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交大臣巴麦尊是义律的上司,早在道光十三年,任英国外相时,就曾训令第一任驻华商务监督律劳卑在中国开辟商埠,推销鸦片,抢占海军据点。在中国禁烟运动高潮期间,他还派东印度舰队开赴广川,支持义律进行武装挑衅,与自中国逃回的大鸦片商颠地、查顿等人密商武装侵华计划;叫嚣对付中国的唯一办法“就是先揍它一顿,然后再作解释”。 现在义律写信给他,不正说明时机已经成熟了么? 他二话没说,当即复信,答应马上派遣舰队去中国。 然而这一切,林则徐都蒙在鼓里,仍在迫使义律交出凶手,并要其出具甘结。 林则徐等了将近两个月,毫无消息。他也着急了。 调任林则徐为两江总督的圣旨早已收到,到两江就职的时间也快到了,林则徐不能不着急。 自从林则徐拟定具结并交与义律到现在已经有半年之久,开始林则徐只待义律为首的洋人们愿意出具结,那么鸦片以后便可在天朝的土地上消灭,一切就可大吉了事。而且他还认为让那些吓破了胆的洋商们具结本该不会出现什么困难,谁料直到现在,他们还一推再推,硬是不愿具结,仅有两只英国商船遵诺具结。 英船担麻斯噶号首先出具,检查无夹带鸦片,于九月初九日报关入口,另一艘英船萨克逊号亦于九月二十八日具结申报入口,目前还未报关入口呢。 还有一件,就是杀人案,那义律一直到现在还没交出凶手。 “真不知他在搞什么把戏?” 林则徐疑惑着。道光皇帝--0202 正在这时,参将李大钢跑了进来。 “林大人,关大人和那些洋鬼子们在穿鼻洋上打起来了。” 自从林则徐虎门销烟后,义律的处境一直不妙。 义律知道自己能坐上这个驻华商务监督的位子,实为不易。 为了为英国谋求更多的利益,他就极力鼓动对华战争,以此来维护英人在华利益。 可虎门海滩上林则徐的一挥手,几乎要了他的命。毕竟那些洋商们是在他的要求下才愿交出全部鸦片,义律心里非常明白,自己是要对自己的行为,对那洋商们负责任,以致在他们从林则徐的围困中解脱出来后,在众洋商的指责之下,他铤而走险地宣布: 所缴鸦片费用将由他本人和英国政府负责。每一个缴出鸦片的商人,都可以从他手中领到在国库中兑现的十二个月的期票。 义律清楚知道自己的这句话已经说明自己已经孤注一掷了。 并且在说过那些话后,义律立即给外交大臣巴麦尊去信,声称: “对中国应该给以迅速而沉重的打击,事先连一个字的照会都不用给。” 语言直截了当,言简意赅。后来虽然义律收到外交大臣的信,然而到现在还迟迟不见舰队的音讯,义律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依航程来推算一下,到现在应该到了才对。总不该会是中途又撤回本国去了吧!” 战舰为何还不见踪影呢?而在他的手下,现在仅有几只战舰,力量薄弱。在这种形势下,义律怎敢轻易言战,更不会轻易地对中国使用武力,以致在英国水兵打死一名中国渔民,林则徐步步紧逼,要他交出杀人凶手时,他也是一忍再忍,一再地退让推辞。 此外更令他烦恼的,还是林则徐要他们具结的事。那结岂能轻易出具,一旦出具,那以后的鸦片生意可就再也做不成了。如果反悔的话,即使不让外人耻笑,也为本国所不齿,况且那样一来更加没了大英帝国的颜面。实在无法的情况下,也只有推脱之策。可现在竟有两只商船不经他的同意,就擅自同意林则徐所提出的具结之事,并且那担麻斯噶号还报关入口了。 对这只商船,义律恨得牙关咬得咯咯响,而对于另一商船萨克逊号,义律一听到它的名号,就会恨恨地说: “对萨克逊号商船,我们决不能轻饶,也决不可让它再行报关入珠江口了。” 这天,义律为了放松一下自己多日以来那紧张的情绪,正独自一人守在自己那间阔大的画室里作画。 “噢,这部分的画面似乎有些欠缺。” “嗨,那块为何涂得这么薄,真是太糟糕了。” 正在他为自己的那幅作品感到遗憾时,有个士兵进来报告。 “究竟出了什么事,难道你没见我正忙着吗?进来时为何也不先敲门,这样是非常不礼貌的,你知道吗?……” 因为自己的思绪被打断,他正在恼怒地责备那名士兵时,耳朵就钻进了一句话: “义律阁下,有消息传来,英船萨克逊号正在朝珠江口方向而去,请指示。” 义律气得涨红了脸,把手中的油画笔狠狠地一扔,咆哮着: “混蛋,还站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快去给我追回来!” 奉了义律的命令,两艘英国战舰没费多大功夫就追上了那艘萨克逊号商船。 萨克逊号的船长塔温滋正躺在船舱里呼呼地睡着。 这几天,船长塔温滋一直都在寻找机会越过义律的海上封锁线。 这样的机会终于到了,派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说义律阁下正在画画。这正是一个好机会,乘他们不备,船长带着全船的人员驾着萨克逊号直朝珠江口的方向而来。 林则徐的虎门销烟,对他们这种商船来说真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不仅销毁了被他们自称为一半生命的鸦片,而且还不准再行夹带鸦片,否则予以正法。可是商人就是做生意的,不做生意怎么行呢?所以林则徐出示甘结后,船长塔温滋就动了具结的念头,只是由于义律的严令禁止,他们最后才于一个月前出具了甘结。义律知道后重重地责罚了他们,下令不准他们越过他所划定的封锁线,否则就地枪毙。 然而胆大的船长塔温滋仍然逃了出来。 塔温滋在船舱里睡得正香,朦胧之中听到外面的叫喊声。 “出了什么事?” 塔温滋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起床来到舱外,一看,大惊失色。 原来义律率领两艘英舰拦在他们的船前面。 义律站在对面的船上,对着塔温滋喊了起来: “塔温滋先生,你不要再抱侥幸的心理了,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说着就下令船手们调头折回。 正说着,义律发现有几只清朝的巡船驶了过来。 定睛看去,只见有一艘比较大的船上挂着一面红旗,义律吓了一跳。 “怎么大清的官兵一句话也不说,就向我们宣战了。” 天朝水师船队出征时,往往在指挥船上竖起一面红旗。本无什么意义,可对曾在英国海军里服过役的义律来说就不一样了,英国海军平时无事,舰上皆挂白旗,出战方才挂红旗。 所以义律一见红旗,以为清朝水师对他宣战,于是二话不说,就命令英舰上密号发炮轰击清水师船。 这天,关天培还是如同往日那样,带着几只水师巡船正在洋面巡逻,见到义律带着两只舰船正在和一个商船争执不休,正想上前盘查。 正在这时义律所发的炮弹打了过来,清水师一艘大船猝不及防,中炮炸毁,火药舱中炮燃烧,几名清军遇难。 关天培见义律如此蛮横,急忙指挥反击。 在关天培的指挥下,大小船只二十九艘一齐投入了战斗。炮声隆隆,烟尘腾腾,叫喊喧嚣,杀声震天,一场海战就在珠江口外的穿鼻洋面上展开。 激战中,关天培手握战刀,临危不惧,屹立桅前,以气贯长虹的气概激励部下,清军水师士气高昂奋勇还击。 英舰华仑号绕到士密号后面,集中火力攻击关天培的指挥船。清水师船连连中炮;一船起火,还有一艘船被打穿了一个大窟窿,海水涌进船舱,船身倾斜,险情丛生。 突然“嘶”的一声,一颗炮弹掠过桅边,将一块桅木剥落,击伤了关天培的手部,顿时鲜血直流,身旁的亲兵迅即为他包扎,要扶他回舱休息。关天培摇头拒绝,咬紧牙关,依然坚持指挥战斗,军心得以稳定。 士密号和华仑号虽然武器先进,却也没有讨着好。士密号被清水师大炮击中要害,船上英军纷纷弃船跳水,争相逃命。 接仗几小时,士密号帆斜旗折,招架不住,义律一见势头不对,连忙指挥两舰调头逃遁…… 穿鼻海战,清军告捷。 事后,珠江渔民在水中捞得英军帽子二十一顶,其中官帽两顶,其它衣物随水飘流不计其数。 战后,清水师船五艘被伤,弁兵十五人牺牲,数十人受伤。 穿鼻海战,义律失败后,觉得如同受到奇耻大辱,并不甘心。英舰撤回尖沙嘴进行修理。 道光十九年十一月四日,英军船舰列阵海面,不宣而战,又向官涌山清军营盘猛烈炮击。由于清军扎营位置选择得当,未受损失。清军居高临下,从山上开炮回击,将英舰击退。 十一月八日,英船又发动进攻,英军一只大船从正面炮击清军驻地,又派小船载兵,从旁反抄守军侧面,开枪击伤清军二名。增城营把总刘明辉率部迎敌,用大刀木棒狠揍敌人,打伤敌军数十名,另缴不少战利品,并将敌军赶下海去。 十一月九日,英军再次入侵,企图夺取宫涌稍东的胡椒角,刚发炮试探,便被清军提标后营游击德连指挥的清军用大炮、抬炮击退,英军未能得手。 十一月十一日,英船偷袭官涌山清军,并企图用炮火摧毁清军防御工事。清五路大军发炮还击,英军顷刻逃遁。 十一月十三日,曾在九龙寻衅的英船剑桥号和在尖沙嘴村逞凶的多利号卷土重来,准备再次袭击官涌清军。清军立即分赴五处山梁,等待英船进入射程之内;当敌船靠近,清军大炮开火,多利号连中两炮,多人被击倒于地,不敢恋战,调头遁去,后面船只见势不妙,也仓皇退回外洋。这次战斗以清军获胜告终。 官涌一处,连战六次,英军均告失败。此后,英船被迫退出尖沙嘴洋面,分散寄居在雷洲、长沙湾、赤沥角等处外洋。 首席军机大臣穆彰阿走了以后,道光心里一松。 “穆彰阿呀!穆彰阿呀!朕任你为首席军机,你果然没令朕失望。由此看来朕的眼光还是不错的嘛!哎,这下子朕终于可以高枕无忧了。” 从许乃济上奏要求弛禁以来,岁月悠悠,不知不觉已是三四年过去了。当初如果道光赞同许乃济的“弛禁”论,那么几年后的今天该是什么样子呢? 该是满目疮痍吧!恐怕更甚。 道光自觉岁数也不小,皇子们也快长大成人了,只可叹自从他把自己的心思全部投在鸦片上后,就很少召见皇子们。而以往的那些日子过得多么惬意,当时国库财政充盈,百姓富足。 特别是有一次全国上下,不论官民,普天同庆。道光记得非常清楚,自己一登上城楼,俯视城楼下面自己几万子民,一个个面上都带着笑容。一见自己的皇上全都兴高采烈地高呼万岁、万万岁,以致道光亲手点了一盏皇灯挂在城楼之上。 下面的那些百姓们立刻就欢呼起来,他激动得流下了泪水。 和他一同的皇子四阿哥惊奇地问: “父皇,你为何流泪了?” 他抚摸着四阿哥奕詝的头,慈爱地说:“皇儿,你看看那下面的百姓,个个欢声笑语,康乐富足,为父见到自己的子民如此,又怎么能不激动呢?” 奕詝疑惑一阵,然后用坚定不可动摇的口气说: “儿长大了一定像父皇那样,统治天下,让全国的百姓都笑容常开。” 见到皇儿有如此气魄,道光把奕詝拉在自己的身边,深情地对他说: “只要皇儿认真读书,就一定会像父皇现在这样。” 现在道光却感叹万分:“这样的太平生活是多么难求啊!” 然而从那以后,鸦片愈涌愈烈,已到遍及全国的地步。道光也更加体会到自己越来越苍老。 可那似乎已经都是过去的事,林则徐为他立了那样大的功劳,虽然只是把他调为两江总督,在众总督中权势仅在直隶总督之下,且还未就职,不过,道光却由衷地感激他。 “没有他,恐怕广东鸦片十年也难消除。林则徐在众总督中可算是功劳最大的一位了!” 道光坐在御案边批了几本奏折,觉得有些乏力,走到御榻边,躺了下来。本想休息一下,虽然合上眼,却又总是难以入梦,脑子里时刻涌动着一些事情。 “现在广东海口事件想必处置得该差不多了。林则徐走后,剩下的那些也定能被料理,难道仅有林则徐一人行么?” 想到这儿,道光不觉一笑。“想我大清人才济济,并非只有林则徐一人。——只是不知皇后在坤宁宫正忙着什么?难道又在绣花么?抑或在练字、或读书?哎,有这样一位贤能的皇后,我也就轻松多了。只是每日没有我陪伴着她,她大概感到有些寂寞了。” 道光一骨碌爬了起来,唤小喜子进来,小声地耳语一番,然后听到小喜子低声说: “皇上放心,奴才使得。” 小喜子打开门出去,把门外的小太监支开,然后又进东暖阁带着道光走了出来,朝乾清宫的方向而去。 平日每次道光外出,总是有一帮子大大小小的太监跟随其后,像尾巴一样。道光实在感到有些厌烦,所以这次把小喜子召来,不动声色地溜出了东暖阁。 养心门外有一条小径直通向坤宁宫,道光和小喜子一前一后,不露声色地走着,没多久工夫,就来到坤宁门。 小喜子先行一步进去通报,道光一人则慢悠悠地跨过坤宁门。 脚下已是用大大小小的鹅卵石嵌就的有精巧花纹的石径.扫得非常干净,石径两边的花园里,那些曾在三月里争奇斗艳,招得蜂蝶乱舞的牡丹、玫瑰、芍药等花木,此时花叶凋残,只剩下干枝枯木在带着丝丝寒意的风中瑟缩着。中央位置的那高大挺拔的乔木叶落殆尽,密密的枝干倔强地指着蓝天。唯有松柏们仍挂着苍翠的姿色,大有以姿凌人之态。 道光正观赏这秋冬之景,小喜子匆匆忙忙地跑到了他跟前。 “皇上,宫女们说皇后娘娘不在宫里,说是到储秀宫看望静娘娘去了。” 道光疑惑地问道:“皇后娘娘到乾清宫于什么?难道静妃也生病了不成?” 正如道光所料,静妃病了。 静妃虽不似皇后那样体弱,不过身体却并不硬朗。 静妃是博古济吉特氏一族,本应有草原儿女般的英姿,可她却不一样,从小就养在深闺中,读书习字,绣花剪纸,对那些骑马射箭,祖先们流传下的东西甚为反感,更加不喜有人在她面前舞刀弄枪。有一次,她的父亲就问她为何,她反驳说:“男儿有男儿的本色,女儿家也应有女儿家的柔情。如若舞弄那些,反失了体统,女儿家的柔情少不得缩小一尺。” 他的父亲含着笑夸耀她: “说得不错,男子阳刚,女子阴柔,方才无愧于这乾坤世界。” 静妃幼时虽然那般说法,但对那些骑射也并非一窍不通,当然也多是从书上学到的,只是她幼时就自视很高,目空一切,懒得道给别人听罢了。 秋去冬来,昨夜吹了一阵子寒风,静妃生了病。皇后听说后,一大早就带着宫女去探望。 “妹妹,昨晚抓药了没有?” 静妃作势挣扎要起,皇后一把按住她。 “妹妹,你有病在身,还要如此客套么?这儿并无外人,就不要太拘礼了。” “姐姐说得是,那么我这做妹妹就权作失礼了。昨日已派人去抓了药,吃了后,觉得好了一些,只是仍觉得头痛。” “那样就好,一切都得有个过程,对这病也不能心急,俗语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姐姐教导得对,小妹自从过宫以来,承蒙姐姐教诲,一直记在心里,只恨无能报答,小妹真是感激不尽。” “皇上这多日以来一直都在忙着广东禁烟的事,实在无法抽出时间到后宫,妹妹你该担待些才是。” 道光其实也已经有好长日子没到坤宁宫,皇后也非常想念,可在她眼中的这位可爱的妹妹面前,仍竭力地安慰她。 静妃用眼神膘了腰皇后:“皇上这几日可往姐姐那儿去过么?” 皇后知她怀疑,却并不与她一般见识。 “妹妹,你多心了,当姐姐的哪里会让你失宠呢?” 静妃笑了,心知自己问得鲁莽。 “姐姐恕罪,妹妹实在是多心了。” 皇后又接着说:“你放心吧,我这做姐姐会让皇上多来你这儿几次,谁让我们如同姐妹呢。” 静妃并不作声,心里却咕哝着:“话虽然说得这样好,谁又知道你心里面又在想什么?你那样说,无非是想让我感激你的恩情罢了,我才不会那么傻呢!” 皇后见静妃双眉紧皱,忙说:“妹妹,你是不是觉得头有些痛,我端杯茶给你。” 说着,站了起来,走到茶案边倒了一杯茶,静妃却只顾想着心事,并不加制止。 “妹妹,喝杯茶吧!也许要好一些。”皇后端茶杯速了过来。 静妃强作笑意:“妹妹这次生病,真是有劳姐姐了。” 皇后扶住静妃,拍了拍说:“哪里的话,只要你的病好,我这作姐姐也就可以安心了。” 静妃正待回答,抬头一看,贴身的宫女走了过来。 “皇后娘娘,静妃娘娘,皇上驾到。” 静妃一愣,抬眼一看,作势就要起身,道光在宫女之后走了进来。 道光听说皇后去了乾清宫,不禁有些失望。 道光记不清自己究竟有多久没有到过乾清宫了,似乎是在皇太后万寿节之后。 以往见静妃天生姿质、年岁不大,颇能讨人喜爱,故而经常宠幸与她。可后来发觉她气度狭小,不免对她有些厌倦。 道光每次去太后那儿问安,总听到太后对她的夸耀,并且把皇后——他所又敬又爱的人儿和她对立,从而在道光心里加深了对静妃的反感。 现在道光本想去和皇后温存一番,却又听说她不在宫里。正想回养心殿去,又有点犹豫。小喜子善于察颜观色,凑过脸去,打趣说: “皇上,要不要连静妃娘娘也一道看看?” 道光嗔笑着,说:“你这小子,就你鬼精灵。” 乾清宫距离坤宁宫并无多远,主人奴才一前一后,仿佛是在观赏沿途的景致,不知不觉到乾清门外。 小喜子正欲前去通报,道光连忙止住了。 道光心中一团疑惑,想知他们二人在乾清官做什么,就不加通禀,径直进了乾清门。 沿着雕栏,道光和小喜子一直朝前走着。远远看见前面在乾清寝宫门外,两名宫女悄声说着话,也不作声。 那两名宫女也只顾着说话,等到道光二人到了她们身边始才发觉,早吓得魂不附体,乞求饶命。 道光一门心思想着见皇后,对那两名渎职宫女并不加责备,就进了寝宫。 皇后见道光进来,迎了过去。 “皇上,今日气色如此之好,莫不是又要讲什么好消息给我们姐妹听么?” 皇后和皇上说话多了,并无别人那样拘于礼节。 道光笑呵呵地说:“好消息倒的确有,却是现在不说与你们听。” 皇后知道皇上故意在卖关子,于是用有些责备的口气说: “皇上,这你可有些不对了,只顾去忙你的好事,静妃整日见不到你,已生病了。” 听到皇后的口气,道光顿时心中释然,走到静妃的床沿。静妃慌忙就要坐起来,就听见道光开口了: “爱妃不要多礼,有病在身不同往日,就免了吧!” 皇后也跟着劝道:“身体要紧,别忙起来了,——你整日念叨着皇上,皇上现在来了,你怎么又不说话了?” 静妃这时哪里有心思考虑说话的事儿,她静静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人,皇上,一国之君现在就站在身旁,静妃已有近一年没有见过皇上的面了。 和皇上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极力讨好他,那不仅是因为他是一国之君,更是因为他这个人,静妃由衷地喜欢上了他。正如他那百看不厌的眼睛,仿佛就是深邃的夜空,里面有着许多美妙的传奇。 在那时候,道光时不时地来找她,她也从未感到什么离愁,只在以后道光极少来乾清宫,她方才感到离愁之苦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黄卷青灯,美人迟暮。” 那孤苦零丁的日日夜夜是多么难挨。正因如此,静妃才愈加恨皇后,愈加妒嫉这位不是满人却坐在皇后位置上的钮祜禄氏,是她把她心爱的人儿活活地抢走了。 静妃的目光从道光的脸上移到了皇后的脸上。 她还站在那儿笑。不是嘲笑我么?刚才在我面前说得那些话都是骗人的,就是你,脸上带着淫笑,用动听的话打动了皇上,才使他离开我,抛弃了我,不!他没有抛弃我,现在他不是又来看我了么?而你呢,却只能站在那儿干笑苦笑…… “你没事吧!”道光见静妃不说话,只是直直地愣坐在床上,不免有些疑惑,因此问。听到道光关切的问话,静妃一愣,顿时两行热泪从眼眶流出。这样的话是多么地关切呀!这不正是说明皇上在心里还一直有我么? 这时静妃感觉到嘴角有点咸,自己落泪了,忙去找手巾。 “妹妹,看把你激动的,现在皇上不就在你面前么?” 道光也问:“生病了么?”“静妃不小心着了凉,没多大事,吃些药,再休养几日就好了。” 皇后知道道光是对她而言,却似乎不愿领情,而走过去抚弄静妃的手,对她说:“你还哭鼻子,这第大的人了,难道不害臊么?”静妃用颤颤的声音道:“皇上的挂念,实令妾妃永生不忘,妾妃定保养好身子来伺候皇上。”“那样就好,朕自然也就放心了。”说着,道光又瞪了皇后一眼,皇后假装不知,却又关切地问: “皇上,刚才不是说有好消息要告诉我们姐妹么?” 皇后为人和善,后宫里众人皆知,道光听她说“我们姐妹”也并不以为怪。 “刚刚得到的消息,林则徐已于虎门海滩把所有鸦片全部销毁。你们说说,难道这件事还不够我高兴么?” 皇后一听,也甚为欢喜,向道光行罢礼,兴奋地说: “皇上乃天之骄子,自有神灵保佑,在此先向皇上道贺了。” 道光意气焕发,爽朗地大笑起来: “广东一举便断绝鸦片之源,至于那散失在内地的鸦片,朕一纸圣谕,便把它们消除殆尽。想我大清国势仍在蒸蒸日上,那将何等壮观。” “皇上英明,大臣们又人才济济,强盛之时,指日可待。”皇后道。 道光看着眼前自己心爱的皇后,坚定地说: “朝堂有朕,而在后宫又有皇后来扶持,二人并肩,试观天下,谁敢不臣服。” 看着道光满面红光,精神瞿铄的样子,皇后满意地笑了。 虎门销烟的消息传到京城后的第二日,街头小巷就到处贴满了告示。 奉了道光谕旨,京城欢庆胜利,那些平日受尽鸦片烟折磨的官民们欢天喜地,到处张灯结彩。一向平静度日如年的人们,如今又全部恢复了活力,就连打鸣的公鸡也喊得高昂,增添了英雄气概般活蹦乱跳的家狗也踏雪寻迹,跟在人前人后汪汪直叫,一场瑞雪由天而降,增添了喜庆的气氛。 雪的来临,不正意味着新年又近了么?道光皇帝--0303 王鼎应招进了皇宫,整了整衣冠,走上雕栏白石台阶,雕栏外池水早已封冻,光滑润结的冰如同一面镜子,雪后初晴的阳光照射下来,池中的冰反射过来,令人目眩。干枯的柳枝在寒冷的空气中懒得扭动,枝叉上的白雪还未消融,饱尝着和煦的阳光。 王鼎来到养心殿,从另一条石径上走来两个人。 一位是首席军机大臣穆彰阿,另一位则是直隶总督琦善,他们二人如同王鼎一样也是应召而来。 王鼎一见此二人,胸中一团火腾地一下窜到喉咙,直恨不得一下把他二人撕得粉碎。自那次和穆彰阿在殿堂为林则徐赏赐之事争论后,王鼎对穆彰阿一直恨之入骨,而他也知这琦善与姓穆的狼狈为奸,把他也恨上了。 穆彰阿一见王鼎,便假惺惺地想上去搭腔。王大人却是不予理睬,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拂袖而入养心门。 穆彰阿一时被弄得十分尴尬,满脸胀得通红,无奈回头对琦善干笑两声,也鱼贯而入。 进了殿门,金光闪烁的宝座就在养心殿正中设置着,他们三人不敢抬头,不知皇上是否在座。随着太监向东一拐,他们被带进了东暖阁。太监在前,到门前把帘子一掀,一团沁人心脾的花香就直向他们袭来。三人跨进门槛,顿觉寒气全消,仿佛置身于温柔富贵之乡。王鼎还是第一次来此,略略抬头一看,皇上正端坐于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