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囊全集-16

【原文】崇宁初,分置敦宗院于三京,以居疏冗,选宗子之贤者莅治院中。或有尊行,治之者颇以为难。令郯初除南京敦宗院,登对,上问所以治宗子之略。对曰:“长于臣者,以国法治之;幼于臣者,以家法治之。”上称善,进职而遣之。郯既至,宗子率教,未尝扰人,京邑颇有赖焉。【译文】宋徽宗崇宁年间,分别设置敦宗院于三京,以疏散繁多的宗亲。敦宗院挑选贤明的宗子去管理。但院中有些辈份高的长者,使管理的宗子很为难。赵令郯那时刚要接掌南京敦宗院,皇帝问他有何管理宗子的方法。赵令郯回答说:“年长于微臣的宗亲以国法来管理,年小于微臣的宗亲以家法来管理。”皇帝十分赞赏,就派他前往就任。赵令郯到任后,宗子都接受他的教诲,不曾骚扰百姓,南京赖以为安。明智部总序【原文】冯子曰:“有宇宙以来,只争‘明’、‘暗’二字而已。混沌暗而开辟明,乱世暗而治朝明,小人暗而君子明;水不明则腐,镜不明则锢,人不明则堕于云雾。今夫烛腹极照,不过半砖,朱曦霄驾,洞彻八海;又况夫以夜为昼,盲人瞎马,侥幸深溪之不陨也,得乎?故夫暗者之未然,皆明者之已事;暗者之梦景,皆明者之醒心;暗者之歧途,皆明者之定局;由是可以知人之所不能知,而断人之所不能断,害以之避,利以之集,名以之成,事以之立。明之不可已也如是,而其目为‘知微’,为‘亿中’,为‘剖疑’,为‘经务’。吁!明至于能经务也,斯无恶于智矣!【译文】从有宇宙以来,就有“明”和“暗”的清楚对比。混沌时期“暗”而开天辟地“明”,乱世“暗”而治世“明”,小人“暗”而君子“明”;流水不明则腐烂生虫,镜子不明则无法照影,人如不明则陷入混乱愚昧之中,就像盲人骑着瞎马一样,怎么可能不坠入粉身碎骨的深渊之中呢?所以,对于“暗”的人而言是纷杂的、变化莫测的、不知如何选择的现实困境,对于“明”的人而言,却可能是清楚、确定、简简单单就可迎刃而解的小问题。能洞见一般人所无法洞见的,能决断一般人所无法决断的,躲开可能的灾祸,获取可能的利益,甚至建立不世功勋,成就万古的声名,这是真正的智者之“明”。本部分为四卷,分别为“知微”、“亿中”、“剖疑”、“经务”。能把智慧之明用于经国成务的大事,这是智慧最高的善用了。知微卷五【原文】圣无死地,贤无败局;缝祸于渺,迎祥于独;彼昏是违,伏机自触。集“知微”。【译文】圣人行事,绝不会自陷死地;贤者所为,从不曾遭逢败局。因为他们能从细微的征候中预知祸害的先兆,总能未雨绸缪,得到圆满的结果。205、箕子【原文】纣初立,始为象箸。箕子叹曰:“彼为象箸,必不盛以土簋,将作犀玉之杯。玉杯象箸,必不羹藜藿,衣短褐,而舍于茅茨之下,则锦衣九重,高台广室。称此以求,天下不足矣!远方珍怪之物,舆马宫室之渐,自此而始,故吾畏其卒也!”未几,造鹿台,为琼室玉门,狗马奇物充牛刃其中,酒池肉林,宫中九市,而百姓皆叛。【译文】纣王(殷代最后的君主,名辛。暴虐无道)初立的时候,命令人制造象牙筷子。箕子(纣王的叔父,名胥余)叹息说:“他用象牙筷子吃饭,一定不会用陶碗盛装食物,将来还会做犀角美玉的杯子。有美玉杯、象牙筷,一定不会吃粗陋的食物、穿粗糙的衣服,也不会住在茅草房屋里,于是锦衣玉食,楼阁亭台。为了达到这个标准,向天下四处寻求仍不能满足,对远方珍奇的物品与车马宫室的需索,就从此开始了。我担心他的结果会很惨。”不久,纣王果然建筑鹿台,用美玉建宫室及门户,狗马及珍奇物品充满宫中,酒池肉林。并在宫中设立九个市集,从此百姓都背叛他。206、殷长者【原文】武王入殷,闻殷有长者,武王往见之,而问殷之所以亡。殷长者对曰:“王欲知之,则请以日中为期。”及期弗至,武王怪之。周公曰:“吾已知之矣。此君子也,义不非其主。若夫期而不当,言而不信,此殷之所以亡也。已以此告王矣。”【译文】周武王(周朝第一代王,文王的儿子,名发)进入殷商以后,听说殷商有一位长者,便亲自去见他,问他殷商灭亡的原因。殷商的长者回答说:“大王想知道原因,请约定中午见面。”到中午时分,长者却没有来。武王觉得很奇怪,周公说:“我已经知道原因了。这个人是君子,不肯批评自己君王的过失。像他这样约定而不到,说话不信实,就是殷商灭亡的原因。大王想要的答案,他已经用这种方式告诉大王了。”207、周公 姜太公【原文】太公封于齐,五月而报政。周公曰:“何族[同速]也?”曰:“吾简其君臣,礼从其俗。”伯禽至鲁,三年而报政。周公曰:“何迟也?”曰:“变其俗,革其礼,丧三年而后除之。”周公曰:“后世其北面事齐乎?夫政不简不易,民不能近;平易近民,民必归之。” 周公问太公何以治齐,曰:“尊贤而尚功。”周公曰:“后世必有篡弑之臣。”太公问周公何以治鲁,曰:“尊贤而尚亲。”太公曰:“后寝弱矣。”[冯述评]二公能断齐、鲁之敝于数百年之后,而不能预为之维;非不欲维也,治道可为者止此耳。虽帝王之法,固未有久而不敝者也;敝而更之,亦俟乎后之人而已。故孔子有“变齐、变鲁”之说。陆葵日曰:“使夫子之志行,则姬、吕之言不验。”夫使孔子果行其志,亦不过变今之齐、鲁,为昔之齐、鲁,未必有加于二公也。二公之孙子,苟能日儆惧于二公之言,又岂俟孔子出而始议变乎?【译文】姜太公受封于齐地,五个月后就来报告政情。周公说:“怎么这么快呀?”太公说:“我简化了政府的组织,礼节都随当地风俗。”伯禽(周公之子)受封于鲁。到鲁地,三年后才回来报告政情。周公说:“为什么这么迟呀?”伯禽说:“我改变他们的风俗,革新他们的礼节,丧礼三年后才解除丧服。”周公说:“如此看来,后代鲁国必将臣服于齐啊。处理政事不能简易,人民就不能亲近他;只有平易近人的执政者,人民才会归顺他。”周公问太公:“你如何治理齐国?”太公说:“尊敬贤者而崇尚功业。”周公说:“齐国后代一定会出现篡位弑君的臣子。”太公反问周公:“你如何治理鲁国?”周公说:“尊敬贤者而重视亲族。”太公说:“鲁国以后一定日渐衰弱。”[冯评译文]周公、太公能推断数百年后齐国与鲁国的弊病,而不能预先加以维护,并不是他们不想维护,而是治理政事所能做的,也只能如此而已。帝王的法统,本来就不可能传之永久。衰敝之后就会改朝换代。陆葵日说:“假使孔子的志愿实现了,那么周公、太公的话就不灵验。”但就算孔子的心志果真实现,也不过是改变当时的齐、鲁成为往昔的齐、鲁,未必能胜过周公和太公。周公、太公的子孙,如果时时刻刻都能警惕戒惧祖先的预言,又哪里需要等到孔子出现后才议论改革的事呢?208、辛有【原文】平王之东迁也,辛有适伊川,见披发而祭于野者,曰:“不及百年,此其戎乎?其礼先亡矣!”及鲁僖公二十二年,秦、晋迁陆浑之戎于伊川。[冯述评]犹秉周礼,仲孙卜东鲁之兴基;其礼先亡,辛有料伊川之戎祸.【译文】周平王(幽王的儿子,名宜臼,迁都到洛邑)东迁时,辛有(周大夫)到伊川,看见人民披散头发在野外祭祀,说:“不到百年,这里就会被西戎所占,因为这里传统的礼节已经丧失了。”到鲁僖公(名申)二十二年,秦、晋果然将陆浑(地名)的戎人迁到伊川。[冯评译文]鲁国秉承周礼,因此仲孙湫(春秋齐国大夫,桓公问他可不可以伐鲁,他说不可以,因为鲁国还秉承周礼)预卜鲁国的基业兴盛;伊川失去祖先的礼节,因此辛有预料伊川有戎狄的灾祸。209、何曾【原文】何曾,字颖考,常侍武帝宴,退语诸子曰:“主上创业垂统,而吾每宴,乃未闻经国远图,唯说平生常事,后嗣其殆乎?及身而已,此子孙之忧也!汝等犹可获没。”指诸孙曰:“此辈必及于乱!”及绥被诛于东海王越,嵩哭曰:“吾祖其大圣乎?”嵩、绥皆邵子,曾之孙也。【译文】晋朝人何曾字颖考,经常陪侍晋武帝饮宴。有一天,他回家后对儿子们说:“皇上开创大业,理当流传久远。但是我每次陪侍他饮宴,从未听他谈过经略国家的远大计划,只说平生的日常琐事,恐怕他的子孙会很危险。事业止于本身而停滞,子孙堪忧。你们还可以得以善终,”又指着孙子们说:“你们必定有灾祸临身。”后来何绥(何曾的孙子)被东海王司马越杀害,何嵩(也是何曾的孙子)哭着说:“我的祖父实在非常圣明啊!”210、管仲【原文】管仲有疾,桓公往问之,曰:“仲父病矣,将何以教寡人?”管仲对曰:“愿君之远易牙、竖刁、常之巫、卫公子启方。”公曰:“易牙烹其子以慊寡人,犹尚可疑耶?”对曰:“人之情非不爱其子也。其子之忍,又何有于君?”公又曰:“竖刁自宫以近寡人,犹尚可疑耶?”对曰:“人之情非不爱其身也,其身之忍,又何有于君。”公又曰:“常之巫审于死生,能去苛病,犹尚可疑耶?”对曰:“死生,命也;苛病,天也。君不任其命,守其本,而恃常之巫,彼将以此无不为也。”[边批:造言惑众。]公又曰:“卫公子启方事寡人十五年矣,其父死而不敢归哭,犹尚可疑耶?”对曰:“人之情非不爱其父也,其父之忍,又何有于君。”公曰:“诺。”管仲死,尽逐之。食不甘,宫不治,苛病起,朝不肃,居三年,公曰:“仲父不亦过乎?”于是皆复召而反。明年,公有病,常之巫从中出曰:“公将以某日薨。”[边批:所谓无不为也。]易牙、竖刁、常之巫相与作乱。塞宫门,筑高墙,不通人,公求饮不得,卫公子启方以书社四十下卫。公闻乱,慨然叹,涕出,曰:“嗟乎!圣人所见岂不远哉?”[冯述评]昔吴起杀妻求将,鲁人谮之;乐羊伐中山,对使者食其子,文侯赏其功而疑其心。夫能为不近人情之事者,其中正不可测也。天顺中,都指挥马良有宠。良妻亡,上每慰问。适数日不出,上问及,左右以新娶对。上怫然曰:“此厮夫妇之道尚薄,而能事我耶?”杖而疏之。宣德中,金吾卫指挥傅广自宫,请效用内廷。上曰:“此人已三品,更欲何为?自残希进,下法司问罪。”噫!此亦圣人之远见也。【译文】管仲(春秋齐国,颍上人,名夷吾)生病,齐桓公(春秋五霸之一)去看望他,问道:“仲父生病了,关于治国之道有什么可以教导寡人的?”管仲回答说:“希望君王疏远易牙、竖刁(都是桓公的侍臣)、常之巫、卫公子启方四人。”桓公说:“易牙把自己的儿子烹煮来给寡人吃,只为了寡人能够吃到人肉的美味,还有什么可疑吗?”管仲说:“人之常情没有不爱儿子的,能狠得下心杀自己的儿子,对国君又有什么狠不下心的?”桓公又问:“竖刁阉割自己,以求亲近寡人,还有可疑吗?”管仲说:“人之常情没有不爱惜身体的,能狠得下心残害自己的身体,对国君又有什么狠不下心的?”桓公又问:“常之巫能卜知生死,为寡人除病,还有可疑吗?”管仲说:“生死是天命,生病是疏忽。大王不笃信天命,固守本份,而依靠常之巫,他将借此胡作非为.造言惑众。”桓公又问:“卫公子启方侍候寡人十五年了,父亲去世都不敢回去奔丧,还有可疑吗?”管仲说:“人之常情没有不敬爱自己父亲的,能狠得下心不奔父丧,对国君又有什么狠不下心的?”桓公最后说:“好,我答应你。”管仲去世后,桓公就把这四个人全部赶走。但是,从此食不吃味,宫室不整理,旧病又发作,上朝也毫无威严。经过三年,桓公说:“仲父的看法不是错了吗?”于是把这四个人又找回来。第二年,桓公生病,常之巫出宫宣布说:“桓公将于某日去世。”易牙、竖刁、常之巫相继起而作乱。关闭宫门,建筑高墙,不准任何人进出,桓公要求饮水食物都得不到。卫公子启方以四十个社(二十五户为一社,即一千户)的名籍归降卫国。桓公听说四人作乱,感慨地流着泪说:“唉!圣人的见识,岂不是很远大吗?”[冯评译文]从前吴起(战国卫人)的妻子是齐国人,为了取得鲁国将领的地位,去攻击齐国,吴起杀死了妻子。可是鲁国人都说他的坏话。乐羊(战国魏文侯的将领)讨伐中山(国名),中山国君把乐羊的儿子烹煮送来给乐羊,乐羊对着使者吃了一碗,表示不在乎。魏文侯奖赏他的功劳,却怀疑他的居心。能做出不近人情之事的人,其心不可测。明英宗天顺年间,都指挥(管辖省内卫所)马良(临安人,字子善)非常宠爱妻子。妻子去世,英宗常常安慰他。随后马良有数日未曾出现,英宗问及,左右的人说他刚娶妻。英宗很生气地说:“这家伙夫妇的关系都看得这么淡薄,还能侍侯我吗?”于是处以杖刑并疏远他。宣宗宣德年间,金吾卫指挥傅广阉割自己请求效命宫中。宣宗说:“此人官位已到三品,还想要做什么?居然自贱以求升官!交付法官判罪。”唉!这也是圣人的远见。211、卫姬 管仲 东郭垂【原文】齐桓公朝而与管仲谋伐卫。退朝而入,卫姬望见君,下堂再拜,请卫君之罪。公问故,对曰:“妾望君之入也,足高气强,有伐国之志也。见妾而色动,伐卫也!”明日君朝,揖管仲而进之。管仲曰:“君舍卫乎?”公曰:“仲父安识之?”管仲曰:“君之揖朝也恭,而言也徐,见臣而有惭色。臣是以知之。”齐桓公与管仲谋伐莒,谋未发而闻于国。公怪之,以问管仲。仲曰:“国必有圣人也。”桓公叹曰:“嘻!日之役者,有执柘杵而上视者,意其是耶?”乃令复役,无得相代。少焉,东郭垂至。管仲曰:“此必是也。”乃令傧者延而进之,分级而立。管仲曰:“子言伐莒耶?”曰:“然。”管仲曰:“我不言伐莒,子何故曰?”对曰:“君子善谋,小人善意。臣窃意之也!”管仲曰:“我不言伐莒,子何以意之?”对曰:“臣闻君子有三色:优然喜乐者,钟鼓之色;愀然清静者,缞绖之色;勃然充满者,兵革之色。日者臣望君之在台上也,勃然充满,此兵革之色。君吁而不吟,所言者伐莒也;君举臂而指,所当者伐莒也。臣窃意小诸侯之未服者唯莒,故言之。”[冯述评]桓公一举一动,小臣妇女皆能窥之,殆天下之浅人欤?是故管子亦以浅辅之。【译文】齐桓公上朝与管仲商讨伐卫的事,退朝后回后宫。卫姬一望见齐桓公,立刻走下堂一再跪拜,替卫君请罪。桓公问她什么缘故,她说:“妾看见君王进来时,步伐高迈,神气豪强,有讨伐他国的心志。看见妾后,脸色改变,一定是要讨伐卫国了。”第二天桓公上朝,谦让地引进管仲。管仲说:“君王取消伐卫的计划了吗?”桓公说:“仲父怎么知道的?”管仲说:“君王上朝时,态度谦让,语气缓慢,看见微臣时面露惭愧,微臣因此知道。”齐桓公与管仲商讨伐莒,计划尚未发布却已举国皆知。桓公觉得奇怪,就问管仲。管仲说:“国内必定有圣人。”桓公叹息说:“哎,白天工作的役夫中,有位拿着木杵而向上看的,想必就是此人。”于是命令役夫再回来工作,而且不可找人顶替。不久,东郭垂到来。管仲说:“一定是这个人了。”就命令傧者(辅助主人引导宾客的人)请他来晋见,分级站立。管仲说:“是你说我国要伐莒的吗?”东郭垂回答:“是的。”管仲说:“我不曾说要伐莒,你为什么说我国要伐莒呢?”东郭垂回答:“君子善于策谋,小人善于推测。这话是小民私自猜测的。”管仲说:“我不曾说要伐莒,你从哪里猜测的?”东郭垂回答:“小民听说君子有三种脸色:悠然喜乐,是享受音乐的脸色;忧愁清静,是有丧事的脸色;生气充沛,是将用兵的脸色。前些日子臣下望见君王站在台上,生气充沛,这就是将用兵的脸色。君王叹息而不呻吟,所说的都与莒有关;君王手所指的也是莒国的方位。尚未归顺的小诸侯唯有莒国,所以猜测要伐莒。”[冯评译文]桓公的一举一动,连小民妇女都能猜测得到,大概是相当浅薄的人,所以管仲也就用浅近的方法辅助他。212、臧孙子【原文】齐攻宋,宋使臧孙子南求救于荆。荆王大悦,许救之,甚欢。臧孙子忧而反,其御曰:“索救而得,子有忧色,何也?”臧孙子曰:“宋小而齐大,夫救小宋而患于大齐,此人之所以忧也。而荆王悦,必以坚我也。我坚而齐敝,荆之所利也。”臧孙子归,齐拔五城于宋,而荆救不至。【译文】齐国攻打宋国,宋派臧孙子往南方求救于楚。楚王非常高兴,答应救宋。臧孙子回国时却忧心忡忡。他的车夫问道:“救兵已经求到了,您还忧虑什么?”臧孙子说:“宋国弱小而齐国强大,为了救宋而得罪强大的齐国,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形都会有所顾忌而忧虑,而楚王却很高兴,一定是希望我方坚守不要同齐国讲和。一旦我方坚守而消耗齐国的兵力,对楚国自然有利。”臧孙子回国后,齐国攻占了宋国的五个城池,楚国的救兵果然一直没来。213、南文子【原文】智伯欲伐卫,遗卫君野马四百、璧一。卫君大悦,君臣皆贺,南文子有忧色。卫君曰:“大国交欢,而子有忧色何?”文子曰:“无功之赏,无力之礼,不可不察也。野马四百、璧一,此小国之礼,而大国致之,君其图之。”卫君以其言告边境,智伯果起兵而袭卫,至境而反,曰:“卫有贤人,先知吾谋也。”[冯述评]韩、魏不爱万家之邑以骄智伯,此亦璧马之遗也。智伯以此蛊卫,而还以自蛊,何哉?【译文】智伯(春秋晋六卿之一)想要攻打卫国,于是送给卫君野马四百匹、璧玉一块。卫君大喜,群臣都来祝贺。南文子(战国赵人,卫君的家臣)却面带忧愁。卫君说:“大国彼此相好,你为什么忧愁?”文子说:“没有功劳而得到赏赐,没有尽力而得到礼物,不可不明察。野马四百匹、璧玉一块,这是小国出手的礼物,而晋是大国,却用这个礼物来送卫国。君王应仔细考虑才好。”卫君将这些话告诉了边境的守军,让边境守军作好防卫的准备。智伯果然起兵袭击卫国,到了边境却又退兵,说:“卫国有贤明的人,预先知道了我的谋略。”[冯评译文]韩、魏不肯接受万家县邑,以使智伯骄傲(见下文),这也是赠送野马、璧玉之类的事。智伯用这种手段来迷惑卫,自己反而看不清楚。为什么呢?214、智过 絺疵【原文】张孟谈因朝智伯而出,遇智过辕门之外,智过入见智伯曰:“二主殆将有变?”君曰:“何如?”对曰:“臣遇孟谈于辕门之外,其志矜,其行高。”智伯曰:“不然。吾与二主约谨矣,破赵,三分其地,必不欺也,子勿出于口。”智过出见二主,入说智伯曰:“二主色动而意变,必背君,不如今杀之。”智伯曰:“兵著晋阳三年矣,旦暮当拔而飨其利,乃有他心,不可。子慎勿复言。”智过曰:“不杀,则遂亲之。”智伯曰:“亲之奈何?”智过曰:“魏桓子之谋臣曰赵葭,韩康子之谋臣曰段规,是皆能移其君之计。君其与二君约:破赵,则封二子者各万家之县一。如是,则二主之心可不变,而君得其所欲矣。”智伯曰:“破赵而三分其地,又封二子者各万家之县一,则吾所得者少,不可。”智过见君之不用也,言之不听,出更其姓为辅氏,遂去不见。[张孟谈边批:正是智过对手。]闻之,入见襄子曰:“臣遇智过于辕门之外,其视有疑臣之心;入见智伯,出更其姓。今暮不击,必后之矣。”襄子曰:“诺。”使张孟谈见韩、魏之君,夜期,杀守堤之吏,而决水灌智伯军。智伯军救水而乱,韩,魏翼而击之。襄子将卒犯其前,大败智伯军而擒智伯。智伯身死,国亡,地分,智氏尽灭,唯辅氏存焉。[冯述评]按《纲目》,智果(过)更姓,在智宣子立瑶为后之时,谓瑶“多才而不仁,必灭智宗”,其知更早。智伯行水,魏桓子、韩康子骖乘。智伯曰:“吾乃今知水可以亡人国也。”桓子肘康子,康子履桓子之跗。以汾水可以灌安邑,绛水可以灌平阳也。絺疵谓智伯曰:“韩、魏必反矣。”智伯曰:“子何以知之?”对曰:“以人事知之,夫从韩、魏而攻赵,赵亡,难必及韩、魏矣。今约胜赵而三分其地,城降有日,而二子无喜志,有忧色,是非反而何?”明日,智伯以其言告二子。[边批:蠢人。]二子曰:“此谗臣欲为赵氏游说,使疑二家而懈于攻赵也。不然,二家岂不利朝夕分赵氏之田,而欲为此危难不可成之事乎?”二子出,絺疵入曰:“主何以臣之言告二子也?”智伯曰:“子何以知之?”对曰:“臣见其视臣端而疾趋,知臣得其情故也。”【译文】张孟谈(战国赵人,赵襄子家臣)朝见智伯后出宫,在辕门外遇见智过(赵人,智伯的家臣)。智过进去见智伯说:“韩、魏二主大概会有变化喔!”智伯说:“怎么看得出来?”智过回答说:“微臣在辕门外遇见张孟谈。他表现得意志矜张,步态高昂。”智伯说:“不对。我和韩、魏二主很慎重的定了约,只要攻占赵国,就三分赵地,彼此绝不欺骗。你不要说出去。”智过出来后拜见韩、魏二主,又去说服智伯说:“微臣见过韩、魏二主,注意观察过他们的神色,感觉到他们的心意改变了,一定不利于您,不如现在杀了他们。”智伯说:“我们兵驻晋阳已经三年,最近就要起兵攻赵。好处这么大,不能现在变卦,你不要再说了。”智过说:“您实在不杀他们,就要亲近他们。”智伯说:“怎么亲近他们呢?”智过说:“魏桓子的谋臣叫赵葭,韩康子的谋臣叫段规,都是足以改变他们君主计划的人,您可以和两位君主约定,占领赵国后,又各封赵葭、段规一个万家的县邑。这样,二君主就不会改变心意,而您也可以实现您的心愿。”智伯说:“占领赵国后要三分赵地,又要各封给桓子、康子的重臣一个万家的县邑,那我得到的太少,不行。”智过见自己的计谋不被采纳,忠言不被听从,出宫后将姓改为辅氏,立刻离开,不再露面。张孟谈听到这件事后,入宫见赵襄子说:“微臣在辕门外遇见智过,他的目光闪烁,显然对微臣有疑心;入宫见过智伯,出来后就更改姓氏,看来今天晚上我们不出兵就太晚了。”赵襄子说:“好。”就派张孟谈去拜见韩、魏二主,约定晚上杀守堤防的官吏,放水淹智伯的军队。智伯的军队为救水而大乱,韩、魏军队从两侧攻击,襄子带兵从正面进攻,大败智伯的军队,擒住智伯。智伯被杀,国家灭亡,土地被瓜分,智氏就此消灭,只有辅氏活了下来。[冯评译文]根据《纲目》记载,智过改姓,是在智宣子立瑶为后的时候。他以为瑶多才艺而不仁慈,必定会使智氏灭宗,这件事比张孟谈的事早。智伯走水道,魏桓子,韩康子乘车。智伯说:“我现在才知道水可以使人亡国。”桓子扯康子的手肘,康子踩桓子的脚背,互相示意,因为汾水可以淹灌魏都安邑,绛水可以淹灌韩都平阳。絺疵于是对智伯说:“韩、魏二主一定反叛。”智伯说:“你怎么知道?”絺疵回答:“从事青的道理上推想而知。韩、魏两国去攻击赵国,赵国灭亡后,灾难一定降临韩、魏。目前约定战胜赵国以后三分赵地,现在成功在即,而桓子、康子不喜反忧,这不是要反叛是什么?”第二天,智伯将这些话告诉桓子和康子。二子说:“这是臣子进谗言想替赵氏游说,使您怀疑我们两家而懈怠于攻击赵国。不然,我们两家难道不喜欢早日分到赵氏的田地,反而做这种困难而不可能的事吗?”二子出去后,絺疵进来说:“主上为什么把微臣的话告诉二子呢?”智伯说:“你怎么知道:“絺疵回答:“他们望见微臣时,视线端正,步履急速,可见他们知道微臣已揣测到他们的心意了。”215、诸葛亮【原文】有客至昭烈所,谈论甚惬。诸葛忽入,客遂起如厕。备对亮夸客,亮曰:“观客色动而神惧,视低而盼数,奸形外漏,邪心内藏,必曹氏刺客也。”急追之,已越墙遁矣。【译文】有客人到昭烈帝(刘备)的住所,彼此谈论得很愉快。此时诸葛亮忽然进来,客人立刻起来上厕所。刘备对诸葛亮夸奖客人,诸葛亮说:“我观察客人脸色骤变而神情恐惧,视线低垂且左顾右盼,外表显露奸诈,内心隐藏邪恶,一定是曹操派来的刺客。”急忙查看,客人已经翻墙逃走了。216、梅国桢【原文】少司马梅公衡湘[名国祯,麻城人。]总督三镇,虏酋忽以铁数镒来献,曰:“此沙漠新产也。”公意必无此事,彼幸我弛铁禁耳,乃慰而遣之,即以其铁铸一剑,镌云:“某年月某王赠铁。”因檄告诸边:“虏中已产铁矣,不必市釜。”其后虏缺釜,来言旧例,公曰:“汝国既有铁,可自冶也。”虏使哗言无有,公乃出剑示之。虏使叩头服罪,自是不敢欺公一言。[冯按]公抚云中,值虏王款塞,以静镇之。遇华人盗夷物者,置之法,夷人于赏额外求增一丝一粟,亦不得也。公一日大出猎,盛张旗帜,令诸将尽甲而从,校射大漠。县令以非时妨稼,心怪之而不敢言。后数日,获虏谍云,虏欲入犯,闻有备中止。令乃叹服,公之心计,非人所及。【译文】明朝少司马梅国桢(麻城人,字克生)总督三镇,北虏酋长忽然拿数十两铁来奉献,说:“这是沙漠的新产品。”梅国桢猜想一定没有这种事,只是他们希望能废除铁禁,于是慰劳并送他走,再用这些铁铸造一把剑,剑上刻着:“某年某月某王赠铁。”因而以公文告示边境,虏中已有产铁,不必卖釜给他们。后来该地缺釜,来信请依照旧例卖釜给他们。梅国桢说:“你们国家既然有产铁,可以自己铸造啊。”北虏使者大喊冤枉,说是没有。国桢拿出剑来给他看,使者才叩头服罪,从此不敢欺骗梅国桢。[冯评译文]梅国桢巡查云南一带,正逢虏王到边塞来表示服从。梅国桢表面按兵不动,实则以静制动。遇到华人盗取夷人财物,则依法处置。除赏给夷人的固定额度外,他们再多求一丝、一米也不给。有一天,梅国桢带大队人马出猎,大张旗帜,命令诸将领武装跟随,在野外比赛射箭。县令认为时令不符,妨害农耕,心觉奇怪却不敢讲。几天后,捉到胡虏间谍,说:“虏王本想入侵,听说公有防备而中止了。”县令因而非常佩服。梅国桢的心计,实在不是常人所比得上的。217、魏先生【原文】隋末兵兴,魏先生隐梁、宋间。杨玄感战败,谋主李密亡命雁门,变姓名教授,与先生往来。先生因戏之曰:“观吾子气沮而目乱,心摇而语偷,今方捕蒲山党,得非长者乎?”李公惊起,捉先生手曰:“既能知我,岂不能救我与?”先生曰:“吾子无帝王规模,非将帅才略,乃乱世之雄杰耳。”[边批:数句道破李密一生,不减许子将之评孟德也。]因极陈帝王将帅与乱世雄杰所以兴废成败,曰:“吾尝望气,汾晋有圣人生,能往事之,富贵可取。”李公拂衣而言曰:“竖儒不足与计。”事后脱身西走,所在收兵,终见败覆,降唐复叛,竟以诛夷。[冯述评]魏先生高人,更胜严子陵一筹。【译文】隋朝末年发生战乱,魏先生隐居在梁、宋之间。杨玄感(隋朝人,杨素的儿子)战败,谋士李密(襄平人,字玄邃)亡命雁门关,变更姓名教书,与魏先生有所往来。魏先生开玩笑说:“我看您的气色沮丧而视线紊乱,心志动摇而言语苟且。当今正在追捕蒲山党人,不是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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