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血红》张正隆-14

用“小米加步枪”来形容内战初期一些部队的司令部工作水平,也同样准确而又形象。  游击战和正规战的司令部工作,是有很大区别,甚至是截然不同的。即便是游击战,土八路的一些参谋也不能说是称职的。该参谋的不参谋,不该参谋的瞎参谋,有的甚至不经请示就擅自调动部队。一些堪称游击战专家的师团长和纵队司令,也不习惯于司令部的参谋。打游击打惯了,有的打仗扔了司令部,独往独来,“我就是司令部”。  刘亚楼上任后,很快就引入了正轨。  开辨各种参谋集训队,他亲自去讲课,结合部队实际讲解《苏军司令部工作条例》。请“东总”和纵队、师团首长和有经验的参谋人员现身说法。他自己则率先为范,从“东总”司令部做起,再一级一级抓下去,抓到底,当时挂在他嘴边最多的一句话是:司令部不是指挥部队的机关,而是首长指挥部队的机关。  这也就决定本节只能到此为止了。  能够施展出雄才大略,并独当一面地导演出威武雄壮史剧的舞台,是在天津,是在他当了14兵团司令员之后。  而那是另一位作者那支笔的射界了——那是一定会有出色描写的。  之三:「好战分子」“娘卖X的,给我冲!冲不上去毙了你!”  据说,从连长到师团长,甚至到纵队司令,战场上没这么骂过的不大多。在黑土地上打了3年,入乡随俗,有的就把“娘卖X的”变成了“妈个把子”。以至于进关南下后,有的家乡人竟把他们当成了“东北佬”。  据说,钟伟最能骂,而且始终是“娘卖X的”。  从10旅旅长到5师师长,再到12纵司令员,不光在黑土地上,就是在全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将军中,钟伟也是位极有个性的人物。  他是有名的“好战分子”。  按照时间顺序,应该先写靠山屯战斗。而且,这一仗也比较能表现出这位“好战分子”的性格和作风。  三下江南时,林彪命令5师进至长春路东,配合1纵消灭大房身约一个团的敌人。3月9日,5师到达靠山屯西南。夜间行军,白天睡觉。黄昏起来准备赶路,听见西南姜家屯和王奎店那边乱哄哄的。一侦察,是87师262团两个营。  钟伟说打,有人说咱的任务是去大房身。钟伟说:什么娘卖X的大房身,送上门的敌人给我打!  14团一个冲锋攻进姜家屯,俘敌200多。王奎店连攻数次未下。  有的老人说,正在这时,林彪来电报,命令5师速去大房身。钟伟说:把这股敌人吃掉马上就去。哪知这股敌人跑到靠山屯,和264团一个营会合了,拼死抵抗。林彪又来电报,催促执行总部意图。钟伟说:我这儿都快吃掉一个团了,一大堆俘虏,也拔不出脚啦!  15团连冲四次都未成功。这时,88师和87师主力分别从农安和德惠赶来增援,林彪的电报也到了。有人说:这回不走也得走了。钟伟拍起了桌子:谁再说走,我就毙了他个娘卖X的!一边组织攻击、打援,一边给林彪回电:现在正是抓大鱼的好机会,我就在这打了,快让1纵它们都来配合我吧!  老人们说,这一仗打了个本末倒置,把1纵和2纵都调过来,把林彪都指挥了。林彪后来说:要敢于打违抗命令的胜仗,像钟伟在靠山屯那样,三次违抗命令。有些情节是值得推敲的。或者是老人们记忆有误,或者干脆是有意的演义。  但演义也好,记忆有误也好,都是绝对符合钟伟其人的性格真实的。  听说打仗,后脑勺都乐开花,那劲头就像今天年轻人赴约会,谈恋爱。开会就抢任务,抢硬仗,抢不到就“娘卖X的”。他这边打胜了,别人还在那儿啃,他就去打“小报告”:我说他不行嘛,怎么样?这回该我们上了吧?  爱打仗,气魄大,决心硬。在苏北时,一次打日军。两个炮楼,打下一个,另一个怎么也打不下来。连长是新调来的,不知钟伟脾气,有点犹豫。钟伟对警卫连长说:你去告诉他,一小时内打不下来,提头来见。警卫连长跑去说:快打吧,支队长(团长)要枪毙你了!那个连长一咬牙,打下来了。  打仗不要命,可从来不耍蛮。那蛮都是面上的。战前亲自侦察,敌情我情,天候地形,能不能打,怎样打,会不会出现意外,出现意外怎么办,全都有数。  打起来,不在师部,就在连部。战场瞬息万变,战机稍纵即逝,一般都脱不过他的眼睛。特别是打到节骨眼儿上,能不能再坚持一下,他的决断,十有八九都是对的。用5师一些老人的话讲,那脑袋,咱十个八个捏一块也不如他一个,比电子计算机还灵快。  在黑土地上每次战斗中,几乎都能看到他的身影。勇猛似虎,矫捷似鹿,机警狡猾得像狐狸。  《东北三年解放战争军事资料》中,是这样评价5师的:该部队系东北部队中最有朝气的一个师,突击力最强,进步快,战斗经验丰富,攻、防兼备,以猛打、猛冲、猛追,三猛著称,善于运动野战,攻坚力亦很顽强,为东北部队中之头等主力师。⑥在东北野战军十二个主力纵队三十六个师中,这个评价是最高的。  5师是一头雄狮率领的一群雄狮。  能打还能抢。  在苏北时,10旅向盐阜区要粮要钱,区里没给那么多。钟伟就让侦察排在河边埋伏着,把区委书记抓住揍了一顿。区委书记告到黄克诚那儿,黄克诚批评钟伟。钟伟装糊涂:八路军抓共产党的书记,竟有这种事?天下奇闻。  1947年秋天,“东总”两辆弹药车路过郑家屯5师驻地。钟伟招招手,上去一个连就把弹药卸了。押车的干部说:这叫我回去怎么交代呀?钟伟写张条子:就说我钟伟收下了。都是八路,都打国民党,什么你的我的?  一些老人说,这种事钟伟可没少干。弹药,吃的,穿的,用的,也不管是“东总”还是兄弟纵队的,路过他那儿,看着挺好,写张条子就没收了,就像收买路钱似的。  战场上更能抢,而且越抢越精明。  战前,让战士衣兜里揣上条子,攻进城里就贴,到处都是“5师缴获”的条子。有些武器和仑库本是别的部队缴获的,也被5师贴上条子。有时官司打到“东总”。兵慌马乱的,也没留人看守,怎个说得清?5师却振振有词——有条子为证。能抢东西还能抢人——抢俘虏。冬季攻势打文家台,新5军军长陈林达,本是3纵抓获的。5师上去就给抢了过来,还把3纵的人也打了。  黑土地上颇有几个两头冒尖的部队:打敌人凶,抢东西凶,对兄弟部队和老百姓也凶。用一些老人的话讲,是名副其实的“野”战军——野得很(后面将专门谈谈这个问题)。  不但能抢,还能捞钱。  5师在苏北时就能做买卖,到东北后更是大做特做。开烧锅,办商店,又做买卖又当兵。兵当得雄壮,买卖做得红火。这在当时商业萧条,军费无着的情况下,于军于民都大有好处,东北局和“东总”是提倡的。可钟伟还要贩大烟,因为这个最来钱。  一位曾经贩过大烟土的老人说,这是犯法的事。当时各级部门对大烟贩子查得很紧,弄不好都得掉脑袋。钟伟不理这一套,对我们说:你们只管给我干,我有脑袋你们就有脑袋,怎么抓的怎么给我送回来。  能抢又能捞钱,5师财大气粗,吃得好,穿得好,身体好,冲锋陷阵格外有劲头。  还能吃能喝,能玩会玩。  每到一处,有什么好“嚼古”(东北话,即“吃的”),从名酒、名菜到各种有名的特产,钟伟都要尝个肚儿圆。打完仗了,把部队交给政委、副师长,就回哈尔滨跳舞去了。看到师长回来了,干部战士就明白要打仗了。  这种情况,可不止钟伟一个。  还玩女人。  一些老人说:天下事,没有钟伟不敢干的。  还说他几乎和哪个政委都合不来。对的错的,什么都得他说了算,不然就“娘卖X的”。  辽沈战役前,钟伟调到新成立的12纵当司令员。他是黑土地上唯一一个由师长直接提为纵队司令的。据说,此前“东总”曾要他到一个纵队当副司令。他说:要是瞧得起我,就让我当司令。我是宁当鸡头,不做牛尾。  据说,1955年他被授予少将军衔时,好长时间不佩戴——嫌小了。  50年代初,南京军事学院有个“将军班”。我军很多赫赫有名的将军,都是这个“将军班”的第一期学员。钟伟也是。学院有苏联顾问,主要讲苏联军事学术。钟伟不满意:这个“格勒”,那个“格勒”,我们的三大战役比谁差?应该多讲讲我们的。总唱反调,特别是对原国民党陆军大学留用的教员,教员讲东,他就说西。教员理论上当然有一套,他那张嘴巴也不饶人。没有“娘卖X的”,就讲当年某某战斗就是这样打的,就打赢了,你说谁对?教员说什么呢?他们当年教出的学生,不都是眼前这些“学生”的手下败将吗?  1959年庐山会议后,北京军区参谋长钟伟,说了些犯忌的话,退出军界,任安徽省农业厅副厅长。  据说,“文化大革命”中两派武斗,他看看又坐不住了,说:这些娘卖X的造反派,连栋破楼也攻不下来。有人来找他,他就如此这般几句话,一下子就结束了战斗。后来一查黑手,那还有个跑?  坐牢期间,如果能够看到报纸,一闻到这个世界哪儿又有了枪炮声,他那颗心一定痒痒得受不了。  据说,平反后他去找黄克诚,要求工作。黄克诚说:你说安份守己呆着吧,若再打仗会去找你的。  儿时听老人讲“古”(即听故事),有时一个“古”完了,就听到一声慨叹:打江山的人,不一定就能坐江山哪!  身材瘦削、精灵强干的钟伟,当为其中类型之一。  《中国人民解放军将帅名录》第3集293页写道:钟伟,湖南省平江县人,1915年出生,1984年去世。  战场是他的乐园。枪炮是他的玩具。硝烟是他最清新的空气。弹丸的尖啸是他最倾心的音乐。曾被当代青年称为“三等残废”的平江人,就是为着军人的事业来到这个世界上的。走上战场,就像个杰出的乐队指挥走上前台,挥动指挥棒,整个灵魂立刻就陷于陶醉般的兢兢业业之中……  我能够想像出他失去“指挥棒”时的痛苦。  可又该怎样理解“天下事,没有他不敢干的”呢?  其实这一切都是可以理解的。当然,理解起来挺难。  理解任何人都不是件易事。 雪 白 血 红  第18章 “黑土地之狐”   濒临松花江主流,在第二松花江北部的哈尔滨,满语的意思是“晒网场”。  这古老的名字,会幻化出一幅古朴而又动人的图画:在遥远的年代,以捕鱼业为主的松花江人,满载而归后,在这里歇息,晾晒网具。江水清清,船儿悠悠,两岸葱绿,天空湛蓝。汉子们赤铜色的肌肤在蓝天绿地间闪耀,在清碧的江水中腾跃。女人清润的歌声滴着欢笑和情爱,在天地间和浪花中逐戏。服饰各异的赫哲和女真族孩子们,狗儿羊儿似的在草地上滚成一团。热了,累了,就鱼儿似的跃入水中。蓝天大地盛不下人们的欢乐,松花江日夜不息地流向远方。  从哈尔滨向南,普通快车的第一个停车站,叫“双城”。  双城县党史办公室的同志说:双城历史上颇有几个“人物”。伪满洲国八个大臣中,双城出了两个。那位在国民党上层也算有头有脸,“八·一五”后的“东北行政委员会”中仅逊于熊式辉的第二号人物莫德惠,也是双城人。如今台北还有条“双城街”,莫德惠就住在那里。  不过,双城人话题最多的,也着实使双城红火一阵子的人物,还是来自湖北黄冈县林家大湾的林彪。  现在的双城县人民武装部,就是当年东北民主联军、东北野战军前线指挥所旧址。  这是一座古色古香,富丽堂皇,如今已有些破败的建筑。漆皮剥落的原始的大木门,嵌在灰色的水泥墙中。院子青砖铺地,墙是同样的大青砖。六根一人粗的红色木柱,擎着两米宽的廊檐。檐下青砖上雕刻着凤凰、麒麟、花草,做工精细,栩栩如生。青一色小叶瓦,像天安门城楼式的飞檐上,蹲伏着青色的麒麟。  东西各一四合院,中间一道月亮门。西院为参谋处,东院住林彪。  林彪在黑土地的3年生涯中,两年左右是在这里渡过的。  从三下江南到夏、秋、冬三大攻势,直至辽沈战役前夕,林彪就在这里织网——编织战争的血与火之网。  寒暑表  热情的双城人,从厚厚的泥封中,为我找出一本残缺不全的《林副主席东北解放战争期间在双城住地纪念馆内容介绍》。其中,有个《寒暑表的故事》。  据说,这是两尺多长的特制的寒暑表。人武部的同志几年前还见过这个“笨家伙”,扔在仑库里,也不知来历,也不知弄哪里去了。  每到一地,秘书第一件事,就是选个合适的地方挂上地图。林彪就以地图为起止点,开始踱步。到双城后,又多了个起止点,就是在窗外屋檐下那个笨重的寒暑表。  天越冷,出现在寒暑表前的次数越多。在时连大衣也不披,就那么站着,看看寒暑表,再看看天地风雪。有时还把一双像面包一样苍白的手,伸到风雪中冻上一会儿。  古今中外,杰出的军事家中不乏杰出的政治家。一个杰出的军事家当然不必是一个天文学家,但他必须懂得老天爷的喜怒哀乐,看老天爷的脸色行事。从草船借箭到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珊瑚海大战,例子不胜枚举。  知己知彼还不够,还要知道老天爷和土地爷。林彪看地图当然不仅是了解土地爷,但他看寒暑表则纯粹是要和老天爷套近乎,交朋友。  黑土地上的第一个冬天,给林彪的印象无疑是深刻的。他早就在算计着这个冬天了。  1946年10月31日,“林彭高陈”在给“中央并告萧江程罗”⑦的电报中,说:㈠目前敌人利用松花江阻止我北满部队而集中主力进攻南满与西满。最近正在布置攻洮南,但长春以北敌兵较空虚,只新一军两个师及七十一军一个师,六十军一个师及其他地方部队。我军拟以五个师的兵力,令火车运输从哈尔滨经齐齐哈尔绕至松花江以南再步行向敌发动攻势,以各个击破的方法求得歼灭敌人,以破坏敌人攻洮南的行动及策应南满和破坏敌人攻哈尔滨的计划。  ㈡因敌人已深入西满南满,而关内尚未增加出关的条件下,我们突然出现在松花江以南进攻,故敌必无力将我驱逐,而在约一个月以后,彼如调兵向我进攻时,届时松花江已结冰使我运动甚为自由。故目前出击不致被敌打回,一个月后敌有力打我时届时已无后路顾虑。  ……  瞻前顾后,走一步,看几步。林彪的算盘,方方面面,拨拉得周周到到。  很多老人讲林彪会打仗,打巧仗,其巧之一,就是善于调动老天爷和土地爷。天上,地上,把一切可能利用的条件都比较充分的利用起来,把这些有形无形的条件编制成有力的纵队和兵团。  杜聿明在这个季节实行“先南后北”计划,算是失了天时,又丢了地利。他也是没法子。就像蒋介石迫不及待发动内战一样,时间不是他们的朋友。拖下去,共产党会一天天在人民中间发展、壮大。“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宁肯失去老天爷和土地爷,也要趁林彪羽翼未丰满,把他打垮,吃掉。  不公平的“球赛”  从蒋介石到他的士兵,都说共产党搞“人海战术”,好像共产党“犯规”了,以多凌少,欺负人。  任何体育竞赛都有规则。球类比赛最重要,也是常识性的一条,是双方上场人数必须相等。拳击台上,不但不能两个打一个,还对运动员的体重做出规定,分成各种级别。  可在黑土地这个竞技场上看到的,几乎全是另一种情景。每次战斗,共产党上场的“运动员”,总是超过国民党。少则两倍、三倍,多则四倍、五倍,甚至七倍、八倍。这确乎有失“公道”。  可战争不是体育比赛。孙子说:“兵者,诡道也。”岂止是“诡道”,简直是残酷、残忍之道。成吉思汗允诺士兵,攻下城池后,可以随意淫杀抢掠。人类进步到40年代,广岛、长崎两声巨响,不分男女,不论老少,全吃了原子弹的大锅饭。战争绝不是慈善事业,所以就没有么什规则可言。战争只有胜负,不择手段地取胜——胜者王侯败者贼。  在战争的竞技场上,总能以多打少,那是指挥员的水平。  也是人心——你国民党能发动起那么多人参军参战吗?  而在双方兵力相当,或是少于对手时,仍能以多打少,那就不仅是水平,而是天才了。  要以多打少,就要集中兵力。要集中兵力,就要走。要多走,快走,不分昼夜地走,顶风冒雪地走,不吃饭、不睡觉地走,拼命走。  四渡赤水后,埋怨毛泽东尽走“弓背路”,要把部队拖垮了的林彪,在双城那个四合院的青砖地上踱着步子,一封封电报飞向各个纵队。忽东忽西,忽南忽北,忽进忽退,把部队支使得颠颠跑,团团转。那情景好像不是打仗,而是行军大竞赛,看谁走得多,走得快,然后得金牌、银牌或铜牌。  林彪说:“不要怕疲劳而累死人,因为疲劳而累死人总比慢了而受伤损失小得多。冬季作战向巨流河前进时累死了人,但不要怕,要忍一口气,咬紧牙关赶路,这时吃一点亏是有很大代价的,怕吃苦,怕走路,反会牺牲更大”。⑧林彪很喜欢那些走路不要命的部队。  一些老人说,对于这种大运动量的运动战,开头很多人不理解:兔子没抓着,把鹰累死了。那冤枉路也真没少走。有时好歹快到地方了,一个电报,调头双往回跑。不跑也还真不行。东北铁路多,大都是国民党占着。人家增援快,一个师能当几个师用,火车头唿哧唿哧几股烟就到了。走脱被动,走出主动,打了胜仗,再走就痛快了,有劲了。流汗总比流血好。南下打衡宝战役时,配属四野指挥的兄弟部队,开头也不习惯,后来就好了。  最漫长的道路,常常是通往胜利的捷径。  “空军司令”  林彪打仗,经常直接指挥到师。特别是打运动战。重要战斗,重要方向,有时还直接指挥到团。  当年“东总”和四野的秘书、参谋人员都说,林彪的电报,一般都是先师后纵队(军)再兵团的顺序发出去。署名“林罗刘”、“林罗刘谭”、“林罗赵”⑨,经常是电报发走了,再送给“罗刘”,“罗刘谭”,“罗赵”看。衡宝战役后期,林彪病了,倒在床上指挥,电报记录完了,秘书代“林罗赵”签上名就发走了。  打下锦州后回师打廖耀湘兵团,有的师在哪儿,纵队不知道,林彪知道。有时兵团正在执行第一封电报指示,师里已经按照变更命令的第二封电报行动了。  兵贵神速,瞬息万变。按部就班地一级一级往下传,敌人早跑了。  据说,大将风度的4兵团司令兼政委陈赓,曾风趣地说:在“林总”指挥下打运动战,兵团司令是“空军司令”,可以睡大觉。  老人都说,当时人们对林彪佩服得很。对这种越级指挥什么的,没有人说什么。说他“独断专行”,是后来的事儿。  有的老人说:指挥错了,那是独断专行;打了胜仗,他是正确的,能说是独断专行?  据说,蒋介石也经常这么干。东南西北,一个电报发出去,坐在南京指挥战场上的师团。  同样是越级指挥,林彪与他的校长几乎毫无共同之处。这不仅因为校长一个电报,就把前线指挥官搞得无所适从,而学生则统一了部署,争取了时间,使部队形成了拳头。还因为林彪并未大包大揽,而是让他的部下充分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几位在黑土地上当过师长、政委的老人说,部队行军到达指定地域,第一件事就是向林彪报告当面敌情。三下江南时,林彪要求20分钟内就得将下面敌情报告给他。十几个师,到地方不过个把小时,情况通报就下来了。这就逼着你往前跑,不打官僚主义仗。一仗下来,林彪6小时内要简报,24小时要详报,逼着你总结经验教训。把你搞得紧紧张张的,脑子里一点空儿也没有。  “走麦城”  林彪脑子里那个不停转动的车轱辘上,每个时期都有一个主题。四平撤退后,大讲莫斯科撤退。一下江南前,一些人觉得美械装备厉害,有畏敌怯战情绪。这个时期的电报,就强调勇敢,勇敢就是胜利,要敢于刺刀见红。此后,根据地半不熟,又多在敌占区作战,敌情很难掌握,仗又不能不打。于是,一向稳妥的林彪,就一反常态地提出,“只要有六成胜利把握即决心打”并给起个名叫“硬拼仗”。“六个战术原则”,也都是根据各个时期的主要矛盾,总结出来的。  林彪要求秘书和参谋向下传达命令时,重要问题要交代三次。  有人说这称之为林彪的“重点主义”。  打了败仗,”重点主义”就更重了。  黑土地上较大的败仗,一是二下江南攻德惠不下,二是夏季攻势中的四平攻坚战。  据说,在四平攻坚战后的“东总”高干会议上,林彪曾三次站起来检讨:这次四平没打下来,不要你们负责,主要是我情况了解得不够,决心下得太快。不马上攻,围城打援最好。先消灭援军再攻城,就能攻下来。另外,这次攻城还暴露了我们攻坚的技术差,这也主要是我平时研究得不够。  大会讲,小会讲,专门开会讲。不是要把谁讲得抬不起头,而是为的使大家从败仗中振作起来。怎样振作?把教训无巨细一条一条摆出来,摆深摆透,摆得明明白白。然后,再一条一条理出对策,反复演练。一句话,要赢得明白,更要输得明白。  一些老人说,林彪非常善于总结经验教训,特别是教训。一个败仗讲起来没完。吃亏是师傅,坏事变好事。若没有四平“走麦城”和大讲“走麦城”,辽沈战役前的攻坚大练兵,就不会搞得那样深入、彻底,锦州就不大可能那么快打下来。  林彪不但抓住自己“走麦城”不放,还注意吸取别人过关斩将的经验。  像1946年9月12日这样的电报,笔者还见到几封:军委:我们甚盼吸收关内作战经验,望将冀鲁豫及苏北等地的作战经验特别是夜战经验在战役,战斗,在技术上的各种办法陆续告我们以便研究吸收。                       林                       文日  1948年10月23日,林彪、罗荣桓在给各纵队并报东北局、军委的一封电报中,剖析了沙后所和王道屯两个战例(影响并不很大,但颇典型的两个“不良战例”)。毛泽东在向各野战军转发这封电报的电报中说:这种情形,恐怕不但东北部队有,你们所属部队也会有的,不过你们在战术问题方面给我们反映太少,我们无从知道。⑩采访中见到那么多战例,一本又一本,厚厚的,而且大都是精装本。其中,没见到一个打败仗的战例。  据说,美军的军事演习,为了使官兵对未来战争的残酷性认识得更深刻,促使其刻苦训练,每次“战斗”都是敌胜己负。  千篇一律,难免使人厌烦,因而那效果是令人怀疑的。但是,战例战无不胜,是否也走了极端?  “东北王”其人  有的老人说:林彪这个人我讲不清,你也写不清。  有的老人说:真要讲起来,谁都不能信。  末了,几乎都要补充一句:他后来怎么变成那样子,我可不知道呀。  (一) 像个苦行僧  “机智”、“敏捷”、“果断”、“刚毅”、“深刻”、“冷静”、“稳健”……用这些词形容林彪都不过份。但千万不能说“幽默的林彪”——尽管人们经常把“机智”和“幽默”联在一起。  除了一位老人,别人都说从未听林彪讲过笑话。这位老人敢也只经历过一次。是秀水河战斗后,到抚顺参加东北局会议,在饭馆吃过饭,不知兴从何来,林彪讲了一个笑话。  如果有个题目,应为“一个苏联人和一个中国人对话”。  苏联人:喝酒吗?  中国人:不。  苏联人:抽烟吗?  中国人:不。  苏联人:嫖女人吗?  中国人:不。  苏联人:那活个什么意思呢?  中国人:……  讲的和听的,都没笑。  这个没有引发笑声的对话,对于讲笑话的人,倒是够意味深长的。  林彪不吸烟,不喝酒(必要埸合,象征性喝一点),也不讲究吃。  每顿两菜一汤。大多是白菜(或酸菜)炒肉,有时是炒瘦肉丝,或是炒鸡蛋什么的。另一个固定是黄豆:炒黄豆,或炸黄豆,或煮盐豆,或是豆腐。反正黄豆是必不可少的。不但饭桌上顿顿有,平时也抓着吃,就和黄豆过不去。来了客人,也唏里哗啦倒一盘,好象谁都和他一样爱吃炒黄豆。  “永远健康”时,也爱吃炒黄豆。  有时加盘菜,他就说:别这样嘛。有时也不说,也不吃。再就不加了。  秀水河子战斗前,在法库,一个地主听说来了个“总司令”,请吃饭。  有个酸菜炒白肉。瘦巴巴的林彪从不吃肥肉。被劝不过,试探着吃了口。  从不谈论吃喝的林彪回来后,说:好吃,好吃。连说两遍,又说:再不能吃了。意思是,再不能到有钱人家吃饭了。  和林彪吃了近两年饭的季中权老人说,和他吃还不如和警卫员吃。  据说,罗荣桓和刘亚楼吃得都很好。下边一些纵队司令和师长,团长,就更不用说了。“大烧锅”李作鹏等人能吃能喝,会吃会喝,就在林彪眼皮底下吃喝。  不讲吃,也不讲穿,给什么穿什么。量体裁衣,伸胳膊伸腿的,裁缝怎么摆弄怎么是,像个木偶。从未听他说过哪件衣服质地如何了,样子好坏了,合不合身了什么的。  还不爱玩,也不会玩,什么嗜好也没有。在双城打过两次猎。刘亚楼看他太累了,鼓吹去的。到哈尔滨邀请他去跳舞,有时去,有时不去。舞姿平平,总不长进。一次,苏联驻哈尔滨总领事馆举办舞会。一个苏联女人,不知嫌林彪是个“三等残废”,还是嫌他刚从双城回来,身上有股味儿,反正是拒绝了他的邀请。尴尬极了。总领事大发雷霆,呜哩哇啦把那位高傲的女同胞臭骂一顿。那以后,舞就跳得更少了。  有时看看书。一是军事,二是哲学,都是马列和毛泽东著作。看得认真,红蓝铅笔划得沟沟道道的。三是医书,都是中医书,边学边用,活学活用,给自已开药方。一次让秘书去买砒霜,秘书吃了一惊。他说:你不懂,我这种病吃点砒霜好。有次吃错药了,半夜三更爬起来,双手扶墙哆哆嗦嗦去开灯。秘书醒了,来扶他。他说:没关系,有点不舒服。  都说他生活枯燥乏味儿。  有人说他像个苦行僧。  (二) 像个呆子  不光对身边人吃吃喝喝不管不问,别的什么事也不管不问。  谁军容风纪不整了,谁喝醉了,谁吵架了,他都好象看不见,听不见,不知道——两耳不闻窗外事。  四平保卫战期间,警卫员坐在炕上擦枪,走火了,一梭子子弹穿过窗户从屋檐下射出去。人们脸色全白了。正在屋外窗前踱步的林彪,停了一下,“嗯”了一声,继续踱步。在哈尔滨,一个警卫员大白天上街,枪叫人抢跑了,衣服扒得就剩条裤头,窝窝囊囊哭着回来了。大家这个气呀,说你算什么军人,男子汉哪。林彪停止脚步,瞅瞅那个警卫员,又瞅瞅大家,那目光像不食人间香火似的;这有什么值得惊惊怪怪的呢?  中国船舶工业总公司军工部主任夏桐老人,自称是“二烧锅”。平津战役后,南下到武汉,给林彪当了3年秘书。衡宝战役打响前,他喝多了,醉得稀里糊涂。醒来见大家忙得一塌糊涂,一下就吓醒了。他提心吊胆地瞅着林彪,林彪好像根本不知道,再没提这事儿。  季中权老人说,林彪跟他生过一次气---近两年就这一次。  1947年春,他和双城一个姑娘谈恋爱,要结婚了。他不够“278团”条件[注:27岁,8年党龄,职务正团],年龄不够。林彪是个非常注意政治影响的人。东北局书记,民主联军总司令兼政委的秘书,带头违犯“278团”规定,会造成什么影响?爱情价更高,党纪军纪更严厉。他想好了,只要林彪说出个“不”字,就决心咬牙吹了。林彪却始终没说什么。结婚时,新郎请岳父母下顿馆子,花2元7角钱,林彪还写个条子,让供给处报销了。  但是林彪明显地不高兴了,生气了。其明显的尺寸,微妙得也只有季中权才能觉察出来:过去是“小季,记录”,现在成了“季秘书,记录”——多一个字,变两个字。  婚后不久,他就离开林彪了。  是他自已要走的。  在延安时季中权就和叶群在一起,都是中央研究院党委会干事,还是叶群的党小组长。都是学生出身,挺谈得来。有人追叶群,叶群不干,还请他出面帮忙。叶群“提升”为林彪夫人后,气魄就不一样了。在东北,除工作外,林彪从未让季中权干别的什么,叶群则抓住影就“季秘书”,“季秘书”,什么都支使。工作苦呀累呀,他都不在乎,最忍受不了的就是叶群那个样子:“林总”都不这样,你算老几?”到延安去的青年学生,一是追求国格,不当亡国奴,二是追求人格要自由,平等。倘若换个人,他也能忍着。可你叶群也是一样的学生,怎么当上“太太”就变了嘴脸?  他早就想走人了。现在违犯了“278团”规定,无形中不知会给林彪带来什么影响,他觉得对不起林彪,走了也许能好点,反过来再想想,又有点舍不得,再一想叶群,还是走人。  是哈尔滨铁路局公安处长李言(去世前为中国社会科学院法学研究所党委书记)把他弄走的。在延安时,李言是中央研究院党委书记,季中权的老首长。把他弄到公安处当了个科长。(老人说:到公安处吃得可好了。在哪儿也比在林彪那儿吃得好。)一个铁路局公安处长,敢把“东北王”的秘书撬走。这在今天看来,也真够“胆肥”的了。  在一起生活两年左右,不能说没一点感情。更重要的,大概还在于季中权出色的工作。季中权走后,秘书增加到两个,后来又增加到三个。季中权一个人,又是最艰难时期,一切都处理得妥妥贴贴。  林彪和季中权谈话,做思想工作希望他留下。讲什么工作都是革命工作。讲秘书工作的重要意义。讲也不会总让你当秘书。又讲毛主席有个秘书,一干就是10多年。等等,等等。  季中权心里说:你扯到哪里去啦!  据说,在“东总”一次高干会上,林彪讲了个故事。二次世界大战中,一个苏军士兵趴在雪地上修理汽车,快冻僵了。有人问他,天这么冷,怎么还这样干?那士兵哆哆嗦嗦地说:斯大林知道我!斯大林知道我!林彪问:这种政治工作是怎么做的?我们应该受到什么启示?  能从这样一件小事中透视出政治工作的威力,并“活学活用”的东北局书记,民主联军政委,在黑土地“万花筒”时期,对国内外政治大风云看得那么深透,60年代又大抓“活思想”,此刻,对每年一起生活,工作的秘书的“活思想”,竟然一无所知到这种地步!  大智若愚——也算愚到家了。  这倒正应了蒙哥马利的一句话:“极端紧要的是,一个高级指挥官绝不应埋头于琐事堆中。刘亚楼说:把他抓回来。林彪说:要尊重他的意见。有的老人说:林彪尊重人格,把你当人待。在黑土地上在林彪身边工作过的老人说:给林彪当秘书,当警卫员,当厨师,非常好当。林彪性格孤僻,不善交际。在锦州西部准备打大仗,有敌人,没部队,林彪急得半夜爬起来踱步。梁兴初1师和黄克诚3师到了,多少年没见面,大家“林师长”,“林师长”地叫着,恨不得抱着行外国礼。林彪“嗯”着,握握手就问部队怎么样,装备怎么样,情绪怎么样。不明底细的人看着,那情景,用句黑土地上不大文雅的话讲,就像“热脸贴到了凉屁股上”。  临死也不认识元角分人民币的林彪,不会寒暄。不打仗时,经常有些纵队和师领导来看他(那可没有“讨好”,“溜须拍马”或者打谁几句“小报告”什么的)。也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他“嗯”几声,倒些炒黄豆,问几句部队情况,再就没话了。有事找参谋处的人,开门见山问几句,或是交代几句,你就自动走人。简练,明晰,用有的老人的话讲,“都是指挥作战语言”。平时也是。  林彪从无脏话。这在当时是不多见的。比较典型的,是林彪以后的“东北王”高岗:小资产阶级的狂热性就像个鸡巴,动不动就硬了起来。  会场上男男女女的,高岗就这么讲,面不改色,正儿八经。  据说,林彪不背后议论人。去锦州打大仗时,一路上,李作鹏等人发牢骚:能打的没枪没炮,破枪烂炮,不能打的就差没飞机了,这仗怎么打?林彪说:别这样讲嘛,先来的是有功的嘛。林彪这样讲着,在锦州却为此事,当面批评了冀东部队一位负责人。  林彪挺清高,但据说并不使人觉得高傲。在舒兰接到决定由他担任东北局书记的电报后,东北局让他到哈尔滨去,他迟迟不去。有人以为他是拿架子:你们反对我,怎么样?还是我对了吧?后来发现,他是想等等,看看杜聿明的动向再说。几天后,高岗来接他。从五常到舒兰不通火车。林彪说:咱们走吧,别让他再换车,跑这么远了。  费翔唱“冬天里的一把火”,林彪夏天也像一块冰,喜怒哀乐从不写在脸上。前线传来多大好消息,他“嗯”一声,露出点笑意,一闪即逝。辽沈战役后,万众欢腾。林彪那脸色,那步子,还是那样子,几乎看不出什么喜色。  林彪讨厌繁浩礼节,喜欢清静。有的老人说,林彪的喜静,进城后就有些病态了。一些老人说,在东北还看不出来。白天挂窗帘,在东北也是常事。  据说,这也是林彪离开哈尔滨,住到双城的原因之一。  据说,叶群生林豆豆后没奶,又是早产,让林彪设法弄点奶粉什么的。林彪说:延安这么困难,怎么弄呀?叶群说他“呆”:比你官小的都能弄到,你这么就不行?林彪说:人和人不一样。  (三)战争!战争!战争!林彪踱步的形象,很有幽默感。  不论春夏秋冬,也不管枪炮声怎样在耳边隆隆震响,步子总是不紧不慢,匀速运动。  你尽可以说这是一个大将军运筹帷幄,或是成竹在胸的从容、镇定和自信。也可以说是一个无所事事,甚至是一个百无聊赖的人,在那儿无所事事、百无聊赖地随意走动。  ………  据说,进城后,林彪很少看战争影片。  对于一位身上有五处枪伤的元帅,这实在是够令人费解的了。  据说,进城后,林彪在家中从不穿军装,也不让身边工作人员穿军装。  这也有些不可思议。  据说,林彪目睹了第二个女儿来到这个世界的情景后,对战争的理解和观念就和过去不大一样了。  据说,林彪很喜欢孩子。见到孩子,那张冰冷的脸上就现出笑意,抱一抱,亲一亲,逗一逗。  据说,他患病后,常把幼儿园孩子找到家里,听他们唱歌,看他们跳舞,和他们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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