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宁中,高丽入贡,所经郡县悉要地图,所至皆造送。至扬州,牒取地图。是时陈秀公守扬,绐使者欲尽见两浙所供图,仿其规制供之。及图至,都聚而焚之,具以事闻。[冯述评]宋初,遣卢多逊使李国主。还,舣舟宣化口,使人白国主曰:“朝廷重修天下图经,史馆独缺江东诸州。愿各求一本以归。”国主急令缮写送之。于是尽得其十九州之形势、屯戌远近、户口多寡以归,朝廷始有用兵之意。秀公此举,盖惩前事云。成化十六年,朝鲜请改贡道因建州女直邀劫故。中官有朝鲜人为之地,众将从之。职方郎中刘大夏独执不可,曰:“朝鲜贡道,自鸦鹘关出辽阳,经广宁,过前屯,而后入山海,迂回三四大镇,此祖宗微意。若自鸭绿江抵前屯、山海,路大径,恐贻他日忧。”卒不许。【译文】宋神宗熙宁年间,高丽遣使入贡,所经过的郡县都索取地图,地方官都依其请求绘图赠送。到扬州时也呈公文索取地图。当时陈秀任扬州太守,就骗使者说,他想参考两浙所提供的全部地图,模仿其规格绘制。等到地图得手之后,陈秀即聚集起来烧毁,再向朝廷禀告。[冯评译文]宋朝初年,朝廷派卢多逊(曾任兵部尚书)出使江南国主(南唐后主李煜),归来时,船靠宣化县渡口。卢派人禀告李国主说:“朝廷计划重修天下图籍经典,史馆中就只缺江东各州的资料,希望各送一本资料,以便带回朝廷。”国主即刻命人缮写赠送。于是卢多逊将江东十九州的地理形势、屯兵远近、人口多寡等资料全带回国,朝廷才有兴兵的想法。陈秀所为,大概是受这件事的影响。明宪宗成化十六年,女真族已渐渐崛起于东北,朝鲜请求改变进贡的道路。宦官之中有个朝鲜人为此事求情,众将都表示同意。职方郎中(掌天下的地图与四方朝贡的官吏)刘大夏坚持认为不可,说:“朝鲜进贡的道路,从鸦鹘关出辽阳,经过广宁、前屯,然后入山海关,弯曲迂回地绕了三、四个大镇,这是祖宗微妙的用意。如果走海陆大道从鸭绿江到前屯山,恐怕带来他日的忧患。”从来朝廷终于没有同意朝鲜的请求。62、陈恕【原文】陈晋公为三司使,真宗命具中外钱谷大数以闻,怒诺而不进。久之,上屡趣之,恕终不进。上命执政诘之,恕曰:“天子富于春秋,若知府库之充羡,恐生侈心。”[冯述评]李吉甫为相,撰《元和国计簿》上之,总计天下方镇、州、府、县户税实数,比天宝户税四分减三,天下仰给县官者八十二万余人,比天宝三分增一,其水旱所伤、非时调发者,不在此数,欲以感悟朝廷。大臣忧国深心类如此。【译文】宋朝时陈晋公(陈恕,南昌人)任职三司使(监铁使、度支使、户部使)时,真宗皇帝命令他将中外钱谷的大略数目上报,陈恕只应诺却不呈献。过了很久,真宗一再地催促,他还是不呈献。真宗命有关主管来问他,陈恕对来人说:“天子年纪还轻,如果知道府库充裕,恐怕会产生奢侈之心。”[冯评译文]李吉甫(唐·赞皇人,字弘宪)为宰相时,特地写了《元和国计簿》呈给宪宗,总计天下方镇、州、府、县户税的数目,比天宝年间减少了四分之三,天下依赖县官供给的人口有八十二万,比天宝年间多了三分之一。至于水旱灾所受的损失、紧急情况下发放的数目还不包含在内。想以此使朝廷感悟。大臣忧国的深切大体上都是如此。63、李沆【原文】李沆为相,王旦参知政事,以西北用兵,或至旰食。旦叹曰:“我辈安能坐致太平,得优游无事耶!”沆曰:“少有忧勤,足为警戒。他日四方宁谧,朝廷未必无事。语曰:‘外宁必有内忧。’譬人有疾,常在目前,则知忧而治之。沆死,子必为相,遽与虏和亲,一朝疆埸无事,恐人主渐生侈心耳!”旦未以为然。沆又日取四方水旱、盗贼及不孝恶逆之事奏闻,上为之变色,惨然不悦。旦以为:“细事不足烦上听,且丞相每奏不美之事,拂上意。”沆曰:“人主少年,当使知四方艰难,常怀忧惧。不然,血气方刚,不留意声色狗马,则土木、甲兵、祷祠之事作矣。吾老不及见,此参政他日之忧也。”沆没后,真宗以契丹既和,西夏纳款,遂封岱、祠汾,大营宫殿,搜讲坠典,靡有暇日。旦亲见王钦若、丁谓等所为,欲谏,则业已同之。欲去,则上遇之厚,乃知沆先识之远,叹曰:“李文靖真圣人也!”[冯述评]《左传》,晋、楚遇于鄢陵,范文子不欲战,曰:“唯圣人能内外无患。自非圣人,外宁必有内忧。盍释楚以为外惧乎?”厉公不听,战楚胜之。归益骄,任嬖臣胥童,诛戮三卻,遂见弑于匠丽。文靖语本此。【译文】宋真宗时李沆任宰相,王旦为参知政事(副宰相)。因为西北方的战事,有时工作得废寝忘食,王旦感慨地说:“我们怎么样才能悠闲无事、坐享太平呢?”李沆说:“稍有一些忧虑勤苦,才能警戒人心。将来如果西方都平定了,朝廷未必便无事。有句话说:‘外宁必有内忧’。譬如人有疾病,常常发作,就知道忧虑而去诊治。我死后,你必当宰相。与敌人和亲是大势所趋,一旦疆场无事,恐怕君王会慢慢产生奢侈之心。”王旦不以为然。李沆又每天呈上各地水旱灾、盗贼及不孝作恶的坏事报告给真宗知道。真宗听了往往惨然变色,很不高兴。王旦认为这种琐碎的事不值得让天子烦心,而且丞相常常禀奏一些不好的消息,拂逆了皇帝的心意。李沆说:“君主还年轻,应当让他知道各地艰难的情况,经常怀着忧虑警惕之心。不然,血气方刚的皇帝如不沉迷歌舞、美色、珍玩,就可能搞些土木、战争、祭神之类的事。我老了,来不及看见;这是你未来的忧虑啊!”李沆死后,真宗认为契丹已经讲和,西夏也来纳款,于是在泰山封禅祭祀,在汾水立祠祭神,大建宫殿,搜集亡失的典籍,没有个空闲的日子。王旦亲眼看见王钦若、丁谓等人的所作所为,想规谏却已经变成同流,想辞官又觉得皇帝如此厚遇,此时才知道李沆见识的深远。叹口气说:“李文靖(沆)真是圣人,看事情那么远!”[冯评译文]《左传》记载,一次晋、楚交战于鄢陵。范文子(春秋·晋人)不想打这场仗,说:“只有圣人能达到内外无忧。既不是圣人,没有外患必有内忧。何不放过楚国,就当做是长期外患吧!”晋厉公不听,仗打赢了。回国后便更骄傲了。任用宠幸的胥童(晋大夫),杀死贤臣三卻(卻犨、卻缺、卻至),后来终于被匠丽(晋大夫)所杀。李文靖所引的是范文子的话。64、韩琦【原文】太宗、仁宗尝猎于大名之郊,题诗数十篇,贾昌朝时刻于石。韩琦留守日,以其诗藏于班瑞殿之壁。客有劝琦摹本以进者。琦曰:“修之得已,安用进为?”客亦莫谕琦意。韩绛来,遂进之。琦闻之,叹曰:“昔岂不知进耶?顾上方锐意四夷事,不当更导之耳。”石守道编《三朝圣政录》,将上。一日求质于琦,琦指数事:其一,太祖惑一宫鬟,视朝晏。群臣有言,太祖悟,伺其酣寝,刺杀之。琦曰:“此岂可为万世法?已溺之,乃恶其溺而杀。彼何罪?使其复有嬖,将不胜其杀矣。”遂去此等数事。守道服其精识。【译文】宋太宗、仁宗都曾经在大名府郊野打猎,题过数十首诗。贾昌朝(字子明,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知大名府时,曾将这些诗都刻在石碑上。韩琦守大名时,把这些诗藏在班瑞殿的衬壁内。有人劝韩琦将临摹本呈给皇帝。韩琦说:“保存着就可以。何必呈上去呢?”这个人不明白韩琦的用意。韩绛(字子华)神宗时任参知政事。来到大名以后,就把临摹本呈给皇帝了。韩琦知道此事后,叹息道:“从前我岂不知道呈献皇上可以讨好吗?只是顾虑到皇上正锐意平定四夷,不应影响他的注意罢了。”石介编撰《三朝圣政录》,想编好呈献给皇帝。有一天他来请教韩琦的意见,韩琦指出其中几件事,其中有一件是:太祖沉迷一个宫女,延误上朝时间。群臣有些议论。后来太祖觉悟了,便乘宫女熟睡时把她给杀了。韩琦说:“这种事难道可以做为万世效法的典范吗?已经沉迷于她,却又因为悔悟自己的糊涂而杀人。她有什么罪?假使以后又有宠幸的人,那就要要杀不胜杀了。”于是删去这几件事的记载。石守道十分佩服韩琦精到的见识。65、刘大夏【原文】天顺中,朝廷好宝玩。中贵言,宣德中尝遣太监王三保使西洋,获奇珍无算。帝乃命中贵至兵部,查王三保至西洋水程。时刘大夏为郎,项尚书公忠令都吏检故牒,刘先检得,匿之。都吏检不得,复令他吏检。项诘都吏曰:“署中牍焉得失?”刘微笑曰:“昔下西洋,费钱谷数十万,军民死者亦万计。此一时弊政,牍即存,尚宜毁之,以拔其根,犹追究其有无耶?”项耸然,再揖而谢,指其位曰:“公达国体,此不久属公矣。”又,安南黎灏侵占城池,西略诸土夷,败于老挝。中贵人汪直欲乘间讨之,使索英公下安南牍。大夏匿弗予。尚书为榜吏至再,大夏密告曰:“衅一开,西南立糜烂矣。”尚书悟,乃已。[冯述评]此二事,天下阴受忠宣公之赐而不知。【译文】明朝天顺年间,英宗嗜好搜集珍宝奇玩。有宦官说,宣宗宣德年间,曾派遣太监王三保出使西洋,获得无数的珍奇宝物。英宗就命宦官到兵部,查看王三保到西洋时的航海路线。 当时刘大夏为兵部侍郎,尚书项忠(嘉兴人,字荩臣)命令都吏(官名)查阅旧公文,找相关资料。刘大夏先找到,偷偷藏起来,都吏遍寻不得,又命令别的都吏去找。项尚书质问都吏说:“官署中的旧公文怎么能遗失呢?”刘大夏笑着说:“从前下西洋,花费数十万钱,牺牲了上万的军民,这是当时政治上的弊病,公文即使还在也应该毁弃,加以连根拔除,还追究它存不存在干嘛?”项尚书惊奇不已,一再称谢,指着自己的位置说:“先生通达国体,这个位子不久就属于你了。”还有一次,安南的黎灏侵占城池,向西侵略土著,后来在老挝兵败。宦官汪直想乘机加以讨伐,派人来要当年英公下安南的公文,刘大夏却将公文扣起来不给。尚书因此一再杖责负责行文的官员,进行追查。刘大夏秘密地告诉尚书说:“这种战争一旦打起来,西南各族就要饱受蹂躏了。”尚书闻言大悟,因而中止此事。[冯评译文]这两件事都是天下人暗中受了忠宣公(刘大夏谥号)之恩赐而不知道。66、崔群 刘大夏【原文】宪宗嘉崔群谠直,命学士自今奏事,必取群连署,然后进之。群曰:“翰林举动,皆为故事。必如是,后来万一有阿媚之人为之长,则下位直言无自而进矣。”遂不奉诏。上御文华殿,召刘大夏谕曰:“事有不可,每欲召卿商榷,又以非卿部内事而止。今后有当行当罢者,卿可以揭帖密进。”大夏对曰:“不敢。”上曰:“何也?”大夏曰:“先朝李孜省可为鉴戒。”上曰:“卿论国事,岂孜省营私害物者比乎?”大夏曰:“臣下以揭帖进,朝廷以揭帖行,是亦前代斜封、墨敕之类也。陛下所行,当远法帝王,近法祖宗,公是公非,与众共之,外付之府部,内咨之阁臣可也。如用揭帖,因循日久,视为常规。万一匪人冒居要职,亦以此行之,害可胜言?此甚非所以为后世法,臣不敢效顺。”上称善久之。[冯述评]老成远虑,大率如此,由中无寸私、不贪权势故也。【译文】唐宪宗嘉许崔群(武城人,字敦诗)正直无私,命令学士(学士院中以文学语言参谋谏诤的官吏)以后有事上奏,要取得崔群的签名,才能呈上。崔群说:“翰林(唐宋时内廷供奉之官)的举动都将成为后代的事例,如果这样做,万一后来有阿谀谄媚的人当首长,那么在下位的直言者就无从进言了。”于是不接受诏令。明英宗亲临文华殿,召见刘大夏,告诉刘大夏说:“朕偶尔有办不了的事,常想召你来商议,又往往因为不属于你兵部范围的事而打消了念头,今后有该实行、该罢除的事,你可以直接以密件的形式呈上来。”刘大夏回答说:“不敢。”英宗说:“为什么?”刘大夏说:“前人李孜省的事可以借鉴。”英宗说:“你是为了议论国事,怎么可以和李孜省损人利己的行为相比呢?”刘大夏说:“微臣上呈密件,朝廷推行密件,慢慢成了规矩,就像前代所行用墨笔书写的非正式诏令一样,容易让坏人钻空子。陛下的作为,应当向古代的英明的帝王学习,或效法近代的祖宗。公事的是非,要和群臣公开讨论,然后,对外的交给枢密院或兵部处理,对内的和大学士商量就可以了。如果用密件,时日一久视为常规,万一有匪人冒居显要的职位,也实行这种方法,祸害不可胜言。这实在不能做后世的常法,微臣不敢照办。”英宗听了之后,不停地称赞他。[冯评译文]老成人谋虑的深远,大抵如此,这是由于胸中没有一点私心,不贪权势的缘故。67、富弼【原文】富郑公为枢密使,值英宗即位,颁赐大臣。已拜受,又例外特赐。郑公力辞,东朝遣小黄门谕公曰:“此出上例外之赐。”公曰:“大臣例外受赐,万一人主例外作事,何以止之?”辞不受。【译文】宋名臣富郑公(富弼,封郑国公)任枢密使时,正值英宗即位,依例赏赐大臣。群臣领过赏赐以后,英宗又额外颁发特别赏赐给富郑公。郑公极力推辞。太子派小太监告诉郑公说:“这是皇上例外的赏赐。”郑公说:“大臣接受例外赏赐若不阻止,万一皇上做例外的事,怎么去阻止呢?”因此坚辞不受。68、范仲淹【原文】劫盗张海将过高邮,知军晁仲约度不能御,谕军中富民出金帛牛酒迎劳之。事闻,朝廷大怒,富弼议欲诛仲约。仲淹曰:“郡县兵械足以战守,遇贼不御,而反赂之,法在必诛;今高邮无兵与械,且小民之情,醵出财物而免于杀掠,必喜。戮之,非法意也。”仁宗乃释之。弼愠曰:“方欲举法,而多方阻挠,何以整众?”仲淹密告之曰:“祖宗以来,未尝轻杀臣下。此盛德事,奈何欲轻坏之?他日手滑,恐吾辈亦未可保。”弼不谓然。及二人出按边,弼自河北还,及国门,不得入,未测朝廷意,比夜彷徨绕床,叹曰:“范六丈圣人也。”【译文】宋朝时强盗张海将大批人马快要到高邮了,知军(统理府州的军事长官)晁仲约预料无法抵御,就昭示当地富有的人,要他们捐出金钱、牛羊、酒菜去欢迎慰劳贼兵。事情传开以后,朝廷非常愤怒。富弼提议处死晁仲约。范仲淹说:“郡县的兵力足以应战或防守,遭遇贼兵不抵御,反而去贿赂,在法理上知军必须处死;但是当时实际情况是高邮兵力不足,根本没有办法抵抗或者防守;而且百姓的常情,只要捐出金钱食物,可以避免杀戮抢劫,一定很高兴。这种情况下杀死知军不是立法的本意。”仁宗听后,接受范仲淹的意见,放过了知军。富弼生气地说:“我们正要宏扬法令,你却多方阻挠,这样如何治理百姓?”范仲淹私下告诉他说:“本朝从祖宗开始,未曾轻易处死臣下,这是一种美德,怎么可以轻易地破坏呢?假如皇上做惯这种事,将来恐怕我们的性命也不可保了。”富弼颇不以为然。后来两人出巡边塞,富弼从河北回来,进不了国都的城门,又无法知道朝廷的心意,整夜彷徨于床边,感叹地说:“范六丈真是圣人啊!”69、赵鼎【原文】刘豫揭榜山东,妄言御医冯益遣人收买飞鸽,因有不逊语。知泗州刘纲奏之,张浚请斩益以释谤,赵鼎继奏曰:“益事诚暧昧,然疑似间,有关国体,然朝廷略不加罚,外议必谓陛下实尝遣之,有累圣德,不若暂解其职,姑与外祠,以释众惑。”上欣然,出之浙东。浚怒鼎异己,鼎曰:“自古欲去小人者,急之,则党合而祸大;缓之,则彼自相挤,今益罪虽诛,不足以快天下,然群阉恐人君手滑,必力争以薄其罪,不若谪而远之,既不伤上意,彼见谪轻,必不致力营求;又幸其位,必以次窥进,安肯容其人耶?若力排之,此辈侧目吾人,其党愈固而不破矣。”浚始叹服。【译文】宋朝时刘豫在山东张贴告示,散布谣言说:掌管天子御用药物的太监冯益派人收买飞鸽。告示中并有一些不敬的话。泗州知州刘纲将此事禀奏朝廷。张浚(成纪人,字伯英)要求天子处斩冯益以释清谣言。赵鼎(谥忠简)随即上奏道:“冯益的事暧昧不明,然而在若有若无之间,已关系着国家的体统。但是朝廷如果完全不加处罚,外面的人一定认为陛下确实派冯益做这种事,这会损害皇上的盛德,不如暂时解除他的职务,外放到别处去,以消除众人的疑惑。”皇帝听了很高兴,便将冯益外放到浙东。张浚很气赵鼎反对他的主张,赵鼎说:“自古以来,想除去小人如果操之过急,小人一伙会团结起来,祸害就大了;如果缓慢渐进,可使他们自相排挤。目前以冯益的罪,虽处死也不足以大快天下人之心,然而太监们怕皇上习惯以处死来处理这种事,一定极力为冯益开脱罪行;不如把他贬到远处去,既不抵触皇上的心意,太监们看到贬谪的处分尚轻,一定不会极力营救,又庆幸出来一个空缺,一定一个个图谋进用,怎肯容纳被贬的人呢?如果现在就大力打压他们,这些人一定对我们起反感,那么他们的党羽组织将更坚固而不可破。”张浚这才叹服。70、文彦博【原文】富弼用朝士李仲昌策,自澶州商胡河穿六塔渠,入横陇故道。北京留守贾昌朝素恶弼,阴约内侍武继隆,令司天官二人,俟执政聚时,于殿廷抗言:“国家不当穿河北方,以致上体不安。”后数日,二人又听继隆,上言:请皇后同听政。史志聪以状白彦博,彦博视而怀之,徐召二人诘之曰:“天文变异,汝职所当言也;何得辄预国家大事耶?汝罪当族。”二人大惧。彦博曰:“观汝直狂愚,今未忍治汝罪。”二人退,乃出状以视同列,同列皆愤怒,曰:“奴辈敢尔,何不斩之?”彦博曰:“斩之则事彰灼,中宫不安矣。”既而议遣司天官定六塔方位,复使二人往。[边批:大作用。]二人恐治前罪,更言六塔在东北,非正北也。【译文】北宋时,富弼采用朝士李仲昌的建议,自澶州商湖河打通六漯渠(水名),引导黄河进入横陇的旧河道。北京留守贾昌朝向来不满意富弼,就私下约定宦官武继隆,让两个司天官(掌天文历数的官)在执政官员齐聚一堂时,在殿廷抗议说:“不可打通黄河河流的正北方,这会导致皇上龙体欠安。”几天之后,两人又听从武继隆指使上奏,请求皇后一同听政。史志聪将这件事告诉文彦博。文彦博随即召见两个司天官,质问道:“往上禀奏天文的变异是你们的职责,怎么能动不动干预国家的大事呢?你们妄自干政的罪理当处斩全族。”两人非常恐惧,文彦博又说:“看你们率直愚笨而狂妄,先暂时放过你们。”两人退下以后,文彦博把奏状拿给同仁看。大家都很愤怒地说:“奴辈竟敢做这种事,为什么不杀他们?”文彦博说:“杀死他们,事情反而张扬出来,会令皇后不安。”于是中书省决议派司天官去测定六塔的方位,又让这两个人前去。两人恐怕文彦博治他们的罪,就改口说影响皇帝健康的六塔的方向在东北,不是正北。71、王旦【原文】王旦为兖州景灵宫朝修使,内臣周怀政偕行。或乘间请见,旦必俟从者尽至,冠带出见于堂皇,白事而退。后怀政以事败,方知旦远虑。内臣刘承规以忠谨得幸,病且死,求为节度使。帝语旦曰:“承规待此以瞑目。”旦执不可,曰:“他日将有求为枢密使者,奈何?”遂止。自是内臣官不过留后。【译文】宋朝时王旦奉派兖州景灵宫的朝修使(官名),宦官周怀政(并州人,谋杀佞官丁谓,事败被杀)随行。有人私下请见,王旦一定等侍从到齐,自己穿戴整齐后才正式接见,听来人报告事情以后就退堂。后来周怀政事机败露,人们才领悟到王旦的远虑。宦官刘承规因忠诚谨慎得宠,病重将死,请求皇帝封他为节度使。皇帝对王旦说:“承规要得到这个职位才能瞑目。”王旦坚持不可,说:“将来有人要求当枢密使该怎么办?”从此宦官最高的职位不超过留后(官名,在节度使入朝或不在时掌管军事。)72、王守仁【原文】阳明公既擒逆濠,江彬等始至。遂流言诬公,公绝不为意。初谒见,彬辈皆设席于旁,令公坐。公佯为不知,竟坐上席,而转旁席于下。彬辈遽出恶语,公以常行交际事体平气谕之,复有为公解者,乃止。公非争一坐也,恐一受节制,则事机皆将听彼而不可为矣。[边批:高见。]【译文】明朝时阳明公捉到叛逆朱宸濠以后,江彬(宣府人,性狡黠,跋扈专横)等人才到达,于是散布谣言中伤阳明公。阳明公不以为意,初次见面,江彬等人把座位设在旁边,要阳明公坐。阳明公假装不明白,直接坐在上座上,而使人移其他位置于下首。江彬等人立即恶语相向,阳明公则以例行的交际礼仪,心平气和的晓谕他们。又有人为阳明公作解释,江彬等人才平息。阳明公并不是争夺座位,只怕一旦受牵制,以后有事都要听他们指使,就无法有所作为了。73、王安【原文】郑贵妃有宠于神庙。熹宗大婚礼,妃当主婚。廷臣谋于中贵王安曰:“主婚者,乃与政之渐,不可长也,奈何?”或献计曰:“以位则贵妃尊,以分则穆庙隆庆恭妃长,盍以恭妃主之?”曰:“奈无玺何?”曰:“以恭妃出令,而以御玺封之,谁曰不然?”安从之,自是郑氏不复振。【译文】郑贵妃有宠于明神宗。熹宗的大婚典礼上,理当由贵妃担任主婚人。朝中的臣子与宦官王安商量说:“主婚这件事,就是干预政事的开始,此风不可长,该怎么办呢?”有人便献计说:“以地位论,贵妃较尊;以长幼辈份论,则穆宗朝的恭妃较高。何不让恭妃当主婚人,如此婚礼更显隆重。”有人说:“怎奈没有印信。”又有人说:“以恭妃的身份要他出命令,而用皇上的印信册封,谁说不可以?”王安依计而行。从此郑贵妃家族的地位就在也不那么嚣张了。74、陈仲微【原文】仲微初为莆田尉,署县事。县有诵仲微于当路,而密授以荐牍者,仲微受而藏之。逾年,其家负县租,竟逮其奴,是人有怨言。仲微还其牍,缄封如故。是人惭谢。【译文】宋朝人陈仲微(高安人,字致广)初任莆田县尉,署理县府的事。县里有人在当权的大官前称赞陈仲微,私下给他一封推荐函,要他去拜见,陈仲微收下后并未使用。一年后,这个人家里欠县府租税,县府逮捕了他的家奴。这个人颇有怨言,陈仲微就把那封推荐函还给他,还是完封如故的。他不禁惭愧得当面道歉。75、陈寔【原文】寔,字仲弓,以名德为世所宗。桓帝时,党事起,逮捕者众,人多避逃,寔曰:“吾不就狱,众无所恃。”竟诣狱请囚,会赦得释。灵帝初,中常侍张让权倾天下。让父死,归葬颖川,虽一郡毕至,而名士无往者,寔独吊焉。后复诛党人,让以寔故,颇多全活。[冯述评]即菩萨舍身利物,何以加此?狄梁公之事伪周,鸠摩罗什之事苻秦,皆是心也。【译文】陈寔字仲举,东汉许县人,以名望德行为世所推崇。桓帝时发生党锢之祸,逮捕了很多人。受此事牵连的人大多逃避在外,陈寔说:“我不下狱,众人都没有依靠。”竟然自己到监狱去请求拘禁。不久得到赦免释放。灵帝初年,中常侍(从天子之职官)张让(颍川人)权势极大。张让的父亲去世,归葬颍川,虽然全郡的人都去祭吊,但名流雅士没有人参加,只有陈寔独自前去。后来朝廷又杀党人,张让因为陈寔的缘故,保全了很多人的性命。[冯评译文]如果不是菩萨般舍己利人的慈悲胸怀,怎么会这样做?狄梁公(唐·太原人,名仁杰,唐代中兴名臣,封梁国公)服事武则天;鸠摩罗什,晋朝高僧,天竺人,服事前秦苻坚。想来都是怀着这种心意。76、姚崇【原文】姚崇为灵武道大总管。张柬之等谋诛二张,崇适自屯所还,遂参密议,以功封梁县侯。武后迁上阳宫,中宗率百官问起居。五公相庆,崇独流涕。柬之等曰:“今岂流涕时耶?恐公祸由此始。”崇曰:“比与讨逆,不足为功。然事天后久,违旧主而泣,人臣终节也。由此获罪,甘心焉。”后五王被害,而崇独免。[冯述评]武后迁,五公相庆,崇独流涕。董卓诛,百姓歌舞,邕独惊叹。事同而祸福相反者,武君而卓臣,崇公而邕私也。然惊叹者,平日感恩之真心;流涕者,一时免祸之权术。崇逆知三思犹在,后将噬脐,而无如五王之不听何也。吁,崇真智矣哉!【译文】唐朝名臣姚崇(硖州硖石人,封梁国公)任灵武道大总管。张柬之(襄阳人,字孟将)等人计划杀武后宠幸的张易之、张昌宗二人,姚崇正好从屯驻处回京,就参加这件秘密的行动,后来因功封为梁县侯。武后迁往上阳宫时,中宗率百官去问候生活起居。五王互相庆贺,只有姚崇留泪。张柬之等人说:“现在那里是流泪的时候呢?你恐怕会有灾祸临头。”姚崇说:“和你们一起讨平叛逆,本来算不上什么功。然而服事武后久了,一旦分别,因而哭泣,是人臣应有的节义。如果因为这样而获罪,我也甘心。”后来五王被害,有姚崇幸免。[冯评译文]武后迁入上阳宫,王互相庆贺,有姚崇流泪。董卓(东汉·临洮人)被杀,百姓载歌载舞,只有蔡邕(陈留人)惊叹。事情相同而遭遇的福祸却相反。因为武后是君,董卓是臣;姚崇为公,蔡邕为私的缘故。然而惊叹的人是平日感恩的真心表现,流泪的人是一时免祸的权术。姚崇预计武三思(武后的侄子)还在朝,日后可能报复,不像五王那样不听劝告。唉,姚崇真聪明啊!77、孔子【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