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史秘本》作者:陈舜臣-33

“令关羽和张飞两将留守荆州。如果知道这两员大将没参战的话,益州的刘璋也会比较放心。如今,关羽和张飞二将是刘备军实力的象征。”孔明说。“刘备军的实力代表是关、张二将,而智慧的象征是诸葛孔明。孔明军师出战的话,想必益州也会警戒起来。”庞统说道。“我也打算留守。”毋庸置疑,孔明难以亲口说自己的足智多谋会使敌人有所警戒。庞统觉察到这一点,代他说了这句话,然后孔明再顺水推舟地点头。在这方面,龙与凤是心有灵犀的。东吴的孙权阵营中,自周瑜去世后,征蜀论的火焰逐渐衰弱,失去了热心的鼓吹者。不过,火种还没有完全熄灭。“共同出兵伐蜀如何?”孙权时而会向刘备阵营发出共同出兵的邀请。刘备以各种借口推辞,不予回应。“要出兵就要靠自己的力量。若与孙权合兵的话,战果就要平分,而我们必须得到蜀的全部。”刘备是这样考虑的。虽然出兵之后荆州有被袭击的可能,但孙权也不可能随便调动军队,毕竟他要考虑到曹操可能会趁着东吴内防空虚,直接从合肥带兵南下——刘备将这一点也计算了进去。刘备率领数万军兵,沿长江逆流而上。“夫君出征之际,请让我回娘家去。”刘备出发之际,夫人孙氏说道,她的兄长孙权也派来了迎接的船队。“夫人不会再回到丈夫身边了吧。”目送夫人离去的人们都有这样的预感。刘备拒绝了孙权共同出兵的邀请,单独发兵出征,孙权方面自然恼怒不已。而维系着双方关系的孙夫人一旦回到娘家,就等于双方没有了任何瓜葛。眼下孙权不能立刻攻打荆州,是因为曹操虎视眈眈地盯着长江一线。但即使现在没有马上决裂,总有一天两军阵营会对峙的。吴夫人的船队顺江而下,朝着故乡东吴渐行渐远。目送的人们心中都涌起一种悲凉。然而,他们身后猛将赵云的一声大喊,又将他们拉回了现实。“太子殿下不见了!太子殿下!到处都找不到。一定是那个女人将他带走了。快马通知乌林的营长官!出动所有的船只,拦下夫人的船队!快!”八“哈!哈!哈!那条华容道上能跑快马吗?他们慌晕头了吧。不过,孙权的妹妹真的很能干啊!”根据潜伏在荆州的探马发来的报告,曹操得知刘备的太子失踪,他在铜雀台上放声大笑。在这个时代,实力派人物的继位人均被称为“太子”。皇帝的继承人是皇太子。刘备只有一个儿子,是早年故去的甘夫人所生的刘禅,今年刚满五岁。孙权的妹妹想趁回娘家之际,将这个孩子劫走。赵云也没有随军征蜀,他负责镇守刘备的官邸。唯一的太子被掳走,他当然有责任。所以他才急忙派人抄近道华容道,向停泊着留守船队的乌林发出急报。“那个华容道啊……”重复说了几遍之后,曹操忽然止住笑声,脸上浮现出不快的神情。那不正是他在赤壁战败之后仓皇逃命时所走的路吗?“不能就这样算了……”曹操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继续听探马的报告。即便是顺江而下,由于那一带的江水九曲十八弯,经过华容道去乌林还是能比船早几日到达。乌林水军急忙整备好船只,数百艘船浮在江面上,将孙夫人的船队给堵住了。说是船队,但毕竟只是接夫人回娘家的,不过二十艘左右。赵云紧跟在急使后面,亲自赶到乌林。他站在最前面的船头,大声叫道:“找到太子之前,谁也别想从这里过去,你们赶快返回江陵去。”仅仅二十艘船,若要接受搜查的话,太子肯定会被找出来。如果回到江陵,刘夫人则有可能性命不保。“就将那个爱哭鬼还给你们。整日就知道哭,让人睡不好觉!”孙夫人说完咬住了嘴唇。后来继承刘备事业的刘禅是个平庸的君王,五岁的时候就被孙夫人骂作爱哭鬼,是个靠不住的孩子。刘夫人释放了刘禅,才得以通过乌林。“乌林吗……”每当提到这一带的地名,屈辱感就会涌上曹操的心头。那个赤壁对岸就是乌林。“算了,管他呢……”曹操又回过神来。天下进入了三雄鼎立的时代。只要能在另外两雄——刘备和孙权之间挑起纷争,就算顺了曹操的心意。无论如何,局势已定。这一切,也都是曹操亲手掀起的波澜。“哈!哈!波涛汹涌啊……”曹操低声道。他指的并不是自己掀起的波澜,而是蔡文姬所弹奏的改编自匈奴乐曲的琴音,正达到高潮。曹操闭上了眼睛。他也是诗人,异域的旋律激发了他的诗情,他在酝酿诗句。探马还在继续汇报南方形势:“孙权在秣陵兴建大营,恐怕是想在那里建立新的根据地。那地方有山有水,可谓天然屏障……此外还建有大量民宅,据说居民也在不断增加……”秣陵地属丹阳郡,战国时是楚国的领地,原名金陵,秦始皇将此地改名为秣陵。孙权在此建立根据地,将其更名为“建业”,意为“建功立业”。自此以后,在南方建立政权的统治者,大多在此地建都,此处就是现在的南京市。“孙权让人们称此地为建业。”汇报结束后,探马俯身行礼。“建业啊!”曹操睁开眼睛,他的诗意已经烟消云散了,“这个地名真令人不快。”蔡文姬的手指滑过最后一根琴弦。一曲已终。作者曰蔡文姬将匈奴的胡笳调改为琴曲,人称《胡笳十八拍》。据说这是她被俘至匈奴的十二年间,为伤离别、诉悲情而创作的。另一种说法是,匈奴的人们思念回到汉土的蔡文姬,将哀愁之情寄予笛音,后才改成琴曲。宋代的沈辽收集了大胡笳十八拍,所以世人称之为“沈家声”。可以说这是周边民族文化与汉民族文化交流的一例。《三国演义》中说,马腾在都城制订反曹计划,因事情败露被杀。其子马超发誓为父报仇而举兵。但事实上是,马超举兵之后,父亲马腾受到牵连,于儿子战败的第二年五月被处刑。在讲谈本中,无论什么事情,好像不把曹操写成坏人就气愤难平似的。建安十八年一近来总是愿意回忆往事,难道是上了年纪的缘故?曹操突然有了这样的念头。刚才与文学家王粲高谈阔论文学之时,曹操顺便说起了以前的往事——以前只希望自己死后,墓碑上能雕刻着“汉将军曹公之墓”这样的铭文,从来没有梦想过能当上丞相,以为得到将军的称号就已经过于奢求了。王粲回去之后,曹操有些后悔说起过去的事。虽然他已经五十八岁,但要说自己老了还为时过早。要说将军的话,有与三公同级的大将军和骠骑将军,还有与九卿同级的前将军、后将军、左将军和右将军等。除此之外,还有伏波将军、破虏将军等随意命名的杂牌将军。杂牌将军没有人数限制。所以说,要得到将军的称号也并非难事。年轻时的曹操渴望得到的不过就是这种程度的地位。似乎年纪越大,对于官职和地位的欲望就愈加强烈。就算现在当上丞相,仍然不能说曹操已经心满意足了。“我渴望的不仅仅是官位……”曹操惊讶于自己的欲望之强。他也不满足于自己作为一名文学家的现状,想创作更为优秀的作品。“我怎能服老?”他自言自语道。刘备比自己小六岁,孙权比自己小二十七岁,曹操最羡慕的就是孙权的年轻,而曹操现在正在攻打这个孙权。孙权在建业(现在的南京市)建立起大本营,又在曹军的前沿阵地合肥(现在的安徽省合肥市)与建业之间,也就是巢湖畔的濡须修建了月牙形的营寨。曹操在合肥集结了二十万大军,号称四十万,兵力绝对不算少。虽然如此,曹操的心却寂寞难耐。“荀彧不在了啊……”少了一个人,就如此寂寞吗?去年十月他最信任的谋士荀彧死于寿春,享年五十岁。虽不算年轻,却也不算老。谋士的死打乱了曹操的计划。如今他已经位极人臣,伸手便可触及皇帝的宝座,而今后的仕途将更加艰难。迄今为止的同盟者,不知何时就会变成敌人,重要的是要明确分辨敌友。本来还想让荀彧帮他鉴别,现在鉴别者死了,曹操怅然若失。去年正月,曹操受到了献帝的特别礼遇——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这是君对臣的极高礼遇。赞拜不名,是说天子不直呼曹操名字,而敬称他为“丞相公”。入朝不趋又是什么意思呢?文武众臣皆听命于天子,一旦进宫,进前和后退都必须小步快跑,大摇大摆地闲庭信步是不允许的。但是,曹操在天子面前不必小跑,可以堂堂正正地昂首阔步。剑履上殿——文武大臣上朝之时,剑必离身,靴必离足,而曹操则允许佩剑、穿靴上殿。这是汉高祖刘邦赋予开国功臣萧何的特权,有这种身份的人几乎可与天子平起平坐。到了东汉,外戚大将军梁翼也曾得到这样的礼遇,但他之后很快就没落了,最终落得自杀身亡的下场。得到这样接近天子的地位,意味着危险的临近,所以辨别敌友十分必要,然而荀彧死了,曹操感到无比失落。现在他起用王粲来担此重任。曹操召见王粲,所有人都会以为他们只是探讨文学。两人确实热衷于探讨各种文学问题,但不限于此,曹操其实把王粲当作了机要秘书来用。此刻,王粲前来报告说:“箭已集齐。”为了进攻濡须的孙权兵营,自十月开战以来箭支消耗过多,导致军中的储备不足。虽然紧急调度了一些,还是耽搁了数日,现在才刚刚运到。“进攻吗?”曹操又自言自语地说着,站起身来。二时值建安十八年(公元213年)正月。号称四十万的曹军步兵和骑兵,开始攻打孙权位于江西的兵营。长江在这一带向东北方向拐了一个大弯。右岸,也就是南京方面称作江东;左岸,濡须方面称为江西。但并不是现在的江西省。到了这一时期,曹操的水军也变得相当强大了。曹操在邺城挖了巨大的人工水池,努力训练水军。而且驻扎在合肥的军队也在巢湖及其水系的各处进行水战演习。不过,与孙权军相比,曹操的这批部队当然还称不上是纯粹的水军。“尽可能在陆地上打击敌人。”有了赤壁战败的前车之鉴,曹操打算尽量避免水战。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濡须的营寨。孙权的水军当然不会总是漂泊在水面上,毕竟需要补给食物和水。为此,孙权也在陆上建立了基地,其中最大的当数濡须营寨。这个营寨是东吴名将吕蒙营建的。孙权的幕僚们并不赞成在陆地上建起过大的基地。“我们上岸去攻打敌人,把脚洗干净了就可以登船,用不着陆地上的落脚点,尤其是那么大的营寨,简直徒劳无益。”这样的反对声十分强烈。“战无百战百胜,总会有遭到敌人追击、被逼肉搏的时候。要是离水边太远时怎么办?陆上的大营寨是必要的。”吕蒙反驳说。“吕将军言之有理。”孙权赞成他的意见,下令在濡须修建了这座营寨。有了巨大的营寨,东吴将士都想住进去,这是人之常情。特别是到了冬季,船上格外寒冷。于是,孙权的水军轮流上岸住进濡须营地。曹操一直盼着对方陆上营寨人数增加。“是时候了!”确认了江西陆上营寨的指挥是东吴都督公孙阳后,他立即命令全军发动总攻。这是一场陆地战,曹军游刃有余。“冲!”曹军大将曹洪在马上奋力嘶吼。公孙阳的大本营慌忙放下都督大旗,但早已被曹军发现。这一日,偷袭江西营寨的三万曹军铁骑,都集中兵力对大本营发动了攻击。公孙阳想逃走,可惜为时已晚。曹军毫不顾忌两边的兵营,直接冲向都督所在的中军帐,将那里围了十几二十层。“事已晚矣!”公孙阳拔出佩剑,朝自己的胸口刺去。然而,他的手腕却被紧紧地抓住了,力量大得惊人。公孙阳动弹不得,只好抬起头来。“什么人?”公孙阳问道,不过他已经认出了那人,两人见过面,只是如今那人的鼻子下面蓄起了胡须——他是河南到淮水一带闻名遐迩的侠客领袖、现任曹操近卫队队长许褚。“还用问吗?”许褚说道。“你小子出人头地了?”“你不也是嘛。”“看在军人的份儿上,快把手松开。”公孙阳说道。“不行。”许褚虽然这么说,却松开了手。公孙阳被抓的手腕疼痛难忍,剑掉落在地上。“为什么松手?”这次轮到公孙阳质问了。“我妹妹做了对不起你的事……这样下去我也过意不去。像你这种有器量的人,我主曹公不会杀你的。我会为你求情的,投降吧!”“不!”“就算你不答应,不也只有投降这一条路可走吗?”“是啊……”公孙阳环顾四周。战斗已经结束了,到处是死伤者。但是,死伤者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多,大部分将士都投降了。“归顺曹公吧!”“不!”公孙阳用力摇了摇头。“我说了,除此之外别无选择。”“投降可以,但我不想在曹公手下为官。”“这种事情,曹公能允许吗?”“如果我遁入空门呢?”“哦……佛教啊!怎么连你也……”许褚撇了撇嘴。实际上,许褚曾将妹妹许配给公孙阳。不料,许褚的妹妹突然之间信仰起佛教来,出家皈依了佛门。因连年不断的战争而饱受折磨的人们为了寻求救赎,开始投身于异国舶来的佛教。这一时期,佛教徒的数量也明显增多了。“真是有趣,据说成为出家人就可远离世俗红尘……嗯,也许这会成为一种新的习俗呐。除了投降与受死之外……如果还有别的道路可以选择的话……”曹操从许褚那里得知了公孙阳的愿望,对之大感兴趣。这种新的习俗,对天下统一与和平能否起作用呢?曹操就像在称东西一样,掂量着其中的得失。“好吧。试试看吧。”曹操用力点了点头。三前一年的十月,曹操率大军南下欲攻打东吴之际,孙权向进入蜀地的刘备送去急信。虽然孙权的妹妹回到了东吴,但并没有与刘备正式离婚,所以孙权与刘备的同盟关系依旧有效。“请派出援兵。”孙权向入蜀的刘备提出这样的要求也在情理之中。刘备在蜀究竟都做了些什么?表面上看,他在为保护蜀的主公刘璋而攻打汉中的张鲁。但是,刘备并不想跟五斗米道的张鲁开战。刘备部队在葭萌这个地方驻扎下来,该地位于现在四川省的广元一带,是四川、陕西、甘肃三省交界的地方。越过东北方的七盘关进入陕西后,就是通往汉中的道路。刘备将大军驻扎在攻打汉中张鲁的入口处,没有展开下一步行动。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就算攻打汉中的五斗米道,夺取那里的土地,也没有出路可言,因为汉中的前面就是曹操的势力范围。对刘备来说,夺取的土地必须与诸葛孔明和关羽等人所在的荆州相连接才行。所以他必须得到的不是汉中,而是蜀的中心——成都。怎样才能占领成都呢?刘备与谋士庞统日夜讨论战略。庞统为刘备献上三计:其一,抄小路突袭成都。成都的主公刘璋缺乏战争经验,又没有临机应变的才能。这个计策或许会取得意外的成功。其二,设计抓获葭萌西面白水关的守将杨怀与高沛,夺其部下,然后向成都进发。其三,返回白帝城,与荆州余部合兵一处,再攻打成都。“第一个计策虽为上策,但就算抄小路向前进发,白水关的守兵岂能注意不到?他们对我们早就有了戒心才对……”刘备对第一个计策表示强烈的怀疑。“杨怀和高沛对我们未必友好,此二将乃刘璋的忠实部下,为将我们驱赶回荆州,还特意写信游说刘璋。我刚刚得到他们之间的密信抄本。”庞统做了细致的调查。白水关的两位守将对成都的刘璋进谏道:“刘备乃有才之枭雄,若不趁此将其逐出蜀地,迟早会觊觎蜀主之位。请假以口实,将其赶回荆州。”葭萌与白水关近在咫尺,无论选择什么样的近路,刘备的军队若消失了,不用多久就会被白水关守军察觉到。要瞒过他们的眼睛着实不易,所以只能采取欺骗手段了。“采取什么样的方法才好呢?”左思右想之际,孙权求援的信送到了。“哎呀!这封信来得正是时候。”庞统面露喜色。孙权遭到曹操进攻,向身在蜀地的刘备求援,这件事再过数日,就会传遍全蜀。白水关的守兵也应该会知道。“孙权请求救援,我们先要返回荆州。关羽一人估计难保荆州不失。张鲁乃泛泛之辈,放他一马也无大碍。眼下我方的关键是尽快赶回荆州,助孙权牵制曹操……”庞统将如此内容的书信送至刘璋处,另抄了一封送到白水关。白水关的二将松了一口气。叫人放心不下的刘备大军一直近在咫尺,害得他们片刻都不敢松懈对其的监视。虽然他们也向主公刘璋写了请书,力劝赶走刘备,但这次对方主动提出了撤兵。孙曹两军开战的事情已经传到了蜀地,所以刘备说要返回荆州当然不会有人怀疑。“眼下最应该攻打成都!”庞统对刘备建议说。现在拔营行军,谁都会以为刘备是要返回荆州,而我们就是要利用这些人的“常识”——看起来是要撤兵返回荆州,实际上却是攻打成都。“孟德(曹操)真是助了我一臂之力啊……”说着,刘备笑起来。“正是。真是天助我也。”庞统瞅准时机,又赶紧派使者给白水关二将送去一封信:“我军速回荆州,请二位行个方便。”杨怀和高沛满脸笑容地前来葭萌行道别之礼。既然不是什么大事,他们也就没有带多少侍卫,两人也都身着轻便。“真是可惜啊,但也实属无奈。还请您早日回到这里。”心中明明想说“不要再回来了”,但是杨怀和高沛还是非常有礼貌地说着社交辞令。这时,刘备突然站了起来,用手指着两人道:“成都刘璋大人派急使送信过来,称你二位在白水关谋反,现命我缉拿,押回复命。来人,速将这两人绑了!”“什,什么……”二将大吃了一惊。竟有此等事情?主公刘璋绝不会做这种事……很快两人意识到了这是刘备的圈套。中计了!被五花大绑的两人咬牙切齿地喊道。“现在才发觉吗?已经晚了。”刘备心情舒畅地说道。他终于踏出了夺取蜀地的第一步,开端竟然如此顺利,真是个吉兆。“将谋反的二将斩立决!”庞统大声下令。“哼!你这个长臂猿!走着瞧!”“混账东西!看我咬掉你的大耳朵!”杨怀和高沛破口大骂,但刘备和庞统只是微微笑着。刘备的军队已整装待发。先头部队的枪尖上挑着两位将官的首级,向白水关进发。失去两位主将的白水关守兵不可能是刘备军的对手,全体不战而降。刘备吸纳了白水关的将兵,进而又攻占了涪城,大军向成都一路进发。成都城中应该有他们的内应。四刘备所信任的成都内应张松,这个时候已被斩首。斜眼矮子张松虽然有才华,但内心其实很自卑,而且自卑到了极点,时而表现出来的高傲就是逞强。“所有的人都瞧不起我,要是知道我究竟有多么强大,一定会让他们刮目相看!”他经常在心中嘀咕,却又无法掩饰自己,时不时地表现出来。从孩提时代起,别人就常把张松与哥哥比较。哥哥张肃是相貌堂堂的七尺男儿。不仅是周围的人,连亲生父母对待兄弟俩,态度都有所不同——至少张松这样觉得。哥哥张肃性格敦厚,为人和善;弟弟张松却一脸穷酸相,从小就缺乏可爱的气质。所以人们偏爱哥哥也理所当然。受到冷落的张松心中愤愤不平:“什么呀!学问方面我明明比哥哥做得好,可是……”就连教他们学问的老师,比起成绩优异的张松,也更偏爱哥哥。“我比哥哥好得多啊!”他在心中不知道这样呼喊了多少次。“有威仪,容貌甚伟。”受到如此评价的广汉太守张肃,在刘璋阵营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弟弟张松虽然有才华,只不过是个区区益州别驾。别驾是刺史(地方行政监察长官)的副官。太守俸禄二千石,而别驾的俸禄只有六百石。张松的夙愿就是凌驾于哥哥之上。只要能够引刘备入蜀,成功夺取该地,自己的官职就能超过兄长。这也是他主动投靠刘备的动机之一。“走着瞧吧……总有一天……”张松当然不甘心只在心中这样说说。当然,他也不会总把背叛主公的事挂在嘴边,要遇到意气相投的人才行。张松正好就有一个宣泄的渠道——至少他这样认为。此人便是成都歌伎素娥。身为歌伎,她不算美女,但歌声甚妙,更难得的是她识文断字。“有才华而不受宠幸,这不是跟我一样吗?”张松这样想着,便将她领回家中。素娥既是歌伎又是侧室,而且还兼任秘书一职。本来劝刘备夺蜀是极其保密的事,只有张松和法正两人知晓,但张松将此事透露给了素娥。“再忍耐一下,很快我就要出人头地了。”素娥是聪明之人,立即觉察出张松话中有话。“哈!哈!大哥他嘛……现在还吊在一棵根已腐烂的树上呐!如今朽木行将倒下,依附于朽木的家伙都会坠入谷底。哈!哈!哈……”张松借着酒劲儿,将话说到了这个分儿上。根已经腐烂的树木指谁?素娥自然清楚。“你应该也抓到了某棵树吧?那棵树没有问题吗?”她问道。“没问题,没问题。那可不是像‘第二代’那样的朽木,那是一株吸足了荆州水分的小树,根扎得很深,枝条也不会轻易折断。”张松拍了拍胸膛。蜀的主公刘璋继承了父亲刘焉的事业,是第二代。吸足了荆州之水的小树指的是刘备。素娥能猜出八九分,却装作不懂的样子挠了挠头:“哎呀,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素娥是面相丑陋的才女,但她也有少女的情怀。仰慕俊男之心因为对自己容貌不自信反而更加强烈。成都的歌伎常常聊起的好男儿之中,当数广汉太守张肃最受欢迎。素娥在宴席上看见过张肃几次,暗暗倾心于他。然而张肃总被众多女眷包围,根本不缺女人,丑陋的素娥可望而不可即。所以被张松买回来的时候,素娥这样想过:“这个丈夫虽有缺陷,但他与张肃毕竟是兄弟,自己今后与张肃见面的机会应该不少。”张肃每次从广汉到成都来的时候,都会到弟弟家来,只是没有素娥期待的那样频繁。张家兄弟似乎来往并不密切。无论在过去的宴席上,还是到弟弟家来的时候,张肃从来都没看过素娥一眼,素娥为此非常伤心。哪怕只是片刻,那个伟丈夫能倾心于自己就好了——这是素娥的夙愿。素娥知道丈夫一直想要凌驾于哥哥之上,而且从丈夫的言语里可觉察到,他为此而不择手段。“坠入谷底……”听到这话,素娥胸口一疼。一想到自己深爱的张肃大人躺在谷底血肉模糊的样子就……“必须得救他!”为了救张肃,就必须暴露丈夫的计划。起初,素娥也很犹豫,但后来还是狠下心来。张松的计划明显是谋反。谋反之罪株连九族,并没收全部的家财。素娥一半算是家族成员,一半算是张家的财产,所以既有可能被杀头,也有可能沦为从早到晚做苦工的奴隶。不,不仅是她。张肃是张松的亲哥哥,一定也会受到株连。防止厄运发生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让张松的计划曝光,这是使家族免遭连坐的唯一办法。要曝光就要证据。素娥既然下定了决心,便能够拿到证据。恰在此时,孙权遭到曹操攻击,向蜀地的刘备求救。刘备给刘璋送信说,为了牵制曹操即将返回荆州。当然,这只不过是计谋,其实刘备根本没打算返回荆州。“要欺骗敌人,首先就要欺骗自己人。”这是谋略的关键。刘备撤回荆州仅是虚晃一枪这件事并没有通知成都的内应张松。张松慌了。“为什么要离开蜀地?现在成都内应的工作进行得十分顺利。您好不容易来到这里,回到荆州岂不可惜?请您一定回心转意,按照原计划进行下去。”他写了这样一封密信,打算送去葭萌,但匆忙之间,文章有几处词不达意。重读时,张松发现了不妥之处,便打算稍后再重写一封。于是他将那封信藏在了衣橱中。素娥知道张松藏匿重要物品的地方,所以拿到了密信。这都是为了拯救她自己和她暗中仰慕的男人的性命。广汉太守张肃偶尔会逗留在成都。素娥怀揣密信,来到太守的住处。至今都不曾看过她一眼的男人,将会用怎样深沉的感谢目光来注视她呢?她在心中描绘着这样的情景,叩响了张肃的房门。张肃马上去了刘璋那里,没有片刻的犹豫。然后,捕吏就冲进了张松宅邸。就这样,张松被斩首。有瓜葛的人也受到严查,刘备的内应在成都城内被一扫而光。可是,刘备也没有了退路。斩了白水关二将之后,他只能继续前进,直到攻陷成都。刘璋也终于看清了刘备的意图,亡羊补牢,向全蜀各地下达了严加防守的号令。五正当刘备经过蜀的涪城,带兵向南面的绵竹(现在的四川省绵竹县)进发之际,曹操攻陷了江西营寨,开始考虑下一步计划。这时,孙权率七万水军,出现在曹军的面前。“碧眼小儿!”看到孙权装备精良的船队时,曹操低声感叹道,赤壁之战的情景又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碧眼儿打算做甚?”许褚问道。据说孙权碧眼紫髯,长相奇特。他死去的哥哥号称“小霸王”,而他则被称为“碧眼儿”。“不,生子当如孙仲谋(孙权的字)……我一直这么认为。你看,这气势恢弘的水上阵形,相比之下景升(刘表的字)的儿子简直就和猪犬般不中用。”刘表的儿子刘琮在荆州归降曹军,受封“谏议大夫”的闲职,列于侯位。比起顺从的刘琮,曹操反而暗自对生龙活虎的孙权更有好感。“与那年轻人对阵的话,胜负难料啊!”曹操这样想着。这时,探听蜀地形势的密探发来报告说:“刘备斩了白水关二将。”“是吗?玄德要攻打成都啊……”曹操自然能读懂这一点,他略沉思了一下。不管蜀的主公刘璋有多无能,刘备也不可能轻松攻下蜀地全域,估计还会相当棘手。更何况刘备的军队多半是入蜀之后从刘璋那里借来的士兵。如此一来,留在荆州的部队为增援而进入蜀地也就顺理成章了。诸葛孔明、关羽、张飞、赵云……曹操数了数刘备留在荆州的部将,他们尽是铁骨铮铮的豪杰。要是得知蜀地战云翻涌的消息,恐怕荆州过半的军兵都会西征。如此一来,荆州的刘备阵营就会人手不足,能对他们施加压力的只有东吴的孙权军。然而现在孙权在濡须与曹军对峙,处于无法向其他地区用兵的状态。要是照此下去,刘备的荆州则依旧安泰如山。“这可不行,我才不为那大耳贼牵制孙权的军队呐。”曹操决定从濡须退兵。他给孙权写了一封信:“刘玄德欲攻成都,荆州势薄。将军宜行兵西进。”不久,曹操收到孙权的回信:“春水方生,公宜速去。”到了春天,冰雪融化,水量增多。不习水战的曹公乘着这春水,易于行船,不如趁早回去吧!这封信表明双方达成了撤兵的协议。除了这封正式的书信,孙权还附上了一张潦草的字条。字条上用狂乱的字迹写着狂乱的话语:“你不早死,我不得安。”读罢,曹操放声大笑。“哈!哈!哈!碧眼小儿,真是直爽的年轻人。”曹操退兵回邺城,是那一年四月的事情。“趁着孙权和刘备争荆州之时,稍微巩固一下内部好了……”曹操打算在邺城从容地思考今后的事情。虽然荀彧死后很多事情处理起来不顺手,不过年轻一辈之中还是培养出了优秀的参谋,曹操决定试探一下他们的能力。一有时间,曹操就唤来年轻一辈,与他们闲谈。“你知道我为何要叫年轻一辈来谈话吗?”一天,他叫来担任议郎之职的司马懿,问道。“是因为荀彧大人逝世了吧。”“但是,仲达啊。”曹操说道。仲达是司马懿的字。“荀彧晚年与我相处得并不好,经常与我意见不合……他不满,我也不满。”“是这样啊……”司马仲达显得有些不解。“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吗?”荀彧晚年的进谏不被采纳,与曹操之间的隔阂很深。曹操阵营中的人都很清楚这件事。司马仲达今年三十四岁,担任议郎之前是黄门侍郎,位于权力中心的外围,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丞相与敬侯交谊甚笃,我等凡庸之辈,只知其表。既然是短浅目光所见,那么任凭世人怎么说,我也觉得不可信。”司马仲达回答说。敬侯是荀彧的谥号。“哦……是吗……”曹操的表情有些不自然。“这家伙,年纪轻轻却不容小觑啊。”曹操心想。“你没有听说过荀彧的不满吗?”曹操又换了种问法。去年,董昭认为曹操的功绩前所未有,建议封爵魏公,并赐九锡。所谓国公,不是受命于朝廷的地方官,而是拥有世袭领地的大人物。东汉二百年以来,未有过人臣晋升为国公。董卓曾得到“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的特权,作为当朝太师位居诸侯王之上,但也没有达到国公的地位。九锡是指车马、服饰、乐器以及近卫军等近于天子的待遇。西汉的王莽曾受此封赏。后来,王莽夺取了大汉的皇权。总之,封赏国公就是在一个王朝之中又建立一个王朝。“这不可行。不管怎么说都太过分了。”荀彧表示反对。曹操对荀彧的反对感到不快,两人之间的隔阂就是这么产生的。在曹操阵营之中,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真相究竟如何?荀彧已死,恐怕只有曹操自己知道了。推翻二百年来已然腐朽的东汉王朝,建立起新的政权。只有这样,才能使天下人心重新振奋起来。而其前提就是曹操晋升国公,为建立新政权作准备——这才是荀彧的主张。“可是这样一来,拼命反对的人也都会站出来,而且反对和抵抗从哪里冒出来又不得而知。这可不是简单的问题。”对于荀彧的提议,曹操这样回答道。“哪些人会反对和抵抗,我要事先把他们揪出来。只要早日肃清了这伙人,新政权的建立就会容易很多。”荀彧充满自信地回答道,然后压低声音谈起了自己的计划。他打算亲自成为反对派的领袖。这样一来,反对曹操王朝的人就肯定会与荀彧取得联系。荀彧打算把反曹派集中在自己身边,之后不就能将他们一网打尽了吗?“这可是件危险的事啊!”曹操闻听此言,深深地叹了口气。“当今天下污秽不堪,要洗净污垢,就必须果断行事。将天下弃于污垢之中,不是更加可怕吗?”荀彧思忖再三,说道。“不过,这件事不可操之过急。”曹操还有些犹豫不决。“不,很着急。不论丞相如何,臣很着急。”荀彧说道。当时曹操还不甚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只当成为救天下百姓于水火,眼下不急不行的意思。在他听说荀彧病危后,才真正明白了言中之意。荀彧大概知道自己身得重病,来日无多,所以希望能在有生之年,为曹操除掉反对派。想到这里,曹操心中一阵酸楚。荀彧公开装作对曹操不满,为的是引出反对派,然而事情未成他却先走了。现在这项工作究竟进行到了哪一步,曹操也不得而知。“敬侯的不满,我也有所耳闻。”司马仲达回答道。“接着讲!”“臣刚才说过了,我不相信。我对敬侯也这样说过,不管你对丞相有多么不满,我都绝对不相信。”“哦……那么,荀彧的反应如何?”“他悲伤地摇了摇头。”“悲伤是吗?”曹操再一次认真打量了一下司马仲达的脸,他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居然被这样的后生看破了啊……”荀彧一定是这样想的,才悲伤地摇了摇头。“你今年多大了?”曹操问道。“今年三十有四。”“正是我当上典军校尉的年纪啊……那时候董卓也就四十过半,袁绍、袁术和刘表……那时候大家都很年轻。”曹操的两颊微微动了一下。六张松因兄长告发而被斩首,这件事对刘备来说简直就是噩耗。至今为止,张松应该做了大量内应工作,然而之前答应当内应的同伙都把张松之死当成好事,嘴巴一闭,露出一副毫不知情的表情。另一个内应的领袖法正此刻正在刘备这边。内应者没有了可攻击的对象的话,也就起不到作用了。所以,刘备的夺蜀计划陷入了苦战之中。成都刘璋的谋士中有一个叫郑度的,是广汉郡人,对各地情况都十分熟悉。听说刘备夺取白水关进兵的消息后,他向主公刘璋进言道:“刘备的军队其实没有那么多人,其中的大半还是在蜀地征来的。就我所知,外来者最大的悲哀就在于难以在本地征兵。而且,葭萌之地粮饷极为匮乏,军粮都只能在进攻的当地临时征调。而我们将梓潼县和巴西县的居民移至涪水内水以西,再将当地的仓库和田地统统烧光。然后,高筑台、深掘沟,敌人便奈何不得我们。他们若前来挑战,我们不应不答,静观其变。不消百日,敌人就会弹尽粮绝而自行退兵,到那时候我们再出击。退兵之军通常士气不振,我方必胜无疑。”通常,刘璋总是听信谋臣建议,却在这个非常时刻,心血来潮地决定非得自己拿主意不可。他坚决否定了进谏之言:“不行!”“为何不可?”“自古以来,执政者都应当防御敌军,让百姓安居乐业。迁徙居民、躲避敌人之事,前所未闻。”刘璋昂然抬头望着天井,这副架势看起来相当值得信赖,但谋士们却都露出了不安的表情。“抵御敌人。无论如何都要抵御敌人……我子承父业治理蜀民,尽显执政之仁慈,不就是为了应付现在这种紧急时刻吗?出征!堂堂正正地应战!”刘璋命令部将出动。刘璋的麾下有刘璝、冷苞、张任、邓贤和吴懿诸将,但他们无法抵挡刘备大军。蜀地远离烽烟四起的中原,长时间以来都是平和盛世。刘璋手下的将士缺乏实战经验。在能征善战的刘备军将士看来,与蜀将作战形同儿戏。刘备军不费吹灰之力,将蜀军的阵地逐个攻破。诸将之中,吴懿归顺刘备。刘璋又授兵李严和费观两将抵挡刘备的大军,但是战事以刘备军更加壮大而告终,因为两将直接率部下不战而降。退守的张任和刘璝进入雒城,和刘璋的儿子刘循一起抵抗刘备的军队。虽然打野战实力悬殊,但有了坚固的城池做后盾,蜀军也发挥出了相当的实力。雒城的守军英勇善战,刘备难以攻破。以蜀之兵力,平定蜀地——这是刘备的理想。他以破竹之势从涪城一路进攻到绵竹之时,还觉得这种想法可行。但在雒城陷入苦战后,刘备意识到若不引入荆州的兵力,恐怕无法攻下全蜀。如果荆州的兵力转移到蜀地,那么孙权必定会向西边施加压力。在濡须与孙权对峙的曹操不知为何退了兵,孙权也就有了向荆州派兵的余力。虽然不想向荆州求援,可是照此下去便难以攻下雒城。雒城苦战之际,成都的刘璋又不知会采取什么措施?此时还是应该向值得信赖的荆州军求援吧?刘备唤来庞统:“还是应从荆州调兵,可能的话让孔明也来。”但是,庞统却摇了摇头。“为何?”“没有必要。”“可是,我急需可靠的兵力。”刘备注意了一下措辞,也许刚才说让孔明来有些失策。明明身边有谋士庞统,却非要叫孔明过来,这不是等于说自己不中用吗?庞统可能会这么想。所以,当刘备再次提到兵力不足时,没有说起孔明。“现在是需要荆州兵力的时候,但是我觉得还没有必要。”“这句话好生奇怪!”“孔明派急使报信,说他正率荆州部队沿长江逆流而上……”“什么?真的吗?”刘备的表情突然明朗起来。“没错。”庞统从怀里拿出孔明的信:“请看这里,这里写着呐。信里还说,张飞和赵云也跟过来了。”“张飞和赵云吗?……嗯,妙哉。将关羽留在荆州……孔明和我想的一样。”刘备一边迫不及待地打开孔明的信,一边说道。七当年五月,曹操晋封为国公,受封冀州十郡——河东、河内、魏、赵、中山、常山、巨鹿、安平、甘陵、平原。此十郡为“魏国”,曹操被尊为魏公。在汉室江山中出现了一个叫作“魏国”的国家,就好像是为朝代更替作准备。曹操还受赐了九锡。人们都想起了王莽篡权夺位的故事。但是,曹操无所畏惧,或许他正希望人们那样联想呢。“荀彧啊,我已经不惧怕反对派了。”他想告慰已经过世的谋士。七月,曹操兴建了魏的社稷和宗庙,同时又让自己的三个女儿以“贵人”之名入后宫,长女曹宪,次女曹节,三女曹华。念及曹华尚且年幼,成年之前都一直留在家中。这样的举动也让人们联想起王莽来。王莽就是以外戚的身份,篡夺汉朝皇位的。十一月,魏国设尚书、侍中和六卿之职,任命荀彧的侄儿荀攸为尚书。魏国作为一个独立的政权,开始初现端倪。这时候,多次传来两年前被讨伐的将领马超的消息。当时曹操一直将马超驱赶到安定,然而由于陕西起了叛乱,急忙向东回兵。凉州的军事参议官杨阜曾经反对退兵:马超素得羌、胡之心,如此弃之不理,必成后患。羌是指羌族,胡是指匈奴民族。马氏是西北边境的名门望族,东汉第二代皇帝的皇后出身于马家,他们与边境诸民族保持着友好的关系。若马超振臂疾呼,游牧民族军团大概会马上集结起来。曹操当然也知道这一点,但比起西北边境来说,巩固临近中原的东部地区才是燃眉之急。所以出于无奈,将马超放在了一边。果然如杨阜所担心的那样,马超集合起羌族兵与匈奴兵,经常劫掠西北的几个郡县。他们朝攻一城,夕陷一池,陇西地区只剩下冀城还在坚守。冀城位于现在的甘肃省天水市以北,由凉州刺史和汉阳太守驻守。曹操令身在长安的夏侯渊前去救援。然而,在援兵到达之前,冀城就陷落了。逃出冀城的杨阜重新集结军队攻打马超。马超败下阵来,向南逃逸。曹操唤来司马仲达,问道:“马超的事情该怎样处理才好?”“只能请教母出马。”司马仲达回答说。逃往南方的马超只有投靠汉中这一条路可走。汉中是五斗米道张鲁的割据地盘,而张鲁之母少容是曹操的客人。曹操召见了少容:“是关于马超的事……”这个时候,比起丞相这一称呼,人们更多地使用魏公来称呼曹操。但是少容还是按以前的习惯称曹操为“丞相”或“将军”。“丞相有何吩咐?是想让马超留在汉中吗?还是将他赶出汉中?”少容微笑着问道。“教母觉得哪个更好呢?”“随他而去如何?”“随他而去?”“是的,马超留在汉中也好,离开汉中也好,对丞相来说,没有什么两样。”“为何?”“马超的可怕之处在于他能夺取栖身之地的权力。但是,汉中政权是以五斗米道为基础的。马超这样与信仰无涉的人物,不管有多么强的手腕,也不可能夺得汉中的领地。所以就算让他留在汉中,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那么,若他离开汉中呢?”“汉中以北已被丞相平定,所以他只能向南逃走。南方是蜀地,现在刘备玄德正在攻打刘璋。”“马超若去了那里,他会投靠哪一方呢?”“应该会去玄德大人那里。帮忙攻打蜀地,也算是个投奔刘备的见面礼。马超将军定会在蜀地建立起一定的势力,与关羽、张飞等大将之间,则会发生势力争斗吧。即使不起争执,也会有人从外部插手,故意激化矛盾。”“谁会插手呢?”曹操苦笑起来。“孙权将军应该没有看破这一点的才能,能够插手的人只有一个……”“够了!”曹操抬起手在面前左右晃了晃。马超对于依靠信仰而巩固权力的汉中而言是没有威胁的,而他入蜀的话则将成为搅乱刘备阵营的因素。虽然对曹操来说两者都无所谓,但是后者似乎更为有趣。“十有八九,马超将军入蜀的可能性较大吧。”“这样一来,能请教母助我一臂之力吗?”“我吗?”“在巩固了关西和陇地之后,可能要借你儿子的道走了?”“您是说今后一两年的事情吗?”“请教母先给张鲁大人谈论一下天下的形势,务必要让他明白过来。”“丞相不妨先派其他人充任使者前去说服他。若使者说不通,我再去。”“也是。”曹操点点头。要是刘备取得蜀地的话,三分天下的局势也就差不多定型了。围绕荆州的问题,孙权和刘备之间估计还会发生摩擦。在此期间,曹操有必要在蜀地的入口汉中建立起势力范围。就算汉中的五斗米道起来抵抗,他也会不择手段。但对方毕竟是宗教组织,打起仗来也许与以前的战争会有所不同。当然,曹操希望尽可能地和平地解决问题。可以承认五斗米道的宗教地位,给予相当的特权。关于这些条件还有必要与教母好好商量。不过教母少容是最后的王牌,自然不能轻易使用。当务之急是派人出使汉中,谈不妥的话,再请少容出马也不迟。“那么,派谁为使者呢?”曹操抬头看着屋顶。这可是个不好做的工作,对方不是单纯的地方豪族和武将。即便使者不是五斗米道的信徒,如果不是对信仰有所关心的人,便无法担此重任。“公孙阳大人如何?”少容沉稳地笑着说道。“公孙阳?”曹操收回视线。这还真是出乎意料。在濡须被俘虏的东吴都督公孙阳没有归顺曹操,坚持说要皈依佛门。现在他栖身于月氏族人的白马寺中。“原来是这样……要是这样说的话……”曹操倒也不觉得不合适。只是公孙阳原本是孙权的臣子,没有追随曹操。不过汉中应该会比较容易接纳他吧。加之他相信佛教,开始有了初步信仰,作为拜访信仰组织的使者来说也许比较合适。“好,就这样决定了。又解决了一件事!唤文姬过来,我想听琴了。”曹操伸着懒腰说道,露出轻松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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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史秘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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