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亮的一生-19

由于以上种种原因,日后再提出的时候,也就变成了对“屡教不改”的“重申”,如此这般,重复了一千遍以后的谎言,也就变成了真理。到了那个时候,宋朝就真的“招降纳叛”、真的“盗买鞍马”了,所以,“真的”就“应该”被金军讨伐了……    说到底,后来祁宰所谓“师出无名”,也还真是完颜亮此刻急于避免的。    就这样,第一回合,完颜亮亲自向对方亮出了红色警报,其中还裹胁着赤裸裸的威胁。而对于这个红色警报,宋朝那边又是怎么处理的呢?    孙道夫回国以后,当即将完颜亮的这些话上奏了宋高宗,最后加了一句自己的结论“敌有窥江淮意”。    赵构一听,不可能吧?不由问孙道夫:“朝廷待之甚厚,彼以何名为兵端?”    ——这叫什么问题啊,那两个战争借口完颜亮不都已经说明白了么?    孙道夫当然不敢说“废话,不都已经告诉陛下您了么”,只有委婉作答:“彼金人身弑其父兄而夺其位,兴兵岂问有名?臣愿预为之图。”    话虽有理,却依然比较牵强,缺乏很过硬的论据——可是,过硬的论据,又哪那么好找呢?毕竟,对方也并没有开始备战啊。    也因此,赵构和宰相沈该,对孙道夫的这个判断并不感冒。更让人慨叹的是,沈该见到孙道夫“每进对,辄言武事”,渐渐觉得其中有诈——外敌不足虑,内贼才是大问题——难道他是主战的张俊一党?从此“忌之”,而孙道夫也很明戏,“不自安,请出,除知绵州”,然后退休死去,时年六十六。    就这样,第一波的红色警报,南宋忽略掉了。       十二、南伐 7:兵信 4      只过了一年,第二波警报又到了。      上一回的警报,“倒下的消息树”是大宋的贺正使孙道夫;这一回,则轮到大宋的生辰使黄中了。      我们前面讲过,贺正使是“贺正旦国信使”的简称,负责向对方祝贺春节。相应地,生辰使(有时候也写作“贺生辰”或“生日使”)则是“贺生辰国信使”的简称,负责向对方皇帝祝贺生日。      正隆四年(1159年)正月十六日,又是一个“龙兴节”,完颜亮已经三十八岁了。大宋派出了国子监的二把手、“国子司业”黄中为生辰使的祝寿团。一来一回,使节们发现大金境内沿途情况有异:为了修建汴京,大量民夫被征调。      按《宋史·黄中传》的说法,回宋后,黄中禀报说,完颜亮大修汴京,“必徙居见迫,宜早为计”——只要他修好之后一南迁,就必定会对我们构成压迫之势,还是早做准备为好。      可是,其中正好有个很巧合的情况。由于完颜亮的生日只在春节之后十五天,所以大宋派遣的贺正使团和生辰使团,从来都是前后脚到达的。如果黄中的生辰使团发现了这个情况,那么前一拨以沈介为贺正使的使团,路径相同、时间接近,也同样应该发现啊——因而,宰相顾谓中问:“沈介归,殊不闻此,何耶”?      而按《建炎以来系年要录》的说法,黄中面临的质疑还要明显。当时,黄中汇报说:“彼国治汴京,役夫万计,此必欲徙居以见逼”,因此,“不可不早自为计”。宋高宗还是不相信,说“但恐为离宫也”——恐怕是完颜亮用来游玩住宿的京外宫殿吧。而这个判断,完全可以验证大宋当时确实是没有任何开战的心理准备的。      听了这话,黄中仍然据理力争:“臣所见其所营悉备,此不止为离宫。”更糟的是,“若南徙居汴,则壮士健马不数日可至淮上,惟陛下深图之”。      而顾谓中之外,另一位宰相汤思退也不相信。两位宰相抓住“贺正使沈介怎么没看到”这一点,紧紧追问黄中,最后,甚至怀疑黄中是不是在挑拨离间。在如此压力下,几天后,素来正直的黄中就对宰相说,我胡说八道了,您治罪吧。这个态度更加激怒了汤思退,差点让他吃了挂落,幸亏宋高宗还比较了解沈介,这才算化险为夷。      关于黄中,还将在后文中出现,这里就暂时跳过去吧。      虽然贺正使沈介没有报告什么异常情况,但是毕竟连续两年,孙道夫和黄中两位人品都不错的使臣都报来了不利消息,宋高宗不相信之外,多少还是有一点点疑惑。金朝那边到底怎么样?完颜亮是不是真的在图谋动兵?这个沉重的问题实在让人无法放下。于是,宋高宗决定临时派人出使大金,去仔细探一探虚实,所谓“往探敌意”。      我们知道,在皇统和议时,双方已经确定好了使团的名目。比如,      春节时互派“贺正使”,皇帝生日时互派“生辰使”,这两种我们前面已经讲过了;      皇帝登基,要派出“告即位使”(全称“告即位国信使”)或“告登位使”(全称“告登宝位国信使”);      对方听到这个好消息,就要回派“贺即位使”(全称“贺即位国信使”)或“贺登位使”(全称“贺登宝位国信使”);      上了尊号以后,对方还要派“贺尊号使”(全称“贺尊号国信使”);      皇帝或太后死掉,要派出“告哀使”(全称“告哀国信使”);      对方回派祭奠的,则是“吊祭使”(全称“吊祭国信使”);      为了感谢对方吊祭,要再次回派“报谢使”(全称“报谢国信使”);      把死掉皇帝或太后的部分遗物赠与对方的,是“遗留使”(全称“遗留国信使”);      对方使节入境,要对等派出使节迎接,即“接伴使”;      接伴使护送对方使节进入京城之后,要另外派人陪伴他们在京城活动,即“馆伴使”;      对方使节离京,再对等派使相送至国境,即“送伴使”;      ……      估计大伙看着都头疼,可是不罗列一下又不足以说明问题——已有的名目就这么多,宋高宗现在总不能专程派出个“探敌使”(全称“往探敌意国信使”¥#%)吧?      想来想去,宋高宗决定以“回派使节”的方式解决这个问题。好在不远的五月十六日就是他的生日“天申节”了,大金也确实按例派来了以秘书监王可道为生辰使的祝寿团。于是借这个由头,宋高宗派出了貌似回访的“大金奉表称谢使”,简称“称谢使”,光明正大地进行深入的对敌侦察。如我们所知道的那样,这个临时的使团名义相当怪异,好在礼多人不怪,对方总不至于挡驾吧。现地侦察之外,这个使团其实还有一个后备任务,就是“且坚盟好”;要是万一对方没有动手的打算,那么还要加深双方的友好关系。      被选中的这位称谢使,就是时任“同知枢密院事”的王纶。如我们前面所说的那样,一年前的正隆三年(1158年),完颜亮的南伐计划就已经露出了诸多苗头,而在大宋这边获得的信息,更是“金将渝盟,边报沓至”,只是宰相沈该不敢上奏,全部压了下来。正是王纶,勇敢地和纶当时的参知政事陈康伯、同知枢密院事陈诚之一起,向宋高宗“白其事,乞备御”。这次他更是主动请缨,要求亲自去侦察大金的实际动向,并获得批准。      他没有想到的是,“至金,馆礼甚隆”,大金对他这个使团招待得非常隆重周到;以我们今天的观点来看,他应该是受到了破格的高待遇了。就在这种和平友好的气氛下,王纶什么异常也没有发现。而实际上,“当时金已谋犯江,特以善意绐(王)纶尔”,一切只是金人特意给王纶造成的错觉。时间一晃到了九月份,他完成任务回到大宋,老实汇报说:“邻国恭顺和好,皆陛下威德所致。”      这话可不是别人说的,而是一向坚持要防备金人的王纶自己说的,当然具有更高的可信度。于是,他话一出口,本就不相信完颜亮会动手的宰相汤思退等人,立刻双膝发软,咕咚咕咚跪倒一片,以“拜贺”的姿势向宋高宗表示了由衷的恭喜。            于是,南宋“置边备不问”,曾经有过的一丝警惕也被忘得无影无踪。        于是,第二波红色警报,再次被南宋轻松地忽略了。     篇外之五:一个金使的漫漫大宋路        文/1001n      按照皇统和议的精神,金宋双方本着友好、和平的态度,确立了一整套复杂的交聘规则。所谓“交聘”,意思有点近似于今天的“外交”;但是有必要说一句的是,当时的国家、当时的交聘,与现代观念的国家、现代观念的外交,其概念都相差甚远,这一点还需要我们予以注意。      其实,当时金宋关系还真不错,交聘制度也制定得很有意思,很多细节都超出我们今天的想象。但要1001n去一条条念具体规则,那就没劲了——咱们这里索性虚构一位金使,让他衔命出使大宋吧(注意,这里的大宋是指南宋初年)。为了称呼方便起见,这位虚拟大使,就叫完颜空好了。      首先,完颜空出使的名义是什么?想来想去,就让他去祝贺农历春节吧。      现在,大金首先要为贺正使完颜空配齐整个使团。按惯例,正使完颜空应该是文臣,那么给他配的副使——姑且定名耶律闲——就应该是位武臣。当然了,这个惯例也是可以改的。然后,挑选翻译、文书、卫兵、医生以及一些劳动力,估计大约一百个人,编成上中下三节,组织体系基本就完成了。      然后,还要给使团装备物资。这些物资除了供应使团自身的需要外,大部分都是准备送出去的礼物。礼物很多,很重,于是前面带上的劳动力就有了用处。完颜空负责祝贺春节,按规定要带上金制酒器六种(一个碗,一个盘和四个盏)、绫罗绸缎三百段和六匹马。如果完颜空是为了向对方皇帝祝贺生日,那么东西就要相应换成生辰珠一袋、金带一条、衣服七对、一口箱子、绫罗绸缎五百段,外加十匹马。      这些东西肯定便宜不了,但是对大金朝廷来说,却也绝不是赔本买卖,因为大宋也要同样派出使团,人家也不能空着手来。说“绝不赔本”那是太客气了,实际上,大宋的贺正使、生辰使携带的礼物,一律是金制茶器千两、银制酒器万两,外加高级的“锦绮”一千匹。比一比就知道,大金整个就是赚翻了——但是皇统和议本来就是个“财富换和平”的协议,使团礼物轻重有差,相对来说也不奇怪。      有人也许会奇怪:完颜空带的这点东西,就算有点份量,也还不至于用那么多劳动力吧?实际上,这些都是“公对公”的礼物,并不是全部;其它礼物则属于“公对私”的性质,就是大金朝廷以完颜空的私人名义,赠送给对方皇帝、朝臣的礼物,名为“私觌”(“觌”音“敌”,以礼相见的意思)。      金朝这边的私觌行情如何,不是很清楚,倒是大宋那边有位“告即位使”记录过,“是时,朝廷礼物亦少,只有锦十匹,玳瑁家事三件”,仅仅凑满了两个抬桌;而为了应付私觌,“旋行收买、打造花缬,共作五百匹段,并在姜茶、漆器、纸笔等,连朝廷礼物并作三十抬卓(同“桌”)”——这就很清楚了,公对公的礼物,两桌;公对私的礼物,居然是它的十四倍、达到了二十八桌!      现在,完颜空一行人就载着这许多愁,呃,许多礼物,款款地离开了自己的都城,渐渐来到了边界。完颜空是带礼物来的,按规矩大宋必须派出接伴使迎接,省事起见,接伴使就叫他李一号吧。出于对等原则,李一号手下也有副使;他们的任务就是慢慢地陪着你走,直到京城。      然后,馆伴使李二号出来接力了。完颜空使团的事情很多,但是只要在京城临安,不管什么事情,李二号都得陪着:      第一天,也就是腊月二十五,在城门外,皇帝赐宴招待;      第二天腊月二十六,完颜空进城门,进驻都亭驿,皇帝赐被褥纱罗;      第三天腊月二十七,临安府送来饭菜,交代陛见礼节,接收完颜空要求朝见皇帝的文榜;      第四天腊月二十八,第一次见皇帝,退下后赐宴、赐各种东西;      第五天腊月二十九,再赐饭局,游览天竺寺,赐各种好吃的,游览冷泉亭、呼猿洞;      第六天除夕,赐饭局,赴夜宴;      第七天春节,完颜空正式朝见皇帝,予以新年的祝福,退下后被赐宴;      第八天正月初二,大概是自由活动;      第九天正月初三,赐饭局,赴钱塘观潮;      第十天正月初四,至玉津园宴射,对方新派“伴射使”与完颜空比射箭,“伴射副使”则与耶律闲比射弩,二位要是赢了金使,另有封赏;      第十一天正月初五,参加集英殿的盛大宴会;      第十二天正月初六,完颜空辞行,受赐衣服、金带和银器,临安府交代辞行礼仪;进驻馆亭驿,受宴并受赐金银;晚上又是宴会,与馆伴使交换衣服,NBA球员一般地来个私人留念;      第十三天正月初七,皇帝再赐龙凤茶、金镀盒,完颜空出城门;      第十四天正月初八,再次赐宴于班荆馆。      在这个过程中,完颜空疲劳不堪,虽说是公费旅游,但是密度也实在太高了些。但是,他的辛苦是有回报的;仅仅从皇帝那里,他就已经陆续获得了一千四百两黄金、三身衣服、三条金带的公开赏赐。而他付出的大量私觌,则另外有相应的回报;以私觌的分量来看,所获恐怕只多不少……      使团里其他人也不是空手回去。比如耶律闲,与完颜空获得的皇帝赏赐,仅仅是黄金略少了一点,为八百八十两(能说少么?),其它都一样。三节随从,上节每人四十两银子,中节和下节每人三十两,外加一身衣服。      这也还不是使节获利的全部。按照规定,他们在出使沿途的对方境内,是可以做生意的。这就是说,完颜空、耶律闲浩浩荡荡一行人,随时可以把携带的东西予以变卖,同时还可以就地采购特产,将来运回大金,又是一笔收入……      由于已经离开京城,对方的送伴使就出现了,一般他就是我们开始提过的李一号,有时也可以换个李三号来担任。长话短说,李一号陪着完颜空卖东西、买东西、看风景、唠家常,一路慢慢挪到了此时的金宋分界线——淮河岸边。      明天完颜空就要过河了,因此,今天晚上李一号要搞个“惜别之会”,酒宴之间再次祭出NBA球员的交换衣物大法,各自留念。天亮以后,李一号与完颜空深情告别,仪式感人至深:      双方上船,船慢慢漂流着,李一号再次设酒席,双方痛说“舍不得你啊”,连续干杯三巡,才能依依不舍地各自走开。如果在皇统和议以前、界限还不是淮河中线时,则在陆地边界线上,双方上马共行,再次如NBA球员般交换马鞭,然后分别调转马头,互相深深凝望,流露出仅次于断臂的深情之后,催马前行——且慢,这时候还不能过界!按规矩,完颜空、耶律闲和李一号还要再次调转马头,互相深深凝望,进入断臂循环……总共搞三次……      之后,完颜空告别了不忍分离的送伴使——“总算结束了”,估计当事人都这么想——策马扬鞭一路回程,途中顺便买卖点什么东西,直至进京面君汇报完毕,此次出使任务终于宣告圆满成功!      相应地,大宋贺正使李四号,得到的政治待遇、经济利益、生活照顾,与完颜空基本相等;获赐金银数量具体不详,大概会低于完颜空,但应该也相当不少。而经历了如此一套精确详细、繁杂冗长的程序后,一个大活人估计也要累死了……      以上,基本就是大金贺正使完颜空的漫漫大宋路。      不由不感慨:那可真是一个,使节们的黄金年代啊……          十三、南伐 8:兵信 5        第三波红色警报,一年后再次袭来。    正隆四年(1159年)十一月,又到贺正使出发的时候了。这一回,完颜亮任命翰林侍讲学士施宜生为正使、耶律辟离剌为副使,出发带给对方春节的问候。    其中,耶律辟离剌在本文中曾经出现过两次。他是政变九人集团中萧裕的妹夫,曾经参与埋伏,杀害完颜宗本;尔后又因为萧裕遭到朝臣嫉妒,而被完颜亮派到京外任职,“以绝众疑”。    而施宜生,则是一个经历要复杂得多的人。    他本来是大宋福建一带的读书人,由于“博闻强记”,“由乡贡入太学”,渐渐升至颍州教授。金军南下时,他跑到了江南;不曾想很快又犯了罪,索性掉头北上,立场也跟着旋转了一百八十度,以一份如何攻取大宋的策略,正式入仕刘豫的伪齐。    在齐的时候,施宜生遭到了刘豫儿子刘麟的排斥,眼看这次选择又要错了。对他来说幸运的是,齐的寿命也实在短了点,很快就被金人废掉了;而除去空降的女真领导外,那些初次仕齐的干部们,则纷纷进入了大金的朝廷。    比如施宜生,就从正七品的太常博士开始,历经殿中侍御史(正七品)、吏部员外郎(从六品)、吏部郎中(从五品)、礼部郎中(从五品),一直做到了隰州刺史(正五品)。天德二年(1150年),在我们前面介绍过的张浩的推荐下,他从地方官任内被选调回来,担任翰林直学士(从四品),随后因撰写《太师梁王宗弼墓铭》这篇给死人的东西,而活着进官两阶(从后文看,进的应该是“阶”而非实职)。正隆元年(1156年),他被提拔为礼部侍郎(正四品),最终迁为翰林侍讲学士(从三品)。    从以上的介绍可以看出,施宜生由宋而齐、再由齐而金,从最初那份攻宋方略开始,就已经抛弃了自己的家国。而现在,完颜亮指定他出使那个曾经发掘他、培养他、最后却被他所背弃的地方,施宜生心里的别扭也是难以言表的。毕竟,不管当初情况具体如何,他终归是歉疚的,于是“自以得罪北走,耻见宋人,力辞”,而向来喜欢针锋相对料理人心的完颜亮偏偏就“不许”,他当然也是毫无办法。    就这样,施宜生和耶律辟离剌等人,终于还是出发了。    反过来看大宋,对施宜生的到来也很重视。虽然这两年已经连续忽略了两波红色警报,但是大宋朝廷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忐忑不安;这回施宜生过来,倒真是个打探消息的好时机——不管怎么说,他施宜生毕竟曾经是宋人,对故土总不至于连一丁点儿的情思都没有吧?    在金宋交聘过程中,南宋先后错了多次,但是这一回却做对了:面对昔日的叛臣、今日的敌使,宋高宗指定吏部尚书张焘,来当这个“馆伴使”。    ——这个张焘,又是何许人也?    说来话长、长话短说就是,张焘者,赵宋王朝鼎鼎著名的忠臣也。当年大金势焰正盛、挟连灭大辽、北宋之威,遣使要求赵构拜接大金诏书,正是张焘等人直言反对,声震中外。其中详细情况,本文将以【篇外之六:金诏遗事】来专门讲述,这里就先跳过去吧。    这件二十一年前的陈年旧事,当时可是轰动了金宋双方,施宜生自然心知肚明。比起忠直的张焘,自己的作为显然是差了点儿意思;而从这个意义上讲,南宋委派张焘来负责接待,多少就有了些心理战的味道。    果然,对张焘闻名已久的施宜生,刚一见面,就回头对副使耶律辟离剌介绍说:    是南朝不拜诏者。    仔细品味,这话中确实滋味多多啊。    而张焘也没有浪费这个机会,“因间以首丘风之”。其中的“首丘”,实际是成语“狐死首丘”的缩语——传说中,狐狸临死的时候,头会朝向自己出生山丘的方向,即所谓“首丘”;引申一下,就是“暮年仍不忘记故乡”的意思。所以,整句“因间以首丘风之”的意思,当然就是“趁便将这个典故向施宜生提起,以达到动摇对方立场的目的”。    张焘成功了。    施宜生真的有点心动了。从国破家亡、背井离乡算起,到现在,已经三十多年没有回到故乡了。自己是个逃兵,还是个叛徒,但这些却不能减损他对家乡的想念。现在张焘一提首丘,心思顿时就乱了,找个机会看看左右没人,便“为廋”地对张焘说了一句话。    “廋(音:搜)”,意思是隐蔽的,而“为廋”也就是使用了暗语。那么,他神秘兮兮地“为廋”,到底是要说一句什么话呢?    今日北风甚劲。    当然,跟当年日军的密语一样,这里的“北风”不可能是什么天气预报,而是“北军”,也就是金军即将到来的意思。施宜生担心张焘听不明白,还专门“取几间笔扣之”,说:    笔来、笔来!    这个“笔来”,在人民出版社出版、赵永春先生所著《金宋关系史》一书中被解释为“北来”,1001n倒觉得未必——笔来、笔来,不就是必来、必来嘛!    这个信号毫无变形地被张焘接收到了,于是密奏宋高宗“早为备”。毫无疑问,馆伴使张焘的“使命”完成得很出色,但在施宜生这边,可就真有点吃不了兜着走了——本来,事情应该是很保密的,但是不知怎地,居然被副使耶律辟离剌给知道了!    回朝之后,耶律辟离剌当然是毫不客气地奏上了一本。如我们所知道的那样,隐语也好、密码也罢,加密不当或者过于简单,那还真不如不加。一个“北风”、一个“笔来”,纵是施宜生这样腹有诗书的翰林,也无力编出一个比“主动泄密”更合情理的“正常”解释——它本来就是最低级、最粗劣的泄密嘛,又怎么伪装的了呢?    在暴怒的完颜亮亲自命令下,施宜生被扔进了大锅,活活煮死。这位先叛大宋、再叛大金的汉人,在他临死之前,会不会还朝着南宋、朝着福建他老家的方向,最后再看一眼呢?    没有人知道了;甚至很可能,都不会有人再去想这个问题了吧。  强劲袭来的第三波红色警报,仍然在不断蔓延。    就在施宜生“北风笔来”事件之后几个月,大宋又接到了新的警报。与前文所说相同,消息依然是从使节那里获得的。具体说,一个是大宋遗留使贺允中,一个是大宋报谢使叶义问。由于大宋韦太后去世,按规矩大宋派出了遗留使,向对方赠送韦太后的某些遗物;而在对方吊祭后,再派出报谢使——这些我们前文都已经讲述过了。而与以前不同的是,这回无论是遗留使还是报谢使,都额外担负了敌前尖兵的任务,那就是打探大金此时的真实状态!    长话短说,回来后,这二位使节的结论都只有四个字:    金必败盟!    在真实的威胁面前,整个朝廷再也无法继续伪装快乐的鸵鸟了。兵部尚书、权翰林学士杨椿声言“北朝败盟,其兆已见”,因此“今不先事为备,悔将何及”,与右仆射陈康伯联名向宋高宗建议了四项对策,分别从军、民、粮等方面予以应对。    建议好不好呢?好。既然好,就要表扬,宋高宗当然也是这么做的。    然后呢?    ——不是已经表扬完了么?还然什么后呢?    于是,第三波红色警报也渐渐掠过去了……    不过,南宋朝廷至此也总算慢吞吞地睁开了一只眼睛,开始扫视着迷雾下的对手;而剩下的那一只,依然懒洋洋地闭着,沉浸在一片“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做汴州”的浅斟低唱中。        快了。    第四波红色警报,即将挟着刺骨的北方寒流,直下江南。    这一波,就是最后一波了。         十四、南伐 9:兵信 6    第三波红色警报很快过去了,转眼就是绍兴三十一年(1161年),也是大金的正隆六年。就从这一年的正月开始,最猛烈也是最后一波的红色警报,终于越来越强、越来越清晰地尖啸而至!    这一年,大宋派出的贺正使,是以工部尚书名义前行的礼部郎官虞允文。虞允文这个人,将是我们后文中一个极重要的角色,现在只是简单提一下他的这次出使吧。    早就认为金宋必将开战的虞允文,还在路上,就已经发现大金境内“运粮造舟者多”,这种备战气息浓重的现象,显然是个很危险的信号。等到他面见完颜亮后,也就更加肯定“危机已经迫在眉睫”这一判断了;而这个判断,居然跟花有关。    我们知道,传说当年武则天醉后喝令百花于冬天绽放,唯独牡丹抗旨不从,由此惨遭焚枝除根,并以一种植物的怪异身份,被贬出首都长安,扔进了洛阳邙山。武则天想不到的是,野百合居然也会有春天,这牡丹竟开得漫山遍野,继而被洛阳居民如获至宝般地移栽家中,日久天长便成传统,奠定了洛阳花都的地位;而那 “国色天香”四个字,更是早已成为牡丹独一无二的标签。    当然,传说毕竟只是传说,实际上在更早的隋朝,牡丹就已经被移植到了洛阳。而我们现在所关心的倒还不是武则天,而是本文的正主完颜亮——他径直对虞允文说,“我将看花洛阳”!    这个花,说的当然就是牡丹。那么,完颜亮亲自到洛阳,难道仅仅只是为了看牡丹么?在当时的背景下,还不要说堪称国之精英的使节,就连一个傻子,恐怕也能猜出个一二三来了……    更糟糕的是,牡丹盛放的花季,正在谷雨前后,所谓“谷雨牡丹正逢时”。而现在已经是农历新年,离农历三月中旬附近的谷雨,满打满算也只剩两个多月。这就是说,完颜亮动身的时间,很可能已经快到了;而随着他的动身,大金的重心会不会也相应南移呢?真要南移了的话,那么对于南宋来说,到底又意味着什么呢……    如前所述,完颜亮备战南伐,即将迁都南京(汴京),而牡丹妖娆的洛阳,距离南京不过一百多公里而已。重修南京宫室,本身是个巨大的工程,根本无法彻底保密;但是,大金从来就没有向南宋正式通报这件事,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一般。这一次倒好,完颜亮自己来了个拐弯抹角的揭秘……    这里也多说一句:纵观完颜亮时代的两次迁都,到中都的第一次,扯上的是莲花;到汴京的第二次,则扯上了牡丹。当然,种莲花是个由头、看牡丹也是个由头,都不是真正的动机。但是我们能想到的是,这位大金天子,比起他那些捕鱼猎兽、鞍马征伐的粗犷祖辈来说,确实是汉化得足够细腻、确实是挺有闲情逸致的了……    虞允文回到大宋后,当然也就把自己一路所见和完颜亮的话奏了上去,最后“申言淮、海之备”,再次提醒朝廷做好战争准备。    我们知道,完颜亮的生日“龙兴节”离“正旦”,其实只差十五天。由此,前后脚出发的大宋生辰使徐度,也就紧接着贺正使虞允文,获得了更加清晰的情报。这一次,完颜亮的诏谕是通过参知政事李通向徐度传达的,其中倒再也没有用牡丹来充当迷彩了:    ——朕昔从梁王军,乐南京风土,常欲巡幸。    从前还在完颜宗弼军中的时候,我就喜欢汴京,老想跑去看看;    ——今营缮将毕功,期以二月末先往河南。    南京宫室即将完工,打算二月末动身;    ——帝王巡守(通“狩”),自古有之。    帝王外出巡猎,自古就有,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以淮右多隙地,欲校猎其间,从兵不逾万人;    淮西一带有不少空地,准备在那里射猎,带上的兵马也不会超过一万;    ——况朕祖宗陵庙在此,安能久于彼乎?    何况大金历代陵寝和宗庙都在中都,我怎么会老在汴京呆着呢;    ——汝等归告汝主,令有司宣谕朕意,使淮南之民无怀疑惧。    你们回去告诉你家主君,让有关部门把我的意思传达一下,让淮南一带的百姓不要疑惑害怕。    不难看出,如此一篇欲盖弥彰的诏谕,也真是让完颜亮费了脑子了。    不管怎么说,作为一个皇帝,他去汴京的消息是肯定隐瞒不住的,最最起码,对方的使节来了以后,总得能够见到他吧?因此,“通报对方”这一行为,本身并没有什么奇怪的。而我们说他“费了脑子”,则是说他为了尽量不引起宋人的惊慌,而刻意寻找的理由。什么从前就想去啊,帝王外出是常事儿啊,淮西空地多正好打猎啊,带兵也不多啊,中都还有家啊……等等这些,不过都是一个又一个的宽心丸而已。    问题是,所谓的“淮右”也就是淮西,根本就是在金宋分界线边上;至于“帝王巡狩”,自古以来不仅很多,而且经常就是宣战书中的委婉说法。时至今日,这个规律其实也差不多:假如某国在边境线上突然毫无征兆地举行大规模军事演习,另一方会怎么想?会仅仅认为对方在练兵么?    何况,在边境线侧近为大军压阵的,正是皇帝完颜亮本人。    ——那些宽心丸如果有用,才真是活见鬼了!    但是话说回来,大金即将迁都、兵马即将大量出现在淮西,出兵之前也肯定会照例昭告天下,以便争取一切能够争取的力量;所有这些,肯定都是无法始终掩盖的事情。即便是这样、即便明知对方不信,有的话还是必须要说,宽心丸还是得捏造;说他费了脑子,应该不是夸张啊。    如此清晰的红色警报,就这样连续传入了大宋朝廷,而它的凄厉音调,仍在迅速地升高——过去,还需要宋使跑过去才能听到;而四个月后,金使自己就拿着大喇叭过来广播了!    我们前面说过,五月十六日是宋高宗赵构的生日“天申节”,完颜亮派出了签书枢密院事高景山、刑部侍郎王全,分别充任生辰使和生辰副使。在出发之前,完颜亮专门召见了王全,说了这么一番话:    汝见宋主,即面数其焚南京宫室、沿边买马、招致叛亡之罪,当令大臣某人某人来此,朕将亲诘问之,且索汉、淮之地,如不从,即厉声诋责之,彼必不敢害汝。    ——这意思,不仅要当面数落宋高宗、不仅要当面向宋高宗索要完颜亮看不顺眼的南宋大臣,而且还要当面向宋高宗索要汉水、淮河一带的土地;如此这般抖过大金上国的威风之后,宋高宗一旦不同意,你还要当面痛加指责,反正他不敢杀你。    而细细说来,这种粗鲁交涉,其实又是完颜亮抛出的致命杀招——假如你答应,就得老老实实交出地盘、交出大臣,咋呼来的利益当然是白捡,而且以后依然随时会拿这些说事,一点也不会耽误南伐;假如你不答应,那也没什么损失,反正还是要南伐的。至于金使太过嚣张,万一惹怒了对方,也不是坏事——只要有点反抗或者干脆一怒之下杀掉来使,啊哈,战争借口还用再找吗?    ——与从前一般无二,无论正反,又都是赢棋!    在文中,我们已经多次说到,完颜亮对人的心思的把握,实在是相当相当的厉害。很快我们就能看到,这一回完颜亮对宋高宗心态的把握,所谓“彼必不敢害汝”,照样是精准的很……    为了确保自己的计划能够成功,完颜亮又正使对高景山说,“回日,以(王)全所言奏闻”,意思也很清楚:王全到底会不会按自己所说的那样去嚣张表现,还必须有个人监督一下。    而这二位金使,果然就相当地“不辱使命”。按《三朝北盟会编》引赵甡(音“申”)之的《中兴遗史》的记述,高景山、王全 “自入境,有凶悍之状。过平江、秀州,舟中以弓矢射夹岸居人,官司莫敢谁何,但告报居人阖户而已”,居然就嚣张到在船上随意射杀岸边居民的程度!更可悲的是,这样的官司在大宋居然“莫敢谁何”,只能通报附近居民自己小心;如此政府,也真是窝囊无能透顶了……    五月十六日,宋高宗过生日。仅仅三天之后,也就是在五月十九日,金使便“捧国书升殿”,开始说正事了。其中,负责宣读诏谕的副使王全“东壁面北”,朝着宋高宗放肆地“厉声奏曰”:    皇帝特有圣旨!    然后,开始宣读完颜亮的诏谕:    ——昨自东昏王时,两国讲和。    从金熙宗时代起,金宋议和了;    ——自朕即位后,一二年间,帝曾差祈请使巫伋等来,言及宗属及增加帝号等事。    我上台之后一两年间,你曾经派“祈请使”巫伋等人过来,谈到放归被俘虏的皇帝宗族以及为你增加帝号的事;    ——朕以即位之初,未暇及此,当时不允许。    刚上台忙不过来,我就没批准;    ——其所言亲属中,今则惟天水郡公昨以风疾身故外,所请事,后因熟虑,似不可从。    当时巫伋所说的赵家皇族中,原宋钦宗因“风疾”病亡以外,其它的事情,经过仔细考虑,好像不能批准。    从这些话中我们不难看出,宋高宗一直希望得到的大金封赐的帝号,已经被完颜亮回绝了;而二位俘虏皇帝宋徽宗、宋钦宗都已死去,其余还活着的宗族也就不打算交还南宋了。    值得多说几句的是,被俘的宋钦宗赵恒,本来先是被金太宗废为庶人,再被侮辱性地封为重昏侯的(他爹比他高一级,昏德公)。皇统元年,金熙宗为了向南宋示好,又将赵恒由重昏侯晋封为没有贬义的天水郡公;而六年前已经病死的昏德公,则被追晋为天水郡王——这也是完颜亮称赵恒为“天水郡公”的来历。    当年在晋封他们时,由侯而公、由公而王之外,所封的天水郡,本来也是赵家的“族望之郡”;很显然,金熙宗此举就是为了缓和金宋关系,进而为即将开始的皇统和议做铺垫。    这样的举措在南宋那边,很快就得到了善意的回应。当然,这个“善意”得打上引号,毕竟谁也不能说“敌人自毁长城”不是一种“善意”——原来,南宋为了作出回报,便以加官夺权等抛物线方式,将岳飞、韩世忠、刘锜等抗金名将的兵权通通拿掉。几个月后,金宋和议达成正式文本,史称“绍兴和议”(由于绍兴和议实际上前后有过两次,在本文中为了避免混淆,也就始终将金熙宗皇统元年的这一次称为“皇统和议”,还请大家注意)。最后要补充一句的是,文本一定下来,岳飞的死期也就到了,因为这正是完颜宗弼所提的和议先决条件;仅仅一个多月后,岳飞即死于风波亭。之后又过了三个多月,皇统和议的全部政治流程走完,太后及宋徽宗梓宫随后上路,历经四个月的颠簸后,到达南宋首都临安。    讲完这些题外话,还是让我们回到宋钦宗赵恒因“风疾”去世一事上来吧。当时,赵恒的死对南宋来说还完全是个秘密,这次完颜亮在诏谕中突然提到,当然也有打乱对方心神的目的——我们很快就能看到,这一次完颜亮又猜对了……    在诏谕中,完颜亮先是拒绝了对方的要求,尔后便开始提出自己的要求:    ——今岁贡银绢数多,江南出产不甚丰厚,须是取自民间,想必难备,朕亦别有思度。    今年的岁贡数字比较大,而富饶的江南出产又不太多,只从民间征集,想必很难备齐,我也有别的想法;    ——兼以淮水为界,私渡甚多,其间往来越境者,虽严戒亦难杜绝。    其次,金宋以淮河为界,民间私自过河的很多,之间往来越境的现象,虽然严令禁止,也很难杜绝;    ——及江之北、汉水之东,虽有界至,而南北叛亡之人想(似通“相”)常互有,适足引惹边事。    再次,长江以北、汉水以东,虽然有边界(指淮河一线)约束,但是金宋叛亡的人经常在这一带互相交往,也足够引起边境纠纷的了。    ——不知故梁王当时何由如此分画来!朕到南京方知。    不知道当年完颜宗弼干嘛要这么划定金宋边界,我也是(从前)到了南京才知道的;    ——缘淮南地里,朕昔在军前,颇曾行历。    淮南那一带,我过去在军队时挺熟悉的;    ——土田往往荒瘠,人民不多,应有户田尽与江南,朕所言者,土田而已。    那里田荒人少,有人户耕种的土地都给你,我所要求的,不过是其余那些田地而已;    ——务欲两国界至分明,不生边事。    一定要让金宋界限分明,边界上不发生事件。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意思简直是太清楚了:什么岁贡不好搞啊,什么往来越境啊,什么引惹边事啊,什么搞不明白当时为什么那么划界啦,什么淮南油水不大啦,什么金宋界限需要明确啦……通通都是幌子,目的只是为了引出一个结论——当年的边界线划错了。    既然错了,那么什么才是对的呢?也不妨让我们摊开当年的地图来看一看,完颜亮的意思到底是什么吧。    完颜亮索要地区示意图    现在情况很清楚了,淮河以南、长江以北、汉水以东,正是当年南宋的京西南路、淮南西路、淮南东路一带,大致绵延于今天的湖北省、安徽省、江苏省以及上海市。既然完颜亮直截了当地点出了这块地盘,又郁闷于边界“何由如此分画”,那么“正确”的划法也就昭然若揭了——当然就是把以上这些地方通通划入大金!    果然是狮子大开口,而且还是颇为恶毒的一大口。说起来,这一口并非咬在无关大局的僻远边疆附近,而是直接瞄准了对南宋而言最致命的江淮一带。若真的如完颜亮所要求的那样,索性让出这块水网密集、不利于大金最犀利的骑兵和攻城部队突杀的战略缓冲地带,那也就意味着,南宋几乎是将密布其间、历经多年修筑的防御设施及城池一古脑拱手送给大金。果真如此的话,那么在随时可以由此继续南进的金兵看来,唯一还有可能减缓他们前进步伐的,也只剩下最后的那道长江天险了。    南宋上下稍有理智的人,当然绝不满足完颜亮的这个要求。但是完颜亮本来也没打算仅仅靠这些话就能简单拿到江淮之地,非要如此做、如此说,在透出了那种 “你给我也得给我,你不给我也得给我”的霸气之外,更多的则带有了心理战的味道。开战以前进行恐吓,必定会在对手心中造成难以抹去的阴影,何况对手还曾经有过惊弓之鸟的经历呢?    而这些,还不是这份诏谕的全部。在后面,完颜亮通知宋高宗,自己近期内的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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