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妹子早就将他们之间的对话动作看了个满眼,就更加确认柯山是一个“大官”,想起身过去对他说些什么,可是见中间横七竖八地隔着那么多战士,想了想,最终还是放弃了。张排长知道大家已经很疲惫了,连忙利用仅有的空间安排睡觉次序,并布好岗哨。他特意为柯山找了一个可以舒服平躺的地方,且命令战士不许打扰。柯山也没有客气,这几天确实太疲劳了,甚至产生出一种躺下就会睡死过去的感觉。然而,无尽的头绪又令他辗转反侧,总是感觉似睡似醒的。也不知过了多久,昏昏沉沉地抬起手腕看了一眼,居然已经是下午两点多钟了,连忙坐起身来,迎面遇到程排长的大脸,又下意识地向后退了退。“嘿嘿,睡得真香,羡慕死我了。”程排长回身接过小石递来的一碗炒米和水壶,又转递给柯山。柯山苦笑一下,没有说话,连忙抓起一把炒米就塞进嘴里,又倒进一口水,旋即一股霉潮味弥散开来,直冲鼻子。下意识地想一口喷出去,可是最终还是强忍住,快速咀嚼了几口,然后扬起水壶嘴对嘴冲了下去。“都快炒糊了,可就是炒不掉这股子霉味。”程排长懊恼地一屁股坐到他的身旁,转而神秘地低声问道,“听说牛牯寨有大批的粮食?”“嗯,”柯山又强咽下一口炒米,顺口说道,“给我的任务就是找到这些粮食。”“真的?!”程排长差点儿惊呼起来,“打死也不走了,我这就跟定你了。”柯山疑惑地看着他,一时间没有理解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这段时间我们都是吃的这种东西。”程排长指了指碗中的炒米,“如今是见到活人都想啃两口。几个月前还吃过几顿像样的粮食,现在想起来真恨自己当时怎么不多吃几口。嘿嘿。”此时已经来到近前的张排长指着柯山,说道:“你吃的那几顿粮食就是他用命换来的。”“哎呦!”程排长猛然用双手紧紧握住柯山的手,夸张地摆动着,“您就是我的灶王爷爷,我算是跟定你了!”“嗨嗨嗨,算了算了,看你这没出息的样儿。”张排长揶揄道。程排长一梗脖子,说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谁要是让我的战士吃饱吃好了,我叫他祖宗都行。”洞内一下子就沉寂了,战士们都用期待的目光看着柯山。柯山慢慢地咀嚼着炒米,大脑开始飞快地运转起来,直到咽下最后一粒米,主意也已打定:无论遭遇什么危险,无论是否违反军纪乃至受到什么处分,都要把这批粮食抢到手!他猛抬起头,发现两位身经百战的排长都在用期待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心中旋即涌起一股男人的自豪感,不,应该是每个男人都在潜意识中渴望有朝一日爆发出来的原始野性的控制欲与荣誉感。这,更加坚定了他的决心。依照柯山的交代,两位排长悄然将向妹子周围的战士调开,留出一片空地。柯山这才起身叫上贺二虎来到她的身旁。“妹子。”贺二虎轻声唤道。面向岩壁躺着的向妹子翻身坐起来,疑惑地看着他们,“怎么了?”柯山在她对面坐下,尽量缓和着口气说道:“向妹子,哦,不对。”又转向贺二虎,“在家里,她叫什么名字?”贺二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女孩子家哪有什么名字,家里人都叫她‘妹子’。”“那好,我就叫你贺妹子了。”柯山和蔼地说道。贺妹子用力地点点头,表示认可。“贺妹子,你也看到了,我们解放军来了这么多人,就是一定要将土匪剿灭干净。你再跟着他们走,是没有出路的。”贺妹子又点点头,“我看到了,满山遍野的都是大军,连周兴的闺女都投了你们,这里肯定保不住了。”“不仅这里保不住,就是他们跑到天边,解放军也会追到天边。”柯山见对方低下了头,转而说道,“贺妹子,你知道我和你哥来这里要干什么吗?”“剿土匪。”“不全是。你看,我们的战士都在吃发霉的大米,我和你哥的主要任务就是来找粮食的。”“是不是他们交出粮食,你们就撤兵了?”贺妹子又燃起一线希望。“没有那么简单,你想他们会乖乖地交出来吗?”贺妹子沉默起来。柯山决定不再绕弯子了,便说道:“牛牯寨附近的山洞里就藏着很多粮食,你知道在哪里吗?”“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贺妹子连连摇头,“我在古丈养好伤,向老爹就让我到了龙云飞那里,然后定期到牛牯寨报告情况,然后马上就得回去。”“你能进到寨子里吗?”“嗯。”“龙汉章知道你去吗?”“不知道。向老爹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那你怎么能进到里面的?”“向老爹知道怎么攀上悬崖,怎么避开岗哨,他领我走了两次,我就自己能去了。”“你说过前天晚上去牛牯寨并没有见到向老爹,因为他去了凤凰城,那你是向谁报告情况的呢?”贺妹子又沉默起来。“妹子,”贺二虎着急起来,“你要说实话呀。”“是张冕大哥,你们叫他吴刚。”贺妹子犹豫着说道。柯山见她终于提到吴刚了,心中暗暗松了口气,顺着话头继续说道:“对,他原本就叫吴刚,他的父亲叫吴显贵,是小石家乡围城的恶霸,小石的父亲就是被吴显贵勾结周兴手下的自卫队打死的。还有你未婚的嫂子,”他看了贺二虎一眼,“就是被周兴害死的。”“可是……可是吴刚是个读书人,他没有害过人。当时在古丈我要炸你们,他还拦着呢。”贺妹子说道,但她并不知道当时吴刚进行拦阻,是为了留下那唯一的手雷与紧追不舍的小石同归于尽。柯山当然也不知道这一隐情,因此听后就是一愣。贺妹子见状,认为可以进一步求面前的“大官”保住吴刚一命,接着说道,“如果吴刚不跟你们作对,是不是就可以放过他了?”“妹子,你怎么这么糊涂!”贺二虎一拍大腿,着急地吼道。柯山向他摆摆手,示意不要冲动,然后对贺妹子说道:“那就要看他的表现了。你也看到了,周兴的女儿现在就是解放军。”“那我去给吴刚说说,也让他投了你们。”贺二虎恼怒地又想说什么,看到柯山制止的眼神,只得气鼓鼓地将头转向一边。柯山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被绕了进去,但他相信贺妹子是出于单纯与真诚的目的,也就更加为以后的行动担心起来,可是此时绝不能表露出什么,而且要尽量平息她的幻想。他微微一笑,说道:“向老爹自己跳崖的事你也是知道的,他是铁了心要和大军作对。吴刚和向老爹一样都是军统特务,你觉得能说动他吗?况且,即便你能说动吴刚,吴刚也说愿意投奔大军,不过,是真是假也要让我们看看做得怎么样,对不?”他故意将“是真是假”的语音咬得较重。贺妹子显然已经听出了画外音,毫不犹豫地说道:“我知道你们还不信我。你说,让我干什么?”“我刚才已经说过,我和你哥是来找粮食的,只要你领着我们从二狼沟爬上牛牯寨,认准了地方,然后悄悄退回来就行,绝对不能惊动上面的人,否则真打起来,我们和你哥……明白吗?”“行。”贺妹子听到并不是马上开战,便爽快地答应了。“你打算怎么做?”柯山立刻追了一句。贺妹子一愣,随即说道:“你可以派人跟着我,用绳子把我们拴在一起。”柯山看向贺二虎,似乎在征询他的意见。贺二虎冷着脸说道:“妹子,柯干事可是我换命的朋友,你要是做了对不起他的事,可别怪哥哥不认你这个妹子。”接着转而对柯山说,“到时候我自有办法。”说完,起身走到了一旁。贺妹子委屈地瞪了贺二虎一眼,低下头不再说话。“好,你先休息,到时候我再叫你。”柯山说完,也走开了。张排长见柯山走过来,关切地问道:“怎么样?”“你安排8名战士,今晚咱们先上去。”“要去就一起去,还分什么先后。”程排长不满地说道。“去,一边待着去,你懂什么!”张排长揶揄完他,又不无担心地对柯山说道,“今天晚上就去?我认为最好是明天晚上,这样就可以与大部队的总攻同步,即便是不慎暴露了,也不会影响总体部署。”“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不过,问题是咱们还没有确定藏粮洞的具体位置,因此需要充分利用时间。况且,敌人势必会做好毁粮的准备,若总攻之前来不及确认位置,那就意味着咱们此次任务的失败。还有……”柯山看了一眼贺妹子的方向,其实他最担心的就是她执意要救助吴刚的心思,之所以选择在今晚带少数人行动,也是在给她一个“不交战就有机会”的希望前提下,以尽量避免出现麻烦。一旦探明路径,明晚就可以不再带她去。况且,我军如此大规模的作战部署,难免会引起敌人的察觉,因此越早行动越好。但这些又不好在这种环境下讲明,便坚定地说道:“我坚持我的计划。”程排长率先说道:“我同意,早晚要干,不如早干!”他这样说,多是出于爽快的性格,另外也是在习惯性地在揶揄张排长。“那好,我去安排。”张排长说道。三十六、月夜袭敌穴夜色中,一行人钻进二狼沟,悄然来到悬崖下。柯山看了下手表,已经是子夜12点钟,正是夜深人静睡意正浓的时刻,随即低声说道:“开始行动。注意,一切行动要服从指挥!”贺二虎将绳子的一头死死地绑在贺妹子的腰间,又将另一头捆住自己,这样可以限制两人始终保持七八米的距离,随后从怀里掏出一把草,直杵杵地递给贺妹子。贺妹子先是一愣,便一把夺过来,赌气似的塞进嘴里咬下一大口,使劲地咀嚼起来,然后吐在地上,并把手中剩余的枝叶也狠狠地摔在地上,一转身,敏捷地攀上悬崖,贺二虎紧随其后。小石弯腰抄起一捆绳子,斜挎在肩上,也跟了上去。柯山疑惑地拣起贺妹子抛掉的枝叶,揪下一小片叶子试着放进嘴里,刚咬下一口,就觉得有一股麻木的感觉从舌尖迅速传出,连忙就吐了出来。半个小时后,绳索绑着一块石头缓缓地垂了下来。柯山、张排长和7名战士先后向上攀去,留下1名战士在下面负责警戒。大家在崖顶会合,其中4名战士抽出匕首,分成两组消失在黑暗之中。近1个小时后,那4名战士先后悄然返回,并用手势告知悬崖附近敌人哨兵的位置,同时也证明了贺妹子说的没有错。留下两名战士把守退路,一行人在贺妹子的引领下躲开哨兵悄然前行,左转右转的不过总体是向下走,有的地方甚至还使用了绳索。突然,贺妹子摆了摆手,轻轻趴伏在地上,对身旁的柯山点点头,然后指了指右侧上方。张排长随即从上衣兜里掏出一张纸,展开,借着蒙着红布的手电看了看,又抬头观察周围的地形,特别是月光背景下的山头形状,然后向柯山点点头,表示这里就是陈子贤交代出的大致位置。柯山向小石和贺妹子一摆手,两人慢慢退了回去,那5名战士匍匐依次向山坡上爬去,然后分为不同的方向。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柯山频频看着手表,猛然看到小石已经回到自己身边,疑惑地问道:“这么快就回来了?”“我怕这里人手不够,就让她自己下去了。”“你!”柯山心头一惊,“快回去,一定要下到崖底看她在没在。”“我看着她下去的。”小石显然不想错过侦察过程,嘟囔道。“执行命令!”柯山严厉地说道。小石不情愿地退了回去。又过了很长时间,5名战士先后回来了,他们一共发现3条踩出的小径,并用军帽兜回来3堆土,这是按照柯山的安排在发现小径后分段采集的。柯山借着手电筒微弱的光线,在3堆土中翻找着,终于在其中的一堆找到了几粒米,众人都会心地笑了。“齐班长,”柯山对那名找到米的战士说道,“记清楚山洞的位置吗?”“大致位置没有问题。因为按照你的指示没敢靠得太近,只是根据小径走向及地形做的初步判断。要不要再去确认一下?”“不用了,免得打草惊蛇。明天晚上就不怕了。”柯山说着,抓了一把有米粒的土凑到鼻子下嗅了嗅,然后摆一摆手,示意撤离。就在这时,小石回来了,懊恼地说道:“她没在下面。”柯山一把按住险些蹦起来的贺二虎,抬手看了下手表,已经是凌晨4点多,很快天就亮了,此时再不撤离,势必就会暴露行踪。可是,贺妹子的失踪极有可能是去劝说吴刚投诚,但其结果是不言而喻的。大家都将目光集中到了柯山身上。柯山看向张排长,果断地说道:“我的意见,立即拿下藏粮洞。”张排长点点头,“你有什么计划?”“刚才我闻到土中有汽油味,说明洞内极有可能储存着准备烧粮的汽油,因此在行动中,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开枪。”柯山一边说着,一边抽出后腰的手枪,“二虎,你穿的是便装,在前面,”又指了齐班长和另两名战士,“你们把军服上衣脱了,跟在他后面。谁那里还有手枪?给他们。”说着,将自己的柯尔特手枪递给贺二虎,随即张排长的驳壳枪、小石的柯尔特左轮枪、缴获向老爹的勃郎宁手枪,分别被递到齐班长他们的手中,“尽量用匕首,明白吗?”随即,转而对小石说道,“你快去通知悬崖那里的战士立即解决掉敌人哨兵,并坚守住通道,再去通知程排长尽快前来增援,然后直接回凤凰城汇报这里的情况。”小石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眼圈里含着泪,使劲地点了点头,转身就走。柯山回过头,这才发现贺二虎他们已经没了踪影,就是一愣。“他们知道留下路标。”张排长不无炫耀地说道。柯山赞赏地向他一笑,转而对他特意留下的那两名战士说道:“你们马上回各自找到的山洞附近,一旦有情况,就地进行阻击。”两名战士行了注目礼,很快便消失在夜幕之中。柯山和张排长分别抄起地上的装备,一前一后循着路标而行。“啪——”突然传来一声枪响。柯山一惊,猛抬头辨别方向,好像是在侧后下方。很快,在那个方向目测距离1000余米处,先后亮起了十多处火光,最后映成一片,隐约能看到建筑的轮廓。“应该是牛牯寨。”张排长说道。“快走!”柯山来不及细想,立即说道。“砰砰”,又传来两声轻微的闷响。听声音和方向,应该是在前方的山洞里。没过多久,牛牯寨方向响起呜咽的号角声。两人加快了匍匐行进的速度。突然,张排长说了句“搞定了”,居然站起身轻声唤道:“长风!”柯山正在疑惑之际,就听有人回道:“利剑!”张排长向身后一招手,快速向前冲去。柯山紧紧跟上,眼角的余光扫到一根树枝上系着条白毛巾,这才明白他凭什么判断已经“搞定了”。两人爬过工事进入到山洞中,连忙问道:“是这里吗?”“是。”黑暗中有人兴奋地答道,“在里面。”张排长打亮手电,3名光着膀子浑身是血的战士站在面前,关切地问道:“受伤了吗?”“没有,他们太松懈了。”“好,注意警戒,可能敌人已经发觉了。”“是。”这时,洞外远处有人用北方话喊道:“怎么回事?谁在开枪?2号洞?2号洞!3号洞?”“3号洞一切正常!”“2号洞?2号洞!”首先问话的人再次高声喊道。齐班长立即伏在洞口,机敏地喊道:“2号洞一切正常!”根据对话内容、声音方向以及来时的行走路线,柯山判断出自己所在的应该是2号洞,1号洞在右侧,3号洞在左侧,分别与2号洞相距二三百米,大致呈三角状。他们攀爬上来的地方应该在3号洞的后方,而驻守山洞的应该是以国民党正规军残部为主。“妈的,八成又是演习。”3号洞的人明显有些不满。“少废话!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没有听到解除警报的号角,谁都不能松懈,听到没有?!”“3号洞明白!”“2号洞明白!”齐班长又跟着喊道。柯山和张排长相视一笑,向山洞里面走去。大约进入二十多米,隐约看到有亮光。拐过个弯,眼前豁然出现一个篮球场般大小的宽敞大洞,中间燃着一堆篝火,远处贺二虎正举着火把察看着什么,两处火光相映,只见洞壁两侧整整齐齐码放的全是麻袋,一直到更深处。“柯干事,全是粮食!”贺二虎一边快步迎上来,一边兴奋地大叫着,洞内连续响起“粮食……粮食……”的回音。“里面都看了吗?”柯山问道。“都看了,再往里面走二百多步,就到头了,是个死洞。”“受伤了吗?”“没有,就他们还能伤得了我?”贺二虎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然后意犹未尽连比带划地讲述起来——原来,在齐班长的引领下,他们来到山洞附近,先紧急进行了分工部署,然后贺二虎大摇大摆地向洞口走去。谁知洞外的一处暗影中传出低沉的问话声,把贺二虎吓了一大跳,听到对方说的是北方话,连忙尽力稳住心神,一边向前走,一边用本地话和那人打岔。齐班长在之前并没有留意到敌人的暗哨,他懊恼地一甩手,连忙向另两名战士示意观察周围动静,自己则向敌人暗哨的后面绕过去。那名暗哨恐怕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有偷袭者,见对方唧哩哇啦地讲着本地话,以为是配合他们行动的当地联络官,就没有太在意,但职责又要求他在没有确认之前不得让任何人靠近,可是对方显然听不懂北方话,知道高声喝止也没有用,同时也怕惊动了洞内睡觉的人而挨骂,便拉动枪栓想先吓住对方,然后再通知洞内的当地联络官来确认。就在这时,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捅进了他的体内。洞口正在打盹的哨兵听到声音,迷迷糊糊地从工事后面探出头来,正看到满脸堆笑点头哈腰的贺二虎。贺二虎知道隔着工事无法下手,转而惊慌地指着工事下面。哨兵本能地连忙探身观察,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一把短刀就扎入了他的后心。几乎同时,那两名战士一左一右扑到贺二虎身旁,一手持枪,一手捏着匕首尖向洞内做出飞刀状。齐班长随即赶到,见没有情况,四人悄然跃过工事向洞内摸去。拐过一个弯,进入大洞内,借助篝火余烬发出的暗红光线,看到横七竖八地躺着10个国民党兵。齐班长将自己的手枪与贺二虎的短刀做了交换,并示意他负责警戒,然后和那两名战士各选择了一个国名党兵,互相无声地点点头,一同发力,随即转向各自的第二个……只有两个国民党兵被惊醒,但也只是稍做抵抗便被捅翻在地。就在这时,洞的深处传出问话声:“怎么回事?怎么了?”虽然是北方话,但明显带有本地口音,接着是脚步声。齐班长立即迎了上去,同时说道:“没事,不小心摔了一跤。”贺二虎知道齐班长手中没枪,连忙跟了上去。“怎么好像是吵架了,没事吧?”那人说着,就见有人迎面走来,由于是背光,看不清楚面容,不过那光着的膀子倒是刚睡起来的样子。“没事,能有什么事呀。”齐班长一边说着,一边继续靠近那人。“噢。”那人答应了一声,将手枪的机头回位,就要转身回去,却突然感觉随后跟过来的那人有些不对劲,虽然是背光,但衣服的轮廓特别是头上的帕子……分明是本地人!随即厉声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马上意识到情况不妙,就要抬手射击。“啪——”先扣动扳机的是贺二虎,可是他以前几乎就没有接触过手枪,虽然已经做好准备,但最终还是没有击中对方。就在他想要打出第二枪时,齐班长飞出去的匕首已经正中那人的心窝。“啪——”那人身体后仰的同时,枪也响了。不过击中的是一个麻袋包,白花花的大米从弹孔中流泻出来,齐班长立即扑过去将其堵住。那两名战士见没有了其他动静,便转身向洞口奔去,并在洞外的树枝上系了条白毛巾,以做标识。齐班长和贺二虎重新燃起篝火,然后举着火把搜查了一遍,没有发现新情况,齐班长就快速返回到洞口处,贺二虎怕还有暗藏的支洞与外面相通,便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这时,柯山和张排长进到洞内。“那两声枪响没惊动土匪吧?”贺二虎担心地问道。“外面那声枪响和号角声惊动你了吗?”柯山笑着反问道。“什么时候?”贺二虎一愣,“咱们被土匪发现了?是我妹子?”“还不能确定。”柯山不无忧虑地说道。这时,一名战士跑了进来,急促地低声喊道:“排长,有情况!”三人急忙向外走去,拐过那个弯,隐约听到号角声,越往外走,声音渐大。柯山趴到洞口工事上,顺着齐班长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有十余支火把从牛牯寨朝不同的方向散开、移动,其中有一支向这里靠近。张排长观察后,将望远镜递给柯山,说道:“应该是派出来查岗的,八成是演戏,否则早就鸣枪示警了。难道贺妹子没去那里通风报信?”“但愿如此。”柯山举起望远镜一边观察着,一边似是自言自语道,“不太像是演习,在一般情况下,应该预先设置秘密观察点,以适时观察各作战单位的应急反应情况。否则,咱们的行动早就被发现了。”“嗯,对!”张排长表示认可,侧头对齐班长和另一名战士说道,“你们现在分别去支援小李和小王,若出现情况,先行阻击。可以自行决定撤离时机。”“是。”两人悄然潜入夜幕之中。贺二虎早已按耐不住,低声问道:“柯干事,你刚才说外面有枪声,是不是妹子她……”柯山一摆手,打断他的话,“不要瞎想。他们没有理由向她开枪。”话虽这么说,但他还是下意识地将那声枪响与贺妹子联系在了一起。柯山的猜测并没有错。当时,贺妹子果真没有下到崖底便又攀爬上来,绕过那两名负责警戒的战士,向牛牯寨而去。向老爹曾给她说过,龙汉章一直在派人暗中监视吴刚,因此她小心翼翼地躲过监视者,悄然从后窗翻进吴刚的屋内,却发现空无一人。吴刚此时正在龙汉章那里。原来,下午他们接到张平、周兴方面的通报,称有逃回的手枪队队员报告,在执行任务的途中,遭遇大股共军的伏击。龙汉章连忙派出人员四处查探。到夜里,有部分人员陆续返回,带回来说法不一的情报,但总体情况已经令吴刚和龙汉章有所警觉,并开始商讨应对方案。由于已近凌晨,且有部分派出人员还没有回来,因此他们决定先休息,等天亮后再做打算和部署。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有些派出人员已经被我军抓获,再也回不来了。吴刚回到屋中,一眼就看到贺妹子,疑虑地问道:“你怎么来了?”贺妹子吐掉嘴中含着的漱口水,可是药力依然让她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吴刚立即意识到有问题,一把抓住她的双臂说道:“我问话,你点头或摇头就行。”贺妹子使劲地点了点头。“你不应该今天来却来了,是不是有什么紧急情况才来找我?”贺妹子点点头,紧接着又摇摇头。“是不是龙云飞发现你了才来找我?”吴刚继续问道。贺妹子点点头,紧接着又摇摇头。“是不是向老爹出事了才来找我?”贺妹子点点头,紧接着又摇摇头。吴刚完全被搞糊涂了。其实,贺妹子点头的意思是“你说对了”,而紧接着摇头是表示“但我不是为此而来的”。贺妹子见吴刚根本没有明白,便着急地甩开他的手,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同时用手比划起来,意思是:你跟我走,不要出声,要偷偷离开这里。“你让我跟你走?”贺妹子点点头。“是不是这里很危险?”贺妹子使劲地点点头。吴刚立即意识到了什么,伸手从腰间抽出手枪就要向外走,贺妹子连忙张开双臂拦在前面。“闪开!”吴刚用力推开贺妹子,可是她又扑上来紧紧抱住他的腿,死死不肯放手。就在两人纠缠僵持之际,门被猛然推开,来人见状大吃一惊,抬手就是一枪,贺妹子应声倒地,可是双手依然没有松开。进来的人身着国民党军服,上校军衔,个不高,身体略微发福,左脸从嘴角到鬓角斜着一道伤疤,透着一股野性中的彪悍,然而,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却又衬出些许儒将之风。此人正是龙汉章,他之所以此时赶到,正是因为得到监视人员的报告,称有人潜入了吴刚的住处。“吴特派员,这是怎么回事?”龙汉章心怀疑虑地打量着吴刚和地上的贺妹子。“龙团长果然身手敏捷。”吴刚低头看着贺妹子,强压下怒火,叹了口气,才缓缓抬起头淡淡地说道,“她是我的一名情报人员。”“可是,我看到她竟然……所以就……”龙汉章遗憾地说道,眼角却透出一丝得意之色。“算了,事已至此,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吴刚不仅是遗憾,甚至颇具伤感,因此语气中带着些许不满,旋即又说道,“走,快到你的作战室,可能有情况。”两人来到作战室,一名被派出去打探情况的匪兵刚刚回来,继而他们综合之前的情报再次进行了评估。“龙团长,”吴刚从地图上抬起头,面色冷峻,“近几天来,陈子贤失踪、周兴之女脱逃、潘巧妹遇伏,而且张玉琳态度不明,龙云飞断了联系,向老爹恐怕也已遭不测,加上情报显示共军有大规模调动兵力的迹象,我认为局势已经相当严峻了。”他顿了顿,语气诚恳地接着说道,“咱们一定要精诚团结,救党国于危难之中,同时也是自救啊。”龙汉章认真地点了点头,干脆地说道:“吴特派员有什么高见?”“我认为应该马上检查防务情况,及时发现疏漏之隐患,并避免官兵出现懈怠之心理。同时,通知张平周兴部、张玉琳部加强戒备,并继续派人与龙云飞部取得联系。至于具体的军事部署,当然要由老兄你来筹谋了。”“好!”龙汉章猛一拍桌子,“来人!”三十七、对峙悍匪牛牯寨方向来的那支火把越来越近,似乎是朝1号洞去的。“准备战斗!”柯山侧头低声命令道,猛然看到贺二虎将洞内敌人的武器弹药都搬到了洞口,便故意一瞪眼说道,“二虎,你不想活了那也别连累大家呀。”“怎么了?”贺二虎疑惑地看着他。“还怎么了!这要是一个飞子钻进来,引起连环爆炸,咱们不就都成腊肉了?你以前成天扛枪钻山洞,连这个都不明白?”贺二虎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我以前哪见过这么多弹药呀。”说完,又一趟一趟地往回搬。柯山这才注意到,这些武器弹药居然有一个加强排的基准量,除了长短枪外,还有一挺捷克式轻机枪,此时正架在张排长的胸前。随后,柯山、贺二虎和那名留下的战士也都各持武器,趴在工事后面警惕地观察着洞外的情况。就在这时,1号洞方向传来喊声:“口令!”火把的方向回道:“精诚!常连长吗?”“团结!是我,山下怎么回事,怎么响了一枪?”“不知道,可能是走火吧。”“那你来干什么?”“奉龙团长指令,前来检查防务情况。”很快,那人来到1号洞并钻了进去。柯山紧张地观察着,暗暗祈祷那人的检查能够到此为止。突然,1号洞方向又传来喊声:“2号洞,2号洞,有人要过去了。2号洞,听到没有?”是那个常连长的声音,“听到了!”那名战士连忙答道。“什么‘听到了’,你睡迷糊了吧!叫你们排长来搭话。”紧接着,常连长的声音出现了慌乱,“你是谁?孔排长回话!”随即一片沉寂。“3号洞!”常连长的声音再次传来。“收到!”3号洞方向回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