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辰(疑误),侯景又派遣他的行台郎中丁和前来梁朝,在上表中讲道:“我与高澄之间有隔阂,请允许我率领函谷关以东,瑕丘以西,豫州、广州、郢州、荆州、襄州、兖州、南兖州、济州、东豫州、洛州、阳州、北荆州、北扬州等十三个州来归附,而青州、徐州等几个州,我只要随便写封信过去就能来归降。况且黄河以南,都是我管辖的范围,行动起来易如反掌。倘若青州、徐州一旦平定,就可以随后慢慢攻取燕、赵之地了。”梁武帝召集大臣们来朝廷商议此事。尚书仆射谢举等人都说:“近年来,我们与魏友好往来,边境地区一直平安无事,现在若要收留其叛逆之臣,我们私下都认为不太合适。”梁武帝回答说:“尽管如此,如果得到侯景的话,塞北就可以到手了;机会难得,怎么能胶柱鼓瑟而不知变通呢。” 是岁,正月,乙卯,上梦中原牧守皆以其地来降,兴朝称庆。旦,见中书舍人朱异,告之,且曰:“吾为人少梦,若有梦必实。”异曰:“此乃宇宙混壹之兆也。”乃丁和至,称景定计以正月乙卯,上愈神上。然意犹未决,尝独言:“我国家如金瓯,无一伤缺,今忽受景地,讵是事宜?脱致纷纭,悔之何及?”朱异揣知上意,对曰:“圣明御宇,南北归仰,正以事无机会,未达其心。今侯景分魏土之半以来,自非天诱其衷,人赞其谋,何以至此!若拒而不内,恐绝后来之望。此诚易见,愿陛下无疑。”上乃定议纳景。 这一年,正月,乙卯(十七日),梁武帝梦见中原地区的牧守们都献地来投降,举朝上下一片欢庆。早晨起来,梁武帝遇见中书舍人朱异,便把做梦的事告诉了他,并说:“我这个人很少做梦,如果做了梦,梦中之事就一定会应验。”朱异忙说:“这是天下要统一的征兆。”等到丁和前来告诉梁武帝,说侯景定下计策要在正月乙卯(十七日)这天行动,梁武帝就更相信这个梦是天神的意志。但是他的决心还没有完全定下,曾独自自言自语地说:“我的国家象金瓯一样,无一伤缺之处,现在忽然要接受侯景送来的土地,这难道是合乎事理的吗?倘若因此而引起混乱,后悔怎么来得及呢?”朱异揣摩到了梁武帝的心思,便对梁武帝说:“陛下圣明无比,君临天下,南北方的人都仰慕、归心于您,只是因为没有机会奉事您,所以其心意一直没有实现。现在,侯景把魏的一半土地分割出来归附您,如果不是天意引导他的心,人们又赞助他的打算,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呢!如果拒绝侯景,不收留他,恐怕就会堵绝了随后准备来归降的人的希望。这些实在是显而易见的,希望陛下您不要犹豫。”梁武帝听完这席话,于是决定接纳侯景。 壬午,以景为大将军,封河南王,都督河南·北诸军事、大行台,承制如邓禹故事。平西谘议参军周弘正,善占候,前此谓人曰:“国家数年后当有兵起。”及闻纳景,曰:“乱阶在此矣!” 壬午(疑误),梁武帝任命侯景为大将军,封他为河南王,让他担任都督崐河南、北诸军事及大行台之职,并特意授权他可以如后汉的邓禹那样秉承皇帝的旨意发号施令。平西谘议参军周弘正擅长观察天象变化而预测吉凶,他在侯景投奔梁朝之前曾对人说:“几年之后国内会有兵戈之乱。”等他听说梁武帝接纳了侯景,便说:“祸乱原因就在这里了。” [7]丁亥,上耕藉田。 [7]丁亥(疑误),梁武帝耕种藉田。 [8]三月,庚子,上幸同泰寺,舍身如大通故事。 [8]三月,庚子(初三),梁武帝临幸同泰寺,举行舍身仪式,和大通元年那次一样。 [9]甲辰,遣司州刺史羊鸦仁督兖州刺史桓和、仁州刺史湛海珍等,将兵三万趣悬瓠,运粮食应接侯景。 [9]甲辰(初九),梁武帝派司州刺史羊鸦仁督率兖州刺史桓和、仁州刺史湛海珍等人,带领三万人马向悬瓠方向靠近,运送粮食以接应侯景。 [10]魏大赦。 [10]西魏大赦天下。 [11]东魏高澄虑诸州有变,乃自出巡抚。留段韶守晋阳,委以军事;以丞相功曹赵彦深为大行台都官郎中。使陈元康豫作丞相欢条教数十纸付韶及彦深,在后以次行之。临发,握彦深手泣曰:“以母、弟相托,幸明此心!”夏,四月,壬申,澄入朝于邺。东魏主与之宴,澄起舞,识者知其不终。 [11]东魏高澄担心各州会出现变故,便亲自外出巡视各地,安抚下属。他让段韶留下守卫晋阳,并委以军事重任;又让丞相功曹赵彦深担任了大行台都官郎中。并让陈元康把事先写在几十张纸上,以丞相高欢的名义发布的命令,交给段韶和赵彦深,让他们在高澄走后按顺次去执行。临出发之前,高澄握住赵彦深的手,哭着对他说:“我把自己的母亲、弟弟托付给你了,希望你明白我的心意!”夏季,四月,壬申(初六),高澄到邺城去朝见。东魏孝静帝设宴招待他,席间,高澄起身舞蹈,有识之士认为高澄父亲刚死就乐而忘哀,不会有好下场。 [12]丙子,群臣奉赎。丁亥,上还宫,大赦,改元,如大通故事。 [12]丙子(初十),梁朝文武百官给佛门捐钱为梁武帝赎身。丁亥(二十一日),梁武帝回到了皇宫,大赦天下,改换年号为“太清”,就象大通年间那次一样。 [13]甲午,东魏遣兼散骑常侍李系来聘。系,绘之弟也。 [13]甲午(二十八日),东魏派兼散骑常侍李系来梁朝聘问。李系是李绘 的弟弟。 [14]五月,丁酉朔,东魏大赦。 [14]五月,丁酉朔(初一),东魏大赦天下。 [15]戊戌,东魏以襄城王旭为太尉。 [15]戊戌(初二),东魏任命襄城王元旭为太尉。 高澄遣武卫将军元柱等将数万众昼夜兼行以袭侯景,遇景于颍川北,柱等大败。景以羊鸦仁等军犹未至,乃退保颍川。 东魏高澄派遣武卫将军元柱等人率领几万大军日夜兼程去袭击侯景,在颍川北面与侯景相遇,结果元柱等人遭到惨败。侯景因为羊鸦仁等人的军队还没有赶到,于是,便退守颍川。 [16]甲辰,东魏以开府仪同三司库狄干为太师,录尚书事孙腾为太傅,汾州刺史贺拔仁为太保,司徒高隆之录尚书事,司空韩轨为司徒,青州刺史尉景为大司马,领军将军可朱浑道元为司空,仆射高洋为尚书令、领中书监,徐州刺史慕容绍宗为尚书左仆射,高阳王斌为右仆射。戊午,尉景卒。 [16]甲辰(十八日),东魏任命开府仪同三司库狄干为太师,录尚书事孙腾为太傅,汾州刺史贺拔仁为太保,司徒高隆之为录尚书事,司空韩轨为司徒,青州刺史尉景为大司马,领军将军可朱浑道元为司空,仆射高洋为尚书令、领中书监,徐州刺史慕容绍宗为尚书左仆射,高阳王元斌为右仆射。戊午(二十二日),尉景去世。 [17]韩轨等围侯景于颍川。景惧,割东荆、北兖州、鲁阳、长社四城赂魏以求救。尚书左仆射于谨曰:“景少习兵,奸诈难测,不如厚其爵位以观其变,未可遣兵也。”荆州刺史王思政以为:“若不因机进取,后悔无及。”即以崐荆州步骑万馀从鲁阳关向阳翟。丞相泰闻之,加景大将军兼尚书令,遣太尉李弼、仪同三司赵贵将兵一万赴颍川。 [17]韩轨等人率军把侯景包围在颍川。侯景见这种状况,害怕了,便把东荆、北兖州、鲁阳、长社四座城割让给了西魏,用此来贿赂西魏,以便取得其援救。西魏尚书左仆射于谨说:“侯景在少年时就习武练兵,为人奸诈,难以揣测,所以不如封以他高官厚禄,看看他的变化再说,先不要派兵去援救他。”荆州刺史王思政却认为:“如果不抓住时机进取,后悔就来不及了。”于是便派荆州的一万多名步兵和骑兵经鲁阳关向阳翟进发。西魏丞相宇文泰知道情况之后便封侯景为大将军兼尚书令,并派遣太尉李弼、仪同三司赵贵率领一万人马赶赴颍川去为侯景解围。 景恐上责之,遣中兵参军柳昕奉启于上,以为:“王旅未接,死亡交急,遂求援关中,自救目前。臣既不安于高氏,岂见容于宇文!但螫手解腕,事不得已,本图为国,愿不赐咎!臣获其力,不容即弃,令以四州之地为饵敌之资,已令宇文遣人入守。自豫州以东,齐海以西,悉臣控压;见有之地,尽归圣朝,悬瓠、项城、徐州、南兖,事须迎纳。愿陛下速敕境上,各置重兵,与臣影响,不使差互!”上报之曰:“大夫出境,尚有所专;况始创奇谋,将建大业,理须适事而行,随方以应。卿诚心有本,何假词费!” 侯景怕梁武帝责怪他向西魏求援一事,便派中兵参军柳昕向梁武帝送去一封信,上面说道:“陛下您派出的军队还没有来到,而我这里生死攸关,情况十分危急,便向关中求援,以便挽救自己所面临的危机。我既不能安处于高澄手下,又怎么会被宇文泰所容纳?但是手遭毒蛇螫咬而连手腕去掉,这是万不得已之事,本来想着为国,希望您不要怪罪我!我得到了关中的帮助,所以不能马上就背弃他们,现在我把四个州的地方当做引敌人上钩的诱饵,已经让宇文泰派了军队进入颍川,帮助我守卫这里。从豫州以东到齐海以西的地区,都在我的控制范围之内;我的这些现在实有的土地,都归于梁朝所有,悬瓠、项城、徐州、南兖这些地方,只需要派人去加以接管就可以了。希望陛下您迅速向边境下发命令,让他们各置重兵,与我呼应,相互之间不要发生差脱误会!”梁武帝回答说:“大夫离开国境,还有自做主张的权限呢,何况你始创奇谋,将建大业,理应根据事情的发展而行事,随机应变。你一片诚意,心系朝廷,何须多加解释呢?” [18]魏以开府仪同三司独孤信为大司马。 [18]西魏任命开府仪同三司独孤信为大司马。 [19]六月,戊辰,以鄱阳王范为征北将军,总督汉北征讨诸军事,击穰城。 [19]六月,戊辰(初三),西魏委任鄱阳王元范为征北将军,令他总督汉北征讨诸军事,去进攻穰城。 [20]东魏韩轨等围颍川,闻魏李弼、赵贵等将至,乙巳,引兵还邺。侯景欲因会执弼与贵,夺其军;贵疑之,不往。贵欲诱景入营而执之,弼止之。羊鸦仁遣长史邓鸿将兵至汝水,弼引兵还长安。王思政入据颍川。景阳称略地,引兵出屯悬瓠。 [20]东魏的韩轨等人包围了颍川,得知西魏的李弼、赵贵等人将要领兵到来,乙巳(疑误),带领军队撤回了邺城。侯景想趁机抓获李弼和赵贵二人,夺取他们的军队;赵贵对侯景产生了怀疑,不去颍川与侯景相会。赵贵想把侯景诱入军营而趁机拘捕他,李弼制止了赵贵这一做法。这时,羊鸦仁派长史邓鸿率领军队到了汝水,李弼便率领军队回到了长安。王思政带兵占据了颍川。侯景假称要攻取州郡,带领军队出颍川城,驻扎于悬瓠。 景复乞兵于魏,丞相泰使同轨防主韦法保及都督贺兰愿德等将兵助之。大行台左丞蓝田王悦言于泰曰:“侯景之于高欢,始敦乡党之情,终定君臣之契,任居上将,位重台司;今欢始死,景遽外叛,盖所图甚大,终不为人下故也。且彼能背德于高氏,岂肯尽节于朝廷!今益之以势,援之以兵,窃恐贻笑将来也。”泰乃召景入朝。 侯景又向西魏乞求援兵。丞相宇文泰让同轨郡的防主韦法保以及都督贺兰愿德等人率领军队前去帮助他。大行台左丞蓝田人王悦对宇文泰说:“侯景同高欢之间,开始是亲密的乡党关系,最终变成了君臣关系,侯景位居上将,权倾朝廷;而今高欢刚刚死去,侯景便很快外叛,这是因为他的图谋很大,终不甘居人下的缘故。况且他能对高氏背信弃义,又怎么会为本朝尽忠尽节呢?现崐在您扩大他的势力,派兵去援助他,我私下担心这样会让后人耻笑的。”于是宇文泰便派人召侯景入朝。 景阴谋叛魏,事计未成,厚抚韦法保等,冀为己用,外示亲密无猜间。每往来诸军间,侍从至少,魏军中名将,皆身自造谐。同轨防长史裴宽谓法保曰:“侯景狡许,必不肯入关,欲托款于公,恐未可信。若伏兵斩之,此亦一时功也。如其不尔,即应深为之防,不得信其诳诱,自贻后悔。”法保深然之,不敢图景,但自为备而已;寻辞还所镇。王思政亦觉其诈,密召贺兰愿德等还,分布诸军,据景七州、十二镇。景果辞不入朝,遗丞相泰书曰:“吾耻与高澄雁行,安能比肩大弟!”泰乃遣行台郎中赵士宪悉召前后所遣诸军援景者。景遂决意来降。魏将任约以所部千余人降于景。 侯景暗中打算反叛西魏,但计划没有实现,便优抚韦法保等人,希望他们能替自己效力,表面上做出亲密无间的样子。侯景每每来往于各个军队之间,带的侍从极少,对于西魏军队中的各个著名将领,他都亲自去拜访他们。同轨防长史裴宽对韦法保说:“侯景为人奸诈狡猾,一定不肯应宇文丞相之召而入关,他肯定要通过您向朝廷讲情,恐怕不可以相信他。如果埋伏兵士斩了他,这也是一时的功劳啊。如果你不这样,我们就应该深深地提防他,不能轻信他的欺骗和引诱,以致为自己留下悔恨。”韦法保非常赞同裴宽的话,不敢杀掉侯景,只是自己加强了防卫罢了。后来,他找了个借口便回自己的镇所去了。王思政也觉得侯景在欺骗他,就秘密把贺兰愿德等人召回来,分别部署了各路军队,占领了侯景所管辖的七个州,十二个镇。侯景果然推辞而不肯入朝,他在给宇文泰的信中说:“我耻于同高澄并行,又怎么能同大弟您比肩呢!”宇文泰收到了这封信后,便派行台郎中赵士宪将以前派去的救援侯景的各路军队全部召回。于是,侯景便决心投降梁朝。西魏将领任约带领所属的一千多名将士投降了侯景。 泰以所授景使持节、太傅、大将军、兼尚书令、河南大行台、都督河南诸军事回授王思政,思政并让不受;频使敦谕,唯受都督河南诸军事。 西魏丞相宇文泰把以前授给侯景的使持节、太傅、大将军、兼尚书令、河南大行台、都督河南诸军事等官职收回并转授给了王思政,王思政一并推辞不受;宇文泰频繁地派人敦促劝谕王思政走马上任,最后,王思政只接受了都督河南诸军事这一职务。 [21]高澄将如晋阳,以弟洋为京畿大都督,留守于邺,使黄门侍郎高德政佐之。德政,颢之子也。丁丑,澄还晋阳,始发丧。 [21]高澄将要去晋阳,便任命他的弟弟高洋为京畿大都督,让他留守邺城,并让黄门侍郎高德政来辅佐他。高德政是高颢的儿子。丁丑(十二日),高澄回到了晋阳,方才开始为高欢发丧。 [22]秋,七月,魏长乐武烈公若干惠卒。 [22]秋季,七月,西魏长乐武烈公若干惠去世。 [23]丁酉,东魏主为丞相欢举哀,服缌,凶礼依汉霍光故事,赠相国、齐王,备九锡殊礼。戊戌,以高澄为使持节、大丞相、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大行台、勃海王;澄启辞爵位。壬寅,诏太原公洋摄理军国,遣中使敦谕澄。 [23]丁酉(初二),东魏孝静帝为丞相高欢举行哀悼仪式,穿上了缌丧服。丧礼依照汉代霍光去世时的规格而进行,追封高欢为相国、齐王,并备九锡之礼。戊戌(初三),东魏孝静帝任命高澄为使持节、大丞相、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大行台、勃海王;高澄启奏孝静帝,请求辞去封给他的爵位。壬寅(初七),孝静帝颁下诏书,令太原公高洋摄理军政大事,并派宦官敦促劝谕高澄,走马上任。 [24]庚申,羊鸦仁入悬瓠城。甲子,诏更以悬瓠为豫州,寿春为南豫州,改合肥为合州。以鸦仁为司、豫二州刺史,镇悬瓠;西阳太守羊思达为殷州刺史,镇项城。 [24]庚申(二十五日),羊鸦仁进入了悬瓠城。甲子(二十九日),梁武帝诏令改悬瓠为豫州,改寿春为南豫州,改合肥为合州。任命羊鸦仁为司、豫两州刺史,镇守悬瓠;任命西阳太守羊思达为殷州刺史,镇守项城。 [25]八月,乙丑,下诏大举伐东魏。遣南豫州刺史贞阳侯渊明、南兖州刺史南康王会理分督诸将。渊明,懿之子;会理,续之子也。始,上欲以鄱阳王崐范为元帅;朱异取急在外,闻之,遽入曰:“鄱阳雄豪盖世,得人死力,然所至残暴,非吊民之材。且陛下昔登北顾亭以望,谓江右有反气,骨肉为戎首,今日之事,尤宜详择。”上默然,曰:“会理何如?”对曰:“陛下得之矣。”会理懦而无谋,所乘襻舆,施板屋,冠以牛皮。上闻,不悦。贞阳侯渊明时镇寿阳,屡请行,上许之。会理自以皇孙,复为都督,自渊明已下,殆不对接。渊明与诸将密告朱异,追会理还,遂以渊明为都督。 [25]八月,乙丑(初一),梁武帝诏令派大量军队去讨伐东魏。他派遣南豫州刺史贞阳侯萧渊明、南兖州刺史南康王萧会理分别督率各位将领进攻东魏。萧渊明是萧懿的儿子,萧会理是萧续的儿子。开始,梁武帝想让鄱阳王萧范担任元帅;朱异正在外面休假,听说梁武帝要让萧范担任元帅,急忙进朝对梁武帝说:“鄱阳王虽然是英雄豪杰,盖世无双,许多人为他竭尽全力地效劳。但他所到之处非常残忍凶暴,不是个能爱惜百姓的人。况且陛下您往日登上北顾亭眺望远方时曾说长江西边的地区有反叛之气,骨肉之亲常常是战争的祸首,所以由谁挂帅尤其应该仔细选择。”梁武帝点头称是,又问:“萧会理如何呢?”朱异回答说:“陛下选对人了。”萧会理怯懦而又少谋,他所乘坐的抬轿,用木板屋子的形状,外面蒙着牛皮,梁武帝知道之后,很不高兴。贞阳侯萧渊明此时正镇守寿阳,他多次向梁武帝请求去带兵打仗,梁武帝允许了。而萧会理自恃是皇帝的孙子,又担任了都督,便不把众人放在眼里,自萧渊明以下的人,一概不予理睬。萧渊明便和诸位将领一起把这件事秘密通报给了朱异,朱异派人把萧会理追了回来,就让萧渊明担任了都督。 [26]辛未,高澄入朝于邺,固辞大丞相,诏为大将军如故,馀如前命。 [26]辛未(初七),东魏高澄来到邺城朝拜孝静帝,坚决辞去大丞相的职务;东魏孝静帝诏令他仍然担任大将军,其它职务还同以前任命的那样。 甲申,虚葬齐献武王于漳水之西;潜凿成安鼓山石窟佛寺之旁为穴,纳其柩而塞之,杀其群巨。及齐之亡也,一匠之子知之,发石取金而逃。 甲申(二十日),东魏把齐献武王高欢先虚葬在漳水之西;又在成安县鼓山石窟佛寺旁边秘密挖了一个墓穴,把齐献武王的灵柩放进穴内,然后把所有工匠都杀掉了。等到北齐灭亡时,一位工匠的儿子知道了安葬地点,撬开了石板,取出了墓穴中的黄金便逃走了。 [27]戊子,武州刺史萧弄璋攻东魏碛泉、吕梁二戍,拔之。 [27]戊子(二十四日),梁朝武州刺史萧弄璋带兵去攻打东魏的碛泉、吕梁二座城堡,并占领了它们。 [28]或告东魏大将军澄云:“侯景有北归之志。”会景将蔡道遵北归,言“景颇知悔过”。景母及妻子皆在邺,澄乃以书谕之,语以阖门无恙,若还,许以豫州刺史终其身,还其宏妻、爱子,所部文武,更不追摄。景使王伟复书曰:“今已引二邦,扬旌北讨,熊豹齐奋;克复中原,幸自取之,何劳恩赐!昔王陵附汉,母在不归,太上囚楚,乞羹自若,矧伊妻子,而可介意!脱谓诛之有益,欲止不能,杀之无损,徒复坑戮,家累在君,何关仆也!” [28]有人告诉东魏大将军高澄:“侯景有北归之意。”这时正好侯景的将领蔡道遵回到了东魏,讲道:“侯景有所悔过。”侯景的母亲和妻子儿女都住在邺城,高澄便写信告诉侯景,说他的全家人都安然无恙,如果他肯回到东魏,便许诺让他终身担任豫州刺史,并还他宠妻爱子,对于他手下的文武官员,更是既往不咎。侯景指使手下人王伟给高澄回信说:“现在,我已经带领梁和西魏的军队,举旗北伐,兵卒们士气高涨;恢复中原地区,我希望能自己攻取,怎么能有劳您来恩赐给我呢!从前王陵归附了刘邦,母亲被项羽抓去他仍不肯回去;刘邦的父亲被项羽囚禁了,项羽威胁要杀掉其父,刘邦却坦然地向项羽讨要煮他父亲的肉汤喝,父母尚且如此,何况是妻子儿女,那就更不介意了!如果说杀掉我的妻子和孩子对你有利的话,我想阻止你也是阻止不了的,如果杀掉他们对我毫无损害,那么您杀戮了他们也是徒然,反正我的家室全在您手中,如何处置,与我有什么相关啊!” 戊子,诏以景录行台尚书事。 戊子(二十四日),梁武帝诏令委任侯景为录行台尚书事。 [29]东魏静帝,美容仪,旅力过人,能挟石师子逾宫墙,射无不中;好文学,从容沈雅。时人以为有孝文风烈,大将军澄深忌之。 [29]东魏孝静帝容貌、仪表俊美,臂力过人,能把石狮子夹在胳膊下面飞崐身跳过宫墙,射箭百发百中;他还喜好文学,行止丛容沉稳,性情高雅。当时的人都认为他有北魏孝文帝的风范,因此大将军高澄特别防范他。 始,献武王自病逐君之丑,事静帝礼甚恭,事无大小必以闻,可否听旨。每侍宴,俯伏上寿;帝设法会,乘辇行香,欢执香炉步从,鞠躬屏气,承望颜色,故其下奉帝莫敢不恭。 以前,献武王高欢自恨背上了驱逐君主的丑名,所以侍奉孝静帝时执礼甚恭,事无大小都一定汇报给孝静帝,听旨而行,自己从不专权。每次侍宴,他都俯下身子向皇帝祝寿;孝静帝举办法会,乘坐銮驾去进香时,他手持香炉,徒步跟在后面,屏住气息,弯腰鞠躬,看皇上的眼色行事,所以他的下属在侍奉孝静帝时也没有人敢不恭敬。 及澄当国,倨慢顿甚,使中书黄门郎崔季舒察帝动静,大小皆令季舒知之。澄与季舒书曰:“痴人比复何似?痴势小差未?宜用心检校。”帝尝猎于邺东,驰逐如飞,监卫都督乌那罗受工伐从后呼曰:“天子勿走马,大将军嗔!”澄尝侍饮酒,举大觞属帝曰:“臣澄劝陛下酒。”帝不胜忿,曰:“自古无不亡之国,朕亦何用此生为!”澄怒曰:“朕?朕?狗脚朕!”使崔季舒殴帝三拳,奋衣而出。明日,澄使季舒入劳帝,帝亦谢焉,赐季舒绢百匹。 高澄执掌国家大权后,很快就骄傲自大起来,他让中书黄门郎崔季舒暗中窥探皇帝的举动,孝静帝所做的大大小小的事都让崔季舒知道了。高澄写给崔季舒的信中说:“那傻子比以前怎么样了,他呆傻的程度比以前稍好一点了没有?你应该用心去检查、核对一下。”孝静帝曾在邺城的东边打猎,骑马逐兽如飞,监卫都督乌那罗受工伐跟在孝静帝的马后高声呼喊道:“皇上不要让马跑起来,大将军要怪罪的!”高澄曾经陪着孝静帝饮酒,他举起手中大酒杯向孝静帝劝酒说:“臣高澄劝陛下喝一杯。”那样子好象他们是平起平坐一样,孝静帝不胜愤怒,对高澄说:“自古以来没有不灭亡的国家,朕还要这一生干什么?”高澄恼羞成怒地说:“什么朕、朕的,是长着狗脚的朕!”又让崔季舒打了孝静帝三拳,然后奋衣而出。第二天,高澄让崔季舒进宫去慰问孝静帝,孝静帝也表示歉意,并且赏赐给他一百匹绢。 帝不堪忧辱,咏谢灵运诗曰:“韩亡子房奋,秦帝仲连耻。本自江海人,忠义动君子。”常侍、侍讲颍川荀济知帝意,乃与祠部郎中元瑾、长秋卿刘思逸、华山王大器、淮南王宣洪、济北王徽等谋诛澄。大器,鸷之子也。帝谬为敕问济曰:“欲以何日开讲?”乃诈于宫中作土山,开地道向北城。至千秋门,门者觉地下响,以告澄。澄勒兵入宫,见帝,不拜而坐,曰:“陛下何意反?臣父子功存社稷,何负陛下邪!此必左右妃嫔辈所为。”欲杀胡夫人及李嫔。帝王色曰:“自古唯闻臣反君,不闻君反臣。王自欲反,何乃责我!我杀王则社稷安,不杀则灭亡无日,我身且不暇惜,况于妃嫔!必欲弑逆,缓速在王!”澄乃下床叩头,大啼谢罪。于是酣饮,夜久乃出。居三日,幽帝于含章堂。壬辰,烹济等于市。 孝静帝忍受不了这种侮辱,便借吟咏谢灵运的诗来抒发自己的情怀:“韩亡子房奋,秦帝仲连耻,本自江海人,忠义动君子。”常侍、侍讲颍川人荀济了解孝静帝的心思,便和祠部郎中元瑾、长秋卿刘思逸、华山王元大器、淮南王元宣洪,济北王元徽等人一起密谋杀掉高澄。元大器是元鸷的儿子。孝静帝降旨假意问荀济:“您打算在什么时间开讲?”于是便借口要在皇宫里修一座土山,挖了一条通向城北的地道。地道挖到了千秋门时,守门的兵卒发觉地下有响动,便把这一情况告诉了高澄。高澄带着兵士入宫,见到了孝静帝,没有叩拜便坐下来,问道:“陛下为什么要谋划反叛?我们父子有保存国家的功绩,有什么对不起陛下的地方呢?这一定是您身边侍卫人员和嫔妃们所搞的鬼。”说完便要杀掉胡夫人以及李嫔。孝静帝扳起面孔说道:“自古以来只听说过臣子反叛君王,没听说过君王反叛臣子。你自己要造反,又何必还要责怪我呢!我杀掉你江山社稷就会安定,不杀则国家就会很快灭亡。我对自己都没时间去爱惜,何况对这些嫔妃呢!如果你一定要反叛弑君的话,是早动手还是晚动手就在于你自己了!”高澄听完这些话,便离开坐床向孝敬帝叩头,痛哭流涕地向孝静帝道歉、请罪。于是,一起痛饮,直到深夜,高澄才离开皇宫。隔了三天,高澄便把孝静帝囚禁在含章堂里。壬辰(二十八日),把荀济等人在街市上用大锅煮死了。 初,济少居江东,博学能文。与上有布衣之旧,知上有大志,然负气不服崐,常谓人曰:“会于盾鼻上磨墨檄之。”上甚不平。及即位,或荐之于上,上曰:“人虽有才,乱俗好反,不可用也。”济上书谏上崇信佛法、为塔寺奢费,上大怒,欲集朝众斩之,朱异密告之,济逃奔东魏。澄为中书监,欲用济为侍读,献武王曰:“我爱济,欲全之,故不用济。济入宫,必败。”澄固请,乃许之。及败,侍中杨尊彦谓之曰:“衰暮何苦复尔?”济曰:“壮气在耳!”因下辨曰:“自伤年纪摧颓,功名不立,故欲挟天子,诛权臣。”澄欲宥其死,亲问之曰:“荀公何意反?”济曰:“奉诏诛高澄,何谓反!”有司以济老病,鹿车载诣东市,并焚之。 当初,荀济年轻时住在江东,他学识渊博,擅长诗文,与梁武帝有布衣交情,他知道梁武帝有远大的志向,但心里却不服气他,常常对别人说:“如果他真是要造反篡位,我也将起兵,在战场的盾鼻上磨墨写檄文来声讨他的罪孽。”梁武帝知道后非常愤愤不平。等到梁武帝即位后,有人将荀济推荐给他,梁武帝说:“这个人虽然有才,但常常做违犯习俗的事,喜好唱反调,不可以任用。”荀济上书梁武帝劝谏他不该崇信佛法,而大兴土木,为建造寺塔而靡费天下,梁武帝勃然大怒,要召集朝臣斩杀荀济;朱异将这一消息密告荀济,荀济便逃往东魏。高澄担任中书监的时候,想让荀济担任侍读,高欢对高澄说:“我喜爱荀济,想保全他,所以才不任用他。荀济一旦进入皇宫,必定会失败。”高澄坚决请求允许让荀济做侍读,高欢才答应了。等到荀济与一些人密谋杀掉高澄一事败露之后,侍中杨遵彦对荀济说:“你已是衰暮之年,何必再如此呢?”荀济回答说:“虽然如此,但壮气还在!”于是杨遵彦便在狱辞中写道:“荀济自伤年纪衰老,还没有建立功名,所以便挟持天子,诛杀权臣。”高澄想宽宥荀济,免他一死,亲自去问他:“荀公为什么要谋反?”荀济回答说:“我奉皇帝的诏令去诛戮高澄,怎么叫谋反呢!”有司认为荀济年老多病,就用小车载着他来到东市,连人带车都烧了。 澄疑谘议温子知瑾等谋,方使之作《献武王碑》,既成,饿于晋阳狱,食弊而死。弃尸路隅,没其家口,太尉长史宋道收葬之。澄谓道曰:“吾近书与京师诸贵论及朝士,以卿僻于朋党,将为一病;今乃知卿真是重故旧、尚节义之人,天下人代卿怖者,是不知吾心也。”九月,辛丑,澄还晋阳。 高澄怀疑谘议温子知道元瑾等人的阴谋,他正在撰写《献武王碑》,作好之后,就把他关进了晋阳监狱,不给饭吃,饿极了,便吃自己穿的破短袄,终于死去。高澄叫人把他的尸体抛在路边,又把他的家口没收入官府为奴婢,太尉长史宋道收葬了他。高澄对宋道说:“我最近写信给京师的各位达官贵人,谈论到了一些朝廷中的人,认为你疏远朋党,将会给你带来祸灾;现在才知道你是注重老交情、崇尚气节、讲义气的人,天底下那些替你惶恐不安的人,是因为不了解我的心思啊!”九月,辛丑(初七),高澄回到了晋阳。 [30]上命萧渊明堰泗水于寒山以灌彭城,俟得彭城,乃进军与侯景掎角。癸卯,渊明军于寒山,去彭城十八里,断流立堰。侍中羊侃监作堰,再旬而成。东魏徐州刺史太原王则婴城固守,侃劝渊明乘水攻彭城,不从。诸将与渊明议军事,渊明不能对,但云“临时制宜”。 [30]梁武帝命令萧渊明在寒山一带筑堰挡泗水淹灌彭城,等到夺取了彭城,便进军与侯景形成犄角之势而夹击故人。癸卯(初九),萧渊明驻军于寒山,他在离彭城十八里远的地方修堰截流。侍中羊侃负责监督修建堰坝,只用了二十天时间便建成。东魏徐州刺史太原人王则环城固守。羊侃劝告萧渊明趁着水势攻打彭城,萧渊明没有听从。众将领与萧渊明一起商议军机大事,萧渊明不能做出判断回答,只是说:“到时再根据情况采取相应措施。” [31]冬,十一月,魏丞相泰从魏主狩于岐阳。 [31]冬季,十一月,西魏丞相宇文泰跟随西魏文帝到岐阳打猎。 [32]东魏大将军澄使大都督高岳救彭城,欲以金门郡公潘乐为副。陈元康曰:“乐缓于机变,不如慕容绍宗;且先王之命也。公但推赤心于斯人,景不足忧也。”时绍宗在外,澄欲召见之,恐其惊叛;元康曰:“绍宗知元康特蒙顾待,新使人来饷金;元康欲安其意,受之而厚答其书,保无异也。”乙酉,以绍宗为东南道行台,与岳、乐偕行。初,景闻韩轨来,曰:“啖猪肠儿何能为!”闻高岳来,曰:“兵精人凡。”诸将无不为所轻者。及闻绍宗来,叩鞍有惧色,曰:“谁教鲜卑儿解遣绍宗来!若然,高王定未死邪?” [32]东魏大将军高澄派遣大都督高岳去援救彭城,并想让金门郡公潘乐担任崐高岳的副手。陈元康对高澄说:“潘乐反应比较迟缓,不能随机应变,不如慕容绍宗;何况让慕容绍宗去对付侯景也是先王高欢的命令。您只要赤诚对待慕容绍宗,侯景是不足为虑的。”当时慕容绍宗正在外地,高澄想召见他,但又怕他受惊起疑心而反叛;陈元康对高澄说:“慕容绍宗知道我陈元康特别受您的照顾和优待,最近他又派人来馈赠我黄金;我为了让他放心,便接受了这些黄金,并在给他的回信中厚谢了他,所以可以保证他不会有别的的想法。”乙酉(疑误),东魏让慕容绍宗担任了东南道行台,使他与高岳、潘乐一起去援救彭城。当初,侯景听说韩轨要来,便说:“这个吃猪肠子的小子能干些什么!”当侯景听说高岳要来,又说:“兵士倒是很精锐,但领兵的人很一般。”各位将领没有不被侯景轻视的。但是,当侯景听说慕容绍宗要来时,便敲打着马鞍,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说:“谁使高澄这个鲜卑小子懂得派遣慕容绍宗来呢!如果这样,高王就一定没有死去!” 澄以廷尉卿杜弼为军司,摄行台左丞,临发,问以政事之要、可为戒者,使录一二条。弼请口陈之,曰:“天下大务,莫过赏罚。赏一人使天下之人喜,罚一人使天下之人惧,苟二事不失,自然尽美。”澄大悦,曰:“言虽不多,于理甚要。” 高澄任命廷尉卿杜弼为军司,代理行台左丞,临出发时,高澄询问了他一些政事要点需要警惕的,并让他写出一两条来。杜弼请求口述给高澄,他说:“天下的大事,没有比赏罚更重要的了。奖赏一人而使天下的人都高兴,惩罚一人而使天下的人害怕,如果做到了这两点,自然就会尽善尽美了。”高澄听后非常高兴,说:“话虽然说得不多,道理却很重要。” 绍宗帅众十万据橐驼岘。羊侃劝贞阳侯渊明乘其远来击之,不从,旦日,又劝出战,亦不从;侃乃帅所领出屯堰上。 慕容绍宗率领十万人马占据了橐驼岘。羊侃劝贞阳侯萧渊明趁着慕容绍宗远道而来,人困马乏之时去攻打他,萧渊明没有听从羊侃的劝告。第二天,羊侃又规劝萧渊明出战,萧渊明还是没有听从他的话;于是羊侃率领他的部下离开了萧渊明驻扎到了新修好的堰坝上。 丙午,绍宗至城下,引步骑万人攻潼州刺史郭凤营,矢下如雨。渊明醉,不能起,命诸将救之,皆不敢出。北兖州刺史胡贵孙谓谯州刺史赵伯超曰:“吾属将兵而来,本欲何为,今遇敌而不战乎?”伯超不能对。贵孙独帅麾下与东魏战,斩首二百级。伯超拥众数千不敢救,谓其下曰:“虏盛如此,与战必败,不如全军早归。”皆曰“善!”遂遁还。 丙午(十三日),慕容绍宗的军队来到城下,他带领一万多名步兵和骑兵攻打潼州刺史郭凤的军营,箭象雨点一样纷纷射来。萧渊明饮酒醉了,不能起床,他命令将领们去援救郭凤,但没有人敢出战。北兖州刺史胡贵孙对谯州刺史赵伯超说:“我们这些人带兵来这里,是来做什么的,现在遇到了敌人,难道不去应战吗?”赵伯超无以对答。胡贵孙便独自率领自己的军队与东魏的军队作战,斩了二百名东魏人。赵伯超拥有几千人马却不敢前去救援,对自己的部下说:“敌军如此强盛,与他们交战一定会失败,倒不如保全军队早日回去。”他的手下人都说:“好!”于是,赵伯超便逃回去了。 初,侯景常戒梁人曰:“逐北不过二里。”绍宗将战,以梁人轻悍,恐其众不能支,一一引将卒谓之曰:“我当阳退,诱吴儿使前,尔击其背。”东魏兵实败走,梁人不用景言,乘胜深之。魏将卒以绍宗之言为信,争共掩击之,梁兵大败,贞阳侯渊明及胡贵孙、赵伯超等皆为东魏所虏,失亡士卒数万人。羊侃结陈徐还。 当初,侯景常常告诫梁朝人说:“追杀溃退的军队不要超过二里地。”慕容绍宗将要出战,他认为梁朝士兵轻巧灵活,且又很勇敢,害怕自己的军队打不过他们,便一一召见手下的将士们,对他们说:“我假装败退,引诱吴儿向前追,你们从背后攻打他们。”交战中,东魏的军队果真败退逃跑,但梁朝军队没有听从侯景的话,乘胜而深入追击。东魏的将士都听信了慕容绍宗的话,争相从背后对梁朝军队发起突然攻击,梁朝军队大败,贞阳侯萧渊明以及胡贵孙、赵伯超等人都被东魏俘虏,伤亡失散的士兵有几万之多。羊侃摆开了阵势,缓缓撤退而返。 上方昼寝,宦者张僧胤白朱异启事,上骇之,遽起升舆,至文德殿阁。异曰:“韩山失律。”上闻之,恍然将坠床。僧胤扶而就坐,乃叹曰:“吾得无崐复为晋家乎!” 梁武帝正在睡午觉,宦官张僧胤禀告说朱异要启奏事情,梁武帝不禁惊恐万分,他马上起床,坐上轿子,来到了文德殿的殿堂上。朱异启奏说:“韩山战事失利。”梁武帝听了之后,吓得恍恍忽忽,要从坐床上倒下去,张僧胤忙把他扶着坐下,于是梁武帝感叹道:“我难道也要落到江山被夷狄所夺取的晋朝那样的下场吗?” 郭凤退保潼州,慕容绍宗进围之。十二月,甲子朔,凤弃城走。 郭凤退守潼州,慕容绍宗进兵包围了他。十二月,甲子朔(初一),郭凤弃城而逃。 东魏使军司杜弼作檄移梁朝曰:“皇家垂统,光配彼天,唯彼吴、越,独阻声教。元首怀止戈之心,上宰薄兵车之命,遂解絷南冠,喻以好睦。虽嘉谋长算,自我始,罢战息民,彼获其利。侯景竖子,自生猜贰,远托关、陇,依凭奸伪,逆主定君臣之分,伪相结兄弟之亲,岂曰无恩,终成难养,俄而易虑,亲寻干戈。衅暴恶盈,侧首无托,以金陵逋逃之薮,江南流寓之地,甘辞卑礼,进敦图身,诡言浮说,抑可知矣。而伪朝大小,幸灾忘义,主荒于上,臣蔽于下,连结奸恶,断绝邻好,征兵保境,纵盗侵国。盖物无定方,事无定势,或乘利而受害,或因得而更失。是以吴侵齐境,遂得句践之师,赵纳韩地,终有长平之役。矧乃鞭挞疲民,侵轶徐部,筑垒拥川,舍舟徼利。是以援桴秉麾之将,拔距投石之士,含怒作色,如赴私。彼连营拥众,依山傍水,举螳螂之斧,被蜣之甲,当穷辙以待轮,坐积薪而候燎。及锋刃才交,埃尘且接,已亡戟弃戈,土崩瓦解,掬指舟中,衿甲鼓下,同宗异姓,缧绁相望。曲直既殊,强弱不等,获一人而失一国,见黄雀而忘深阱,智者所不为,仁者所不向。诚既往之难逮,犹将来之可追。侯景以鄙俚之夫,遭风云之会,位班三事,邑启万家,揣身量分,久当止足。而周章向背,离披不已,夫岂徒然,意亦可见。彼乃授之以利器,诲之以慢藏,使其势得容奸,时堪乘便。今见南风不竞,天亡有徵,老贼奸谋,将复作矣。然推坚强者难为功,摧枯朽者易为力,讲其虽非孙、吴猛将,燕、赵精兵,犹是久涉行陈,曾习军旅,岂同剽轻之师,不比危脆之众。拒此则作气不足,攻彼则为势有余,终恐尾大于身,踵粗于股,倔强不掉,狼戾难驯,呼之则反速而衅小,不征则叛迟而祸大。会应遥望廷尉,不肯为臣,自据淮南,亦欲称帝。但恐楚国亡猿,祸延林木,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横使江、淮士子,荆、扬人物,死亡矢石之下,夭折雾露之中。彼梁主者,操行无闻,轻险有素,射雀论功,荡舟称力,年既老矣,耄又及之,政散民流,礼崩乐坏。加以用舍乖方,废立失所,矫情动俗,饰智惊愚,毒螫满怀,妄敦戒业,躁竞盈胸,谬治清净。灾异降于上,怨兴于下,人人厌苦,家家思乱,履霜有渐,坚冰且至。传险躁之风俗,任轻薄之子孙,朋党路开,兵权在外。必将祸生骨肉,衅起腹心,强弩冲城,长戈指阙;徒深探,无救府藏之虚,空请熊蹯,讵延晷刻之命。外崩中溃,今实其时,鹬蚌相持,我乘其弊。方使骏骑追风,精甲辉日,四七并列,百万为群,以转石之形,为破竹之势。当使锺山渡江,青盖入洛,荆棘生于建业之宫,麋鹿游于姑苏之馆。但恐革车之所轹,剑骑之所蹂践,杞梓于焉倾折,竹箭以此摧残。若吴之王孙,蜀之公子,归款军门,委命下吏,当即授客卿之秩,特加骠骑之号。凡百君子,勉求多福。”其后梁室祸败,皆如弼言。 东魏让军司杜弼撰写檄文送给梁朝,檄文写道:“皇家一统天下,光辉配于上苍,唯独你们吴、越地区尚违命顽抗,未从圣教。我们的圣上有心停止兵戈,大丞相也已很少下达出征命令,于是我们对南方俘虏一律放还,以表明我朝欲与你们和睦相处的态度。虽然这样的好主意,是我们首先想到的,但是休战养民,你们实获其利。侯景这小子自己胡乱猜疑,起了异心,托身于远方的关、陇地区,依靠奸伪之朝,关中的叛逆首领与他确定君臣名分,伪丞相宇文泰同他结为兄弟,怎么能说他们没有给他恩惠,但是侯景终于还是成了叛逆小人,很快又另有所谋,亲手挑起战端。这个人罪过显露,恶贯满盈,无所依托,又把金陵作为逃亡之处,将江南作为寄身之地,以甜言蜜语和谦卑的礼节,想在梁朝找到立身之地,他的那些虚假浮夸的话语,其用意是不难知道的。而伪朝的大小官员们都幸灾乐祸,忘却大义,主子在上面荒淫元道,臣子在下面隐瞒真相,勾结奸恶之徒,断绝邻好之交,征兵保境,纵盗侵国。物无定向,事无定势,有的国君为了追逐利益而受害,有的国君则因贪小利而酿成大的损失。所崐以吴国侵略齐国,结果越王勾践率军乘虚而入,灭掉吴国;赵国接受韩国的土地,终于导致了长平之战,使赵国衰微。况且你们驱使疲惫之民,侵略我国徐州,修筑堡垒,拦截河流,阻断水运而追求一时的利益,能不遭到惨败的下场吗?所以,那些击鼓挥旗的将领,那些勇力无比的士卒,出征时都面带怒容,好象要去报自己的私仇一样。你们营垒一个紧挨一个,兵马众多,依山傍水,地势优越,举着螳螂前臂一样的斧头,披着蜣螂虫一样的甲衣,立在车辙上面等待车轮压来,坐在柴禾堆上等候大火燃烧。等到两军刚刚互相接触,战尘已经连成一片,便纷纷丢戟弃戈,土崩瓦解,抢着上船而逃时被砍下落在舱里的手指多得可以掬起来,官兵们一个个听命受绑,不管是同宗还是异姓的人,都被囚禁起来,只能默默对视。是非分明,强弱不等,为了得到一个人而失去一个国家,只见黄雀却忘掉下面有深深的陷井,这种事情是智者不做,仁者不为的。诚然,已经过去的事情便无法挽回了,但将来之事则是可以防止的。侯景本是一个出身低贱的乡野之夫,刚好赶上风云变幻之际,因此借机而位列三卿,食邑万户,他要是能拈量清自己的身份,便早就应该满足了。但是他自始至终反复无常,朝秦暮楚,散乱无章,没完没了。他这么做岂能无所用心,其用意是很容易看出来的。但是你们还授予他兵权,引诱他去干坏事,使他得势而能够行使奸计,乘机实现自己的野心。现在他看到南方势力衰微,这是天将要灭梁朝的征兆,侯景这老贼恐怕又要实施他的阴谋了。然而想要推倒坚强之物的难以成功,而摧折枯朽之物的则容易达到目的。侯景虽然算不上是孙武、吴起那样的猛将,他率领的也不是燕国、赵国的精兵,可是毕竟久经战阵,熟于军事,既非脆弱之师,又非无力之众。他如果要与我朝相抗则气势不足,但是攻打你们则力量有余,最终恐怕会尾大于身,脚跟粗过大腿,倔强而不肯转身,狠戾而难以驯服,如果召他回朝,削掉兵权的话,他会立即反叛,但是只能引起小的事端;如果不召回的话,虽然他可能反叛得迟一些,但是会酿出更大的祸患。他一定会象苏峻那样不会听任廷尉捕治而束手待毙,最终不肯为臣,也一定会象黥布占据淮南那样,也想自己称帝。只恐怕会有楚国亡猿,祸延林木;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那样的灾祸发生,使江淮士子、荆扬人物,横死于乱箭飞石之下,丧身于迷雾湿露之中。你们梁朝的君主,没有什么操行,却一向轻薄阴险,把射雀鸟计算功劳,摇小船称为勇力,专在小事上斤斤计较。他年纪已经老了,头脑也糊涂了,搞得政务散乱,民众流失,礼崩乐坏。加上他任免官员背离原则,废立太子失去顺序,违背常情以煽动俗人,弄巧设诈以惊服愚人,蛇蝎之毒满怀,却假奉佛祖,争权之心盈胸,却诳称清净。上天降下灾异以示警告,百姓怨谤于下,人人厌苦,家家思乱,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他还倡导邪异的风俗,任用言行轻薄的子孙,朋党大兴,兵权在外。这样必然导致亲骨肉之间酿出灾祸,心腹人中间制造出事端,强弩射向都城,长戈指向宫殿;到时候就是如赵武灵王那样去捉雏鸟来吃也是白搭,无法补救脏腑的空虚;就是象楚成王那样请求吃了熊掌再死也是无济于事,又怎么能使生命延长片刻。你们朝廷外部分崩离析,里面溃败不堪的时候已经来临,你们内部正在鹬蚌相争,我们乘机而得利。这将使我们骏马追风,精甲耀日,几十员大将列阵,百万名大军云集,以高山滚石之形呈破竹之势。要使锺山移到江北,銮仪进入洛阳,建业城的宫殿里长满荆棘,姑苏城的馆舍中有麋鹿漫游。只担心战车所到之处碾压一切,铁骑跃过之处蹂践群物,以致杞梓倾折,竹箭摧残。如果你们能象左思《三都赋》中的东吴王孙和西蜀公子那样,前来我们的军门投诚,听命于我们的下级官吏,我们就会象秦国任用从楚国而来的李斯为客卿以及晋朝加封从吴国而来的孙秀为骠骑将军那样,立即授与你们高官厚禄。各位君子,希望你们认真思量,自求多福。”其后,梁室祸败,情况正如杜弼所说的那样。 侯景围谯城不下,退攻城父,拔之。壬申,遣其行台左丞王伟等诣建康说上曰:“邺中文武合谋,召臣共讨高澄,事泄,澄幽元善见于金墉,杀诸元六十馀人。河北物情,俱念其主,请立元氏一人以从人望,如此,则陛下有继绝之名,臣景有立功之效,河之南北,为圣朝之邾、莒,国之男女,为大梁之臣妾。”上以为然,乙亥,下诏以太子舍人元贞为咸阳王,资以兵力,使还北主魏,须渡江,许即位,仪卫以乘舆之副给之。贞,树之子也。 侯景围攻谯城,不能攻克,便退攻城父,打下了该城。壬申(初九),侯景派遣他的行台左丞王伟等人到建康游说梁武帝:“邺城中的文武百官们一崐起谋划,召我与他们一起讨伐高澄,事情泄露了,高澄把元善见囚禁在金墉,杀死了六十多个元氏家族的人。河北的民心所向,都思念他们的主人,请求立元氏一人为主,以便顺应百姓的愿望,这样一来,则陛下有兴亡继绝之美名,我侯景也有立功建勋的成就,黄河的南边和北边,便成为圣朝附属国,那里的男男女女,都成为大梁的臣妾。”梁武帝认为侯景讲的是对的,乙亥(十二日),颁布诏书封立太子舍人元贞为咸阳王,并给他军队,让他回到北方入主魏国,等到元贞渡过了长江,梁武帝就允许他登上王位,按仅次于皇帝的规格配给他仪仗和卫士。元贞是元树的儿子。 萧渊明至邺,东魏主升阊阖门受俘,让而释之,送于晋阳,大将军澄待之甚厚。 萧渊明被押送到了邺城,东魏孝静帝登上了阊阖门接收战俘,责备之后就给他松绑,然后送到了晋阳,大将军高澄非常厚待萧渊明。 慕容绍宗引军击侯景,景辎重数千两,马数千匹,士卒四万人,退保涡阳。绍宗士卒十万,旗甲耀日,鸣鼓长驱而进。景使谓之曰:“公等为欲送客,为欲定雌雄邪?”绍宗曰:“欲与公决胜负。”遂顺风布陈。景闭垒,俟风止乃出。绍宗曰:“侯景多诡计,好乘人背。”使备之,果如其言。景命战士皆被短甲,执短刀,入东魏陈,但低视,斫人胫马足。东魏兵遂败,绍宗坠马,仪同三司刘丰生被伤,显州刺史张遵业为景所擒。 慕容绍宗带领军队攻打侯景,侯景带着几千辆辎重,几千匹马,四万名兵卒,退守涡汤。慕容绍宗统帅十万士兵,旌旗、铠甲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敲着战鼓长驱直进。侯景派人对慕容绍宗说:“你们这是想送客人,还是想决一雌雄?”慕容绍宗回答说:“想和你决一胜负。”于是,他顺着风势摆了阵势,侯景关闭了营垒,等风停了才出来。慕容绍宗说:“侯景诡计多端,喜欢从人的背后进攻。”他派人加强防备,结果确如他所说的那样。侯景命令战士们身披短小的铠甲,手持短刀,从背后进入了东魏军队的阵营,只是低头而视,瞧准东魏士兵的小腿和马腿砍去。东魏的军队于是溃败了。慕容绍宗从马上坠下来,仪同三司刘丰生被砍伤,显州刺史张遵业被侯景擒获。 绍宗、丰生俱奔谯城,裨将斛律光、张恃显尤之,绍宗曰:“吾战多矣,未见如景之难克者也。君辈试犯之!”光等被甲将出,绍宗戒之曰:“勿渡涡水。”二人军于水北,光轻骑射之。景临涡水谓光曰:“尔求勋而来,我惧死而去。我,汝之父友,何为射我?汝岂自解不渡水南,慕容绍宗教汝也。”光天以应。景使其徒田迁射光马,洞胸,光易马隐树,又中之,通入于军。景擒恃显,既而舍之。光走入谯城,绍宗曰:“今定何如,而尤我也!”光,金子之也。 慕容绍宗、刘丰生一起逃往谯城。裨将斛律光、张恃显责怪他们,慕容绍宗说:“我身经多次战斗,没有见到象侯景这样难以对付的敌手。你们试着去斗他一斗吧!”斛律光等人披上铠甲要去出战,慕容绍宗告诫他们说:“不要渡过涡水。”斛律光与张恃显两个人把军队驻扎在涡水北面,斛律光乘轻骑用弓箭射侯景,侯景在涡水边对斛律光说:“你为求取功勋而来,我因害怕死而离去。我是你父亲的朋友,你为什么用箭射我?你哪里能懂得不可渡涡水到南面来的道理,一定是慕容绍宗教你的。”斛律光无言以对。侯景让他的手下人田迁用箭射斛律光的马,箭穿透了马的胸膛。斛律光又换了匹马躲在树后。田迁的箭又射中了他的马,斛律光便退回了军营。侯景捉住了张恃显,很快又放了他。斛律光跑到了谯城,慕容绍宗说:“今天你们交兵究竟如何?你还责怪我!”斛律光是斛律金的儿子。 开府仪同三司段韶夹涡而军,潜于上风纵火,景帅骑入水,出而却走,草湿,火不复然。 开府仪同三司段韶驻军于涡水两岸偷偷地顺风纵火,侯景率领骑兵进入水中,从水中出来向后撤退,草被打湿以后,火便不再燃烧。 [33]魏岐州久经丧乱,刺史郑穆初到,有户三千,穆抚循安集,数年之间,至四万余户,考绩为诸州之最;丞相泰擢穆为京兆尹。 [33]西魏岐州长期经受战乱,刺史郑穆初到任时,只有三千户人家,郑穆安抚百姓,让他们休养生息,并让他们聚集而居,几年之间,岐州便有了四万多户人家,朝廷考绩时在所有州刺史中他的政绩最好;丞相宇文泰提拔郑穆为京兆尹。[34]侯景与东魏慕容绍宗相持数月,景食尽,司马世云降于绍宗。 [34]侯景与东魏的慕容绍宗相持了几个月,侯景的粮食吃完了,司马世云投降了慕容绍宗。----------------------------------------------------------------------------------------------------------------------------------------------------------------资治通鉴第一百六十一卷(回目录) 梁纪十七 高祖武皇帝十七太清二年(戊辰、548)梁纪十七 梁武帝太清二年(戊辰,公元548年) [1]春,正月,已亥,慕容绍宗以铁骑五千夹击侯景,景诳其众曰:“汝辈家属,已为高澄所杀。”众信之。绍宗遥呼曰:“汝辈家属并完,若归,官勋如旧。”被发向北斗为誓。景士卒不乐南渡,其将暴显等各帅所部降于绍宗。景众大溃,争赴涡水,水为之不流。景与腹心数骑自硖石济淮,稍收散卒,得步骑八百人,南过小城,人登陴诟之曰:“跛奴!欲何为邪!”景怒,破城,杀诟者而去。昼夜兼行,追军不敢逼。使谓绍宗曰:“景若就擒,公复何用!”绍宗乃纵之。 [1]春季,正月,已亥(初七),东魏慕容绍宗带领五千精锐骑兵前后夹击侯景的军队。侯景欺骗他的士兵们说:“你们这些人的家属,已经被高澄杀掉了。”侯景手下的士兵都相信了他的话。慕容绍宗从远方高喊着:“你们的家属都平安无事,如果你们回归,官职和勋爵会象从前一样封给你们。”说完,他披散着头发面向北斗星发誓。侯景的士兵们不愿意南渡,他的将领暴显等人各自统率自己的部队投降了慕容绍宗。侯景的人马全面溃败,士兵们争相抢渡涡水,河水都被败兵们阻断、不再奔流了。侯景与自己的几个心腹之人骑马从硖石渡过了淮河。他们逐渐收集了一些溃散的士兵,步兵、骑兵共有八百人。他们向南经过一座小城时,有人登上了城墙上面呈凸凹形的短墙对侯景谩骂道:“跛脚的奴才,看你还想做什么!”侯景听完恼羞成怒,攻破了这座小城,杀掉了骂他的人之后带兵离去。他们昼夜兼行,追击他们的东魏军队不敢逼近。侯景派人对慕容绍宗说:“侯景如果被抓去,您还有什么用呢?”慕容绍宗于是便放过了他。 [2]辛丑,以尚书仆射谢举为尚书令,守吏部尚书王克为仆射。 [2]辛丑(初九),梁武帝任命尚书仆射谢举为尚书令,守吏部尚书王克为仆射。 [3]甲辰,豫州刺史羊鸦仁以东魏军渐逼,称粮运不继,弃悬瓠,还义阳;殷州刺史羊思达亦弃项城走;东魏人皆据之。上怒,责让鸦仁;鸦仁惧,启申后期,顿军淮上。 [3]甲辰(十二日),豫州刺史羊鸦仁因东魏军队逐渐逼近,声称粮草运输接济不上,舍弃了悬瓠城,回到了义阳;殷州刺史羊思达也丢弃了项城逃走。这些地方都被东魏军队占领了。梁武帝十分恼怒,斥责了羊鸦仁,羊鸦仁很害怕,启奏梁武帝申请宽限一段时期,并把军队驻扎在淮河上游。 [4]侯景既败,不知所适,时鄱阳王范除南豫州刺史,未至。马头戍主刘神茂,素为监州事韦黯所不容,闻景至,故往候之,景问曰:“寿阳去此不远,城池险固,欲往投之,韦黯其纳我乎?”神茂曰:“黯虽据城,是监州耳。王若驰至近郊,彼必出迎,因而执之,可以集事。得城之后,徐以启闻,朝廷喜王南归,必不责也。”景执其手曰:“天教也。”神茂请帅步骑百人先为乡导。壬子,景夜至寿阳城下;韦黯以为贼也,授甲登陴。景遣其徒告曰:“河南王战败来投此镇,愿速开门!”黯曰:“既不奉敕,不敢闻命。”景谓神茂曰:“事不谐矣。”神茂曰:“黯懦而寡智,可说下也。”乃遣寿阳徐思玉入见黯曰:“河南王,朝廷所重,君所知也。今失利而投,何得不受?”黯曰:“吾之受命,唯知守城;河南自败,何预吾事!”思玉曰:”国家付君以阃外之略,今君不肯开城,若魏兵来至,河南为魏所杀,君岂能独存!何颜以见朝廷?”黯然之。思玉出报,景大悦曰:“活我者,卿也。”癸丑,黯开门纳景,景遣其将分守四门,诘责黯,将斩之;既而抚手大笑,置酒极欢。黯,睿之子也。 [4]侯景战败后,不知道该投奔哪里。这时鄱阳王萧范被任命为南豫州刺史,还没有上任。马头戍主刘神茂,平素不被监州事韦黯所容。当他听说侯景来到,便前去迎候侯景。侯景问他:“寿阳离这个地方路途不远,城池险要、坚固。我想要前往投奔,韦黯他能接纳我吗?”刘神茂回答说:“韦黯虽然占据着寿阳城,但他只是监州官罢了。如果您率兵到了寿阳近郊,韦黯一定会出来迎接,趁此机会拘捕他,事情就可以成功。得到寿阳城之后,再慢慢地启奏皇上,让皇上知道此事。朝廷对大王南来归顺很高兴,一定不会责怪你的。”崐侯景听完握住刘神茂的手说:“真是天教我也。”刘神茂请求率领一百名步兵和骑兵先去做向导。壬子(二十日)。侯景夜间来到了寿阳城下。韦黯以为是贼盗来了,披上铠甲登上了城墙。侯景派手下人告诉韦黯说:“河南王侯景战败前来投奔此镇,希望赶快打开城门!”韦黯说:“我因为没有接到皇帝的圣旨,不敢听从你的命令。”侯景对刘神茂说:“事情不妙了。”刘神茂回答说:“韦黯懦弱并且缺少智谋,可以让人劝说他改变主意。”于是,侯景派寿阳人徐思玉进城拜见韦黯说:“河南王是朝廷所器重的人,您是知道的。现在他失利前来投奔你,怎么能不接纳他呢?”韦黯说:“我所接受的命令,只知道要守卫寿阳城,河南王战败了,与我有什么相干!”徐思玉说:“国家付予你统兵在外的权力,现在你不肯打开城门,如西魏的军队追来,河南王被西魏人杀掉,你怎能独自生存呢!你还有什么脸去见朝廷?”韦黯认为徐思玉说得很对。徐思玉出城秉报了侯景,侯景非常高兴地说:“救活我的人,正是你啊。”癸丑(二十一日),韦黯打开了城门接纳侯景。侯景派他的将领分别把守四个城门。他斥责韦黯不马上接纳他,要斩杀韦黯。不久,侯景又拍手放声大笑起来,摆出酒宴,尽情欢乐。韦黯是韦睿的儿子。 朝廷闻景败,未得审问;或云:“景与将士尽没。”上下咸以为忧。侍中、太子詹事何敬容诣东宫,太子曰:“淮北始更有信,侯景定得身免,不如所传。”敬容曰:“得景遂死,深为朝廷之福。”太子失色,问其故,敬容曰:“景翻覆叛臣,终当乱国。”太子于玄圃自讲《老》、《庄》,敬容谓学士吴孜曰:“昔西晋祖尚玄虚,使中原沦于胡、羯。今东宫复尔,江南亦将为戎乎!” 朝廷听说侯景战败,没有能详细地查问。有人说:“侯景与他的将士全军覆没了。”朝廷上上下下都为此而担忧。侍中、太子詹事何敬容来到东宫,太子说:“淮河北面又有消息了,侯景一定会免于身亡,并不象人们所传说的那样。”何敬容说:“得知侯景终于死了,这实在是朝廷的福分啊。“太子听完大惊失色。问他为什么这样说。何敬容说:“侯景是个反复无常的叛臣,他将会使国家大乱。”太子在玄圃亲自讲读《老子》、《庄子》,何敬容对学士吴孜说:“昔日,西晋始祖崇尚玄妙、虚无之说,结果使中原沦丧在胡人、羯人手中。现在东宫太子又这样做,江南恐怕也将成为胡人的天下了吧!” 甲寅,景遣仪同三司于子悦驰以败闻,并自求贬削;优诏不许。景复求资给,上以景兵新破,未忍移易。乙卯,即以景为南豫州牧,本官如故;更以鄱阳王范为合州刺史,镇合肥。光禄大夫萧介上表谏曰:“窃闻侯景以涡阳败绩,只马归命,陛下不悔前祸,复敕容纳。臣闻凶人之性不移,天下之 恶一也。昔吕布杀丁原以事董卓,终诛董而为贼;刘牢反王恭以归晋,还背晋以构妖。何者?狼子野心,终无驯狎之性,养虎之喻,必见饥噬之祸矣。侯景以凶狡之才,荷高欢卵翼之遇,位台司,任居方伯,然而高欢坟土未干,即还反噬。逆力不逮,乃复逃死关西;宇文不容,故复投身于我。陛下前者所以不逆细流,正欲比属国降胡以讨匈奴,冀获一战之效耳;今既亡师失地,真是境上之匹夫,陛下爱匹夫而弃与国。若国家犹待其更鸣之辰,岁暮之效,臣窃惟侯景必非岁暮之臣;弃乡国如脱屣,背君亲如遗芥,岂知远慕圣德,为江、淮之纯臣乎!事迹显然,无可致惑。臣朽老疾侵,不应干预朝政;但楚囊将死,有城郢之忠,卫鱼临亡,亦有尸谏之节。臣为宗室遗老,敢忘刘向之心!”上叹息其忠,然不能用。介,思话之孙也。 甲寅(二十二日),侯景派遣仪同三司于子悦飞马返回建康,把自己战败的事启奏朝廷,并且自己请求革职贬官。梁武帝下诏没有答应。侯景又请求为他补充财物和给养,梁武帝因为侯景的军队刚刚被打败,没有忍心把他调动。乙卯(二十三日),梁武帝就让侯景担任南豫州牧,他原来的官职还依然保持;又任命鄱阳王萧范为合州刺史,镇守合肥。光禄大夫萧介上表进谏说:“我私下听说侯景在涡阳打了败仗,单枪匹马前来归顺。陛下您不追悔他从前造成的灾难,又敕免并容纳了他。我听说恶人的秉性不会改变,天下的恶人是一样的。昔日吕布杀死了丁原,来侍奉董卓,而最终又杀死了董卓,成为叛贼。刘牢反叛王恭,归附晋朝,但又背弃了晋朝,制造邪恶事端。为什么呢?因为狼子野心,最终也不会有驯服、顺从的秉性,以喂养老虎为例,一定会出现被饥饿的老虎吃掉的祸患。侯景凭借着他的凶狠与狡猾 的才能,受高欢的豢养和保护,身居高位独据一方,然而,高欢死后坟土还未干,他就反叛了高氏。只是因为叛逆的力量还不足,他才又逃奔到了关西。宇文泰没有收容他,所以他崐才投靠了我们。陛下您以往这所以不拒细流,接纳了侯景,正是为了象汉代在边境上设置属国安投降的胡人来对会匈奴那样,欲让侯景来对付东魏,希望他同东魏打一仗;而现在侯景既然亡师失地,吃了败仗,那么他便只是边境上的一个平常之人,陛下您舍不得区区一个侯景,却失去了与友好国家的和睦,如果国家还等待他自新之时,晚年效力,我私下认为侯景必定不是晚年效力的臣子。他抛弃家国象脱掉鞋一样轻率,背弃国君、亲人象丢掉草芥一样容易,他怎么会懂得远慕圣德而来,做我们梁朝纯贞的臣子呢!他的所作所为很明显,没有人会感到迷惑不解。我已经衰老,又受疾病侵扰,本不应该干预朝廷政事。但是楚国令尹子囊在临死时,还叮嘱子庚修筑郢都的城墙,不忘保护社稷。卫国的史鱼将死之时,尚有让儿子置尸窗下进谏卫灵公之举。我身为皇族遗老,怎么敢忘记刘向的一片忠心!”梁武帝魏很赞赏萧介的一片忠心,但是却不能听从他的忠告。萧介是萧思话的孙子。 [5]己未,东魏大将军澄朝于邺。 [5]己未(二十七日),东魏大将军高澄来到邺城朝拜国主。 [6]魏以开府仪同三司赵贵为司空。 [6]西魏任命开府仪同三司赵贵为司空。 [7]魏皇孙生,大赦。 [7]西魏文帝的孙子降生,大赦天下。 [8]二月,东魏杀其南兖州刺史石长宣,讨侯景之党也;其馀为景所胁从者,皆赦之。 [8]二月,东魏杀掉了南兖州刺史石长宣,这是讨伐侯景的同党。其余被侯景所威胁,迫不得已随从他反叛的人都被赦免了。 [9]东魏既得悬瓠、项城,悉复旧境。大将军澄数遣书移,复求通好;朝廷未之许。澄谓贞阳侯渊明曰:“先王与梁主和好,十有馀年。闻彼礼佛文云:‘奉为魏主,并及先王,’此乃梁主厚意;不谓一朝失信,致此纷扰,知非梁主本心,当是侯景扇动耳,宜遣使谘论。若梁主不忘旧好,吾亦不敢违先王之意,诸人并即遣还,侯景家属亦当同遣。”渊明乃遣事侯僧辩奉启于上,称“勃海王弘厚长者,若更通好,当听渊明还。”上得启,流涕,与朝臣议之。右卫将军朱异、御史中丞张绾等皆曰:“静寇息民,和实为便。”司农卿傅岐独曰:“高澄何事须和?必是设间,故命贞阳遣使,欲令侯景自疑;景意不安,必图祸乱。若许通好,正堕其计中。”异等固执宜和,上亦厌用兵,乃从异言,赐渊明书曰:“知高大将军礼汝不薄,省启,甚以慰怀。当别遣行人,重敦邻睦。” [9]东魏得到了悬瓠、项城后,完全恢复了有的疆土区域。大将军高澄多次派人送交国书,再次请求与梁朝通和、友好。朝廷没有允许。高澄对贞阳侯萧渊明说:“先王与梁主和睦相处,有十多年了。听说他拜佛的文字中写着,为魏国国主奉佛,同时也提到先王。这是梁主的真情厚意,没想到一朝失信,竟导致如此纷乱。我知道这并不是梁主的本意,一定是侯景煽动罢了。我们应该派遣使者去商讨一下,如果梁主没有忘记旧日两国这间的友好关系,我也不敢违背先王的意愿与梁朝为敌。我会立即遣返留在北方的人,侯景的家属也会同时得到遣返。”萧渊明于是派遣省事夏侯僧辩向梁武帝呈递了奏书,声称:“勃海王高澄是宽宏大量、十分厚道的长者,如果梁朝再次与东魏关系友好的话,高澄会允许我回到梁朝的。”梁武帝看到萧渊明的启奏后,流下了眼泪。便与朝中大臣们共同商议此事。右卫将军朱异、御史中丞张绾等人都说:“平息敌寇,安息百姓,讲和对于我们来说确实很好。”只有司农卿傅岐认为;“高澄为什么要和我们讲和?这一定是他设下的离间计,之所以让贞阳侯萧渊明派来使者,目的是想让侯景自己产生猜疑。侯景的心神不定,心里不安宁,就一定会图谋叛乱引起灾祸。如果您答应与东魏友好往来,就正好堕入了高澄的圈套,中了他的奸计。”朱异等人固执地主张应该与东魏和好,梁武帝也厌倦了战争,于是便同意了朱异的意见,赐给萧渊明一封信,信上说:“知道高大将军待你不错,我看了你的奏折,心里感到很宽慰。自当另外派遣使者到魏国,以便重新建立两国之间的和睦友好关系。” 僧辩还,过寿阳,侯景窃访知之,摄问,具服。乃写答渊明之书,陈启于上曰:“高氏心怀鸩毒,怨盈北土,人愿天从,欢身殒越。子澄嗣恶,计灭待时,所以昧引一胜者,盖天荡澄心以盈凶毒耳。澄敬行合天心,腹心无疾,又崐何急急奉璧求和?岂不以秦兵扼其喉,胡骑迫其背,故甘辞厚币,取安大国。臣闻‘一日纵敌,数世之患’,何惜高澄一竖,以弃亿兆之心!窃以北魏安强,莫过天监之始,钟离之役,匹马不归。当其强也,陛下尚伐而取之;及其弱也,反虑而和之。舍已成之功,纵垂死之,使其假使强梁,以遗后世,非直愚臣扼腕,实亦志痛心。昔伍相奔吴,楚邦卒灭;陈平去项,刘氏用兴,臣虽才劣古人,心同往事。诚知高澄忌贾在翟,恶会居秦,求盟请和,冀除其患。若臣死有益,万殒无辞;唯恐千载,有秽良史。”景又致书于朱异,饷金三百两;异纳金而不通其启。 夏侯僧辩返回东魏,路过寿阳城。侯景私下查访知道了这件事,便拘捕了他,向他寻问情况。夏侯僧辩把一切都告诉了侯景。侯景于是写了一封回复萧渊明的书信向梁武帝陈述启奏说:“高氏内心象毒酒一样狠毒,北方人民对怨恨至极。天从人愿,高欢终于死去。他的儿子高澄继承了他父亲的恶毒,灭亡的时间已经不长了。高澄侥幸打胜了涡汤战役的原因,大概是上天要动荡其心,好让他恶贯满盈吧。高澄的行为如果合乎上天的意愿,心腹要害如果没有毛病,又为什么要急急忙忙地捧璧求和呢?还不是因为关中的军队卡住了他的咽喉,柔然的军队在他的背后步步逼的缘故,所以他才用甜言蜜语,丰厚的钱财,来换取同我朝之间关系的安定。我听说‘一天放纵敌人,就会成为几代人的祸患’,您何必要怜悯高澄这小子,而背弃亿万人民的心愿呢!我私下认为北魏安定强大的时期,莫过于天监初年,但钟离战役,北魏却片甲未回。当其强大之时,陛下尚且还讨伐并战胜了它,现在东魏力量薄弱了,您反而顾虑重重与它讲和。舍弃已经成就的功业,去放纵东魏这个濒临死亡的人,使它能托命强梁,把祸患留给后世。这不仅让我扼腕叹息,也让有志之士感到痛心啊。以前,楚国的伍了胥投奔了吴国,楚国终于被吴国灭掉;陈平离开项羽,刘邦任用了他从而使国家兴盛起来。我虽然比古人才疏学浅,但是,我的忠心却和他们一样。我知道高澄是忌恨我投奔梁朝,就象忌恨贾季投翟,随会投奔秦一样。他请求讲和结成盟国,只是希望除掉他的心腹之患。如果我死了能对国家有益,我万死不辞。只恐怕千百年后,在史册上留下陛下的污点。”侯景又写信给朱异,并赠给朱异三百两黄金。朱异收下了侯景的钱财却没有把侯景的奏折向梁武帝呈递。 己卯,上遣使吊澄。景又启曰:“臣与高氏,衅隙已深,仰凭威灵,期雪仇耻;令陛下复与高氏连和,使臣何地自处!乞申后战,宣畅皇威!”上报之曰:“朕与公大义已定,岂有成而相纳,败而相弃乎!今高氏有使求和,朕亦更思偃武。进退之宜,国有常制,公但清静自居,无劳虑也!”景又启曰:“臣今蓄粮聚众,秣马潜戈,指日计期,克清赵、魏,不容军出无名,故愿以陛下为主耳。今陛下弃臣遐外,南北复通,将恐微臣之身,不免高氏之手。”上又报曰:“朕为万乘这主,岂可失信于一物!想公深得此心,不劳复有启也。” 己卯(十七日),梁武帝派遣使者去慰问高澄,吊唁高欢。侯景又向梁武帝奏说:“我与高氏父子之间的嫌隙和仇恨已经很深,我仰仗您的威灵,期待着报仇雪耻。现在陛下又与高氏修好讲和,让我何处安身呢?请求您让我再次与高澄交战,来显示梁朝的皇威!”梁武帝写信回答侯景说:“我与你之间君臣大义已定,怎会有你打了胜仗就接纳你,打了败仗就抛弃你的道理呢?现在,高澄派遣使者来求和,我也想停止干戈。应该进还是应该退,国家有正常的制度,你只管清静自居就行了,无需费心去考虑这些!”侯景又向梁武帝启奏说:“我现在已贮备了粮草,聚集了士兵,喂了战马,藏好了武器,不日便 可收复北方。我不能出师无名,所以希望陛下您能为我做主。现在陛下把我弃这在外,南北双方又开始互相沟通,只怕微臣的性命,将难免死在高澄之手。”梁武帝又写信给侯景说:“我是大国这君,怎么可以失信于人呢!我想你深深知道我的这番心,你不必再启奏了。” 景乃诈为邺中书,求以贞阳侯易景,上将许之。舍人傅岐曰:“侯景以穷归义,弃之不祥;且百战之馀,宁肯束手就絷!”谢举、朱异曰:“景奔败之将,一使之力耳。”上从之,复书曰:“贞阳旦至,侯景夕返。”景谓左右曰:“我固知吴老公薄心肠!”王伟说景曰:“今坐听亦死,举大事亦死,唯王图之!”于是始为反计:属城居民,悉召募为军士,辄停责市估及田租,百姓子女,悉以配将士。 侯景于是假造了一封来自东魏都城邺城的书信,信中写道要用贞阳侯崐萧渊明交换侯景。梁武帝打算答应这一要求。舍人傅岐说:“侯景顺为山穷水尽才归至正道,投奔梁朝,舍弃了他是不吉祥的。况且侯景也身经百战,他怎么肯束手就擒呢!”谢举、朱异说:“侯景是败军之将,用一个使者就会把他召回来。”梁武帝听从了谢举、朱异的话,给邺城回信说:“贞阳侯早一到,侯景晚上会押送回去。”侯景对左右的人说:“我就知道这个老家伙是个薄情寡义之人!”王伟对侯景劝说道:“现在,我们等着听候梁国安排也是死,图谋大业也不过一死,希望大王您考虑一下这件事!”于是侯景才开始有把叛之计:将寿阳城内所有的居民,都招募为军队的士兵。立即停止收取市场税及田租。百姓之女,都被分派给将士们。 [10]三月,癸巳,东魏以太尉襄城王旭为大司马,开计仪同三司高岳为太尉。辛亥,大将军澄南临黎阳,自虎牢济河至洛阳。魏同轨防长史裴宽与东魏将彭乐等战,为乐所擒,澄礼遇甚厚,宽得间逃归。澄由太行返晋阳。 [10]三月,癸巳(初二),东魏任命太尉襄城王旭为大司马,任命开府仪同三司高岳为太尉。辛亥(二十日),大将军高澄南巡至黎阳,从虎牢渡过黄河到达了洛阳。西魏同轨防长史裴宽与东魏乐等人交战,被彭乐抓获,高澄以礼相待,待他很优厚,裴宽找了个机会逃回了西魏。高澄由太行出发,返回了晋阳。 [11]屈獠同斩李贲,传首建康。贲兄天宝遁入九真,收余兵二万围爱州,交州司马陈霸先帅众讨平之。诏以霸先为西江督护、高要太守、督七郡诸军事。 [11]在屈獠洞有人将李贲斩杀了,他的首级被送到建康城。李贲的哥哥李天宝逃到了九真郡,收聚剩余的二万人马包围了爱州,交州司马陈霸先率领军队讨伐并扫平了李天宝。梁武帝下诏任命陈霸先为西江督护、高要太守、督七郡诸军事。 [12]夏,四月,甲子,东魏吏部令史张永和等伪假人官,事觉,纠检、首者六万馀人。 [12]夏季,四月,甲子(初三),东魏吏部令史张永和等人伪造任官文书授人官职,事情败露之后,由别人纠查、检举出的人以及自首的人达六万多。 [13]甲戌,东魏遣太尉高岳、行台慕容绍宗、大者督刘丰生等将步骑十万玫魏王思政于颍川。思政命卧鼓偃旗,若无人者。岳恃其众,四面陵城。思政选骁勇开门出战,岳兵败走。岳更筑土山,昼夜攻之,思政随方拒守,夺其土山,置楼堞以助防守。 [13]甲戌(十三日),东魏派遣太尉高岳、行台慕容绍宗、大都督刘丰生等人,率领十万步兵和骑后到颍川攻打西魏王思政的军队。王思政命令部队把战鼓和军旗都放倒在地,好象没有人一样。高岳自恃人马众多,从四个方向攻打颍川城。王思政挑选了一些骁勇善战的将士打开城门出去应战,高岳的军队被打败逃走了。高岳改变了战术,又修筑了一座土山,日夜不停地攻城。王思政随机应变守卫颍川城,并且夺取了土山,在土山上修筑了岗楼和低矮的城墙来辅助颍川的防守。 [14]五月,魏以丞相泰为太师,广陵王欣为太傅,李弼为大宗伯,赵贵为大司寇,于谨为大司空。太师泰奉太子巡抚西境,登陇,至原州,历北长城,东趣五原,至蒲州,闻魏主不豫而还。及至,已愈,泰还华州。 [14]五月,西魏文帝任命丞相宇文泰为太师,任命广陵王元欣为太傅,任命李弼为大宗伯,任命赵贵为大司寇,任命于谨为大司空。太师宇文泰侍奉太子巡抚西部边境地区。他们选 进入陇地,然后到达了原州,经过了北长城。向东至五原,至达了蒲州。后来他们听说西魏文帝身体不适就返回了国都。等回到都城后,西魏文帝的身体已经痊愈了。宇文泰便返回了华州。 [15]上遣建康令谢挺、散骑常侍徐陵等聘于东魏,复修前好。陵,之子也。 [15]梁武帝派遣建康令谢挺、散骑常侍徐陵等人到东魏去聘问。恢复从前的友好关系。徐陵是徐的儿子。 [16]六月,东魏大将军澄巡北边。 [16]六月,东魏大将军高澄到北部边境地区巡视。 [17]秋,七月,庚寅朔,日有食之。 [17]秋季,七月,庚寅朔(初一),这一天有日食现象。 [18]乙卯,东魏大将军洽朝于邺。以道士多伪滥,始罢南郊道坛。八月,崐庚寅,澄还晋阳,遣尚书辛术帅诸将略江、淮之北,凡获二十三州。 [18]乙卯(二十六日),东魏大将军高澄到邺城上朝。因为道士中有许多是假冒的,东魏便将南郊的道坛废除了。八月,庚寅(初二),高澄返回晋阳,他派尚书辛术统率诸将夺取长江、淮河以北的地区,一共占领了二十三个州。 [19]侯景自至寿阳,征求无已,朝廷未尝拒绝。景请娶于王、谢,上曰:“王、谢门高非偶,可于朱、张以下访之。”景恚曰:“会将吴儿女配奴!”又启求锦万匹为军人作袍中领军朱异议以青布给之。又以台所给仗多不能精,启请东冶锻工,欲更营造。景以安北将军夏侯夔之子为长史,徐思玉为司马,遂去“夏”称“侯”,托为族子。 [19]侯景自从来到寿阳,就不断地提出要求,朝廷都未曾拒绝过他。侯景请求梁武帝,要娶王家或谢家的女子为妻。梁武帝说:“王和谢家门第高贵,你与他们不相配,你可以从朱、张以下的家族中寻访、聘娶。”侯景为此心中十分怨恨梁武帝,说:“将来,我要让吴人的女儿许配给奴仆!”他又向梁武帝启奏,要求朝廷赐给他一成匹锦缎,给官兵制作战袍。中领军朱异建议给侯景青布。侯景又以武器不精良为理由,向梁武帝启奏请求派来东治的锻造工人,打算再营造一些武器。侯景任命安北将军夏侯夔的儿子夏侯为长史,任命徐思玉为司马。夏侯于是去掉了姓氏中的“夏”字,只称“侯”字,假托是侯景的同族子孙。 上既不用景言,与东魏和亲,是后景表疏稍稍悖慢;又闻徐陵等使魏,反谋益甚。元贞知景有异志,累启还朝。景谓曰:“河北事虽不果,江南何虑失之,何不小忍!”贞惧,逃归建康,具以事闻;上以贞为始兴内史,亦不问景。 梁武帝既然没有采纳侯景的意见,与东魏友好往来,和睦相亲,这以后,侯景写给梁武帝的奏折态度渐渐不恭傲慢起来。后来他又听说徐陵等人出使东魏,心里反叛的念头就更强烈了。元贞知道侯景对梁朝有异心,多次向侯景请求返回朝廷。侯景对元贞说:“黄河北边的事虽然没有成功,长江南又何必担心会失掉呢,何不稍稍忍耐一下!”元贞听后十分恐惧,逃回了建康城,把这些事都告诉了梁武帝。梁武帝任命元贞为始兴内史,也没有再追问侯景这些事。 临贺王正德,所至贪暴不法,屡得罪于上,由是愤恨,阴养死士,储米积货,幸国家有变;景知之。正德在北与徐思玉相知,景遣思玉致笺于正德曰:“今天子年尊,奸臣乱国,以景观之,计日祸败。大王属当储贰,中被废黜,四海业业,归心大王。景虽不敏,实思自效,愿王允副苍生,鉴斯诚款!”正德大喜曰:“侯公之意,暗与吾同,天授我也!”报之曰:“朝廷之事,如公所言。仆之有心,为日久矣。今仆为其内,公为其外,何有不济!机事在速,今其时矣。” 临贺王萧正德,无论到哪里都贪婪残暴,不遵守法令,多次受到梁武帝的怪罪。因为这些萧正德心里对梁武帝十分愤恨。他暗中豢养一批肯为他效忠的敢死之人,储存粮食,积攒财物,希望家发生意外事变。侯景知道萧正德的心意。萧正德在北方时与徐思玉是知己,侯景于是便派徐思玉给萧正德送去了一封书信。信上说:“现在天子上纪已大。奸臣乱国,依我看梁朝没有多少日子就会出现灾祸,遭到失败。大王你实属是君位的继承人,中途却被废黜,四海之人都归心于您。侯景虽不聪敏,实在想亲自为您效劳,希望大王您答应百姓的要求,上天可鉴我的诚心!”萧正德喜形于色地说:“侯公的心愿,正好与我相同,这真是天授我也!”于是给侯景回信说:“朝廷中的事,正如你所讲的那样,我有这个打算已很久了。今天,我在朝廷里面,你在朝廷外面,我们相互呼应,一定会成功!事不宜迟,现在正是好时机。” 鄱阳王范密启景谋反。时上以事专委朱异,动静皆关之,异以为必无此理。上报范曰:“景孤危寄命,譬如婴儿仰人乳哺,以此事势,安能反乎!”范重陈之曰:“不早翦扑,祸及生民。”上曰:“朝廷自有处分,不须汝深忧也。”范复请以合肥之众讨之,上不许。朱异谓范使曰:“鄱阳王遂不许朝廷有一客!”自是范启,异不复为通。 鄱阳王萧范秘密启奏梁武帝,告诉他侯景要密谋反叛。当时,梁武帝把有关边境方面的事全都委托给了朱异,边境有什么动静都直通朱异。朱异认为萧范所说的一定没有道理。梁武帝于是给萧写回信说:“侯景孤单一人,境况危险才寄身于我们。这好象是刚出生的婴儿要仰仗人的乳汁来哺育一样。由此看来,他怎么能反叛呢!”萧范再次向梁武帝陈术说:“如果不早些把他消灭就崐会给百姓带来灾祸。”梁武帝回答说:“朝廷对这件事自有处置,你不必再过多忧虑此事了。”萧范又请求梁武帝动用合肥的军队去讨伐侯景,梁武帝没有同意。朱异对萧范的使者说:“鄱阳王竟不允许朝廷养一个食客!”从此以后,萧范给梁武帝的奏表,朱异便不再为他呈递梁武帝了。 景邀羊鸦仁同反,鸦仁执其使以闻。异曰:“景数百叛虏,何能为!”敕以使者会建康狱,俄解遣之。景益无所惮,启上曰:“若臣事是实,应罹国宪;如蒙照察,请戮鸦仁!”景又言:“高澄狡猾 ,宁可全信!陛下纳其诡语,求与连和,臣亦窃所笑也。臣宁堪粉骨,投命雠门,乞江西一境,受臣控督。如其不许,即帅甲骑,临江上,向闽、越,非唯朝廷自耻,亦是三公旰食。”上使朱异宣语答景使曰:“譬如贫家,畜十客、五客,尚能得意;朕唯有一客,致有忿言,亦之失也。”益加赏赐锦彩钱布,信使相望。 侯景邀羊鸦仁一同反叛梁朝,羊雅仁拘捕了侯景派劝他反叛的信使,并把这件事报告了朝廷。朱异说:“侯景的反叛军队只有几百人,能有什么作为!”梁武帝命令把侯景的信使送到建康的监狱里,不久,又释放了他。侯景更加肆无忌惮,向梁武帝启奏说:“如果我的事是事实,我应该受到国家法律的制裁。如果我能承蒙你的关照和详察,请您杀掉羊鸦仁!”侯景又启奏说:“高澄为人十分狡猾,怎么可以完全相信他的话!陛下听信了他的谎言,力求与他和好,我在私下里对这件事也感到魏可笑。我怎敢冒粉身碎骨的危险,投身我的仇人高澄呢,请求您将长江西部的一块地区,划归我控制。如果您不答应我一这要求,我就统率兵马,来到长江之上,杀向闽、越地区。这样,不仅朝廷蒙受耻辱,也会使三公大臣们顾不上吃饭。”梁武帝让朱异代替他向侯景的信使回答说:“比如一个贫寒的家庭,蓄着了十个 、五个食客,还有让他们满意,我只有一个客人,就招致了你这些愤慨的话,这也是我的过失啊!”这之后,梁武帝对侯景的赏赐更多了,赏给了他许多鲜艳华美的彩帛及钱币,信使往来不断,道路相望。 戊戌,景反于寿阳,以诛中领军朱异、少府卿徐、太子右卫率陆验、制局监周石珍为名。异等皆以奸佞骄贪,蔽主弄权,为时人所疾,故景托以兴兵。、验,吴郡人;石珍,丹杨人。、验迭为少府丞,以苛刻为务,百贾怨之,异尤与之昵,世人谓之“三蠹”。 戊戌(衬十),侯景在寿阳反叛。他以杀掉中领军朱异、少府卿徐、太子右卫率陆验、制局监周石珍为借口反叛了梁朝。朱异等人由于为人奸诈、善于花言语阿谀奉承,骄奢淫逸而又贪婪,欺骗梁武帝、玩弄权术,被当时的人所痛恨,因此侯景以此为借口起兵叛乱。徐、陆检是吴郡人。周石珍是丹杨人。除与陆检曾轮流担任少府丞。因为他们做事苛刻,商人们都他恨他们。朱异与他俩的关系尤其亲昵,因此,世上的人都称他们三个是“三蠹”。 司农卿傅岐,梗直士也,尝谓异曰:“卿任参国钧,荣宠如此。比日所闻,鄙秽狼籍,若使圣主发悟,欲免得乎!”异曰:“外间谤黩,知之久矣。心苟无愧,何恤之言!”岐谓人曰:“朱彦和将死矣。恃谄以求容,肆辩以拒谏,闻难而不惧,知恶而不改,天夺之鉴,其能久乎!” 司农卿傅岐,是个为人耿直的官吏。他曾对朱异说:“你掌握朝政大权,得到的荣誉和受到的宠幸如此多。近来传闻都是些污秽、狼藉之事。如果让圣明的君主发现以后明白过来,你能免于罪责吗!”朱异回答说:“外面对我的诽谤和玷污,我很久以前就知道了,如果我心里没有惭愧,又何必忧虑别人讲些什么呢!”傅岐事后对别人说:“朱异快要完了。他仗着自己能巴结奉承来求得欢心,肆意为自己狡辩,拒绝别人的劝告,他听到灾难要降临而不怕,知道自己的罪恶,却不思改悔,上天要惩罚他,他还能活得长么!” 景西攻马头,遣其将宋子仙东攻木栅,执戍主曹等。上闻之,笑曰:“是何能为!吾折棰笞之。”敕购斩景者,封三千户公,除州刺史。甲辰,诏以合州刺史鄱阳王范为南道都督,北徐州刺史封山侯正表为北道都督,司州刺史柳仲礼为西道都督,通直散骑常侍裴之高为东道都督,以侍中开府仪同三司邵陵王纶持节董督众军以讨景。正表,宏之子;仲礼,庆远之孙;之高,邃之兄子也。 侯景向西进攻马头,派遣他的将领宋子仙向东去攻打木栅,并捉住了戍主曹等人。梁武帝听说这件事以后,笑着说:“这些人能干出什么!我折断一根木棍就把能鞭打他。”梁武帝下令悬赏,能杀掉侯景的人,封为三千户公并授崐予州刺史之职。甲辰(十六日),梁武帝下诏,任命合州刺史鄱阳王萧范为南道都督,北徐州刺史封山侯萧正表为北道都督,司州刺史柳仲礼为西道都督,通直散骑常侍裴之高为东道都督,侍中开府仪同三司、邵陵王萧纶持节监督各路军队以讨伐侯景。萧正表是萧宏的儿子。柳仲礼是柳庆远的孙子,裴之高是裴邃哥哥的儿子。 [20]九月,东魏濮阳武公娄昭卒。 [20]九月,东魏濮阳武公娄昭去世。 [21]侯景闻台军讨之,问策于王伟,伟曰:“邵陵若至,彼众我寡,必为所困。不如弃淮南,决志东向,帅轻骑直掩建康;临贺反其内,大王攻其外,天下不足定也。兵贵拙速,宜即进路。”景乃留外弟中军大都督王显贵守寿阳;癸未,诈称游猎,出寿阳,人不之觉。冬,十月,庚寅,景扬声趣合肥,而实袭谯州,助防董绍先开城降之。执刺史丰城侯泰。泰、范之弟也;先为中书舍人,倾财以事时要,超授谯州刺史。至州,遍发民丁,使担腰舆、扇、伞等物,不限士庶;耻为之者,重加杖责,多输财者,即纵免之,由是人皆思乱。及侯景至,人无战心,故败。 [21]侯景听说官军前讨伐他,便向王伟询问策略,王伟说:“邵陵王的军队如果到来,他们人多,我们人少,一定会被他的军队所围困。我们不如放弃淮南,专心一意向东进军,统率轻装骑兵直袭建康。临贺王萧正德在建康内部反叛,大王你在建康城外发动攻势,天下不难平定!军队贵在行动速迅,您应该马上上路。”侯景于是让自己的表弟中军大都督王显贵守卫寿阳城。癸未(二十五日),侯景诈称出外巡游、打猎,出了寿阳城,人们都没有发觉这件事。冬季,十月,庚寅(初三),侯景杨言要到合肥,便实际上却袭击谯州。谯州助防先打开城门,投降了侯景。侯景拘捕了史丰城侯萧泰。萧泰是萧范的弟弟。他以前曾担任中书舍人,花费了大量钱财贿赂当时的达官贵人,被破格提 拔为谯州刺史。到了谯州,他到处征发民夫,为他抬着高到人腰部的轿子,手持障尘蔽日的扇,以及雨伞等器物,不论是土族还是庶族,如果谁耻于做这些事,就会遭到木棍的加重毒打。谁多送给他钱财,就免除谁的劳役。由于这些,人们都希望天下大乱,等到侯景来到谯州时,人人都没有作战的愿望。所以战败了。 庚子,诏遣宁远将军王质帅众三千巡江防遏。景攻历阳太守庄铁,丁未,铁以城降。因说景曰:“国家承平岁久,人不习战,闻大王举兵,内外震骇,宜乘此际速趋建康,可兵不血刃而成大功。若使朝廷徐得为备,内外小安,遣羸兵千人直据采石,大王虽有精甲百万,不得济矣。”景乃仪同三司田英、郭骆守历阳,以铁为导,引兵临江。江上镇戍相次启闻。上问讨景之策于都官尚书羊侃,侃请“以二千人急据采石,令邵陵王袭取寿阳;使景进不得前,退失巢穴,乌合之众,自然瓦解。”朱异曰:“景必无渡江之志。”遂寝其议。侃曰:“今兹败矣!” 庚子(十三日),梁武帝下诏派遣宁远将军王质统率三千人马沿长江防卫和阻止侯景的进攻。侯景向历阳太守庄铁的军队发动了进攻。丁未(二十日)庆铁率全城军民投降了侯景。并对侯景说:“国家连续安定许多年了,人们都已不习惯作战,听说大王您起兵,朝廷内外都感到很震惊和害怕。应该乘机迅速逼近建康,那样,不经过流血打仗就能取得成功。如果让朝廷渐渐有所防备,朝廷内外也稍稍安定一些,只要派遗一千名瘦弱的士兵径直占据采石的话,大王虽然有百万精锐军队,也不会成功。”侯景于是留下了仪同三司国英以及郭骆守卫历阳,让庄铁担任向导,带领军队来到了长江边上。防卫长江的官员相继依次把侯景反叛的近事启奏给了梁武帝。梁武帝向都官尚书羊侃寻问讨伐侯景的计策。羊侃则请求:“派二千人马快速占据采石,并命令邵陵王袭击、夺取寿阳,让侯景不能前进,退又失去巢穴。这些乌合之众,自然也就土崩瓦解了。”朱异却说:“侯景一定没有渡过长江的打算。”于是,没有采纳羊侃的建议,羊侃说:“现在梁朝就要败亡了。” 戊申,以临贺王正德为平北将军,都督京师诸军事,屯丹杨郡。正德遣大船数十艘,诈称载荻,密以济景。景将济,虑王质为梗,使谍视之。会临川太守陈昕启称:“采石急须重镇,王质水军轻弱,恐不能济。“上以昕为云旗将军,代质戍采石,征质知丹杨尹事。昕,庆之之子也。质去采石,而昕犹未下渚。谍告景云:“质已退。”景使折江东树枝为验,谍如言而返,景大喜曰:“崐吾事办矣!”己酉,自横江济于采石,有马数百匹,兵八千人。是夕,朝廷始命戒严。 戊申(二十一日),梁武帝任命临贺王萧正德为平北将军、都督京师诸军事,把军队驻扎在丹杨郡。萧正德派遣了几十艘大船,欺骗别人说这些船是用来运芦苇的,而暗中却用来载侯景的军队过江。侯景将要渡过江时,担心王质从中作梗,便派间谍观察监视他。正好这时临川太守陈昕向梁武帝启奏说:“采石急需重兵把守,王质的水军力量薄弱,恐怕不能顶事。”梁武帝于是任命陈昕为云旗将军,代替王质守卫采石。征调王质到丹杨任丹杨尹。陈昕,是陈庆之的儿子。王质离开了采石,而陈昕还没有去采石就任。间谍把这一情况告诉了侯景:“王质已经离开采石。”侯景让间谍把长江东岸的树枝折断进行验证,间谍按照他的吩咐做了之后返回。侯景非常高兴地说:“我的事能成了!”己酉(二十二日),侯景从横江渡过长江到达采石,一共有几百匹马和八千士兵。这天夜里,朝廷才下令实行戒严。 景分兵袭姑孰,执淮南太守文成侯宁。南津校尉江子一帅舟师千余人,欲于下流邀景;其副董桃生,家在江北,与其徒先溃走。子一收馀众,步还建康。子一,子四之兄也。 侯景分几路人马袭击姑孰城,抓住了淮南太守文侯萧宁。南津校尉江子一统率千余水军,想在长江下流拦击侯景的军队。江子一的副将董桃生,家住在长江北面,他与手下人率先溃败逃走。江子一聚集了剩下的人马,徒步回到了建康。江子一是江子四的哥哥。 太子见事急,戎服入见上,禀受方略,上曰:“此自汝事,何更问为!内外军事,悉以付汝。”太子乃停中书省,指授军事,物情惶骇,莫有应募者。朝廷犹不知临贺王正德之情,命正德屯朱雀门,宁国公大临屯新亭,大府卿韦黯屯六门,缮修宫城,为受敌之备。大临,大器之弟也。 太子见情况紧急,便身穿戎装进入皇宫见梁武帝,领受梁武帝的指示,梁 武帝对他说:“这些事是你自己的事,又何必问我呢?朝廷内外的军政事务,我全都交给你了。”太子于是进驻中书省,指挥布置军事事务。人们情绪惶惶不安,没有人敢应募出征。朝廷还不知道临贺王萧正德已暗中投降了侯景这一 情况,仍命令萧正德驻兵把守朱雀门,命宁国公萧大临驻守新亭,大府卿韦黯率兵驻守六个城门、修缮皇宫的城墙,为一旦遭受敌人进攻做好准备。萧大临是萧大器的弟弟。 己酉,景至慈湖。建康大骇,御街人更相劫掠,不复通行,赦东·西冶、尚方钱署及建康系囚,以扬州刺史宣城王大器都督城内诸军事,以羊侃为军师将军副之,南浦侯推守东府,西丰公大春守石头,轻车长史谢禧、始兴太守元贞守白下,韦黯与右卫将军柳津等分守宫城诸门及朝堂。推,秀之子;大春,大临之弟;津,仲礼之父也。摄诸寺库公藏钱,聚之德阳堂,以充军实。 己酉(二十二日),侯景的军队到达了慈湖。建康全城都非常惊恐,御街上人们互相抢夺虏掠,街道已不能通行。朝廷敕免了东西冶、尚方钱署以及建康城拘押的囚犯。任命扬州刺史宣城王萧大器为都督城内诸军事,任命羊侃担任军师将军,辅助萧大器。命南浦侯萧推守卫东府,命西丰公萧大春守卫石头,命轻车长史谢禧、始兴太守元贞守卫白下,命韦黯与右卫将军柳津等人分别守卫宫城的各个城门以及朝廷的殿堂。萧推是萧秀的儿子。萧大春是萧大临的弟弟,柳津是柳仲礼的父亲。梁武帝把各官署仓库里贮藏的钱财聚集起来,集中在德阳堂,用来补充军需。 庚戌,侯景至板桥,遣徐思玉来求见上,实欲观城中虚实。上召问之。思玉诈称叛景请间陈事,上将屏左右,舍人高善宝曰:“思玉从贼中来,情伪难测,安可使独在殿上!”朱异侍坐,曰:“徐思玉岂刺客邪!”思玉出景启,言“异等弄权,乞带甲入朝,除君侧之恶。”异甚惭悚。景又请遣了事舍人出相领解上遣中书舍人贺季、主书郭宝亮随思玉劳景于板桥。景北面受敕,季曰:“今者之举何名!”景曰:“欲为帝也!”王伟进曰:“朱异等乱政,除奸臣耳。”景既出恶言,遂留季,独遣宝亮还宫。 庚戌(二十三日),侯景的军队到达了板桥。他派遣徐思玉前来拜见梁武帝,实际上是想探听一下建康城里的虚实。梁武帝召见了他并问了他一些事。徐思玉假称他背叛了侯景,请求单独向梁武帝报告情况。梁武帝要屏退左右,舍人高善宝说;“徐思玉从叛贼那里来,真假难以推测,怎么可以让他单独崐留在殿堂之上!”朱异正坐在梁武帝身边侍奉,他说:“徐思玉难道是刺客吗!”徐思玉拿出了侯景的启奏,上面写道:“朱异等人玩弄权术,我请求带兵入朝,除掉国君身边的坏人。”朱异感到非常惭愧和恐惧。侯景又请求梁武帝派一名懂得事理的舍人出来总录侯景要说的事并且分辨是非。梁武帝于是派中书舍人贺季、主书郭宝亮跟随徐思玉一起到板桥来慰劳侯景,侯景面向北方承接了诏书。贺季问:“你现在的举动到底要干什么?”侯景回答说:“是想称皇帝。”王伟上前说道:“朱异等人搞乱了国家政务,我们是要除掉奸臣的。”侯景已经说出了他的罪恶目的,于是便拘留了贺季,只打发郭宝亮返回皇宫。 百姓闻景至,竞入城,公私混乱,无复次第,羊侃区分防拟,皆以宗室间之。军人争入武库,自取器甲,所司不能禁,侃命斩数人,方止。是时,梁兴四十七年,境内无事,公卿在位及闾里士大夫罕见兵甲,贼至猝迫,公私骇震。宿将已尽,后进少年并出在外,军旅指,一决于侃,侃胆力俱壮,太子深仗之。 百姓听说侯景的军队来到,争相逃入城里。官员与百姓混杂在一起,不再有秩序。羊侃布置防守计划,每处都安排皇室成员来监督。军队的官兵争相进入武器库,自己拿兵器和盔甲,掌管武器库的人不能禁止,羊侃下令斩杀了几个人,才制止了这种混乱。这年,是梁朝建立后的第四十七年,国内一直平安无事,在职的公卿以及闾里士大夫都很少见到兵器和铠甲。现在,叛贼突然来到,形势紧迫,官员与百姓都很震惊。朝廷中的老将已经没有了,后来晋升的青年将领都正在外面征战或防守边境,军队的指挥权,完全由羊侃一人决定。羊侃有胆有谋,太子深深地仰仗于他。 辛亥,景至朱雀桁南,太子以临贺王正德守宣阳门,东宫学士新庾信守闪雀门,帅宫中文武三千余人营桁北。太子命信开大桁以挫其锋,正德曰:“百姓见开桁,必大惊骇;可且安物情。”太子从之。俄而景至,信帅众开桁,始除一舶,见景军皆著铁面,退隐于门。信方食甘蔗,有习箭中门柱,信手甘蔗,应弦而落,遂弃军 走。南塘游军沈子睦临贺王正德之党也,复闭桁渡景。太子使王质将精兵三千援信,至领军府,遇贼,未陈而起。正德帅众于张侯桥迎景,马上交揖,既入 宣阳门,望阙而拜,欷流涕,随景渡淮。景军皆著青袍,正德军并著袍,碧里,既与景合,悉反其袍。景乘胜至阙下,城中惧,羊侃诈称得射书云:“邵陵王、西昌侯援兵已至近路。”众乃小安。西丰公大春弃石头,奔京口;谢禧、元贞弃白下走;津主彭文粲等以石头城降景,景遣其仪同三司于子悦守之。 辛亥(二十四日),侯景来到朱雀门浮桥的南面,太子命临贺王萧正德把守宣阳门,命东宫学士新野人庾信把守朱雀门,统率皇宫中的三千多名文武官员在浮桥北面安营扎寨。太子命令庾信断开浮桥以挫折侯景部队的锋芒。萧正德说:“百姓看到断开浮桥,一定会非常惊恐,应该暂且先安抚百姓的情绪。”太子采纳了萧正德的意见。一会儿,侯景的部队来到。庾信率领人马断开了浮桥,刚除掉了一艘大船,看到侯景的士兵都戴着铁面具,于是便后退,隐藏到城门楼上。庚信正在吃甘蔗,一枝箭飞来射中了城门柱子。庚信手中的甘蔗随着弓弦的响声坠落到了地上。于是,他抛弃了军队逃走了。南塘游军沈子睦,是临贺王萧正德的同党。他们趁机闭合了浮桥,让侯景渡河。太子派遣王质率领三千精兵去增援庾信。王质的军队到了领军府,遭遇到了侯景的军队,王质的军队还没有摆开阵势就逃走了。萧正德率领他的人马在张侯桥迎接侯景。他们在马上相互作揖。进入宣阳门后,萧正德面向后宫叩拜,哽咽流泪,跟随侯景一起渡过秦淮河。侯景部队的士兵都穿青色战袍,萧正德部队的士兵都穿红色战袍,战袍里子是青绿色的。与侯景部队会合后,萧正德就命令他的士兵全部将战袍衬里朝外反过来穿。侯景乘胜进军来到城楼下面,城里的人十分恐惧。羊侃谎称得到了一封射进来的书信,书信上说:“邵陵王和西昌侯的援兵已经到达附近”。大家这才稍稍安定下来。西丰公萧大春放弃了石头,逃奔京口;谢禧、元贞等人放弃了白下逃走;津主彭文粲等人率石头城军民投降了侯景,侯景便派遣他的仪同三司于子悦来守卫石头城。 壬子,景列兵绕台城,幡旗皆黑,射启于城中曰:“朱异等蔑弄朝权,轻作威福,臣为所陷,欲加屠戮。陛下若诛朱异等,臣则敛辔北归。”上问太子:“有是乎?”对曰:“然。”上将诛之。太子曰:“贼以异等为名耳;今日杀之,无救于急,适足贻笑将来,俟贼平诛之未晚。”上乃止。壬子(二十五日),侯景让士兵列队围绕在台城周围,他的战旗都是黑色。他叫人向城内射去了一封书信,信上说:“朱异等人专权,作威作福,我被他所陷害,想杀掉我。如果陛下您杀掉朱异等人,那么我就收兵回北方。”梁武帝问太子:“有这样的事吗?”太子回答说:“有”。梁武帝于是要斩杀朱异。太子对梁武帝说:“侯景这个叛贼只是以杀朱异等人为借口罢了,今天您即使杀掉了朱异,对当前的紧急情况也无济于事,只会被后人耻笑,等到平定侯景之后再来杀掉他也不晚!”梁武帝于是才没有杀掉朱异。 景绕城既匝,百道俱攻,呜鼓吹唇,喧声震地。纵火烧大司马、东·西华诸门。羊凿门上为窍,下水沃火;太子自捧银鞍,往赏战士;直将军朱思帅战士数人逾城出外洒水,久之方灭。贼又以长柯斧斫东掖门,门将开,羊侃凿扇为孔,以槊刺杀二人,斫者乃退。景据公车府,正德据左卫府,景党宋子仙据东宫,范桃棒据同泰寺。景取东宫妓数百,分给军士。东宫近城,景众登其墙射城内。至夜,景于东宫置酒奏乐,太子遣人焚之,台殿及所聚图书皆尽。景又烧乘黄厩、士林馆、太府寺。癸丑,景作木驴数百攻城,城上投石碎之。景更作尖项木驴,石不能破。羊侃使作雉尾炬,灌以膏蜡,丛掷焚之,俄尽。景又作登城楼,高十馀丈,欲临射城中。侃曰:“车高堑虚,彼来必倒,可卧而观之。”及车动,果倒。 侯景将城包围起来后,各处一齐攻城。他们敲着战鼓,吹起了口哨,喧嚣的声音震撼了大地。侯景叫人放火烧大司马、以及东华、西华等门。羊侃派人在门上凿出一些洞,用水灌入其中去浇灭火焰。太子亲自捧着银制的马鞍,前去犒赏那些勇敢杀敌的战士。直将军朱思率领几名士兵翻过宫墙到外面去洒水。过了很久火才被浇灭。侯景又让人用长柄斧子吹东掖门,门快要被砍开了,羊侃叫人在门扇上凿出小孔,用槊刺杀了两名敌人,砍门的士兵才退了回去。侯景占领了公车府,萧正德占领了左卫府,侯景的党羽宋子仙占领了东宫,范桃棒占领了同泰寺。侯景把东宫里的几百名歌女分给了他手下的官兵。东宫靠近台城,侯景的士兵登上了东宫城墙向台城内射箭。到了夜晚,侯景在东宫摆设酒宴,奏起音乐。太子叫人用火烧东宫,台殿以及殿内收藏的图书全部化为灰烬。侯景又派人去焚烧乘黄厩、士林馆以及太府寺。癸丑(二十七日),侯景制作了几百个木驴用来攻打皇城,城上的人向木驴投掷石块它们击碎了。侯景又改制了一种尖颈的木驴,石头无法将它砸破,羊侃让人制作了一种象雉尾形状的火炬,点上火一起投向木驴,很快木驴就全部被烧掉了。侯景又制造了一种攀登城墙的高楼战车,高十多丈,想用它居高临下向城里射箭。羊侃说:“战车很高,地上的壕沟土很虚,战车一来一定会倒下,我们可以埋伏起来观看它。”等到战车一动,果然倒下了。 景攻既不克,士卒死伤多,乃筑长围以绝内外,又启求诛朱异等。城中亦射赏格出外曰:“有能送景首者,授以景位,并钱一亿万,布绢各万匹。”朱异、张绾议出的兵击之,问羊侃,侃曰:“不可。今出人若少,不足破贼,徒挫锐气;若多,则一旦失利,门隘桥小,必不致失亡。”异等不从,使千馀人出战;锋未及交,退走,争桥赴水死者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