部的铁柜里,名为《XX年战史》的机密文件,那才是真正的战史。《明治八年海军战史》里面有井上良馨在10月1日写的报告书,里面清楚写明日军的武装小艇进行的是水道测量,在受到朝鲜方面警告以后反而变本加厉向汉江上游汉城方向前进,这才受到朝鲜的警告炮击的。事件以后,日本立即派出了以参议开拓长官黑田清隆陆军中将和大藏大辅(相当于财政部副部长)井上馨为首的代表团乘着军舰就到朝鲜兴师问罪,这个井上馨不是前面那个井上良馨,那个井上良馨是海军军人,后来仕途一帆风顺,一直升到海军大将,名列元帅。这个井上馨是政治家,后来做过日本内相,外相。经过大兵压境的谈判,日本和朝鲜在1876 年2 月26 日签订了《朝日修好条规》,通称《江华岛条约》,这是朝鲜历史上第一个不平等条约,也是几乎整个现代东亚史的起点。江华岛条约标志着着朝鲜从闭关锁国的状态中走了出来,正式成为了大国角逐的舞台。根据条约,日本在朝鲜得到了类似于“租界”似的居留地,日本产品在朝鲜享受了免征关税的待遇。《江华岛条约》的关键要害在于其第一款:“朝鲜国自主之邦, 保有与日本国平等之权”。这一款在现在看来貌似公平,很符合“国家不分大小一律平等”的国际准则,但当时可不能这样解释。朝鲜是大清的属国,日本要动朝鲜的脑筋首先遇到的就是和大清的关系,1876年的日本,还没有完成和大清进行一场战争的准备,它只能想法子在大清和朝鲜之间打进一个碶子,做好法理上的准备以迎接和大清的最后直接摊牌。大清知不知道这件事?大清知道,朝鲜将这件事知会了清廷,日本新任驻华公使森有礼甚至直接向总理衙门提出了“派员和中国官宪前往朝鲜”的试探,但被总理衙门以“向无此规矩”为由而拒绝。清廷,或者说李鸿章本人并不愿意过多地插手这件事。这倒不是大清已经山穷水尽顾不了属国了,大清虽然输了鸦片战争,向英国割让了香港,又经过长毛之乱,元气大伤,可以说是“千疮百孔”,但在外表上还是挺光鲜的,起码在东亚这一块,还没有人敢来起哄架秧子。但李鸿章只求自保,不想多事。既想当宗主国,又不想看到日朝之间爆发战争,因为李鸿章还记得丰臣秀吉侵略日本,最后使得中日朝三个政权下岗交班的历史。所以他主张“当由朝鲜自行主持”,实际上是想通过和平谈判解决问题,避免事态的进一步恶化。李鸿章的思想就是数千年来中央帝国的只求示威严于夷狄即可的传统思想,李鸿章虽然认识到了已经是“数千年未有之变局”,大清面对着的是“数千年未有之强敌”,但是并没有必要时要用战斗甚至是战争来解决问题的思想准备,特别是对日本这个在他看来只不过是“葺尔小国”的岛国。这也不能完全怪李鸿章消极自私或者妄自尊大,得到大清的制度里去找原因。大清不是一个现代意义上的国家,已经面临着被时代淘汰的命运,如果大清还想在这个世界上继续存在的话,不像日本的明治维新那样搞一个彻底的改革是不行的,可是以西太后为首的大清朝没有这个认识,也没有这个愿望,还没有这个决心,更没有这个能力。大清的问题在表面上看来是列强袭来,纷纷要求割地赔款,但解决方法不是买几支洋枪,几门大炮,几条军舰就能够混过去的了。大清的问题出在了统治政权的概念上。所谓大清,只是爱新觉罗家族,确切地说是皇上,或者在当时的环境下更确切地说,是西太后的私产,与别人一概无关。即使李鸿章大人顶着那么多令人眼花缭乱的头衔:太子太傅文华殿大学士直隶总督一等肃毅伯,也只不过是爱新觉罗家族的一介奴才,只要爱新觉罗家族愿意,随时可以让他滚蛋。打个现代社会的比方的话,李鸿章就仅仅是个承包商,他承包的是朝廷或者说是西太后的安全,这个承包商的工程设备就是那支北洋新军和北洋水师。所以在任何时候李鸿章必须首先考虑的是他作为承包商的地位的是否稳固,当然这个稳固取决于它的客户公司——大清朝廷的不会破产和支付能力,但是对于李鸿章来说,他本人经营的承包公司的不会破产问题更加重要。这样一来李鸿章及其清军在以后和甲午战争过程中的所作所为就很容易解释了。割地赔款其实与李鸿章及其承包公司无关,那是李鸿章的客户公司,大清朝廷的事。所以李鸿章所作的一切,都不是在为了那个朝廷,更不用说是那个还不存在的国家,而是在他的公司打算。而大清朝廷上下,则因为防卫的责任已经由李鸿章承担了,一旦出事,只是按照契约合同追究李鸿章及其手下的责任,这个国家到底怎么样了,或者说爱新觉罗家族的财产损失是不会有人关心的。但是日本呢?日本从十九世纪60年代末开始明治维新,颁布了《大日本帝国宪法》,召开了由众议院和贵族院组成的议会,实现了在君主立宪制的国内政治统一和安定,开始了富国强兵。虽然还很落后,但在政治上日本已经是现代意义上的国家了。到1892年,日本的对大清(包含香港)出口额达到了1965万日元,占日本全部出口总额的21.5%,比1884年增长了三倍。而从中国进口的光棉花一项在从1887年开始的五年内就从82万日元增加到了7.5倍的600万日元。值得指出的是:当时清日之间贸易几乎全部掌握在大清商人手中,日本商人仅仅是三井物产在上海和天津开设了两家支店而已。和所有国家一样,在资本主义发展的初期,纺织业就是产业资本的代名词。日本从1887年开始的五年中,纺织业的生产规模扩大了五倍,生产量增长了九倍,纺织品的生产效率已经达到国际先进水平。和所有新兴的国家一样,当时的日本拥有的是最新式的设备,但却有最低廉的人工。比如一捆20支棉纱,在印度制造成本是17.76日元,而日本只需要11.03日元!但是1894年上海的市场价格却不是这样,上海市场价格是印度产棉纱94.54日元/捆,而日本产棉纱是97.2日元/捆,日本产棉纱没有竞争力。这是因为日本产棉纱要加上4.01日元的棉花原料运费和被日本海关课去的棉花进口税和棉纱出口税总共4.90日元。在日本采取了减免进出口关税以后日本产品还是无法与印度产品竞争。日本产业资本把目光放到了在上海直接设立棉纱厂和纺织厂上面,1887年日本第一银行头取(董事长),被称为“日本资本主义之父”的涉泽荣一就提出了这个建议,但被清朝拒绝。当时的驻清公使盐田三郎主张无视上海道台,“模仿其他外国,尽快安装机械,着手实业”。但被外务省以“不应该无视各国与我国的邦交强弱而随意裁量”的理由否决。三井物产只好迂回通过和英国怡和洋行(Jardine Matheson)一起出资在上海办厂。形势就是这样,日本的产业资本主义的发展急切地需要着海外市场和原料供应地,广袤的中国大陆怎么不让日本的产业资本垂涎欲滴?但是日本人都知道,要进入中国大陆,一定要征服隔在中日两国之间而又距离日本最近的朝鲜半岛。这就是日本人制造“江华岛事件”和强迫朝鲜朝廷签订“江华岛条约”的经济社会动力。江华岛条约签订以后,日本产品大举进入朝鲜半岛。朝鲜半岛上流通的中日产品的比率,在1882年时是87比13,而十年后的1892年这个比例变化到了55比45。“江华岛条约”签订后的第二年1877年,日本在元山,1880年在釜山建立了“特别居留地”。这些居留地内的土地只准日本人租借,居留地内的行政权力由日本政府代表掌握,适用日本法律,警察权也由日本人掌握。这些“特别居留地”几乎就是日本领土的延长,朝鲜主权的被侵犯,尤在中国的“租界”之上。进入这种“特别居留区”的是以三菱会社和大仓组为首的各大小财阀,他们利用免交关税的特权,进口英国毛织物,火柴,套取朝鲜通货进行投机,给朝鲜经济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日本商人在朝鲜半岛囤积粮食并将其运回日本国内以解决食粮不足问题,使得朝鲜半岛的米麦价格上涨了两到三倍,在不少地方造成了饥荒。日本人在朝鲜从事的不仅仅是经济,还提出了租借釜山港口的绝影岛以供军用的要求。这些所作所为很自然地刺激朝鲜人的反日感情日益高涨。韩国的儒生们一直在鼓吹的“卫正斥邪论”也就更加广为传播。朝鲜国王高宗李載晃的生父,被外戚闵氏夺取了权力的大院君李昰应正好利用这种形势,交通儒生,又联络了被日本式军队夺取了地位的旧式军队于1882年7月23日发动政变,赶走了闵妃,重掌了政权。政变军队杀了堀本礼造少尉等7名日本军事教官,并且进攻汉城的日本公使馆,日本公使花房义质逃往现在叫做仁川的济物浦,由英国军舰好不容易救走。是为“壬午兵变”。但是朝鲜的那个大院君其实是个只会惹事生非的政治文盲,他发动了政变,以为逼着儿子交出了政权就大功告成了,完全没有想过日本和大清会作出怎样的反应,甚至连儿子高宗的妃子閔玆暎闵妃会怎么做也没去想。朝鲜李氏王朝的明成王后闵妃在朝鲜半岛受到极高的崇敬,闵妃实际上是一个悲剧性的人物。并不是闵妃富有政治才能,而是她的丈夫高宗实在是一个沉溺于酒色,醉生梦死的家伙罢了。像这次政变的导火线就是朝鲜朝廷拥兵不养兵,实在混不过去了就用些掺了沙子的稻谷来敷衍而生出的兵变。但拥有良好的政治嗅觉的闵妃在兵变之前就逃到了袁世凯的兵营请求保护。收到花房义质公使报告的日本政府反应非常迅速,7月30日立即向朝鲜派遣了高岛鞆之助陆军少将率领的步兵第11联队的一个大队和海军陆战队共两千人的大军和仁礼景范海军少将指挥下的四艘军舰,护送着花房公使又回来了。这两位少将也很有意思,后来全做到大臣。高岛鞆之助后来在松方正义内阁中作过陆军大臣,官至中将;而仁礼景范的十年后做到海军大臣,官拜海军大将;这都不算牛,最牛的是那个步兵少佐的大队长,居然是后来做到元帅陆军大将的寺内正毅。8月1日,陆军卿代理山县有朋又下令动员东京和熊本的两个镇台,在熊本编成混成旅团,同时动员了运兵船,准备随时增援。苦主上了门,这大院君该着急了吧?不,他没着急,因为李鸿章也派了吴长庆带了三千人在三艘军舰的护卫下到了汉城,和日军对峙上了。朝鲜长期以来处于中国的属国地位,但又不完全是现在国际政治学上的殖民地概念,而是一种中华文化所特有的一般不会被宗主国来干涉其内政的自治属国。李鸿章其实已经意识到了这种方式的缺陷,想改成更加参与的半直接统治。李鸿章已经认识到了日本之所以还没有对朝鲜提出领土割让,矿山权利和内地通商的要求仅仅是因为大清正在考虑要不要直接驻兵。因此为了今后继续维持朝鲜,必须在朝鲜半岛常驻大军,扩大海军实力和掌握朝鲜的军事外交权力。这次派兵基本上就是出于这种考虑。而不是做大院君的保镖来的。所以此后的处理让花房公使措手不及。当时的外务卿井上馨有点顾忌列强干涉,主张先谈判,谈判破裂以后再开打,在花房公使向高岛,仁礼这两个陆海军少将确认:“弄不好要动手,你们打得过清军吗”的时候,两位少将拍着胸脯说:“如果交火,肯定胜利,你只管去谈”。可是谈判已经对手没了,吴长庆按李鸿章的意思,把大院君装上军舰送到天津关了禁闭,这一关就是三年,连他儿子朝鲜国王高宗亲自求情也没用。这边闵氏家族重掌朝政,朝鲜看起来还是控制在大清手里。有关善后的谈判在大清没有派人参加的情况下在济物浦(现在的仁川)进行。日本提出的割让对马海峡的战略要地巨济岛和海参崴对面的忧陵岛的要求在朝鲜朝廷大势已被大清掌握,而且美国也派出军舰调停的形势下没有实现。朝鲜付出了55万日元的赔偿金以后还是留下了一个致命的隐患:承认了日军在汉城的驻兵权。为了与之抗衡,李鸿章把长驻朝鲜的兵力增加到了三千人以压制护卫日本公使馆的一千名日本陆军,1882年和朝鲜签订了《中朝商民水陆贸易章程》,再次确认朝鲜是大清属国,并派马建忠和德国人顾问穆麟德赴朝掌握通商,外交和关税,提供武器以将朝鲜军队改编为大清式的新军。但是这些做法既不彻底也为时已晚。日本人从这次壬午兵变得到的教训是:他们在朝鲜问题上无法绕过宗主国大清,任何对朝鲜的非分之想,只有在下定和大清进行一场全面战争的决心以后才能实现。然而他们自忖还没有这个能力,还没有下定这个决心。但是这个能力对比在发生变化。19世纪的后半叶,是中华最灾难深重的年代。壬午兵变的第二年1883年,法国出兵中国的另一个属国越南,并且同时攻击了云南,法国海军还攻击了福建,台湾,浙江,控制了台湾海峡,占领了澎湖。日本人把这场清法战争看成天降良机,1884年9月9日,自由党总理(总裁)板垣退助面见法国驻日公使萨奎其,要求法国提供100万美元作为他们在朝鲜搞政变以配合法国人在安南行动的活动资金。那时日本政界全体一致,八仙过海地想在朝鲜策动政变。参议伊藤博文怕被自由党抢了头功,干脆自己上阵,指挥《汉城旬报》主笔井上角五郎和朝鲜独立党的金玉均,朴泳孝联系,具体策划政变计划,并通过驻鲜公使竹添进一郎把朝鲜在壬午兵变后付出的55万日元的赔偿金中的40万元交还给独立党人作为政变资金。当时朝鲜除了这个主张独立的独立党之外还有一个由闵氏家族的闵泳翊领导的“事大党”,“事大”这个字出自《孟子》的“以小事大”,那意思是小国应该跟着个大国,像韩国这样的小国就应该跟着中国这样的大国,几千年都跟下来了,现在也还是大清保险。这两个政党如同水火势不两立,互相指责对方是“韩奸卖国贼”。1884年12月4日晚上金玉均,朴泳孝等朝鲜独立党人发动了政变。是为“甲申政变”。那天,朝鲜国王高宗李載晃在王宫举行宴会庆祝汉城邮政局成立,韩国朝野名士,外国公使武官群集一堂。来客中突然出现了20来个刺客,在金玉均“请安静,请安静”的命令声中,将国王的亲信重臣一一杀死。这时200余名全副武装的日本军人突然开进了王宫,这是汉城的日本公使馆守备队,根据济物浦条约,日本在汉城由驻兵千名的权力,但是当时在汉城的日本兵就只有200名,这次是倾巢出动了。在场的日本公使竹添进一郎站起来大声宣布:“为了防止不测事件,应朝鲜国王的要求日本派兵保护朝鲜国王的人身安全”,这时训练有素的日本兵早把警卫王宫的朝鲜兵不知道给赶到什么地方去了。然后是金玉均们向李載晃国王宣誓表忠,国王也作出一副后悔莫及的样子和闵氏家族领导的事大党划清界限,表示从此以后重用独立党的金玉均们。竹添公使又来了个“此地无银三百两”:“这次事件是因为独立党和事大党的矛盾激化而起,日本和这次事件没有任何关系,日本军队仅仅是应国王的要求而进入王宫”。这就有点太看不起全世界人的智商了。其实政变22天前的11月12日在竹添发给井上馨外务卿的电报中就很清楚地表示:“为了打破在朝鲜清国的优势地位,煽动亲日派的独立党发动内乱”。井上馨向刚刚从欧洲视察回来的伊藤博文参议汇报了朝鲜局势。伊藤博文指示说:“各国对朝鲜问题都很神经质,要慎重行事。不能给人以干涉内政的印象,尤其在公开场合。朝鲜王室不能有生命危险”。于是才有了11月28日井上馨发给竹添的谜一样的外交电报:“许可乙案”,这是因为除了“保护朝鲜国王”的“乙案”之外,还有一个“直接干涉”的“甲案”。政变以后立即成立了以国王的亲戚李载元为首相,朴泳孝为副首相,金玉钧为大藏大臣的新内阁,这个新内阁办事效率还挺高,立即就开了会,决定了这么几条:1. 从此国王不叫“殿下”,改叫“皇帝陛下”,为独立国家的君主。2. 废除对大清的朝贡。3. 废除旧内阁,修改税制,废除宦官。4. 加强王室的透明性等14条,一句话,朝鲜独立了。但是,就独立了一个晚上。实际上还没有一个晚上——到半夜里独立党人和日本人正在一起庆祝“独立”的时候,李载晃就瞅空溜了出去找袁世凯去了。正当竹添公使发现了没了正主惊叫“完蛋了”的时候,袁世凯在下令:“全体出动,进攻王宫,把日本人赶出去”。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大清虽已频临死亡,或者说已经是一具政治僵尸,但在外表上还很可观。如果说以西太后为首的大清君臣全在混吃等死也不公平,他们也还是想整治好大清的。特别在应付这次政变时,一来是袁世凯能干,二来大清也没有了退路。清法战争,虽然有镇南关大捷这样的胜利,但整个战争是大清大败。左宗棠指责李鸿章签下《中法天津条约》是“误尽苍生,落千古之骂名”等等只是攻轩,并没有多少道理。中国失去了安南,那么多属国就只有朝鲜了。现在来打朝鲜主意还居然是一直也有点属国嫌疑的日本,如何不叫大清和李鸿章袁世凯们抓狂。所以这次袁世凯亲自带领500精兵攻打王宫,同时清军还进攻了日本公使馆,把个公使馆给烧了,让你首尾不能相顾。但是这边攻王宫的倒停了一会儿战——放日本公使和日本守备队逃生。袁世凯在没有李鸿章的指示以前,不敢扩大事态。“甲申政变”完全失败,金玉钧随竹添公使从济物浦一起逃往日本。而井上馨在接到“政变完全失败,国王落在清军手中,清军已经完全控制汉城”的报告后立即报告了三条实美大政大臣后召开了有山县有朋内政卿,大山严陆军卿,川村纯义海军卿和伊藤博文参议参加的联席会议紧急协商,结果是由井上馨作为全权大使带领由陆军中将高岛鞆之助和海军中将桦山资纪两名副使率领的两千军队来朝鲜兴师问罪。日本政府的方针是:“谈判的对手是朝鲜而不是大清”,原因之一是除了袁世凯原来就有驻朝鲜的三千人马以外,事发以后李鸿章又增派吴大征带领陆海军五千去往汉城增援,而日本人还没有做好全面战争的准备;之二就是日本政府从《江华岛条约》以后就一直在制造“朝鲜是独立国家”这样一个既成事实。日朝双方在“日本为什么出兵王宫”这件事上扯了一个星期皮以后,以朝鲜方面部分屈服的形式签订了《汉城条约》,内容是向日本支付赔款,朝鲜方面承担日本公使馆被焚的责任,出钱重修日本领事馆。那么手握八千兵马的袁世凯在干什么?就在一边干看着?当然不是,但是袁世凯无能为力,首先日本政府极度警戒在谈判时大清的参与,再三向朝鲜方面表明一旦发现有大清参与就立即“停止交涉”,实际上就在《汉城条约》签字前一天的1月8日吴大征还以“大清钦差大臣”的身份硬闯会场试图扭转局势,但被井上馨以吴大征没有全权证书且与清国的谈判另外进行为由而拒绝;还有一个原因就是12月19日汉城城内的日军败于清军,退到济物浦的时候,英国公使向李鸿章表示过“大英帝国不愿意看到大清和日本在朝鲜半岛交火”的意向,而背后在运动英国是远在东京的伊藤博文参议。伊藤博文在看到袁世凯在汉城作壁上观以后知道了李鸿章的软弱态度后,于1885年2月24日与同为参议的西乡从道赴天津和李鸿章谈判善后。日本方面的交涉要点是:1. 处罚驻守汉城的清军指挥官。2. 清军从汉城撤退。这完全是一种狮子大开口的讨价,但伊藤博文似乎胸有成竹。刚刚大败于法国的大清实际上不是像李鸿章口头上所说,“我们准备大打一场,和法国都已经不辞一战了”的那么气壮如牛的。经过13天六次谈判,双方签订了《中日天津条约》,内容为以下三条:1. 大清和日本在4个月内同时从朝鲜撤军。2. 双方不再向朝鲜派遣军事顾问和教练。3. 日后朝鲜国内有重大变化,双方在派兵以前需照会对方。这个条约的要害在于承认了日本拥有了出兵朝鲜的权力。当时的李鸿章的想法是日本出兵汉城需要三天,而清军到汉城只需一天半。所以即使日军出兵朝鲜,清军也能占先机。但是占了先机以后怎么办,李鸿章好像没有考虑过。纵观19世纪末期中日外交,只能让人扼腕。日本人不是没有失败过,但必须公平地承认日本人犯的错误少得多,而且明治时期的日本人和昭和时期的日本人不一样,会灵活地随着形势的变化而修正错误。而大清号称外交随一的李鸿章和日本的伊藤博文,井上馨们比起来,未免相形逊色太多。这不得不让人感叹,明治时期的日本确实俊才云集。比如此时日本驻中国公使就是榎本武扬,而驻天津领事居然是以后的内阁总理原敬。而大清却是一再一再的失误。1889年又出现了“防谷令事件”。日本商人对于朝鲜半岛米麦的囤积和抢购,使得朝鲜半岛粮食价格飞涨,民不聊生。1889年咸镜道监司赵秉式突然宣布禁止从元山向日本出口粮食。由于这个禁令,日本商人遭受了14万日元的损失,日本政府向朝鲜国王提出了强烈抗议。但是朝鲜方面调查下来的结果是,国王不知此事,赵秉式只是执行袁世凯的命令而已。袁世凯的想法或许没有错,但袁世凯没有认识到世界已经由于殖民主义和帝国主义的出现而变得很小,而且还出来了“国际惯例”这么个根据列强的价值标准而变化的怪胎。随心所欲的行动除了授人以柄除外,得不到任何东西。“防谷令交涉”持续了四年之久,最后在1893年的5月终于以朝鲜政府全额赔偿日本商人的损失而告结束。袁世凯在这起事件中的作用为后来日本煽动舆论和大清开战提供了极好的口实。好像是怕日本人找不到开战的口实似的,第二年又出现了“金玉均暗杀事件”。金玉均是朝鲜独立党的头目,策划甲申政变而被朝鲜朝廷视为“大逆”,恨之入骨,悬赏巨金要金玉均的脑袋。但是金玉均以“岩田周作”的化名躲在日本,受着日本政府的保护,朝鲜朝廷要求日本引渡金玉均被拒绝以后,先后四次送刺客到日本但都失败了。第五次的刺客比较另类,是从法国留学回来,立志要做外署督办(外交部长)的洪钟宇。朝鲜朝廷高额悬赏金玉均的脑袋,可洪钟宇除了必要的经费之外不要钱,他要的是官位。朝鲜朝廷实在是对金玉均恨之入骨,很爽快地就答应了洪钟宇的条件。洪钟宇来到日本,以认识李鸿章公子李经方为诱饵诱使金玉均去上海和李鸿章谈判。如果洪钟宇完全是在说谎,那金玉均也不会上当,这事倒霉就倒霉在洪钟宇并没有完全在说谎。洪钟宇确实认识李经方,而且确实向李经方介绍了金玉均,说金玉均愿意改邪归正,是大清的可用之才,于是在上海养病的李经方确实发出了“家父愿意见金玉均一面”的信息。金玉均在见到李经方的回信时欣喜若狂,满脑子想得就是见到李鸿章以后摇动三寸不烂之舌说服李鸿章采纳他的意见的场面,“哼哼,能同时利用清日两国的,舍我其谁也”,把头山满,宫崎滔天,犬养毅等人劝阻的意见一脚踢出老远,跟着洪钟宇在1894年3月27日乘坐“西京丸”号客轮就去了上海。外务大臣(日本从太政官制改到内阁制是在1885年,此后的“卿”就改成了“大臣”)陆奥宗光拿着报告金玉均死讯的电报气急败坏地冲到内阁总理大臣伊藤博文官邸已经是28日晚上了。出乎陆奥外相的意料,伊藤博文不急不慢地分析了形势:“金玉均是在日本法律保护下的人,这个人被刺客骗去了上海,而且还牵扯到李鸿章的公子,现在就看清国,噢,不,应该说李鸿章如何处理此事了,你是不是准备向清国要求引渡凶手和金玉均的尸首?”“当然。”“不用急,先看李鸿章如何动作,发电报叫上海总领事馆静等国内指示,不要贸然行动。”满腹狐疑的陆奥离开以后,这次来的是内务大臣井上馨,井上馨开口就是“事情的发展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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