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东的天空,弥漫着一片悲观的气氛。第15章 陈胜之死第二、第三方面军两支主力就这样被章邯歼灭了,章邯乘战胜之威,旌旗继续东指,南下颍川郡,派偏将率兵进攻驻扎在郏县(今河南郏县)的邓说军,邓说战败,逃奔陈县。章邯亲自率军进攻许县(今河南许昌东),那里有一支伍逢率领的农民军,没有任何悬念,伍逢也兵败,逃归陈县。陈胜大怒,怪邓说一点屁用没有,将其斩首,以儆效尤。章邯连连战胜,二世也非常高兴,派长史司马欣和董翳继续运兵到前线,佐助章邯“击盗”。“击盗”两个字很有意思,虽然陈胜已经定都陈县,建立了张楚政权,但秦国并不承认它是一个国家,依旧认为他们都是盗贼。不过,在章邯的努力下,命运的天平确实正在向秦王朝一边倾斜,二世暂时还有资格这么认为。接下来,章邯亲自率主力进攻张楚国的都城陈县,张楚政权的柱国(楚国官名,仅次于丞相)房君(可能是当年封在房县的封君)蔡赐率军队迎击,同样不是章邯对手,被章邯军击破,蔡赐战死。噩耗传来,陈县城内一片悲伤,陈胜这才哀叹没有听孔鲋的话,过于轻敌。正如岳父所说,自己这杆红旗确实打不了多久。现在也没别的办法,只好最后一拼了,他现在还有一支军队驻扎在陈县西郊,由张贺领导。陈胜亲自出城,监护张贺军和章邯军大战,结果可想而知,章邯迄今为止,还没打过一场败仗,陈胜军则以周文自杀为转戾点,屡战屡败,这次也不大可能出乎意料。陈胜眼看着自己的卫戍军遭到秦军屠杀,张贺战死,知道不妙,沿着颍水一路逃窜,逃到汝阴(今安徽阜阳)。因为想起淮北究竟是自己的根据地,以前派出去攻城略地的几位将领估计还在,不如跑去投奔,于是折而北上,逃到下城父(今安徽涡阳),一路颠簸下来,他的司机庄贾开始产生了悲观情绪,对革命失去了信心。他想,张楚国都城都没了,就剩下这么几十个残兵,还能蹦达出什么花样。天气这么冷,我何必在荒郊野外像野鬼一样游荡,不如干掉车里这个家伙,把他的脑袋献给章邯,自己不但可以不死,说不定还能封个官做做。革命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升官发财吗?如果背叛革命也能达到同样的目的,何必舍近求远呢?于是他边开着车,边揣摩陈胜的动静,心中的杀机像火上浇油,噼里啪啦,特别喜庆。可怜的陈胜对这一切还蒙在鼓里,那时的车也没有后视镜,他看不到庄贾眼中的凶光。马车跑得飞快,陈胜灰头土脸,不停地叹气。我想读到这里,大部分精通权谋的中国人可能会嗤笑陈胜,你的政治才能不行啊哥们,你肃反也算有力,怎么连身边的司机是个坏蛋都不知道呢?你看看人家斯大林,镇压了五、六十万反动派,幸福地过了一辈子,还有某某某,早早搞起了整风运动,统一了思想,不合意者杀之,至今犹被青年们崇拜,你杀得不够多,不够卖力啊……正在这时,庄贾突然一个急刹车,陈胜的脑袋砰的一声撞在车轼上,由于没有安全气囊保护,他撞得满头是血,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只知道呻吟:“哎哟哎呀呜呜◎#¥%……※。”庄贾把马车挂到P档,慢条斯理地转过头来,居高临下地望着陈胜,笑道:“大王大王,不哭不哭,很快就不疼了,忍者点哈,一秒钟就搞定。”说完他手起刀落,割下了陈胜的脑袋,系在裤腰带上,然后发动马车,带着几十个残兵,以最快的速度跑回陈县,向章邯投降。章邯非常高兴:“很好,我马上上书咸阳,给你请功,你就在陈县给我呆着,我还要出去打别人。”章邯现在的目标是宋留的第二方面军,这支军队自从被陈胜派去攻打南阳郡以来,虽然不能迅速占领全郡,向武关挺进,也颇取得了一些战果。但是很快各种不利的消息相继传来,宋留害怕了,知道孤军挺进武关会被包围全歼,于是果断率军回撤,想回陈县勤王,走到半路听到陈县已经陷落,陈胜逃往汝水下游的消息,于是朝汝阴方向进发,想和陈胜会师,但是才到新蔡(今河南新蔡),就遇到秦军,宋留知道打不过,又听说陈胜已死,干脆率兵投降了章邯。章邯想,这家伙是第二方面军元帅,也是个人物,可不能白白浪费了。于是下令将宋留押送到咸阳请功,宋留见到二世,嚎叫道:“陛下,我率领数万人投降,免去了内战同胞相残,怎么也算有功啊,希望陛下饶我一命。”二世哈哈大笑:“你这强盗头子,你们不造反,用得着同胞相残吗?你这也算有功?”宋留说:“冤枉啊,我们只反贪官不反皇帝,您是伟大英明的,但下面的官吏太坏,逼得我们活不下去了。”二世说:“那也不能造反,有冤屈你不会来咸阳上访吗?”这时赵高在旁边对二世说:“陛下,甭跟他说这些废话,谁没有冤屈?为师当年受的歧视还少?不也没造反吗。拉出去斩了算了。”于是宋留被拖到市场上,五根绳子分别绑住他的脖子,四肢,一声令下,五匹马发足狂奔,宋留一下被拉成了湿淋淋的五块。官吏们上去捡起,悬挂在城门上,滴答滴答的,五滩血水,说:“反动派的下场就是这样。”二世很开心,陈胜已经消灭,陈县已经占领,天下终于重新太平了。他找来李斯,说:“好险,你这个丞相怎么当的,竟然差点让强盗们打到了咸阳。”李斯无言以对,这个人渣回去想了几晚上,觉得要讨主子欢心,最管用的办法仍只有一个:谄媚。这是他几十年政治生活中积累的经验,从来没有失败过,在二世身上,也不该例外。最近屡遭挫折,可能在于剂量不够。于是他花了十几个工作日炮制了一封长篇奏书,名字叫《行督责书》,具体阐述了自己的耿耿忠心。说实话,我当初第一次看到这篇奏书的时候,非常感叹,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民族,竟能产生像李斯这样让人无法想像的反文明人渣,就连商鞅、韩非都瞋乎其后,望尘莫及。由于这封奏书太长,我们择要翻译一下:世上最贤明的君主,一定是懂得行使督责之术的人,这样,臣下就不敢不尽忠竭能侍奉君主,天下人也不敢不竭尽全力让君主快活。所以革命先驱申不害同志说过:“当了皇帝而不胡作非为,简直是吃错了药,贱货一个。”皇帝天生就该享乐,要是不去享乐,反而天天忧思治国之道,那岂非让屁民骑到脖子上拉屎吗?这样的皇帝当得有什么劲?人之所以想当皇帝,就是希望能骑到屁民们脖子上尽情拉屎,屁民们虽然难受,也无可奈何。而怎样才能做到这点呢?另一位革命先驱韩非同志说过:“慈母所溺爱出来的大多是败家子,棍棒猛揍之下,孝子才如雨后竹笋,层出不穷。”屁民们不打不乖,不杀不服。我们大秦的革命理论家商君当年制定法律,规定:凡是把灰尘丢在道路上的,都要受刑。这好像做得太过分,但不这样做,屁民们就不懂得官府的权威,就体会不到政权的恐怖。韩非还说过:“八尺长的布,大家都会抢。二百四十两金子,连大盗都不敢觊觎。”这是为什么呢?因为抢金子是大罪,会判死刑;偷八尺长的布,顶多拘留几天。这就是实施严刑峻法与否的差异啊。所以臣建议陛下加重严刑峻法,就算抢八尺的布,也判他个十年八年的,屁民们才不敢造反。朝中有俭节仁义之人的话,就很讨厌,你听听音乐罢,他也要说不好;朝中有谏说论理之臣的话,也让人不爽,你想玩玩游戏,他也要劝告;朝中有烈士死节之人,那就更烦了,想找几个纯情女孩玩玩双飞,他觉得天都会塌下来。所以贤明的君主,千万不要吃他们那套,应该想干啥就是啥,想要谁便是谁,不服气的就杀掉。这样的话,一切宣扬仁义,品德高尚,聪明善良的家伙都会气得上吊自杀,哦,不,被自杀。陛下就可以真的做到无所不为,从心所欲,没人敢于说半个不字。严刑峻法好处多多,可以让他们天天自身恐惧,每日三省吾身,只顾给自己挑毛病,哪有多余时间给陛下提意见呢?陛下如果真的能做到这些,才算真的懂得申、韩之术,明白商君之法的妙处,天下会长久稳定,永远太平。你听听,这是人话么?战国时代百家争鸣,出了完全出世的庄子之外,平心而论,儒家算是最文明最仁义的,虽然和西方建立在平等基础上的文明没法比。其他诸家,虽然有的主张专制,主张刑罚,但表面上还得粉饰一下,也多少会劝说君主也应遵守法律,不该为所欲为。而这个李斯,竟然要君主把任何一个敢于违抗的人杀掉,他不知道,下一个很快就会轮到自己,真可谓自作孽,不可活。第16章 其他起义军队伍的动态二世看了李斯的奏书之后,哈哈大笑:“这个理论不错,充分体现了我大秦王朝的先进性,应该让全朝全军全国人民好好学习。”吩咐转载在超级重点核心期刊《大秦文摘》上,进行强势宣传。手下的人也很会察言观色,纷纷提议把这篇文章评为年度社科论文特等奖,作为咸阳政法学院的荣退教授,李斯得到了一大笔绩效奖金,可惜大秦帝国没有设置“黄河学者”“渭水学者”,否则李斯肯定是第一候选人。李斯松了一口气,至少二世暂时不会再来找自己麻烦了。他照照镜子,发现短短的一个月,自己似乎又老了十多岁,原先头顶还有几根半黑不白的头发,现在已然全军覆没。他悠悠叹了口气,苦笑着发出了咏叹:“啊,该死的文章,我为之耗费的脑细胞,可谓车载斗量。发钱,评奖,这一切的一切,哪比得上乌发飘扬。我李斯不计荣华,不慕富贵,只希望长生不老,眉寿无疆。”李斯的老婆倒是比较善良,对丈夫的倒行逆施早就不满,在一边应道:“嗟夫天!你说话怎的如此荒唐?你岂不知,正是对荣华和富贵的向往,吞噬了你头上最后几茎黑发,和你心中最后一点天良。你这篇文章,乃是用世上最邪恶的金线嵌镶。啊,超级邪恶,臻于极致,不可想像。到底什么,才能驱除你心中的魑魅魍魉。”李斯赶忙捂住她的嘴:“老婆,你的话既难听又让人心伤,老公我何尝愿意如此丧尽天良,只是为了咱一家人的脑袋,我不得不胡说八道,变幻辀张。你们女人家,端的见识短,头发长。我精心炮制这篇文章,如同药方,皇帝读了心花怒放,就不会让我们家破人亡。”老婆道:“啊,伟大的东皇太一啊,您来侧耳倾听,这老东西说的可是人话?邪恶的药方,必当付出邪恶的代价。你的邪恶无以复加,若再遭到皇帝责怪,用什么去消化?邪恶计谋此番用尽,不再能满足皇帝之需求,他依旧会把怒气向你转嫁。”李斯叹了口气,悲壮地说:“天下人都在苟活,你老公哪想得那么长远?是死是活,只能听从老天呼唤。”老婆哭了:“早知如此,不如一直呆在上蔡。你耕我织,也过得逍遥自在。何必来这暴虐可怕的国度,侍奉一个泼皮无赖。”李斯抱住老婆,双双起舞道:“我以为秦国是粮仓,能满足我当仓鼠的愿望。谁知道仓鼠的生活,并不比厕鼠过得更爽。”夫妻俩抱头痛哭。灯光暗,两人退下。在李斯的理论指导下,二世皇帝又制定了一些新的严刑峻法,提拔了一大批更残酷的官吏,考核标准也以两条为旨归:1、 收税多少。(收税多则为良吏,收税少就是劣吏。)2、 杀人多少。(杀人多则为忠臣,杀人少就是逆臣。)这两条是硬杠,实行一票否决制。于是官吏们个个抖擞精神,你追我赶,绞尽脑汁为政府创收,绞尽脑汁追捕“罪犯”。于是罪犯越来越多,走到街上,半条街的人都是穿着赭色囚服,剃光了鬓发的劳改犯。市场上每天都要杀人,这成了咸阳愚民们的保留节目。关中是秦国的本土,本来可以作为秦国的最后屏障,就算丢了关东,也可以自保,结果被二世这么一弄,也开始人心思乱,巴不得起义军打过来了。现在我们再回头看看义军的动态。陈胜兵败身亡,秦军节节获胜,看样子起义军已经没什么戏唱了。但其实不然,陈胜先前派出的几支军队正干得如火如荼,远远没有心灰意冷的迹象。我们提到过,陈胜在大泽乡起义伊始,就派符离人葛婴向东方进军,建立根据地。葛婴一路进展顺利,攻下九江郡的东城(今安徽定远东南),但他犯了个错误,不知道从哪找来了一个楚国贵族叫襄强的,估计也是原先的皇族子弟,立他为楚王。葛婴这人可能有些天真,认为陈胜造反,是想兴复祖国,为楚王复仇。其实人家陈胜早先也不过是楚国的一个屁民,怎么可能对楚国分外热爱呢?他生在楚国没造反,身为秦国人却造反了,实在是因为秦政太混蛋,太暴虐,让他实在找不到不反的理由。总之葛婴刚立了襄强,当即派信使报告陈胜,说:“大王,我终于给大家找到原来的主子了。”陈胜很生气,让使者回报,只有这么一句简单的话:“恭喜你。”葛婴听到就这么几个字,摸不着头脑:“没别的了?”使者说:“就这三个字,一个都不多。”葛婴喃喃地说:“又不是发电报,这么节省。不对,肯定有什么深意。”他想了一晚上,终于想通了,陈胜确实不是为了省钱,他说的是“恭喜你”,没有把他自己包括在内,也就是说,这是我的喜事,不是他的。这事情还不明白吗?“我可不是傻逼。”葛婴恍然大悟,兴奋地喘了口气。他马上叫人把襄强找来,痛苦地说:“我不想杀你,我是热爱祖国的,但是我的老大不热爱,对不起了。”襄强撒腿想跑,哪里来得及,葛婴纵身追上他,按倒在地,利索地割下了他的首级,连夜坐车赶往陈县,向陈胜请罪。陈胜看到襄强的首级,说:“葛婴,你这人怎么能这样?你背着我重新找了个主子,我没生气,反而恭喜你。可是你不能再次背叛你的新主子啊。你这样像变色龙一样变来变去,实话说,我很看不惯,大家也不会看得惯。你不来找我,倒也罢了。你既然来了,我就不能不伸张正义,为你主子报仇。”当即命令将葛婴推下去斩首。派遣葛婴向东建立革命根据地是在蕲县的事。定都陈县之后,张耳、陈余二人觉得自己也该趁机发展力量,向陈胜请兵北上抗秦,兴复原来的赵国疆域。陈胜觉得这两个流氓不可靠,于是派自己的老朋友陈县人武臣为将军,邵骚为护军,张耳、陈余只分别给了左右监军的职位,带着三千兵马,一起北上发展抗秦革命根据地。另外派遣汝阴人邓宗南下,继续葛婴同志未竟的事业。派遣周巿进攻原来的魏国疆域。武臣等人的军队向东南方向进发,从白马(今河南滑县东)渡河,也是一路收兵,三千兵马很快就变成了好几万。军队多了,级别当然也要升,于是武臣自封为武信君,一举攻下了原赵国的十几座城池,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原来的秦国官吏杀得一干二净,那叫一个痛快。农民军们往年被官府压迫久了,现在一下子得到释放,杀人不犯法,谁不杀个不亦乐乎?除了官吏之外,估计城中百姓也被顺便杀死了不少。《水浒传》里说李逵劫法场,两柄大斧头一路砍去,不管是官吏还是百姓。写得相当真实。百姓也不是人家李逵的亲人,挡着别人的道路,不杀干什么?很多人因此得出结论,说梁山泊的人都是流氓强盗,水浒这本书是毒草。其实我认为,李逵倒也没有多坏,也不缺阶级兄弟的革命感情,他曾经听说宋江抢了一个民女,就不依不饶,敢对宋江翻脸,真正的黑社会谁敢这么做?谁会这么做?南明小皇帝偏安江南时,手下官吏还投其所好,日日征召百姓家的幼女供其奸淫,无耻到了极点。要说黑社会,我觉得这才是黑社会。别以为天天高喊服务为人民,就把自己洗白了。李逵的行为,不过是反映了中国人固有的良知贫瘠,他们从一出生起,大部分人就没有被人关爱过,哪懂得去关爱别人。这不是他的错误,而是这个虎狼之国的问题。可笑的是有些国人还天天高呼,要发扬狼的精神,以狼为图腾,真是愚昧到了极致。武臣的军队如此大开杀戒,当然就产生了麻烦,其他城池的秦国官吏马上闭紧城门,向百姓宣告:“贼兵来了,他们见人就杀,共产共妻。”城中的百姓本来也愤恨秦吏,可是听说武臣喜欢屠城,觉得更加可怕,还不如保持现状的好,于是纷纷响应官府号召,修建加固抵御工事,同仇敌忾对付起义军。接下来武臣一无所获,他想了很久,觉得范阳(今河北定兴附近)等地是个薄弱点,说:“妈的,看来只有去范阳碰碰运气了。”当即带兵向范阳进发。第17章 武臣自称赵王范阳属广阳郡,地方不大,武臣开始以为可以轻松拿下,谁知范阳人死命坚守,让武臣一筹莫展。武臣这人智商不大高,根本没理解自己为什么在赵国处处受挫,还以为是赵国人太忠心秦国。如今进攻范阳照样受挫,仍没有吸取教训,只是天天摔凳子骂娘。范阳当地有个叫蒯彻的人,心地善良,对武臣的愚蠢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偷偷跑去对武臣说:“老武啊,你这样摔摔打打,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啊,难道敌人就害怕了?如果能听我老人家的话,保你坐在家里等敌人来归顺,你看呢?”武臣用毛茸茸的手拍拍桌子,扯着嗓子说:“吹牛逼,你有这本事,干嘛不单干?”蒯彻说:“息怒息怒,我倒是想自己单干来着,只恨没有兵。咱们也别抬杠了,我告诉你啊,范阳令老徐我认识,这家伙贪财怕死,其实很想投降,只是听说你像个屠夫,怕投降了也被你杀,所以迟迟下不了决心。”武臣粗暴地打断他:“老子和秦王朝有不共戴天之仇,秦国官吏个个该死,老子以前搞他们不定,今天有兵在手,才能给他们一个说法。拜托你别打扰我的好心情。”蒯彻道:“没文化的泥腿子就是可怕。我问你,你最近几个月,都像没头苍蝇一样乱窜,一点战绩都没有,为什么?你要是听我的话,大小秦国官吏将纷纷投降,你要真喜欢杀人,等到秦国灭亡再杀个痛快不迟。你要是一意孤行,只怕不但杀不了别人,很快会被人杀掉。”武臣的大脑渐渐冷静下来,智商略微有所提升:“嗯,也有道理,都听你的。你要什么,我都答应。”蒯彻从裤腰袋里掏出一张揉得皱巴巴的“固定资产申请使用报告”,说:“我要一百辆轿车,两百匹马,一块金印。”武臣生气地说:“这些东西你以为我拿不出?”握笔笨拙地在上面写下两个歪歪扭扭的大字:批准,去资产处领。确实,他打了这么久仗,席卷了十几座城池,这点家当还是拿得出来的。于是蒯彻带着一百辆高级轿车,两百匹高头大马,还有一块新铸的闪亮金印,去见范阳令,告诉他:“老徐,投降新政权罢,金钱美女大大的有。”徐公见到礼物,两眼放光,二话没说就投降了。在蒯彻的安排下,他迅速通电,宣布倒向义军,并火速建立了一个宣传部,亲自坐镇为宣传部长,选了一辆最高级的轿车当自己的坐骑,又精心挑选了另外七辆次高级的轿车,组成一个宣传车队,天天在燕、赵地域做巡回宣传,每辆车上都挂着条幅,分别是:以投降义军为荣,以顽抗义军为耻。以唾弃秦国为荣,以依附秦国为耻。以献身革命为荣,以抗拒革命为耻。以光复故国为荣,以忘记故国为耻。以不食秦粟为荣,以偷吃秦粟为耻。以渴慕自由为荣,以打压自由为耻。以和平建国为荣,以同胞相残为耻。以宣扬道德为荣,以展示凶器为耻。这个宣传在燕、赵之地引起了轩然大波,车队走到哪,哪就人山人海,造成了不少践踏事故。那些依旧坚守城池的秦国官吏,也因此收到了道德感召,纷纷通电宣布起义,奉张楚国号为正朔,短短几天,就有三十多座城池投降了武臣。革命发展如此顺利,让武臣也措手不及,武信君这个称号当得是没劲了。张耳、陈余两人就劝他道:“将军啊,陈王那边是不行了,他这人心眼小,人家葛婴对他那么忠心,他还是把人家杀了,亲朋故旧跟他开两句玩笑,他也把人家杀了。这有什么嘛?不就是说了几句童年旧事吗?就那么丢脸?他当初说什么来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泥腿子当王,大家本来都不嫌弃,可他却忌讳别人说,自己都嫌弃自己,还能有什么出息。眼看他众叛亲离,就成光杆司令了。您的势力这么大,何必还听他的,不如自立为王,咱们兄弟两个辅佐你,保您无往而不利。”武臣道:“无往而不利,你丫以为自己是黄大仙。我老婆孩子都在他手里,怎么办?”张耳、陈余哈哈大笑:“您要是当了大王,老婆想要几个就是几个,只怕您到时看见女人就打饱嗝。”武臣被说动了,“也好,这天下本来也不该只有一个王。”于是在八月份就通电建国,举行了开国大典,任命陈余为大将,张耳为右丞相,邵骚为左丞相,又派出使者去陈县,要求跟陈胜的张楚国建立大使级外交关系。陈胜勃然大怒:“还大使级外交关系,他以为他是谁,敢跟老子平起平坐,给我把他的老婆孩子都捉来,老子一个个都杀了,再发兵把丫给灭了。”他身边懂事的人还比较多,纷纷劝阻,陈胜不听,说:“谁再劝,我先杀谁。”于是纷纷不说话了,柱国蔡赐还算懂事,突然岔开话题,问:“陈王,要是现在有人把你在家乡的老婆杀了,你会这么样?”陈胜沉吟不语。蔡赐道:“如果别人这么对我,我肯定高兴得睡不着觉。为啥?因为我现在官高位显,只愁没有精力,不愁没有老婆。仇人肯帮忙杀掉我家的黄脸婆,既免去了我休妻的道德负担,还让我可以名正言顺地报仇,又能赢得天下人的同情,真是一石三鸟。武臣现在也一样,他身上有的是精子,身边有的是女人,想产多少仔都是分分钟的事。请大王三思。”毕竟是首义领袖,陈胜的智商果然比武臣高,马上明白了:“有道理,我杀了他老婆孩子,他就有理由跟我打,我那时处于不义的位置,没人同情我。好罢,我暂时承认他。”于是陈胜假装兴高采烈接见了武臣派来的使者,又派使者去赵国祝贺武臣即位,说:“我们楚王说,赵王的老婆孩子还在他那,本来想给您送来,可现在兵荒马乱的,路上也不安全。还是暂且留在身边为好,将来天下太平了,再送不迟。张耳丞相的儿子张敖,陈王也非常喜欢,已经封他为成都君了。希望大王赶快发兵向西攻打秦国。”使者退下。张耳、陈余对武臣说:“别理陈胜那家伙,一点诚意都没有。他并不想让您称王,只是没办法。您要是听他的,帮他打秦国,秦国一灭,您就是他的下饭菜。不如向南北两个方向进兵,扩展自己的根据地。将来就算陈胜消灭了秦国,我们赵国家大业大,他也拿我们没办法。如果他消灭不了秦国,就更要借重我们。最好的结果,就是他和秦国两败俱伤,我们从中渔利。”武臣大喜:“你们这两个家伙,真是天生的坏坯,怪不得那么有名。”张耳、陈余也大笑:“没办法,这个国家生存环境恶劣,只有靠权谋才能吃香喝辣。不处处长个心眼,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几个流氓单手叉腰,面面相觑,又齐齐发出爽朗的笑声。第18章 韩广自称燕王武臣于是也像陈胜一样,派出了自己的三支方面军,不过他没有陈胜那么大的志向,一门心思就想捣毁秦国的心脏咸阳。武臣不贪婪,目标很小,只想朝南北两个方向去发展自己的根据地,当个割据一方的诸侯。第一方面军由原先的上谷郡卒史(郡太守手下的一种百石的小官,相当于现在的政府机关小处长)韩广率领,朝正北方向进发,想占领原先的燕国地盘。第二方面军由秦国的降将李良率领,向西北方向进发,想攻取秦国的恒山郡;第三方面军由张黡率领,向西南方向进发,想进攻秦国的上党郡。先说第一方面军。韩广的军队进展顺利,一路势如破竹,很快光复了燕国大部分,当地的黑社会老大们(豪杰)也有点自尊心,不愿意被遥远的赵国统治,想搞地方自治,于是劝韩广:“将军辛辛苦苦打下江山,就该坐这个江山,否则太划不来了。我们都愿意奉您为燕王,请不要拒绝。”韩广说:“嗨,我哪敢啊,我老妈还在赵王手里。”老大们道:“赵王自己也名不正言不顺,凭什么阻止你?他现在西边忧虑秦国,南边忧虑楚国,哪有闲心思跟您较劲?陈胜那么牛逼,也不敢杀武臣的老婆孩子,武臣难道就傻到敢杀您老妈?他要是真敢这么做,我们兄弟头一个不答应。”韩广心说,我就等着你们这句话呢,于是假装盛情难却:“既然你们这么看得起我韩广,我韩广也不能太骄傲,去,查下日历,看哪天是黄道吉日,我们也搞一个开国大典。”于是韩广也牛逼哄哄地站在燕国城楼上宣布:“大燕帝国中央政府成立了,燕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同时派使者去赵国告诉武臣,要求两国建立大使级外交关系,签订和约,永不打仗。武臣气得发昏章第十一,对张耳、陈余道:“这个王八蛋还真会有样学样。”张耳、陈余当即表示抱歉:“虽然当流氓并不难,但当大流氓还是有些难度的,没想到他悟性这么高,实在对不起了。”武臣说:“算了,也不关你们的事,他老妈经都绝了,留着也没啥用,过段时间,派人给他送回去罢。”但是他们后来还是越想越生气,本来想向北方扩大革命根据地的,结果被韩广那厮暗算了。如果地盘不扩大,兵源不够多,将来只怕会被楚国歼灭,所以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向韩广讨个公道。于是带着张耳、陈余一起去燕国边境窥探虚实。有一天武臣发了雅兴,想学乾隆微服私游,寻访两个民间女子开开心,也怪他胶柱鼓瑟,再没想到现在兵荒马乱,有民女也不敢到处乱跑,所以一不小心,就被燕国边境巡逻队给发现了。武臣吓得撒腿就跑,巡逻队一看他这么紧张,觉得肯定有鬼,鸣箭警告:“兀那偷渡客,站住,否则死了死了的。”箭矢嗖嗖嗖就从他身边掠过。武臣想,看来跑不掉,这样死了不值得,于是趴在地下投降。巡逻队将他五花大绑,问:“怎么回事,我们两国的基本政治制度一样,人均GDP也差不多,只怕你们赵国还要强些,你为啥冒死偷渡到我们这边呢?”武臣装傻道:“正如几位同志所说,我怎么会偷渡?刚才是打柴走迷路了,请干警同志放小人回去,老婆还等着小人砍来的柴火做饭呢。”巡警觉得这家伙傻头傻脑的,抓在这里也是浪费粮食,于是搜了搜身,准备把他掏干净再放,结果这么一掏,就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这是什么?”一个干警摸到一颗金灿灿的印,放在嘴里咬了咬,“十足真金啊,看来这厮不是偷渡客,而是黄金走私犯。”武臣心里虽然把他们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但人在屋檐下,哪敢不低头,只好辩解道:“那是路上拣的,小人以为是铜块,几位爷喜欢就留着身边玩,趁天还没断黑,小人要赶回家,晚了老婆会打死我的。”几位干警哈哈大笑,其中一位处长眼睛毒,接过金印看了看,念道:“赵王之玺。靠,你们这些不学无术的猪头,这个人哪里是打柴的,分明就是赵王武臣。”巡警们恍然大悟:“我说呢,打个柴还开奥迪,车牌号还是‘邯郸V-前208’,果然是高级领导。这下要发财了,赶快报告我们大王去。”韩广听到边境巡警捕获了武臣,当然很惊喜,亲自去见,客气地说:“老大,别来无恙乎?”武臣赶忙求情:“还好还好,兄弟你是长胖了……这天下最坏的还是秦二世,据说楚王西伐秦国的军队不利,我特意亲自来拜访,希望兄弟你跟我一块去打秦国,帮楚王一把。”韩广变了脸色:“少来这套,你恨秦二世,为啥不去打他,而来窥探我国边境。”武臣将右手手背在左手手掌上拍得啪啪作响,同时四下张望博取同情,委屈地叫道:“乡亲们,你们来评评理,哪有国王肯亲自当间谍的,你们听说过吗?”好在当时韩广的兵都是武臣拨给他的,周围也有一些同情老首长的人,假装呵斥武臣:“那也不一定,万一你看多了007系列,认为这活既快乐又潇洒,还次次能碰到美女,想自己客串一把呢?”武臣急了:“我好歹是做王的,如果连007是瞎编的都不知道,那智商也未免太低了。”那些人表示理解:“这倒是,大王,我看武臣不至于蠢到这地步,放了他罢。”原来燕地的那些黑老大说话了:“啥也甭说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放人可以,要他割地赔款,签订屈辱的卖国条约。”韩广就笑嘻嘻地对武臣说:“老首长,你看我的国土纬度太高,太冷,阳光太少,缺少阳光牧场,养不了优质奶牛,生产不了优质酸酸乳,逼得我们企业只能去造假,掺杂三聚氰胺,大大影响了我国人民的身心健康。只要你肯割一半低纬度的土地给我,我立马放你。”武臣气得够戗:“放屁,我赵国在河北山西,纬度也不低,你要是真牛逼,应该去勒索我们的老大陈胜,他的国土横跨长江、淮河两岸,阳光充足。你欺负我一个弱者,算什么本事。”韩广说:“那就没什么可谈的了。您乖乖在牢里呆着罢,有必要提醒你一句,我们燕国的牢房里盛行躲猫猫,您要是碰巧被挑中了,那可不能怪我。”话说这边张耳、陈余听说武臣落到了韩广手里,大惊失色。泥腿子刚当上王,还没来得及找三宫六院,生下一堆崽子,找个人立为新君也不行,只能派使者去求韩广放人,说尽了好话。韩广做事很执着,说不割地免谈,来一个使者就杀一个使者。张耳、陈余两个很是烦恼,他们的政权刚建立,也没学会新闻封锁的手段,消息很快传遍了国内,全国人民都知道自己的王被燕国活捉了。有些不明真相的群众还悲愤地给政府写信,说:“我们的人民难道不爱国吗?我们的国土难道不富饶吗?为什么我们的王还要偷偷移民到燕国?看罢,人家还不待见,说他偷渡。”但也有些很明真相的群众纷纷给政府写信,提供了一些千奇百怪的救援计策,张耳、陈余研究了半天,没一条实用,气得桌子拍坏了几张,骂道:“这帮蠢货,素质就是低,只配他妈的享受专制。”军队里也开始掀起了献计献策的热潮,其中有个毫不起眼的炊事兵(厮养卒),外号叫“傻根”的对同营的战友说:“大家静一静,静一静,俺有话说。”战友们都奇怪:“傻根,你这个窝囊废,有什么话说?”炊事兵说:“俺可以把我们大王救回来?”大家哄堂大笑:“你丫一个死伙头兵,除了做饭还会吹牛。去了十多个使者,全被他们杀了,你难道也活腻了。”炊事兵说:“俺虽然傻一点,但有祖传六字真言秘诀,可以保俺事事成功。”大家面面相觑,好奇地问:“哪六字真言?”炊事兵鼓着腮帮子说:“不抛弃,不放弃。”顿时,军营里又响起了一片欢乐的笑声。这天晚上,炊事兵偷偷跑到燕国军营中去,举起双手:“我没带武器,要见你们将军。”燕国将军问他:“我们国家可不缺厨师,你的移民分不够,只能算偷渡。”炊事兵道:“谁想技术移民了?你们一个缺少阳光牧场,不得不牛奶掺毒的国家,谁感兴趣?俺是想来救回我们大王。”第19章 李良的反叛燕将哈哈大笑:“就凭你?好吧,说说理由,有说则可,无说则死。”炊事兵道:“将军知道张耳、陈余两个是什么人吗?”燕将道:“当然知道,天下闻名的流氓。”炊事兵道:“那将军知道他们现在最盼望的是什么吗?”燕将说:“当然是想要回你们的赵王。”炊事兵道:“大错特错。”燕将道:“那你说为什么?”炊事兵道:“张耳、陈余是闻名天下的大流氓,隐忍了十多年,就为了今天起事,你以为他们就甘心屈居在武臣手下当小弟?武臣以前默默无闻,有什么本事?还不是靠陈胜给他一支部队,才混上个王当。张耳、陈余会服他?只怕心中早就恨不能把他大卸八块。他们之所以没这么做,主要还是忌惮公共舆论。现在你们绑了武臣的肉票,他们表面上很着急,其实日夜盼望你们撕票,要是他们真在乎武臣的安危,为什么不答应赎金,反而每次都空着手来讨人?他们又不是三岁娃娃,能这么不懂人情世故?俺平时总被人称为傻根,但每次去看俺那远房表舅,至少还要买包红糖。那俩流氓混成了人精,比俺傻根还不如?说实话,只要你们一撕票,他们就可以名正言顺瓜分赵国,再名正言顺地来讨伐你。武臣当王,只怕你们还不难对付,因为他是个窝囊废啊。可张耳、陈余这两个老奸巨滑的流氓,你们是对手吗?你们又理亏,在国际上也得不到支持,还想保住自己的性命?”燕将道:“谁他妈说你傻根,我看应该叫你聪根。不过,既然如此,你跑来干什么?难道是劝我杀武臣?”炊事兵泣道:“那倒不是,俺爹送俺来当兵,就是为了让俺有出息,不侍候人。谁知俺一到部队,就分配俺做炊事兵,俺爹知道了会怎么想?如果俺救回了武臣,就可以保送俺上军校,不用再给人做饭了,将来还有人给俺做饭。”燕将道:“理解万岁。”马上去报告韩广,韩广一听,确实有道理,武臣这个窝囊废不能杀啊。于是跑到牢里,兴冲冲对武臣说:“老首长啊,你妈妈派人来喊你回家吃饭,我就不留你了。回去后,代我问候你妈妈。”把武臣交给炊事兵,炊事兵亲自当司机,开着车把武臣带回了家。武臣回去后,自然重赏了炊事兵,这个不在话下。现在我们要重点讲述他派出的第二方面军的情况。李良率领的第二方面军,很快攻下了恒山郡,很老实地派人回去报告武臣,下一步怎么办。为什么恒山郡当地的黑社会大佬没有劝李良自立为王呢?估计有两种可能,第一,李良是秦国降将,黑社会不信任他;第二,恒山郡原先是赵国的地盘,心甘情愿归属武臣,不想分裂。武臣听说了李良的战绩,很高兴,命令李良继续进攻太原郡,太原郡可比恒山郡大多了,原先也是赵国的地盘,攻克了太原郡,就可以和秦国本土接壤,对秦国就形成了两头夹攻的形势,所以秦国是不会坐而待毙的,迅速派出了一支主力迎战。李良的军队要进入太原,首先要跨越过太行山。太行山南北连绵千里,通过它的道路只有八条,每条都极为狭窄,两岸高山壁立,这些道路宛如峡谷,当时称为“陉”,从恒山郡通往太行郡的峡谷名叫“井陉”。井陉最窄处只有五米,仅能容一辆单车通过。南朝荀昶的诗《拟相逢狭路间》曾经这样描述道:朝发邯郸邑,暮宿井陉间。井陉一何狭,车马不得旋。邂逅相逢值,崎岖交一言。可以相见它狭窄的程度了。进入井陉的道路位于恒山郡这边的石邑县(今河北石家庄市西南),李良的军队才走到石邑的时候,就发现秦军已经全面封锁了石邑,一个这样的羊肠小道,一旦封锁,也可以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有学者认为,守御的秦将就是接替蒙恬的边防军司令王离,这人出身世家,可不是一介武夫,颇懂得一点谋略。他很快派人给李良送了封信,说是二世皇帝亲笔写的。按理说如果是皇帝的亲笔信,一定会封好封泥,让外人看不到。可是这封信竟然奇怪地没有封口,李良抖了抖信封,信纸就自己掉了出来,李良骂了一句,弯腰捡起来展开一看,见上面写的是:李良君,你好:你当初做我的部下时,对我一直赤胆忠心,我对你也不错,一不小心就把你提拔为将军。你这次投降反贼,我猜测,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如果你能够重新回到我身边,我不但既往不咎,还给你连升三级。我二世祖生平就喜欢改邪归正的人,浪子回头金不换啊。每当我通过自己的道德感召力唤回一个迷途的羔羊时,就发现自己从天子变成了天使,特崇高,特有成就感。那些天生的好人,我反而不喜欢,谁知道他们是不是装的呢?你说是吧!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啊!我的话,你可以利用晚上睡觉的时间好好回味,希望你迷途知返,不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要在错误的道路上越滑越远。与你共勉,紧握你的手。二世皇帝亲笔 二年冬十一月十一日李良看完书信,心潮起伏,旧主真的对我不错啊,可是,这不是骗人的罢?二世皇帝连自己的兄弟姐妹都杀得干干净净,难道面对自己就变成了善男信女?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不现实啊。他想了半天,觉得不能回到二世身边。他想把这封信上交武臣,表白自己的忠心,但又想,这也许是条退路,谁知道起义军打不打得赢,据说陈胜的军队最近都不太顺利。只是还有一点担心,这封信会不会被邮电兵偷看去,传得沸沸扬扬,那自己就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他想,只有攻下井陉,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于是亲自率人赶回邯郸,准备向武臣面陈困难,要求增兵。一行人走了几天,邯郸遥遥在望,谁知就在这时,遭遇了一个大大的麻烦。这个麻烦不是别人,而是武臣的姐姐,由于史书上没有记载她的姓名,我们姑且称之为武大嫂。想来以武臣泥腿子出身,家里自小肯定缺吃少穿,所以弟弟一当上王,武大嫂也开始花天酒地起来。这也能够理解,我刚拿到第一笔工资的时候,也曾经去饭店大吃了一顿。可惜我的薪水微薄,否则我一定会以饭店为家。武大嫂当然也不可能比我高尚。这天她喝醉了酒,躺在轿车里,两边跟着一百多打手,在邯郸城外兜风醒酒。李良远远看见,那么高级的轿车,身边的打手也个个穿着丝绸短裤,显然不是一般的排场,肯定是赵王出巡。于是赶忙在路边跪下,高呼万岁。按理说,像李良这种身份的将军跪拜,就算是赵王本人,也该下车慰劳一番。可是武大嫂这时兜风兜得正嗨皮,大脑严重短路,烧得嗞啦嗞啦响,视网膜就像电视机信号不好,满是雪花点,没认出是李良,以为是一般的将军,就让自己的一个打手代表自己,跑去对李良说:“起来罢,我们长公主今天喝醉了,没空跟你寒暄,抱歉哈。”李良一听不是武臣,而是武大嫂,赶忙爬起来,脸羞成了一块红布。他身边一个亲信看出来了,马上打抱不平道:“将军,这他妈的算什么事?如果是赵王本人倒也罢了,一个臭娘们,凭什么也这么大架子?况且如今天下大乱,谁的拳头大,谁就该称王。赵王本人又算什么东西?曾经不过就是一个两天吃一顿的穷鬼,要搁在以前,讨饭都不敢讨到咱门口,现在拉起一帮穷棒子,有两杆枪,就不知道自己吃几两饭了。而且还是个没脸没皮的,前些天被燕国人绑了票去,在牢房里虐待了几十天,才放出来。要换我早羞愧得自杀几回,他倒一点不在乎,真他妈的作呕。那臭娘们不为你下车,属下带几个兄弟追上去,把她变成尸体拉下车。”这些话如火上浇油,李良点燃了一支烟(如果有的话),叹道:“我是不想华北百姓涂炭啊,我个人的一点委屈算得了什么。不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说到这里,他突然把烟屁股狠狠摔到地上,又用鞋底狠狠踏了几下,身体转了三百六十度的圈。然后从胸前口袋里掏出二世那封热乎乎的书信,扬了扬,骂道:“衣服不如新,主子不如故。我李良胳膊上站得人,拳头上跑得马,怎么说也是个响当当的男儿,凭什么给一个穷棒子打工,干掉他们。”于是纵马追上武大嫂的轿车,一阵掩杀,把那一百多个穿丝绸短裤的打手杀了个干干净净,然后将武大嫂从车里拖出来,武大嫂酒被吓醒了,尖叫道:“你们敢造反,让我兄弟知道,灭了你的族。”李良往他心窝里就是一刀:“淫贱泼妇,老子先灭了你的族再说。”杀了武大嫂,自然一不做,二不休,李良率领自己的部队,立刻进攻邯郸。也不知道邯郸的防卫系统是怎么回事,竟然一下子就被李良的部队攻破,李良第一个冲进王宫,轻松地将武臣、邵骚的脑袋割下,问:“张耳、陈余呢?”手下说:“刚才跑去他们家,被窝还是热的,人却不见了。”李良骂道:“这两个光棍泼皮,眼线真不少,跑得比老鼠还快,给我密切打听他们的下落。”于是把武臣的兵全部改编,收归己有,竟然有几万人之多。话说张耳、陈余当时正在睡觉,满嘴涎水,突然几个街坊邻居拍门说:“不好了,李良造反了。”他们赶忙一骨碌爬起来,胡乱穿了件内裤,撒腿就跑。一帮大大小小的流氓把他们拥上轿车,从城后门出去,一溜烟跑到了邯郸北面的信都(今河北邢台市),如果当时像现在一样五步一个收费站,光过桥过路费就得让他们破产。到了信都,才惊魂稍定,流氓们道:“如今武臣也挂了,干脆两位大哥自己当王算了。”两个老流氓面面相觑,有些心动,但嘴巴还是谦虚两下:“我们何德何能,不行不行。”有个门客道:“两位大哥虽然威望高,成名早,但有一个共同的弱点,都是外国人,要当赵王,只怕赵国人不答应,怕你们是来殖民的。”张耳本能地辩解道:“我们两个光杆,殖什么民?真是杞人忧天。我发誓当上赵王之后,一定为人民服务。”他不小心阐露了心扉,原来还是想当王。陈余有点嫉妒,也赶忙补充:“我虽然是魏国人,可我是赵国的女婿,我岳父是苦陉县有名的实业家,纳税大户,给赵国人创造了多少就业机会,作出了多少贡献?我好歹也算半个赵国人,我儿子赵国生,赵国长,更是全部的赵国人。何况三晋本来是一家,分分合合,合合分分,分什么赵国人,魏国人的。”张耳隐隐听出了陈余的潜台词,原来这家伙想抢自己的王位。他有些不高兴了,陈余本来是自己的小弟,当王就算轮流当,也该让大哥过过瘾,太不懂事了,于是更高屋建瓴地说:“什么他妈的三晋,其实往大里说,都是中华民族,搞什么省际歧视?再说,王不王的,国籍就那么重要?英国王室还是德国血统呢,拿破仑他娘的也不是正宗法国人。”门客赶忙劝解:“两位大哥消消气,虽然说都是中华民族,但毕竟乡音有差别,本地这帮泥腿子,哪有您那么高的觉悟。”张耳、陈余两个想,找个外人来当王也好,不就是找个傀儡吗。否则,我们俩先得对掐起来不可,于是派人四处寻找,很快就找到一个赵国以前的王族子弟名叫赵歇的,立为赵王。第20章 项氏叔侄李良很快打听到了张耳、陈余的下落,当即进兵信都,想把赵国一举攻克,向二世献礼。谁知张耳、陈余这时已经得到了齐国起义军援助的给养装备,巴不得找李良报仇,他们怒气冲天地骂道:“这个该死的王八蛋,叛徒,还敢来,还有脸来。”当即倾巢而出迎战。李良没想到对方人会这么多,武器会这么好,后悔得要死,但也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打,当然也不可能打赢,见到差不多要败的样子,他呼啸一声:“风紧,扯乎。”带着一些亲信残兵仓皇南逃,投奔章邯去了。见到章邯,李良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要章邯为他报仇。但章邯那时像一只勤劳的蜜蜂,四处乱飞,忙得不可开交,哪有时间理李良。这里我们就回溯一下章邯这些日子在忙什么。话说击破周文、陈胜,收降宋留之后,章邯率军一直往东进发,在那里,有一个新起之秀,名叫项梁正等着他。项梁又是干什么的?由于参加这场秦末战争的人员之复杂,我们不得不打断一下战争进程,具体介绍一下。请注意,我写的是具体介绍,而不是简单介绍,主要是因为项梁和他一个叫项羽的侄子太厉害了。假如我们把这场战争比拟为一场街头群殴的话,章邯就像一个超级肌肉男,把一群群不肯向秦国交纳保护费的小瘪三揍得满地哀嚎,但是当章邯沾沾自喜地呵壁问天,慨叹世皆竖子,英雄寂寞之时,突然感觉自己的阳光被挡住了,一个庞然大物正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他这才惊恐地发现,原来自己仅仅是个73公斤级的中量级拳王,而遮住自己的这个家伙,起码在86公斤级以上。这个86公斤级以上的家伙就是项羽。他的正名叫项籍,据朴学大师王念孙考证,“籍”是“鹊”的通假字,也就是说,项羽的真名和那位擅长治病救人的名医扁鹊一样,当然,项羽和扁鹊相反,他并不会治病救人,只会残酷杀人。他之 取“鹊”这个名字,估计是想表现行动矫健,能像乌鹊一样高飞,能像羽毛一样轻疾。从他后来杀人的身手来看,这个名字确是名副其实。和陈胜这种泥腿子、旧军队中的小军官不同,项梁出身于故楚的军事贵族世家,有着楚国王室血统,祖先因为有功被封到项地(今河南项城东),他老爸项燕是楚国有名的大将,在战国末年秦楚决战时,担任楚国人民军总司令。项燕很有军事才能,曾创造过三天三夜追赶秦军不停脚步,最后破其壁垒,斩七都尉的伟大功绩。可惜楚国综合国力不如秦国,最后仍旧战败自杀。楚国灭亡后,项氏家族大多龟缩在老家下相(今江苏宿迁)。项羽自小发育良好,体健貌端,肌肉发达,但既不爱读书,也不喜欢练武,如果他不小心迷路,走进了金庸的武侠世界,那就命苦了,因为那个世界的人,无论是怎么样的小瘪三,都会一点内力,项羽这种没有内力的蛮子,只配给他们当靶子。还好,他一生都很谨慎,只规规矩矩地在现实世界游走,所以从来只是他打别人,没有别人打他的份。项梁对项羽很气愤:“你怎么回事,成绩这么差,考不上大学看你怎么办?要不就只有去考体校了。什么?体校也不愿考?你将来靠什么挣钱养家?”项羽回答说:“读那么多书干啥,会写自己名字就行了。考体校有什么出息?打比赛获金牌还不是给人消遣。我想打江山,只要打下江山,天下老百姓都得给我交保护费,家,还用得着自己养么?”项梁一听大惊:“贤侄,你真是天生的大流氓,悟性太高,无师自通啊!”于是项梁把所有的兵书都搬出来,说:“要让天下百姓都给你交保护费,就得学学兵法。别以为你打架厉害,再厉害,你也架不住人多啊。”项羽大喜,开始苦读兵书,但读了几天又不耐烦了:“垃圾书,尽是条条框框,真要打起仗来,那是要犯本本主义的。打仗最重要的是随机应变,你看孙武那些名将看过谁的书?谋略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啊!”项梁一想也是,也就不逼他了,开始带他到各种社交场合,和流氓们打交道,很快就混出了名气。有一天不知为什么那么倒霉,项梁在家睡午觉,突然听到一阵粗暴的拍门声,打开门一看,两个公安出现在自己面前,问:“你是不是叫项梁?”项梁听出了他们的口音,客气地招呼:“两位是陕西人来的同志罢,来,别在外面站着,进屋喝杯茶。”陕西公安掏出一张逮捕证,板着脸道:“谁跟你是同志?我们是栎阳县(今西安市阎良区武屯镇东)公安局派来的,我们局新近在栎阳捣毁了一个贩卖军火的犯罪团伙,有人招供说,你是他们的老大,请跟我们走一趟,回去接受调查。”项梁惊愕地说:“你们抓错了,我是清白的。”公安说:“别废话,清白不清白,到了栎阳再说。”项梁无奈,只好跟着他们走,因为反抗没意义。他们走到院子里,周围的项氏族人都围住公安,七嘴八舌道:“你们怎么乱抓人啊,我们梁大叔犯什么法了。”公安道:“叫什么叫,犯了什么法,经过政府调查才知道。政府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会放过一个坏人。现在你们走开,别妨碍我们执行公务。”押着项梁从人群中艰难地往前挤,项氏族人不干了,有一个老媪高喊:“不好了,公安打人了。我们不活了。”场面搞得很混乱。还好项梁本人觉悟比较高,对族人说:“乡亲们,你们回去罢,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是清白的,就不怕政府调查。”族人懵了,以为项梁吓破了胆,吃错了药。因为贩卖军火他肯定有份,他是项氏的族长,项氏能过得优哉游哉,贩卖军火可是很大一笔来源。项梁怕族人乱来,又暗示:“你们去告诉曹大叔,说我明天不能去拜访他了。”族人这才明白了。项梁说的曹大叔是谁呢?他名叫曹咎,在公检法系统工作,当时官任蕲县狱掾,相当于蕲县公安局刑侦科处长兼劳教所所长(秦朝公安和司法不分)。或许有人要问,项梁这个破落贵族兼资深流氓,怎么会认识政府公务员呢?很正常,公务员也必须结交三教九流,才能如鱼得水,何况人家项梁家族毕竟曾经阔过,多少会有些人脉。曹咎得到消息之后,马上写了一封亲笔信,快递给当时官任栎阳狱史,相当于栎阳县公安局刑侦副处长兼劳教所副所长的老朋友司马欣,要他帮忙把这个案子搞定。司马欣很够朋友,轻松地找到了新的“证据”,证明项梁是被人冤枉的。于是走到半路的犯罪嫌疑人项梁接到了释放通知,他委屈地对押送公安说:“我说了我是清白的,你们偏不信,你看这一趟走得多冤枉。害你们也受累了。”两个公安有些沮丧:“我们累点不要紧,就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能量这么大,贩卖军火的案子也能轻松搞定,算我们倒霉。”项梁这次算逃过了一劫,但他没本分几天,又杀了个人,估计是黑社会火并中杀死的。对这类案件,官府一般不管,因为人渣之间互相打打杀杀的,不值得浪费警力。但项梁却不敢在家乡呆了,因为怕对方会纠集人砍他。他连夜带着项羽跑路,一溜烟逃到了吴中(今江苏苏州一带)。由于他颇有些名气,和当年外黄人民迎接张耳一样,当地的黑社会老大和地主(贤士大夫)也都去车站迎接他,接触之后,更是自觉不如他能干,于是每次朝廷征发大的徭役(民工集体无偿劳动搞建设)和办丧事,都让项梁主持,项梁高兴得要命,指挥人干这干那的,仿佛自己是个将军在排兵布阵。所以项梁的逃亡生涯过得别提多快活了。有一天,项梁和项羽正在家里玩,有人气喘吁吁地跑来报告:“大哥,秦始皇来咱们这出巡了,气派好大啊,快去看看罢。”那时候没有电影电视,生活很枯燥,难得有什么娱乐,项梁当然不会放过,马上带着项羽去看。秦始皇正坐船渡过浙江,江上是一条长龙般的船队,旌旗飘扬,那叫一个豪华气派。当时的江苏、浙江地广人稀,属于秦王朝经济最不发达的地区之一,住的大部分是穷鬼,几曾见过这样的排场?一个个都看呆了。站在旁边22岁的青年项羽情不自禁地说:“彼可取而代也!”好多年来,这句话都被当作项羽自小胸有大志的证据,天鹅王陈胜也说过“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好像他们不说这个话,就不可能成材似的。不过我个人觉得,这都是马后炮。不好意思地坦白一下,我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就在作文本上用歪歪扭扭的铅笔字写道:“我一定要成为爱因斯坦那样的科学家,为祖国早日实现四个现代化做贡献。”如果我现在成了爱因斯坦,这个细节肯定要被人不厌其烦地提起,当作我成材并非偶然的证据。可事实是,尽管我小时候数学还不错,但如今已经退化到解一道小学的数学题都有点困难,于是我的豪言壮语就被大家当成空气。我觉得人类社会实在太势利啦!牢骚要发,故事还要继续讲。项梁当时马上踮起脚,捂住了86公斤以上级重量级拳王、大秦举重锦标赛冠军兼田径锦标赛冠军项羽的嘴巴,说:“别胡说八道,你想灭族吗?”项梁知道,项羽就算肌肉再发达,惹恼了秦始皇必须完蛋。因为秦始皇掌握了政权,政权这个东西很复杂,我也搞不懂,反正有两点我知道,第一,掌握了政权,就能想杀谁就是谁,想要谁便是谁。第二,它肯定不是按肌肉多少分配的,中国自古以来的独裁者有不少奄奄一息的老家伙,你说说,他们能有几两肌肉?反正这件事过后,史书上说,“梁以是奇籍”,也就是说,听了项羽这句话,项梁开始对侄子另眼相看。显然这是胡说八道,项梁要是到现在才发现项羽的野心,那眼光也就太差了。但是,司马迁必须这么写,这是小说作法。小说不能采用纯叙述的语言,说项梁通过项羽的言行举止,很早就发现了项羽志向远大云云,这样枯燥,谁还愿看?如果司马迁真这么写,只能把他那部书永远藏之名山,不可能传之后世。因为读起来如同嚼蜡,除了那些钻故纸堆的大学老师,为了饭碗炮制一篇篇论文,必须捏着鼻子一个字一个字地抠之外,谁也不会感兴趣。小说必须通过描绘场景讲故事,必须把天鹅王陈胜放在一个割麦子的场景中,必须把项羽放在一个观看中央一把手出游的场景中,于是“境界全出矣”,“有境界则自成高格,自有名句”,才能让人经久难忘。我们知道,秦始皇出游会稽是他生命中的最后一年,第二年,天下就大乱了。项梁叔侄就要开始上窜下跳了。究竟他们是怎么个上窜下跳的,请待下回分解。第21章 斩杀会稽太守这天,项梁在家里玩,突然邮递员扔进一封信,他拣起来一看,上面写着“邮路不通,请以后再寄”,他马上跑出去,追上邮递员,问:“邮路为什么不通?我的邮票你们打上了戳,能赔吗?”邮递员道:“泗水郡有个叫陈胜的造反了,所以邮路不通。现在国家大乱,你还想着自己几分钱的邮票,真是太不爱国了。”项梁很高兴:“真的?那确实,和爱国相比,我这张邮票算什么,谢了。”他刚回家,就有人招呼:“项先生,殷太守叫您去郡政府大楼商量事情,说是陈胜造反了。”项梁立刻叫上项羽,兴冲冲赶到会稽郡政府。太守殷通今天格外客气,问他:“陈胜造反,我想你已经知道了。我呢,也想顺应民势,咸与维新,决定马上发兵帮助陈胜,进攻秦国。如果晚了的话,将来论功行赏,就没我的份了。我想了想,自己身边都是废物,没有一个可以独当一面,觉得只有你和桓楚两个人合适,我拜你和桓楚为大将,怎么样?”桓楚这个人肯定也是个黑社会头领,不知道犯了什么罪,被官府追捕,躲起来了。作为会稽郡首脑的殷通,到关键时候,不选拔自己的掾属为将,反而想起了项梁和桓楚两个流氓,说明秦朝这个大流氓政权,对自己辖下的小流氓瓦解得很不成功,消灭得不彻底。小流氓只是暂时冬眠,春姑娘一旦来临,就会迅速萌芽长大。而陈胜起义就像春风,吹遍了神州大地。小流氓们个个伸伸懒腰,打着呵欠,他们都要争先恐后,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地起床啦!当然,我把项梁和桓楚称为流氓,可能有些过,他们可能更像司马迁笔下的游侠。游侠的特点是急他人之难,有些像雷锋。我看《游侠列传》,发现其中一些还真挺仗义的,比较讲是非,讲原则,帮理不帮亲。我也不知道他们的道德基础来自何处,或者就如康德所说,他们个个头上顶着星光璀璨的道德星空,继承了远古传承下来的良善习俗。而专制政府的打手韩非等人也洞晓了这个秘密,他跳脚大骂道:“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其实乱的什么法呢?犯的什么禁呢?乱的就是残酷的流氓统治者制定的恶法,犯的就是他们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恶禁。韩非的目的,就是想让所有中国人听政府的话,做皇帝的好孩子,大脑停止思考,以皇帝的意志为意志。当然,也不会允许政府外的人做好事,因为那会反衬出他们自己的无耻。侠客急人之难,当然不行。从项梁和桓楚在当地一呼百应的情况来看,他们显然有点侠客的特点,挺得当地百姓欢心。我并不赞赏侠客,因为侠客的急人之难,很不确定,完全凭他们的兴致,而且从《游侠列传》可以看出,侠客带有浓重的流氓习气,经常乱杀无辜。但百姓为什么反而喜欢他们呢?只能说明秦朝官府的统治过于残酷,比起他们,项梁和桓楚这种流氓侠客简直就算天使了。写到这里,我心情很是沉重,因为无以数计的中国人仍沉浸在侠客梦中不能自拔,分明还处在半人半兽的思维状态,离世界主流文明有好大一截的距离,在这种思维下的人,能够获得诺贝尔奖(尤其是文学奖),那不是天大的笑话吗?总之,侠客崇拜反映了中国历史的常态。每到一个王朝过于黑暗的时候,百姓就不得不起来造反,起义首领通常会提出一个类似“不纳粮”“均贫富”的口号以为诱惑,百姓们即使知道自己在战乱中九死一生,但两害相权取其轻,饮鸩止渴,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会稽郡守殷通之所以召项梁和桓楚来商量对策,就是知道他们两个人在百姓中有自己的掾属无法代替的威望。自己的掾属平日作威作福,百姓都恨透了,根本没有号召力。项梁这个人很有野心,知道属于自己的时间来到了,何必还听殷通的?拉上殷通,只会给自己的革命事业带来麻烦。这就比如在一个贪官污吏横行的国家,突然发生了起义,原先的贪官想咸与维新,也不是不可以做到,但至少号召力不会太强,有时反而会拖后腿。项梁马上回答:“桓楚这个人,您是知道的,他躲的地方谁也不知道,只有我的侄子项羽知道。”殷通说:“那就麻烦你去把项羽找来一起商量。”项梁道:“我已经带来了,就在外面等着呢。”于是马上走到门外,对项羽说:“这回就要靠你的秒杀能力了。看到我示意,就大开杀戒。”项羽把脖子往左右两侧各扭了几扭,发出嘎巴嘎巴的声音,像炒蚕豆。“放心罢,分分钟搞定。”他说。两人走进去,话还没说两句,项梁就给项羽使了个眼色。项羽当即闪电般拔剑,一剑将殷通砍翻,又利索切下首级,扔给项梁:“叔叔,接住。”项梁捧着首级,道:“去,把那个官印给我系上。”这也是中国特色,所谓官印崇拜。杀了当官的,仿佛蔑视权力,然而却仍要把人家的官印系在自己身上,这才感觉有底气,得到了授权。现存的汉印里面有不少官印显示的官名是“从事”“督邮”“长史”,按理应该属于州郡的高级掾吏,而看其定语,则都是村一级地方单位,显然当日佩带这些官印的,都是村长的狗腿子,可见对官印的崇拜是何等入骨。这就像前些年某市长也学总书记搞阅兵一样,反正要过把瘾。项梁佩上殷通的官印,提着首级走到院子里,宣布道:“殷通学习尧舜,要把太守的位置让给我,我苦苦推辞,他竟然强行把官印系到我腰带上,然后抢过我侄子的剑自杀。你看,我要是再推辞,就对不起他的在天之灵了。”殷通手下的那些掾属大惊,当然不可能相信项梁那些鬼话,都纷纷骂道:“放你妈的紫花屁,当我们太守学雷锋啊,雷锋也没有这么傻逼啊。”项梁也不高兴了:“既然你们不相信我,那就只能自己亲自去地府问他了。”他吩咐项羽,“侄儿,麻烦你送他们一程。”项羽登时像只巨灵野兽一样跳下台阶,挥剑左右乱砍,按照司马迁老人家的说法,他一口气就“击杀数十百人”,也就是上百人,真是可怕,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人达到这样的武力值,别跟我提什么狗屁武侠小说,丢人现眼。顺便说一下,那时一个太守并没有多少掾属,据尹湾汉简,汉成帝时代的东海太守也不过有正式吏员27人,比现在一个乡政府的公务员数目都远远不如。秦朝的太守掾属估计更少,项羽击杀的恐怕有很大一部分是殷通的私人门客。这点就要怪殷通自己了,钱也花了,米也消耗了,怎么养了一帮废物,打架这么不行呢?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项羽这家伙绝对像共产党员自称的那样,是特殊材料做成的?只能怪殷通倒霉,碰上这么个主。看到一百具尸体横七竖八倒在院子里,剩下的都吓得跪在地上求饶:“项爷爷,饶小人们一命罢,我们相信就是了。”项梁招呼项羽停下:“既然他们相信,就算了。”他在太守府也有不少故交,于是把这些人都找来商议:“诸位,我家世代是楚国将军,无时无刻不想复国,现在机会来了,我可不能错过。”故交们纷纷说:“全听将军的。”于是他们派人去全郡各个县招兵买马,要求很高,年龄、身材、肌肉、技艺之类标准一套,总共只招到了八千人,但都是精锐。于是项梁就给这八千人派长官,比如校尉、候、司马什么的,也就相当于现在的、团长、营长、连长,每个熟人都欢天喜地领到了一张委任状,开始带着自己的部曲操练。只有一个人很失意,找到项梁,说:“大哥,你还没给我分配工作呢。”项梁斜了他一眼:“你分配什么工作,去,从列兵干起。”那人说:“我们多少有些交情,我高小毕业,也算比较有文化,你竟然让我跟那些文盲一道当列兵,太过分了罢?”项梁讥笑说:“你丫能把一个列兵当合格就算不错了,就你这尖嘴猴腮,不三不四,成天就想天鹅屁吃。说实话,我也不是没给过你机会,你记得么?某年某月某日,某家死了人,人家请我去主持丧事,我吩咐你去买副棺材,你手脚倒也利索,很快就把棺材买回来了,谁知往里面装人时,棺材竟然短那么一截。你丫倒是说说,就你这样,连侍候死人都不会,还能管理活人?”旁边的人一听,都哈哈大笑,那人一听,满面羞惭:“项梁哥,真有你的,你的脑袋比电脑还厉害,我去当列兵好了。”以上是我的考证,项梁叔侄从江东带出的不止八千子弟,而是八千零一个,将来教科书上一定要注明这一点,不要误人子弟。虽然多一个少一个看似差别不大,但在我们以人为本的社会主义祖国,每一个中国人的性命都是很宝贵的,一个人不是一个冷冰冰的数字,而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这点我们要牢记在心。于是项梁自封为会稽太守,兼大将,项羽为裨将,以会稽为中心,发兵征服周围不肯归附的所有属县,开始了被当今愤青艳羡的打江山的进程。第22章 又一位楚王这时候,陈胜已经被章邯给击溃了,他手下的一个将领叫召平的,是广陵(今江苏扬州)人,早就被陈胜委派去进攻广陵,却怎么也攻不下,心急如焚。听说项梁起兵,马上渡过长江和项梁接洽,对项梁说:“陈王听说将军也起兵反秦,特意派我来拜将军为上柱国。”上柱国是原先楚国的官名,地位很高,大概是一种军职,起码相当于大元帅,一般只有斩将搴旗立过之大功的人才可以获得。项梁一听到久违的故国官名,激动得眼泪汪汪。召平趁热打铁劝道:“希望上柱国赶快带兵渡江进攻秦兵,救助陈王。”项梁立即率领八千精兵渡江,准备西进,迎击秦军。这时江北的城市东阳(今江苏盱眙东),传来起义的消息,起义军的首领陈婴,是原东阳县政府某处处长(令史),这陈婴不知是什么出身,但可以肯定一点,绝对不是贪官污吏,绝对不是土豪劣绅,绝对是乐善好施,被同乡人称为“长者”,也就是德高望重的人。作为县政府处长,他小日子过得不错,并不想参加革命,而是被逼的。起因是东阳县的少年流氓们听说天下大乱,一起行动把县令杀了,然后跑到陈婴家来,请陈婴牵头革命,有点像武昌新军把黎元洪从床底下拉出来拥立为总统一样。陈婴苦苦推辞,少年们不肯,陈婴见推辞不过,只好答应。没想到消息一传出去,全县的人都纷纷跑来投奔,一下子就集合了两万人,这次更了不得,要求遵奉陈婴为王。陈婴说:“对不起,这件事太大,我必须问问妈妈。”他跑回家跟妈妈一说,妈妈当即指示:“自从我嫁到你们陈家来,就没听说你们陈家出过什么像样的人才,都是泥腿子。今天突然暴得大名,不祥。革命,不参加不行,那就参加,胜利了,好歹会封个侯爵。但你不能牵头,牵头就会成为众矢之的。一旦革命失败,秦朝政府首先会把我们灭族。如果仅仅做个下级军官,秦朝政府就不一定知道。何况就算灭了秦国,革命军内部也会火并,不打个最后结果不会罢休,你很难保证会笑到最后。称王必死,不称王还可以投降到胜利一方,混个官做没问题,你说呢?”陈婴说:“谨遵母亲教诲。”就跑去对少年们说:“我是个孝子,老妈不许我称王。再说我也就在东阳有点小名气,放到全国去,威望不够。听说江南的项梁也起兵革命了,他们家世代都是楚国名将,我们不如参加他的队伍,一定可以灭亡秦国。”地痞们觉得也有些道理,正好这时项梁派使者来,要求大家联合起来抗秦,于是一伙人浩浩荡荡去投奔项梁。项梁凭空得到这么多军队,大喜,率领他们全部渡过淮河,路上又收服了英布和蒲将军率领的两支革命军,队伍扩大到六七万人,行进到下邳(今江苏睢宁西北)这个地方,驻扎了下来。项梁的军队大概是沿着泗水上溯的,下邳上游的第一个城市,就是著名古城彭城。城中已经驻扎了一支军队,在虎视眈眈等待着他们。然而它并不是一支秦军,而是一支革命军,这支军队是谁率领的?他们为什么要对付项梁呢?原来这支军队的领导人叫秦嘉,是凌县(今江苏泗阳)人。也不知他是怎么出身,总之在陈胜起兵时,他就和符离(今安徽宿州市东)人朱鸡石、取虑(今江苏睢宁西)人郑布、徐(今江苏泗洪南)人丁疾等一起跳了出来,揭起了革命的大旗。也不知道这几个不同地方的人是怎么凑到一块的,可能也是戍卒。他们采取的是围攻大城市的策略,首先进攻所在地东海郡的郡治,也就是省会城市郯县(今山东郯城)。这个消息也传得快,当即就到了陈胜耳朵里。陈胜觉得,自己作为首义者,应当担负起领导全国革命的责任,于是派一个封号为武平君,名字叫畔的人做政委,赶到郯城去接管秦嘉的军队。这个人不知道他的姓氏,从他号武平君来看,可能也是原楚国贵族出身。对武平君的到来,秦嘉当然不愿意,自己拉起来的队伍,凭什么交给不相干的人?所以没有轻易就范,而是马上自立为大司马,大司马也是原楚国的一种官职,可能和柱国是一个级别,或者就是柱国的别称。因为据出土的《鄂君启节》,公元前323年,大司马昭阳在襄陵大败魏军,获八邑,而《史记·楚世家》记载当时昭阳的官职是柱国。总之,不管大司马是不是等于柱国,反正它地位很高是一定的,仅次于令尹,相当于楚国国家军事委员会副主席。一般在军中,具体带兵军长师长什么的才有政委,秦嘉自立为大司马,也是给陈胜一个信号:我不服。总没听说过给军委副主席派政委的罢?不过由于陈胜声威太大,秦嘉不敢公然反抗,武平君名义上的政委地位还在,只是秦嘉命令军吏:“武平君年纪轻轻,乳臭未干,根本不懂得打仗,大家都别听他的。”所以武平君在秦嘉军中的地位,就好象反围剿时期,共产国际派到红军中的书记王明一样。很快就有人洞悉了秦嘉的心思,故意说:“武平君这家伙喜欢指手画脚,天天在大司马身边晃来晃去,实在碍眼。”秦嘉也长叹道:“妈的,是这样,不过这家伙像泡鼻涕,甩都甩不掉。”那人道:“甩不掉就杀掉呗。”秦嘉愁眉苦脸:“他是中央派来的,老子惹不起啊。”那人笑道:“当然不能硬杀,得想计策。据说田臧杀掉假王吴广,就谎称是陈王的命令,您也可以借鉴一下。”秦嘉觉得很有道理,于是把武平君招来,宣布了逮捕令:“陈王刚才来了命令,说你接管军队不利,宣布将你处决。”武平君大惊:“这怎么能怪我,是您不肯让我接管,只让我做个空头政委啊。”秦嘉说:“我不让你接管,你就不接管了?还不一样是接管不利吗?处决你还真不冤。我现在代表陈王判处你死刑,拉出去。”武平君破口大骂:“你这个该死的王八蛋,是你违抗陈王命令,你该被处决。”但是他的声音被两个刽子手架着,越去越远,很快头颅就送了回来。秦嘉感叹道:“这泡鼻涕终于甩掉了。”又苦口婆心地对属下说:“说实话,我这人有洁癖,不甩掉他这泡鼻涕,我干革命怎么都不能聚精会神。”将士们都纷纷点头表示理解。很快,他们听到了陈胜战败的消息,感觉不妙。没有王可不行啊,他们倒是想自己称王,可是想想,自己一没有家世,二没有首义之功,谁会服气?看样子还得找个贵族后裔才行。于是找了个叫景驹的人,立他为楚王。我们知道,景氏是楚国的三大姓氏之一,祖先是败家子楚平景王,说起来也算王族。找个姓景的做楚王,绝对比姓项的血统更正宗,更高贵。立了景驹之后,他们建都留县(今江苏沛县南),接着就引兵到方与(今山东鱼台县西),想和秦军在定陶决战,同时派公孙庆出使齐国,要求齐国发援兵,一起并力击秦。第23章 齐国复国齐国也是趁着陈胜起义的时候革命的,当时是狄县(今山东高青县东南)人田儋首先举臂抗秦,听到田儋这个姓氏,就知道他也是齐国的王族出身。说起来,他起兵的方式也颇有戏剧性,我们不得不回溯一下。话说陈胜当时派兵四处出击,基本上是按照籍贯来选定出击地点的,比如派符离人葛婴进攻蕲县附近(符离靠近蕲县),派广陵人召平进攻广陵,派魏人周巿进攻魏地。有时候也有些私心,比如怕张耳、陈余不听使唤,派楚国人武臣进攻赵国(武臣也派燕国人韩广进攻燕国),仅让张耳、陈余打下手。周巿把魏地打下来之后,有些贪心,继续向东进攻,想掠取原先齐国的疆域,一直打到了狄县。田儋是狄县城内的大族,很有势力,无日不想着复国之事,只不过迫于秦国的淫威,暂时隐忍。一看现在事情紧迫,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于是把自己家里的一个奴仆五花大绑,带着一群无赖少年去县政府,要求面见县令。这是唱得哪出戏呢?从睡虎地秦简我们知道,当时有一项法律,叫做“谒杀”。也就是说,如果父亲觉得儿子不孝,或者主人觉得家奴不听话,可以杀掉,但是必须先到官府去备案。县令一听田儋的要求很正当啊,很快就升堂招入,谁知田儋突然冲上去,一刀将县令砍死,他带来的少年无赖也将县令的亲信一起砍杀,田儋当场宣布:“秦王无道,天下反叛,我们齐国是故国,延续了上千年,凭什么要让秦人统治?我们不要做亡国奴,现在我宣布,齐国正式复国,我姓田,是王族子弟,这个齐王我就当仁不让了。如今城外魏国人来了,也想夺取我们齐国的土地,你们说,我们该不该给他们啊?”群情激愤,齐齐说:“不该。”田儋道:“那好,我们立刻去打那些狗日的。”于是蜂拥出城,进攻周巿的兵马。周巿挺不住,当即溃败,退回到魏国。从这件事来看,田儋显然不是个好说话的人。他接见了楚使公孙庆,问:“陈王战败失踪,还不知下落,你们就迫不及待地另立楚王,是不是太着急了?至少也得征求一下我们齐国的意见罢?”他说得也在理,当时陈胜的威望不是一般高,毕竟他是揭起首义大旗的,没有他,恐怕现在秦国还统治得好好的。可以说,他是当时天下人民的大救星,他建立的张楚国,是被奉为正朔的。不管田儋心里怎么想,他的责问可以说大义凛然。谁知公孙庆也很犟:“不是我们陈王首先闹革命,你们哪有机会?我们楚国应该执掌革命的领导权。国不可一日无君,陈王如今不知下落,我们楚国人有权利另立新君,凭什么要向你汇报?你自立为王,才是违反了中央精神,我还没指责你呢。”当时天下大乱,谁拳头大谁就牛,好汉不吃眼前亏,哪有这么说话的?这样的人还真不配当外交使节,田儋当即就怒了,很干脆地说:“推出去斩了。”秦嘉听说自己的使节被田儋斩了,大怒,和齐国断绝了外交关系。但是没有齐国帮助,自己独自抵抗秦兵只怕很难,又听说项梁要北上,于是沿泗水而下,驻扎彭城,准备阻挡项梁的军队。为什么要阻挡项梁的军队?不好理解,有学者说是项梁想和齐国搞好关系,干掉秦嘉,就可以缓和和齐国的关系,有利于结成抗秦统一战线。这种可能性不是不存在,但项梁这个人我们知道很有野心,他很可能是想打着向秦嘉问罪的幌子,趁机吃掉秦嘉,以便自己掌握楚国的权力,这个可能性也不是没有的。秦嘉确实有很多地方做得不对,比如杀了武平君,另立新君。当然,最主要还是因为秦嘉的实力不够,如果实力够,这些都不是问题。总之项梁和秦嘉的军队在彭城大战,项梁手下的猛将英布充当先锋,秦嘉不是对手,大败,率领残部沿着泗水向上游疯狂逃窜。项梁也发扬宜将剩勇追穷寇的精神,马不停蹄在后追赶,一直追赶到胡陵(今山东鱼台县东),秦嘉不得已,回身再进行决战。双方血战了一整天,秦嘉战死,军队投降了项梁。景驹独自逃往魏国,后来死在魏地。项梁的实力大增,率领大军,继续西进。这时章邯军屡战屡胜,驻扎在栗(今河南夏邑县)。栗县在胡陵的西南方,项梁想一直沿着泗水西进,直接进攻三川,不想绕道,于是派朱鸡石和余樊君两人率领一支军队去打章邯。这两个人哪里是章邯的对手,一场仗下来,余樊君战死,朱鸡石仓惶逃回胡陵,项梁将军队开拔到薛(今山东微山县北),看见衣冠不整、气喘吁吁的朱鸡石,怒道:“你看看你猥琐的样子,还像个军人吗?这不是给我们楚国军队的形象抹黑吗?”当即吩咐将他推下去斩了。这时陈胜确切的死亡消息传来了。项梁迫切要重新立一个楚王,于是把各地的将领全部招到薛县商量,我们称之为薛县会议。参加这次会议的两人赫赫有名,一个就是以后当上了皇帝的流氓头子刘邦,一个则是以智谋闻名的范增。范增是居巢(今安徽安庆市北)人,属九江郡,当时都七十多了,属于完美无暇的楚国遗民。他听说项梁驻扎在薛县,当即买了车票,强拉着自己一把老骨头兴高采烈地往北方赶,要知道安庆市属于南方,薛县则在山东,那时又没有飞机,也没有火车,连一个胶轮的运载工具都没有,道路也不好,路上也没旅店,天气还差,沿途随处是剪径的强盗,总之可以想象这个七十多的老头子执意风餐露宿地赶到薛县,需要怎样坚定的信仰了。他见到项梁,说:“陈胜战败,是有道理的,因为他自立为楚王,太贪心。秦灭亡六国,楚最无罪。楚怀王被秦骗到秦国,被秦王扣留,最后死在秦国,我们楚国人都很伤心。楚国南公说:‘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现在您起兵江东,一定要吸取陈胜的教训,立楚王后裔为王,加上将军世世为楚将的威望,一定可以灭亡秦国。”范增这些话其实没什么道理,至少从这些句子中看不出有牛逼的地方。首先秦亡六国,楚最无罪。这算什么话?楚最无罪,谁最有罪?显然,谁都没罪,有罪的只是贪婪的秦国。从另一个角度说,其实六国都有罪。为什么呢?当初秦进攻六国的时候,六国都不团结,不但不互相救助,反而互相拆台,导致秦国一一蚕食。其实以六国之兵,如果能团结一心,是很容易打败秦国的。从现在起义的情况就可以看出,一群拿着锄头的农民,联合起来就可以让秦国狼狈不堪,何况当时呢?正是六国的胆怯自私,才导致了自己的纷纷灭亡,这就是所谓自作孽,不可活。至于楚怀王被秦王骗到秦国扣留,也怪他自己贪婪愚蠢,他不就是信了张仪的话,主动和盟国齐国切断关系,屁颠屁颠地跑到秦国去接受赠地吗?如此愚蠢,又怪谁来?有人可能会说,这是楚怀王讲信义,秦王不讲信义。拜托,说讲信义也轮不到楚国。人家宋襄公当年在泓水和楚国大战的时候,信奉贵族的不以阻隘,不鼓不成列,不击半济,不擒二毛的策略,结果战败,让天下不知信义为何物的知识分子和泥腿子们大肆嘲笑了一番。楚国能有多少信义?另外陈胜之败,并非败在他不立楚后,而是败在他自己的素质,刚当上楚王就花天酒地,乱杀无辜,不败那才叫没有天理。不过项梁觉得范增所说很有道理,当即派人到处寻找,很快找到一个叫熊心的放羊娃,通过血液测试,确实是楚王贵胄,于是在这年的六月立他为楚怀王。建都盱眙(今江苏盱眙东北),拜陈婴为上柱国,项梁则自号为武信君,显示自己既讲信义又擅武力,下一步就是和章邯血战了。而章邯的噩梦开始降临,他将被项梁粗暴地一把扯下百战百胜的帽子,迎接他一个接一个的败仗。第24章 章邯的命运转折点话说章邯击破陈胜后,引兵北上,进攻魏国的临济(今河南封丘东),此时的魏国国王名叫魏咎,是被周巿拥立的。此前将领们都劝周巿自己做魏王,但周巿非常高风亮节,死活不肯,一定要找到一个高贵血统的故魏王室之人,于是立了魏咎。见章邯大兵压境,魏咎知道打不赢,赶忙派周巿去向齐、楚两国求救。我们知道,周巿和齐王田儋不久前还在狄县打了一仗,但田儋一点不介意,他知道现在不救魏国,下一个就会轮到自己。同理,项梁对周巿的求救,回应也很积极,不过他这时还有别的公干,来不及率主力赶到临济,只派项佗率领一支军队先去救援。两军在临济会师,筑好壁垒,就等天亮和章邯决战。谁知章邯根本不给他们这个机会,趁他们刚驻扎下来,立脚未稳,“夜衔枚击,大破齐楚军于临济下”,也就是说趁着黑夜,让士兵每个人嘴里都衔着一根筷子,不许说话,偷偷袭击齐楚军的营寨。齐、楚军的哨兵竟然一点未察觉,等到察觉,已经晚了,章邯的军队狼奔豕突,给齐、楚军的每个人都带来一场噩梦,大部分人就在噩梦中被砍死在睡席上。齐王田儋、魏国丞相周巿,也都双双死在这次袭击中。周巿都死了,魏国还有什么指望?只能投降。魏咎跟秦兵约定,只要不杀害城内的百姓,他就打开城门。章邯答应了。魏咎打开城门之后,觉得羞惭,自己跳进了烈焰丛中,化为飞灰。大概他觉得对不起周巿罢。不过他的弟弟魏豹趁乱逃亡到楚国,项梁又拨给他几千兵马,让他继续开展复国运动。暂且不提。田儋死后,他弟弟田荣也带着哥哥剩下来的残兵败将,逃奔东阿(今山东东阿西南),就是那个在电视里经常聒噪自己出产阿胶浆的地方。而这时齐国本土人听说田儋已经死了,就拥立当年秦始皇时齐国最后一个王田建的弟弟田假为王,田角为丞相,田角的弟弟田间为将军,抵御诸侯兵的入境。时间很快进入了七月,安徽北部、山东南部、河南中不,都一起进入了雨季,去年正是同样时期的一场大雨把陈胜等人逼入造反道路的,转眼间已经过去一年了。这一年中,发生了大战近十次,小战事不计其数,不知道多少年轻的生命主动或者被迫卷入了战争,将鲜血浇灌在中华大地上。如果不陈胜造反,可能不会死这么多人。但是没有办法,很多人宁可站着死,不愿跪着生。就算有些人愿意苟活,形势的发展也会让他不由自主。当然,那时的人,并没有多少现代自由的意识,如果能吃饱饭,他们就不会造反。除了一些知识分子,除了吃饱饭,还想保留一点精神追求的空间。所以二世皇帝满可以说:“要说我对不起农民,那倒是真的,我让他们吃不饱,穿不暖,还逼着他们去当边防军。可是你们这些该死的儒生,比如孔鲋之流,有吃有喝,也来反对我,是何居心?真是知识越多越反动。”孔鲋也满可以辩解:“我反动是反动,不过最后起来反抗你的还不仅仅是陈胜这样的边防军,大部分是刘邦、项梁这样的流氓,他们也吃得饱,穿得暖,而且有的还是公务员,他们为什么反对你呢?所以还不是精神追求的问题,主要还是你逼得大部分人都没活路了。”所以后来的统治者,很懂得这套,把知识阶层打入十八层地狱,绝对没什么关系,只要保持先军政策,能让普通老百姓吃饱饭,经济指数不断增长,就可安然无恙。当然这也有代价,在没有西方文明对照之前,这代价看不出来;在西方文明传入之后,我们才发现,自己的民族竟然如此野蛮,如此不懂得人格和尊严为何物。所有的知识分子,都能吟诗作对,看起来很有文化,很风雅,但究其实,都是皇帝身边的俳优。俳优们写点应景文章,创造点肉麻的文化,给主子取取乐还可以,也可以算低层次的文明,要说这就是真正的文明,想推广到世界去,简直让明白人笑掉大牙。至于想通过这种低层次的文明去探索人类世界的真理,那更是痴人说梦。换言之,对知识探寻的禁锢,造成了整个民族的不断劣化。这一年间,除了打仗,形势的变化也让人应接不暇。开始起义军势如破竹,似乎革命可以一蹴而就了。但章邯一出山,形势急转直下,直到这时,章邯还没有打过一次败仗,他的肚子鼓鼓的,比牛蛙还要神气。如果当时有人以战争胜负做为赌博的筹码,全国肯定有十分之九的人会把全部家产押在章邯身上。章邯似乎也知道自己一身系负民众所望,浑身干劲地东征西讨,击破齐楚联军之后,继续跟在田荣屁股后面紧追不舍。此刻项梁正率主力进攻亢父(今山东济宁南),听说田荣危急,被章邯围在东阿城内,于是舍弃亢父,转而北上东阿,和章邯决战。我们大概以为这次章邯又要给他胜利的账簿上填上一笔了,谁知这次情况很不同,章邯被项梁军“大破东阿下”,这是怎么回事?简直让人信不过自己的眼睛。项梁怎么会这么强?如果当时真有十分之九的人倾家荡产押章邯赢,那他肯定如愿了。东阿一战,会让全国十分之九的人都变成赤贫,当然,这些一无所有的人百无聊赖,更可能参加革命,成为革命的坚强后盾和源源不绝的人力补充。章邯羞愧地打开失败账簿,在上面记下了第一笔:二世二年七月,首次大败。想了想,又用毛笔把“大败”两字涂去,改成“小败”。再想想,还是不妥,最终改成“暂时的小小的挫折”,定语似乎太多,但没办法啊,值此危急存亡之秋,不给自己打点气不行啊。他带着残兵向西边撤退。田荣也逃过一命,率残兵回到齐国,听说田假称王,大怒,发兵进攻田假。还别说,他那些残兵在章邯面前像羔羊见恶狼一样,对付田假却绰绰有余,田假吓得逃往楚国,这事也先放下,暂且不提。现在形势相反了,项梁带着英布、刘邦等一干人发扬猛追穷寇的精神,跟在章邯屁股后猛追。追到濮阳(今河南濮阳南),章邯也怒了,停下来整军,和项梁再打了一架,可怜的是,这次仍旧没打赢。章邯只好又打开笔记本,记下第二条:八月,第二次暂时的小小的挫折。他不愧是沙场老将,虽慌不乱,整军进入濮阳城坚守不出。项梁将城围住,那时的濮阳北靠黄河(现在黄河在濮阳南稍远),西边不远就是著名的白马津。章邯环城挖了一条壕沟,将黄河水灌进壕沟,环护城墙。他能有时间挖壕沟引黄河水,可见虽败不乱,之所以战败,可能还是兵力相差悬殊,项梁也并未占到太大便宜。看濮阳久攻不下,项梁泄了气,引兵东下定陶,和项羽、刘邦率领的另一支楚军会师,准备齐心协力将定陶攻下。定陶的秦军大概是三川太守李由的军队,抵挡不住项梁的进攻,被攻了下来。项羽、刘邦率领另一支楚军,直接进攻雍丘(今河南杞县),大破秦军,斩李由。前线打得正酣,这时秦国国内也正在发生巨变,这些巨变在客观上帮助了项梁。话说赵高自从当上郎中令后,杀人无数,他也有点怕别人找机会向二世告状,于是有一天哄骗二世说:“陛下,您知道天子为什么自称‘朕’吗?”二世不假思索:“这还用问,是我老爸秦始皇定下的规矩。以前屁民们都可以这么称,我老爸不许他们称了。没什么道理,谁叫我老爸拳头大。”凭良心说,二世的这几句话完全正确,因为秦始皇拳头大,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朕”这个字归他个人专用,不需要开什么听证会,不需要投票,他是一把手,他可以拍板。王力先生也指出,朕、余、予作为第一人称代词,是一个词分化出来的,因为它们在古代的声母都是舌音。不管王力的这个看法是不是完全对,“朕”作为第一人称代词,老百姓都可以用,这是确切无疑的。二世很不明白,他亲爱的师傅为什么要问他这么弱智的问题,难道师傅的脑袋被门缝夹了?不会啊,他的脑袋还是那么圆啊。二世痴痴地看着师傅的头颅,百思不解。赵高摇摇头:“不然。天子所以贵者,但以闻声,群臣莫得见其面,故号曰‘朕’。”这句话需要解释一下,赵高的意思是:天子为什么自称朕呢?是因为只让群臣听见声音,看不到他的脸,这么一来,群臣就会觉得天子像神仙一样,神秘莫测,从而增强畏惧感,不敢违抗。秦始皇当年确实是这么做的,他行踪无定,不许近臣透露自己的一点消息,曾经有位太监不识相,告诉李斯说,皇帝看见了他车马太豪奢,有点不高兴,希望他改过。秦始皇得知后,就把身边的几十个太监全杀了。有些历史学家说,秦始皇在位的时候,其实挺仁慈的,他的王权受到多方面的制约,看不到他有暴君独裁的倾向,反而是一位历经磨难的贤明君主。说实话,这就有些不符合实际了。秦始皇的这些做法也和上世纪某些极权主义国家首脑有很大差别,那些极权暴君往往披着社会民主或者共和的外套,干的却是比秦始皇这种暴君所干的还要残暴的事情。他们从不把自己掩藏起来,反而天天在各类媒体上露面,讲演,宣传自己的伟大。这些手段,如果秦始皇知道,只怕会瞠乎其后的。但赵高为什么说称“朕”就是表示莫见其面,只闻其声呢?这要用训诂学知识去解释了,“朕”在上古是一个收-m韵尾的词汇,民国时期的训诂大师沈兼士曾在他的长篇论文《右文说在训诂学上之沿革及其推阐》中,勾勒出了七十多个带有“禁闭”“包含”义的词汇,都以-m收尾,所以,要理解“朕”的词义,只能因声求义。在《说文》中,“朕”被训为“舟缝”也,未必是事实(因为现在没有找到一个这样的实际用法,我觉得“舟”可能是当声符用的),不过在古汉语中,表示“缝隙”的意思和表示“包含”的意思,往往有相通现象。这方面我们不打算多讲,总之,赵高的这么说,至少在词义上是有根据的。二世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好吧,以后他们这些人,我谁也不见了,有事只和你商量,你帮我传达命令罢。”赵高高兴地说:“陛下真是太英明了,从善如流啊。”他心想:“朝中这帮傻逼,再也没法把诋毁我的奏章直接送到皇帝面前了,都得我经手,谁敢跟我做对,看我不剥了他的皮。”第25章 李斯的结局(上)话说李斯听到赵高这么蛊惑二世,感觉很糟糕,关东大乱,皇帝应该宵衣旰食,天天坐朝商讨应付之策才对,怎么能反而躲进深宫秘不见人呢?当年先帝打天下何等辛苦,昭王为了长平战胜,特意亲自跑到太原查户口,征兵补充上前线;秦始皇为了灭楚,亲自屈尊请王翦出征,还亲自赶赴楚国故都郢陈督战。如今社稷危如累卵,二世反而不理朝政,这个国家还有的救吗?他有点不服气,背地里骂骂咧咧的,反正不是什么好话,一来二去,就传到赵高耳朵里了。赵高却很高兴,这老家伙七十多岁的人了,在秦国当了这么多年的丞相,怎么说也是个人精,玩阴谋的高手。以前我不敢说能搞定你,现在你怒了,方寸大乱了,智商降低了,那死期也就到了,我何不送你一程?于是跑去找李斯,对他说:“丞相啊,现在泥腿子们闹革命,越闹越烈了。皇帝征兵上前线,也越来越频繁了。按理说,这时应该停止徭役,别搞大型基建项目了。可是阿房宫工程仍旧不下马,仍旧到处派人搜集哈巴狗等宠物,一派太平天子的模样,这不行啊。我本来想劝谏,但想想自己资历浅,地位低,才是个郎中令,内务府总管。而您老不同,您是丞相,是国务院总理,跟着先帝出谋划策,打下了锦绣江山,只有您说话才能管用。您还是劝劝皇帝罢。”按理说,以李斯的智商,应该能看透赵高的诡计。二世既然能听从赵高的意见,连朝也不坐了,显然对赵高言听计从,他不敢劝谏,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但不知是李斯真的昏了头,还是被赵高的马屁拍得飘飘然了,或者干脆得了老年痴呆症,他马上激动地说:“赵老弟,我想劝谏皇帝已经很久了,可是皇帝很久没听朝了,找不到机会啊。”赵高马上接话:“可以找我啊,你忘了,我可是负责皇帝吃喝拉撒的。君侯回去写好奏书,一旦皇帝有空,我就派人通知你。”李斯欢天喜地地回去了。赵高看着他的背影,暗骂:“老不死的东西,一直霸占总理的位置,也该让贤了。”这天二世正抱着新来的美女取乐,赵高马上通知李斯:“皇帝现在闲得想哭,快来。”李斯穿好朝服,梳洗打扮,屁颠屁颠地跑到宫门,要求面见二世。二世不高兴了:“啥时不好来,我想爽一爽,他就来了。不见。”赵高假装跑去跟李斯说:“丞相,您年纪大了,行动不利索,两分钟前皇帝刚想做爱,要不,您等他做完了再说?”李斯当然不会这么不懂事,坐在这里等,那不是催人家快点吗,于是说:“算了,我改天再来。”赵高说:“不好意思,那您下次行动利索些。”过两天,二世又抱着个新来的美女取乐,赵高又派人去通知李斯:“皇帝现在闲得想哭,快来。”李斯胡乱套上朝服,也不梳洗打扮,爬上马车就命令:“开车。”司机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皇宫,老远就看见赵高愁眉苦脸地等着他,心里一咯噔:“怎么样,皇帝没哭出来罢?”赵高道:“哪还哭,正在笑呢。刚才找了个新的小妞,看样子要做爱,要不您还是等他做完了再说。”李斯有些不高兴:“我这回可是跑得飞快。”赵高道:“这您就不对了,您年轻时,从软到硬要多久?您跑得再快,能有荷尔蒙快么?”李斯叹气:“这样的话,我该怎么才能找到机会。”赵高道:“要不这样,您以后每天一大早就来传达室等着,一旦皇帝闲得想哭,我就马上通知您觐见。从传达室跑过去只要两分钟,皇帝再也没时间找小妞了。”李斯想,那不要累死老子。赵高鼓励他:“为了大秦的社稷,您只能鞠躬尽瘁一点,将来大秦人民会感激您的。”一种崇高的情感登时涌上李斯的心头,他说:“好,人民万岁,为了人民,我李斯就豁出去了。”赵高回去报告二世:“刚才李斯又来求见陛下,被我赶走了。”二世怒了:“前几天都没事,他不来,我刚想寻点乐子,他就来了,是不是故意的。”赵高说:“有可能。但还需要更多的证据。”后来几天,李斯天天一早就跑到传达室,赵高暗笑,这老家伙真白痴,还人民万岁,你以为自己是共产党员,有那么高尚。这天二世又搂着新来的美女作乐,赵高马上跑到传达室:“丞相丞相,机会来了,皇帝陛下闲得想哭,快去罢。”李斯跳了起来,喘着气跑到宫门,要求觐见。二世一听,勃然大怒:“这是第三次了,这老家伙到底想干啥?想把我吓成阳痿吗?快叫他滚。”赵高跑出来,对李斯说:“实在抱歉,皇帝刚才又找了个美女……”李斯气得天旋地转,终于爆发了:“你,你他妈的莫不是消遣我。”赵高也变脸道:“丞相,身份,注意自己的身份,吐辞文雅点,你不是市井泼皮。再说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一个堂堂的郎中令,有时间消遣你?OK,你硬要这么说也行,老子消遣的就是你,你能怎么样?”李斯骂道:“我操你奶奶。”赵高露出流氓的口吻:“去罢,我奶奶的坟在咸阳西门外赵各庄。”李斯当即晕倒在地。赵高命令卫兵把李斯抬走,回去对二世说:“李斯刚才出言不逊,说陛下是淫乐之主,有后悔之意。”二世傻乎乎地说:“后悔什么?”赵高道:“当然是沙丘之谋了。当时他被臣说动,拥立陛下为皇帝,满指望能够封王裂土,谁知陛下仍旧只让他当个丞相,他当然不高兴。还有一件事,臣在心里怀疑很久了,只是不敢说,今天觉得还是应该说出来。李斯是楚国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而关东群盗陈胜等人,也都是楚国人,他们起兵造反,成群结队经过李斯的儿子李由所管辖的三川郡,李由躲在城里装聋作哑,不肯进攻。可能他和群盗早就勾结好了。臣听说他们和群盗之间早有秘密书信往来,只是还没捉到确切证据,不敢向您报告。”蠢货二世当即怒道:“岂有此理。来人,马上派人去前线,调查李由和群盗沟通的情况。”第26章 李斯的结局(中)李斯这才知道自己被赵高耍了,闹来闹去,自己的儿子竟然被赵高列入了帝国的审查名单。怎么办?当然要还击。事已至此,再妥协已经没有用了,赵高不会接受他的妥协;再拍二世的马屁,写一篇《行督责书》,估计也不行。确实如老伴当时预料的那样,那篇文章已经把无耻发挥到了极致,再写也不能出彩。就算二世可以蒙混过去,赵高能放过他吗?二世可是对赵高言听计从啊。要保住性命,只有干掉赵高一条路。所以李斯干脆写了一封把赵高骂得狗血淋头的奏章,趁着二世在甘泉宫玩角抵的游戏之时,通过内线秘密送到了二世跟前。这说明他到底有些人脉,可以躲过赵高的拦截。他这封奏书是这么写的:臣听说,大臣如果享受的待遇和君主一样,国就完蛋了;小妾如果享受的待遇和丈夫一样,家就完蛋了。现在有大臣把自己摆在和陛下一样的地位,所有的奏书都要他看完才能给您,这等于把您架空了。当年田常架空了齐简公,最后把齐简公杀了,篡夺了齐国政权,这是三岁小孩都知道的。现在赵高家里存款比田常还多,还不满足,到处收取贿赂。只怕将来也要干篡弑的事情,陛下千万要多长几个心眼,防备着点啊!从奏书来看,他和赵高的斗争已经是你死我活,唯一的希望就是看二世怎么裁断。谁知二世看完这封奏书,惊讶地说:“搞什么搞?竟然这样骂我的老师,丞相是不是吃错药了?我老师很早就在皇宫中当差,勤勤恳恳,不因为官位稳就为所欲为,不因为有危难就作壁上观。他的心肠比雪还要洁白,出差一千里,好事做了一火车,好不容易才提拔到现在的位置,我非常信任他,你却跟我唱反调,为啥?何况我年纪轻轻老爸就挂了,什么也不懂,两眼一抹黑,根本不知道怎么当皇帝。你老人家年纪又大了,恐怕也来不及教我什么。只有赵君年富力强,可以帮我。我不信任他,信任谁啊?更难得的是,我和赵君天生合得来,他文武双全,和下属关系搞得好,又知道我的爱好,没有他我一天也活不了,我不感激他难道还能怪他。我看你还是收起你的怀疑罢。”李斯得到这封回报,赶忙又上了一封辩解,说:“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赵高出身低贱,秉性贪婪,根本没有你说的那么好。”简短而毫无证据,有点像日本动画片台词,显示出李斯的理屈词穷和智力严重低龄化。二世见李斯罗罗嗦嗦,又讲不出更有力的证据,有些不高兴了,他怕李斯偷偷把赵高干掉。因为秦汉时候丞相的地位比较高,李斯又当了几十年的官,朝廷上下都有他的人脉,比赵高可强多了。说到底赵高可依赖的只有二世一人。当然,话又说回来,在那种专制社会,皇帝的权力无与伦比,搞定皇帝就足够了。有学者说,李斯有点傻,如果他运用自己的人脉,征召甲士,不管二世的反应,把赵高干掉再说,就不会有以后的族诛。但这只怕难以做到,因为一则秦朝几乎没有跟君主对着干而成功的传统;二则当时的制度,征发五十人以上就要皇帝颁发虎符,李斯哪有?而赵高身为郎中令,掌管的是实实在在的郎卫,又天天在宫里,正常情况下,李斯不可能有机会下手。当然,考虑到当时朝廷上下对二世和赵高潜在的不满,李斯振臂一呼,是有可能成功的。但麻烦在李斯当年和二世、赵高两人干过一件天大的坏事,这件事如果发露出来,对李斯本人危险也太大。总之,通过二世干掉赵高是唯一良策,老谋深算的李斯不会想不到这点。但二世实在对赵高太喜欢太依恋了,生怕李斯对赵高不利,偷偷把奏书给赵高过目。这也是韩非子一再告诫过的错误,韩非子说,君主切不可把其他大臣的密告给当事人看,否则以后不会有人上书直言,君主就被蒙蔽在鼓里,无法有效驾驭大臣。而二世竟然这么做,只有两种可能,第一,他是天下罕见的傻瓜;第二,他把赵高当成了精神领袖,没有赵高,他的灵魂就孤苦无依。赵高一看,气得要死,李斯啊李斯,你这老家伙还真有一套,竟然有密线送信。但转瞬他就乐了,老家伙再怎么折腾,但没有皇帝做靠山,就是白费力气。对付二世,他太有把握了,他轻描淡写地说:“其实是丞相自己想当田常,篡夺陛下的帝位。但又怕我作梗,所以想先除了我。”这么简单的几句话,其实也像日本动画片台词,按理说也很低龄化,但关键是赵高说的,结果就大不一样。二世非常感动,安慰赵高道:“老师,您别难过,下次我找个机会修理修理他,为您报仇。”机会很快来了,这天,二世接到李斯和右丞相冯去疾、将军冯劫联合签名的奏书,奏书上说:关东的强盗们越来越多,陛下发兵镇压,虽然歼灭了不少,但依旧有风起云涌的迹象。臣等以为强盗之所以这么多,都在于兵役徭役太频繁,赋税重,黔首们受不了。希望陛下停止阿房宫工程,简省兵役徭役。二世看了奏书,觉得特别惊讶,怎么回事,要我简省兵役徭役和赋税,还要我下马阿房宫工程,那我还享受什么?太可恶,太可恨了。尤其是这个李斯,两面三刀,前些时候给我上《论督责书》,还说当皇帝就是想干啥干啥,想要谁便是谁,随心所欲。我当时还给他评了特等优秀论文,发了丰厚的奖金,遴选为“阿房宫学者”,号召全国人民都来学习他的这篇文章,今天他却给我来这套,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当即回复道:当皇帝就该恣情淫乐,这些,我们都曾达成过共识,写进了宪法。按理说,法律已经制定好了,你们就只管严格执行,不能随便修宪。我们秦国的法律完善,全是良法,没有恶法,按理说,天下应该太平无事。如果出事,那不是法律的问题,是有法不依的问题。至于减税,我不赞同。古时候的尧舜,名义上是天子,吃喝水准却混同于一个普通老百姓,有什么值得效仿的?先帝当年打江山坐江山,就是为了可以尽情吃喝玩乐,想要几个女人,就几个女人;不想和屁民们一样吃糠咽菜打光棍。先帝也达成了所愿,一辈子都吃香喝辣,花天酒地。怎么我即位才两年,你们就让我简省赋税呢?你们这些家伙,不能禁止盗贼,是你们无能,又想把过错推到我头上,真是做梦。现在我就把你们下狱,因为你们不配当官。冯去疾和冯劫两个傻了眼,没等兵士来捉,就自杀了。李斯是投机分子出身,本来就不在乎什么君臣伦理,舍不得自杀,二世说:“那就麻烦郎中令去审问罢。”李斯这家伙为什么不死呢,除了不讲君臣伦理之外,一则是因为贪生,二则他觉得自己文采好,当年秦始皇想驱逐外国人,李斯就写过一篇《谏逐客书》,成功地让秦国废除了逐客的法令。现在自己被关进牢房,再写这么一篇,把二世说动也不是不可能。他再想不到二世不是秦始皇,秦始皇有独立人格,聪明果断;二世却是人格封闭的怪物,是一滩烂泥上顶着一个花岗岩脑袋,针插不进,水泼不入的。何况以前上书,也要通过密线,现在关进牢了,谁还肯给你做密线?李斯不可能想不到这点,不过事到如今,只有死马当成活马医,他在狱中写了一篇情深意重的文章,列举了自己七大功劳,但都假模假式地称之为“罪”。比如开篇就说,臣帮助先王绞尽脑汁离间六国君臣,使秦得并天下,立秦为天子,“罪一也”。我不懂他这样正话反说是什么意思,大概是从古人那里学来的。比如《晏子春秋》上记载,齐景公喜欢弋射,让烛邹给他养抓来的鸟,烛邹一个不小心,鸟跑掉了。景公大怒,要杀了烛邹,晏子假装骂烛邹道:“你有三条罪,知道吗?第一,你帮大王养鸟,却让鸟跑了,是罪一也;使得大王不得不为了一只鸟而杀人,是罪二也;让诸侯听说我们大王重鸟轻人,哗然嘲笑,是罪三也。你还不该死么?”景公一听,明白了晏子是正话反说,于是赦免了烛邹。总之这一套是纵横家、辩士的看家本领,李斯早年靠游说起家,对他来说,当然是老本行,在那个诸侯纷争网罗人才的年代,也曾发挥过重要作用。先秦古籍中类似故事数不胜数,大概也算实录。但关键是如今秦朝已经是大一统的专制王朝,要你辩士有什么用?我的印象,楚汉之交的时候,这种辩术仍旧可以救命,比如蒯彻、栾布等都玩过,也都很成功,但后来就几乎见不到了。李斯也可谓不通时变,枉他还是学法家的。可以肯定,他这篇文章送到二世面前,也不会发挥任何作用,何况根本送不到。赵高轻蔑地说:“李斯这个老反革命,已经剥夺了政治权利终身,哪有资格给皇帝上书。把那些反革命言论都烧掉,不许他再写一个字。”第27章 李斯的结局(下)但赵高也有一点小小的担心,李斯这家伙毕竟身份不一般,万一二世哪天心血来潮,偷偷派人去重审李斯怎么办?二世虽然性格幽闭,智商究竟正常,这种人要是发现自己被骗,只怕反应更激烈,还有点难对付。于是他派了一些亲信轮番冒充御史(最高纪律检查委员会高级办事员)、谒者(皇宫高级门房)、侍中(皇帝御用贴身随从),都是皇帝身边的亲信官吏,假惺惺去探监。李斯激动得老泪纵横,马上翻供,指着自己身上一块块伤痕说:“冤枉啊,我是屈打成招啊。”等这些人一走,赵高就虎着脸进来了:“老李,你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啊,死到临头,还见人就散发反革命言论。今天不修理你,你不知道什么叫人民民主专政。来人,给我打。”几个狱吏如狼似虎地冲上去,一顿胖捶。可怜这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子,旧伤未除,新伤又生,好在他身体底子好,竟然就不死。说实话他还真不能算冤,他这辈子害死了多少人啊?好好的一个师兄韩非,因为他嫉妒人家的才华,就把人家毒死了。这叫恶有恶报。实在被折磨得受不了,李斯也学乖了,再有所谓的御史、谒者、侍中来,他都老老实实回答:“我确实是制定了一个123工程,想发动政变,干掉郎中令后夺权,让大秦天下姓李。没有冤枉。”不过之后老老实实按上自己的指纹。据司马迁他老人家说,这些使者还真有一两个是二世派来的,李斯因为辨不出真假,不敢翻供罢了。当然我认为这是小说家言,从二世的种种行径来看,他没有这么细心,但司马迁这么一写,情节就曲折了,故事就好看了,就文学化了。总之赵高很高兴,把供词奏上,二世大喜:“原来丞相真的想篡位夺权啊!没有我亲爱的赵老师,差点被这老家伙出卖了。”不过这时情况发生了一点转机,因为二世派往前线追查李由和群盗勾结情况的使者突然回来了,结论是,李由没有谋反,相反他一直死守荥阳,配合章邯打仗。没有他的死守,敖仓早已落入群盗之手,贼酋吴广不会在内讧中被杀,周文和吴广联军据守敖仓,只怕能挡住章邯的进攻。李由应该是大大的忠臣,而且他刚刚在雍丘牺牲了,凶手就是楚国群盗首领项梁的侄子项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