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派,赵高翻身派。胡亥巡游的过程,就是这个新派系萌芽的过程。此派以赵高为当家,麾下聚集了一票从贫贱变富贵的官员,所以叫翻身派。具体的,很抱歉,他们实在不够格青史留名,只能这么统称。“翻身派”比起“资格派”自然嫩得多,但发展势头迅猛,大有后来者居上的苗头。现在貌似弱势,可不要忽略了,它背后有个大靠山——胡亥。第三派,骑墙中立派。这些人的来源比较杂,有之前归属于蒙派的小角色,有被李斯派排除,又不屑于加入赵高派的闲散人员。总之,他们抱着明哲保身的原则,保持中立两边观望,遇到事情能不开口他们绝对不多说一个字。有事指望谁也千万不要指望他们。骑墙中立派请先站远点。李斯资格派和赵高翻身派,这两派从最开始就注定日后水火不容。可以说,翻身派才冒头就遭到资格派的打压。胡亥巡游几个月,沿途赵当家可谓风光了一把,但是他杀人也已经引起了朝野上下的不满。李斯资格派自然看不得有人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大肆培植势力。巡游途中他们日夜给胡亥上疏表示反对。可是胡亥大靠山已经吃了秤砣铁了心,面对大臣们的群起反对,他开始只是笑笑安抚,渐渐的不耐烦了,就把皇帝的脸面一沉。大臣们捏捏鼻子没有办法,但是和赵高的梁子算是结下了。现在,刚回到咸阳,胡亥龙椅还没坐热,赵高派就联合出击把矛头指向了蒙氏。这个时候,满朝大臣们都不吭一声,原因很简单:想灭蒙氏的,除了赵当家还有个李老大。原因前面已经说过,蒙恬是李斯丞相位置最可怕的竞争对手。虽然蒙氏兄弟已经下狱,但万一哪天他们死灰复燃怎么办?那么就对不起了,真正能让人放心的只有死人。赵高派集体弹劾要求处死蒙氏,李斯派乐见其成,骑墙派们自然三缄其口在旁观望。这才有了前面子婴孤身一人跳出来大喊反对。子婴反对的理由是充分的。作为嬴政的弟弟,胡亥的叔叔,他的话就算又长又臭,众人还是得耐着性子先听他说完。他扯完一大堆引经据典的史料论据后,终于咂出结论,他说:“蒙氏兄弟是国家根基重臣,皇帝想动他们坚决不行。”这话很有胆色,但比起下面的就算不得什么。子婴立刻又说:“草率的人不可以治国,自以为是的人不可以辅助君王。胡亥!如果你杀掉忠良重臣而起用没有品行的人,大臣们生间隙,将士们无心抗敌,这样国家就完了!”这简直是重磅炸弹!恐吓皇帝的同时还讽刺赵当家。而且说的还都是大实话,朝野官员们都被这话震惊了。子婴如此胆色,他到底算哪一派?这个问题我也想过。从他说的话就看得出来,他绝非李斯派、赵高派中的任何一派。细想之下,我觉得也不能把他划在骑墙中立派里,这一派最明显标志就是“明哲保身三缄其口”。很显然,子婴不是。如果非要划分的话,他应该算作另外一个流派“子婴独孤派”。全派就他一个,是掌门也是弟子。回到前面子婴身世谜团,子婴有胆子这样说话,而胡亥竟然容忍得了。也更加佐证了子婴的身份应该是嬴政的弟弟。此言一出,赵高的脸色可以想象,李斯的脸色倒是不改。所以在胡亥听了重话看向李老大的时候,看到的只是沉默。很多时候沉默的意思就是默认,李斯绝对同意除去蒙氏。胡亥驳回子婴的反对,这已经够给面子的了。子婴为阻止大秦帝国的覆灭做了他该做能做的事,尽管后来事实告诉我们这一切都于事无补,但子婴的勇气也足以让他青史留名,为后人所铭记。而赵高,从他手掌大权开始,这是第一次有人敢指着鼻子讥讽他。赵高忍了这口气,没有办法,靠山胡亥都能忍了,他还有什么话说。可令赵高万万想不到的是,这位子婴掌门现在敢讽刺他,日后就敢送他归西。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朝议结果:除去蒙氏铁板钉钉。至于先杀哪个,胡亥决定先拿蒙毅开刀。这是有原因的,蒙恬任用外事领军在外,这是位带兵的主,虽已下狱但军中威望还在,动他是有危险性的。而蒙毅主内事,受嬴政宠信,是个耍嘴皮子的京官,相对之下蒙毅这颗柿子更好捏。胡亥派遣御史曲宫带了圣旨去代(地名)找蒙毅。曲宫开门见山,见到蒙毅就问:“当年先皇要立陛下为太子,是你坚决反对,有这个话吧?”这话在嬴政死去不久,蒙毅拜完神刚回来后就曾经说过,现在旧话重提蒙毅就知道要坏事。他想了想,回答说:“没有这个话。我这么多年跟随先皇,一直到先皇仙逝都很得宠信,可见我是知晓圣意的。我不会阻挠先皇立储的意愿。再者,据我看先皇想立陛下的心意是早就有的,从当年先皇巡游诸多皇子只有陛下一人能跟随身边就可以看得出。陛下的才华在那时候就得到先皇的赏识,我怎么可能欲加干涉呢。”说这话的时候蒙毅低着头。不错,他是知晓圣意的,跟在嬴政身边这么多年,甚得荣宠,嬴政的心思他能猜到七八。但这番话说的不但违心,甚至还有些无耻——他在拍胡亥的马屁。嬴政心里最想立的是公子扶苏,这个我们都知道,蒙毅当然更知道。人身处绝境时,为求生存难免会做出些有悖德行良心的事。现在蒙毅就身处绝境,但只是这么说说,这一点上我对他抱以同情,却不忍心责备他什么。想来,这番违心话如果被胡亥听到或许会有用吧,可蒙毅忽略了他不再有直达天庭的机会,他面对的只是带着“杀无赦”密旨的御史曲宫。曲宫看了看低着头的蒙毅,暗自叹息一声,说:“好了,你不必说了。我只负责传旨,大人说得再多也没有用。陛下有旨,丞相大人认为你不忠,其罪祸连家族。但陛下念你多年功劳不忍心株连蒙氏,现命你自尽,你就安心去吧。”蒙毅似乎早料到这样的结局,他虽然被囚禁在代,但朝中消息还是知道些的。胡亥巡游大肆问罪沿途郡县官员,还有那深埋心中关于沙丘的疑虑,种种信息都让他知道自己此劫难逃。除了自己的处境,蒙毅还忧心他的哥哥蒙恬。蒙恬虽也被囚禁,但他和自己不一样。领军三十万戍边,在军中威望很高。蒙毅自知大势已去,但蒙恬还是有能力做些什么的。且胡亥的旨意里有这么一句“不忍祸连蒙氏,赐你自尽”,这话什么意思?很明显,这是胡亥诱使蒙毅乖乖交出脑袋的饵。细想下,这句话似乎可以理解成“蒙毅只要你死了,我就可以不追究蒙恬的罪过”。旨意中的另一句也颇耐人寻味,“丞相认为你不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无疑,胡亥传出这道旨意时是心虚的,诱骗不说还推卸责任。即便是杀人,他也怕背上谋杀重臣的恶名,在旨意中假借了丞相李斯的口。而李斯也对得起这恶名,他当之无愧。此刻的蒙毅真是心潮起伏,他沉思良久终于对曲宫说:“说这些不是我怕死!只是我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会有辱先皇的名声,请大人将我的话告诉陛下,让我死在应有的罪名上吧!”其实蒙毅不知道,中国历史上最可怕的罪责,让人浑身长满嘴也说不清的罪责就是个“莫须有”,皇帝想除去你的心已定,说什么都是枉然。传旨问话只是幌子,曲宫的怀里还揣着另一道真正的旨意——胡亥的杀意。曲宫打断了蒙毅的申述,让他永远闭上了嘴。“莫须有”杀了蒙毅,消息传到咸阳宫胡亥很高兴,他立刻又派出使者前往阳周(地名),也给蒙恬带去另一道圣旨。传旨使者也很直接地对蒙恬说:“将军的罪过太多,而您的弟弟蒙毅也犯有重罪,依大秦法律要牵扯到你。”这话和前面对蒙毅说的相互呼应,蒙毅已死却谎称犯重罪。蒙恬听后傲然冷笑道:“我蒙家为大秦效忠三代。我如今即便身陷囹圄,但还有足够能力叛乱。我为什么不这么做,是不想辱没了我蒙家世代忠良的名声,背弃祖训,且我深受先皇恩宠不能不报。陛下想要我的头,可以,但有几句话,请你带给陛下!”“我知道蒙氏将亡,定是有乱臣贼子进谗言欺瞒君主。请将这话转达给陛下,蒙恬愿意用性命死谏,只求陛下能改正振作安抚百姓光耀大秦,这样我即便死也是值得!”传旨的这位使者,是否还是曲宫不得而知。蒙恬的话让他动容,看着为大秦耗费一生的将军白发苍苍,他能说的只有一句:“我只是个传旨的小官,不敢将将军的话禀报给皇帝。”使者的话是暗含痛惜与无奈的。我知道你说的是肺腑忠言,但无奈你不死,我无法复命。比起你的命,我的命更重要。使者说完这话就不再说了,他交给蒙恬一颗毒药。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有用,而且说什么都是白说。接过毒药,蒙恬沉重叹息:“我到底犯了什么罪?没有错就要被处死吗?”其实,蒙恬你犯罪了,罪名和蒙毅何其相似。一个是莫须有,一个是欲加之。蒙恬吞下了毒药,最后他留下了一句颇耐人寻味的遗言。“我的罪过就是修筑万里长城,从临洮到辽东一万余里,我错就错在挖断地脉,触怒了天地。”这句话很有意思,表面上看是这位蒙将军迷信,自觉杀了太多人打了太多仗,免不了动了人家祖坟损了阴德。实则是句赤裸裸的讽刺,蒙恬知道他的罪名,只是三个字“欲加之”。读历史有三重境界,第一境界不分好坏,无法用好人坏人这两个定义去定性某个历史人物;第二境界不分对错,对于史实,无论对错都起到推动历史车轮前进的作用;第三境界不分真假,真作假来假亦真,此为终极王道所成。以此纵观蒙恬一生,公允地说褒贬功过参半。作为一代名将他辅助嬴政统一六国有功,大秦帝国建立后又戍边多年,修筑万里长城抵御外族侵略。然此举耗费太多人力物力,空虚国库激起民怨。蒙恬有能力反而不反,归结来说原因有两条。一是蒙家世代公卿忠良的包袱,二就是扶苏已死,蒙恬想反缺少大义名分。现代人差个几岁就会有代沟。蒙恬生活的年代离我们有两千多年,这条代沟那是相当深。很多事情现在人觉得无所谓,但对古人就是重于性命的信条,命可以没有,这些信条不可以违背。蒙恬自己说的,他要用死规劝胡亥,用以保住他蒙氏三代忠良的名声和嬴政死后的声誉。这就是生活在那个年代蒙恬的人生信条——知遇之恩、忠义祖训。中国是礼仪之邦,这个先决条件下做什么都要名正言顺。说到这里有人或许要说,谋反就谋反吧,要好名声干什么?这话错了,古人就特别好这口,即将在大秦国土上烧得如火如荼的农民起义,连农民都知道要借助公子扶苏、各国后裔的大义名头。这一点,蒙恬又怎么能不知道。由此两条,蒙恬死得虽冤,却有因。对于蒙恬,能说的只有这么多。他是冤死忠臣,只是这里的忠,是忠君,而非忠国。蒙恬蒙毅被杀,胡亥、赵高、李斯此三人都放下心中大石。后顾之忧既去,大家的主要精力自然放在派系权力之争上。先前说过在巡游途中,赵高和胡亥就制订了一系列排除异己的计划,巡游是试运营,效果很好。现在开始投放市场。第四章 苛政猛虎不知道多久前,胡亥就在担心一件事。怕兄弟们哪天一高兴也学他的样子,篡个位玩玩。现在时机已到,当然要永绝后患。在胡亥的授意下,赵当家将排除异己的重点放在了皇室内部。嬴政有二十多个儿子,胡亥最小,扶苏老大。我们粗略算下,这些儿子中不乏有能力超群颇有威望的,当然这些人就是胡亥所最先忌惮的。有胡亥后台撑腰,赵高派详细拟定了一长串名单,人员从以上所说重点对象抓起。从皇族内室开刀即便有强硬靠山也要巧立名目,赵当家的结合自身专长,用修改法律的名目搜集这些皇子的罪证。罪证这种东西,只要有心找总是会有的,即便真的没有造也得给你造出几条。就这样赵当家很快搜查出大臣和皇子们的罪证交给胡亥过目,胡亥大手一挥说:一切有劳郎中令去办。史书记载这次共杀死皇子十二人,公主十人。头一批,六名皇子罪证确凿,在咸阳街市斩首。皇子将闾兄弟三人被囚禁在内宫问审。前面在杀头后面在审问,两者同时进行。期间胡亥派使者去传旨说:你们不尽孝道,又想谋反,应该处死。将闾失声痛哭大喊说:“冤枉啊!怎么能说我有反心。请使者去问清楚陛下,让我们死得其罪。”这话何其眼熟,其实胡亥会的就这么几招,但是管用啊,没办法。这个倒霉的使者,是不是前次给蒙毅传旨的不知道,却说了句很相似的话,他说:“很抱歉,我只是个小官,没有资格发言,只能奉命行事,请殿下们上路吧。”将闾仰天高呼,接连大喊了几次:“天啊!我冤枉!”喊完,兄弟三个抱头痛哭,就拔剑自刎了。自刎总算是全尸,其实将闾兄弟三人已经够幸运的了。前面死的六位可是在咸阳市中杀头的。这种死法叫“戮”,具体实行是有程序的。皇子们先要当众挨板子,打的时候全城老百姓都被叫来看,板子打完再来一刀,掉了脑袋这才能去死。这六位可都是嬴政嫡亲的儿子啊,死就死吧,还得先受一顿侮辱才让死,真够狠的。至于那十二位公主,就更惨了。她们的死法叫“碟”,就是用分裂肢体的方法把人活活折腾死。可怜这些金枝玉叶们从小被养在深宫,很多公主听到这个死法就当场被吓晕吓死。没办法,晕就晕吧,就算真死了也得来完这一套才算完。负责监督行刑的是赵当家,他大概也觉得太惨,行刑地点改在了深宫。届时鲜血染红了秦宫内殿,公主们的惨叫响彻殿宇,其声其景惨绝人寰。杀皇子或许还有理由,是怕他们造反和胡亥抢皇位,连公主都杀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吧。对此,史学家们有个颇有意思的争论。部分人以此为据,提出赵高覆灭秦帝国是为了报亡国之仇。赵高的先祖是赵国派遣来秦国的质子,按血统说赵高是赵国皇族。有句大家耳熟能详的话“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话最早是商鞅说的,其原意是指“太子”。封建王朝治法目的都极其相似,不外乎为了维护封建政权皇权,而宗室就是皇权的根本。商鞅话说得漂亮,但还有下句:太子是储君,不能受刑,就由太子的师傅代领吧。好一招李代桃僵!从中可见即便是严申法令,始创“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秦朝,王子就是王子,就是犯了过错也不能随便受刑。而宫廷血案的主要负责人赵高,竟选用了“碟”和“戮”这两种酷刑来虐杀皇室贵胄。这太不合理法,也就难怪史学家们在争论赵高到底是不是为了给赵国复仇。与复仇论相对的是积怨论。这部分人觉得是赵高在秦宫中待了二十多年,长久做小伏的积怨太深所致。做奴才的对那些手掌生杀荣辱大权的主子们无疑是恐惧的,但这种恐惧的前提是奴才没有能力去反抗主子。一旦有一日,奴才们得到机会能将主子踩在脚下,经年怨气爆发起来那就是火山。前面说过,赵高是绝对的小人,但他比之一般庸碌小人又多了几个特点,一是有文化,二是心狠,三是手辣,如此极品小人一朝得势,可想而知倒霉的人就多了。可以大胆地说,看着皇子公主们以最屈辱丑陋的方式死去,赵高心中绝对暗爽!皇子公主们死后,皇帝的军队又冲进他们的府邸,将财务田产充公,这下牵连的就多了,亲戚、朋友、相关的人、不相关的,不计其数。家眷仆役也就算了,可怜秦宫那些内侍小官,平时也就管些教化文史、宫廷祭礼等杂事,赵当家要立威要暗爽,又不够量向资格派要员们开刀,那么就只有委屈你们了。这一大票人或被杀头,或受刑流放,喊冤诟骂声充斥咸阳。场面闹这么大,官员们受不了了。“资格派”、“骑墙派”联合起来纷纷向皇帝上疏,胡亥冷冷丢下一句话说:你们再唆就陪着一起死吧。大臣们一下子又哑巴了。死亡的恐怖像病毒一样迅速蔓延。咸阳街市天天都有问斩的皇子官员。百姓们不敢出门。本来就是啊,当街杀头,杀的还都是皇子当官的,开始或许觉得新鲜,可看多了一批批来问斩的皇子官员们人们就开始发抖。朝中大臣们也从开始的愤怒惊恐到现在的噤若寒蝉,他们紧紧闭上嘴巴唯恐祸及自身,为保住性命禄位而屈从讨好。百姓震恐,官员唯诺,咸阳城血洗菜市口,内宫中血溅殿宇,宫内宫外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总之这是段地狱般可怕的日子。嬴政的二十多个儿子到现在已被杀一半,剩下的都吓得半死。有一位公子高,怕得要死就想逃跑,又怕祸连家小满门抄斩,实在没办法就上疏对胡亥说:“先皇在世的时候对我很好。先皇辞世,我没能陪同去死,这是我为人子的不孝。现在我想随先皇去死,恳求将我埋在骊山脚下。望陛下可怜我,答应让我去死。”这实在太荒诞了!人都是怕死的,而胡亥的暴政竟可怕到让人宁愿选择去死。胡亥接到公子高的上奏,其反应让人心寒——他居然非常高兴!并当即叫来赵当家一同分享这喜悦,他得意洋洋地将自己兄弟求死的奏书给赵高看,并说:“看,这可以说是窘急无奈了吧?”赵当家看过也颇觉欣慰,立刻拍马屁道:“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大臣皇子们个个怕得要死,怎么可能图谋造反。恭喜陛下,现在您的皇位真是稳如泰山了。”此对君臣再度相视而笑,胡亥立即批准了公子高的请求,并很大方地赐他十万钱安葬。“宫廷血案”到此可谓告一段落。十二位公主不说,我们来看皇子们。斩首六位,将闾三兄弟自刎,再加一个公子高自动请死,不多不少正好杀满了十位皇子。而受难名单中并没有子婴。前面我们说了,子婴的身份只能选第二种可能,即嬴政的弟弟。下此断言时,我留了个白,现在时机已到可以道白。第三种可能性,即子婴是胡亥的哥哥,绝对不可能,其原因相信大家都看明白了。不错,子婴不可能是胡亥的哥哥,如果是,他前面有过顶撞胡亥讽刺赵高的不良记录,在宫廷血案中,绝不会还有命在!“宫廷血案”场面如此之大,赵当家嚣张跋扈杀人如麻,官员百姓人人自危怨声载道,可能有人要问,都这样了怎么李斯老大都不跳出来说句话,难道他死了啊?不错,李斯确实还没死,只不过也快被吓死了。若说他赵高杀皇子公主、杀内侍小官,关你位高权重的李老大什么事?其实这里头是大有关联的。李斯作为秦相,他见证了大秦帝国的建立,及其由盛至衰的全过程。别的不谈,李斯在这个过程中,写过两篇传世之作,这两篇为史记一字不落记载在案,其中一篇就是《谏逐客书》,这锦绣文章概括起来就一句话“英雄不问出处”,此处我们不多着笔墨,嬴政看完文章后对李斯越发宠信。自此一直到沙丘之谋的前两年,都是李斯权禄生涯的顶点说是权倾朝野一点都不为过。历来地方官僚机构都与行政机构息息相关,所谓朝中有人好做官。靠着裙带关系,李斯的大儿子李由官至三川郡守,官职相当于现在的部长省长。高官们向来用联姻来巩固自己的地位,以当时李斯的权势富贵,朝中官员根本没人能和他攀上亲家,那么就只剩皇家。李斯的儿子们娶的都是秦国公主,女儿们嫁的都是秦国的皇族子弟。这一来李家不但权倾朝野,且是皇亲国戚,于权贵浪尖又拔高半筹。李斯到底有几个儿子几个女儿?考证结果儿子至少两个,长子李由,次子无名氏。女儿不知其数。现在大家明白了吧,赵高得到胡亥授意大肆虐杀皇子公主,也就是很有可能会杀到李斯的女婿儿媳,他李斯怎能不心惊胆战。只怕这些日子连觉都睡不着,日夜忙着打点朝中关系,给儿子女儿们耳提面命,切不可犯在赵当家手上。当老大的混成这样,真是比孙子还惨。血案初始,赵当家肯定是拿势弱的、牵连少的皇子公主们开刀,以求试探。李斯为人老练,宦海浮沉多年,自然闻到点味就晓得要刮什么风。可以说,那时候李斯派就已经给皇帝上谏疏,无奈胡亥主意已定,冷冷道:谁说句“不是”就是诽谤!这话重了,请注意,那时候的“诽谤”可不是现在说的这个“诽谤”。现在,哪个胡说八道,有人气不过可以吼一声:小心我告你诽谤。这话多少有些阿Q精神,告成也就罚点款,严重的蹲几天看守所。可秦朝的诽谤就可怕了,当年嬴政就是用诽谤的罪名去追查卷款私逃的侯生卢生等人,从而搞出了个坑儒事件,可见胡亥说的这个诽谤是要掉脑袋的。得!这下谁都不敢说什么了,包括李老大也得闭嘴。这是一方面,后来杀的人多了,场面搞得有些大了,最重要的是已经危及到李斯的儿子女儿、女婿儿媳、李家万年的富贵,李斯又忍不住了。好在这时候赵当家微微一笑,拉着李斯说了几句体己话。那意思大概就是说:丞相大人请放心,我赵某人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冒犯您啊。我这么做也有苦衷,那都是皇帝的意思。大家同坐一条船,凭我赵高小人哪能胜任陛下重托,一切还请丞相大人多多协助!此外,若不小心有得罪丞相大人的地方,还望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千万担待。多日来的惊恐,得到赵高的许诺和恭维,李斯总算稍稍安心。毕竟只要不影响到资格派的利益,一切都是有商量余地的。且赵高做得也很有分寸,被牵连杀头下狱的大多是朝中内侍小官吏,资格派大员们他可一个都没敢动。皇子十人,公主十二人,小官吏无数,被牵连者若干,清点人头数,宫廷血案终于结案。内宫台阶、咸阳街市每日冲刷才能洗去血腥味。血腥味可以洗去,只是赵高的手段,胡亥的暴政已经深深烙印在朝中官员以及百姓们的心中。现在的大秦普遍出现“谈胡闻高”色变的地步。胡亥、赵高君臣二人坐看成果,都非常满意。经此血案,赵高翻身派的势力又再扩大。其势已发展到能与李斯资格派分庭抗礼的程度。早在灭蒙氏前,初登皇位的胡亥就急不可耐地对“身为一代帝王最高人生梦想”的主题与赵高展开过讨论。当时两人是这么说的。胡亥先发言:人生若白驹过隙,太快了。帝王坐拥江山当然要尽情享乐。朕一边享乐,一边使国家安宁、百姓欢欣、江山永固,你觉得怎么样?赵高赞叹:精辟啊!接着提醒道:只是……沙丘的事情还没办完,现在就享受恐怕有点不妥。诸公子大臣蒙氏兄弟……按胡亥本意早就该及时行乐。好在赵当家本着一贯干吏的做派,坚决要先干活后享受。而现在活都干完了,总该玩了吧。此刻旧话重提,君臣达成共识,分工明确得很。胡亥指派赵当家继续扫尾,而自己就投入了为期两年半的享乐生涯。赵高于刑罚书法方面是能手,于治国就差得远。得到胡亥指派,他所做的只是沿用嬴政时期的治国大方略,派遣王离戍边,内事依旧交给李斯与冯去疾等人去操办。这些不谈再来看胡亥。内事外事都有人代劳,他个当皇帝的总不能闲着吧。于是胡亥下达政令,召集了五万身强力壮的兵丁守卫咸阳。请注意,此处说“守卫”只是表面文章,实际这五万从民间征集来的壮劳力主要负责的是胡亥的日常娱乐项目。帝王的娱乐自古以来就名目繁多。归纳了下,总脱不出声色犬马四字,胡亥亦然。五万人从今天起不用耕田缴税了,他们集体学习射箭,同时负责饲养犬马、各种禽兽供皇帝娱乐。这里说得容易,可细想下,五万人是什么概念?五万人集体去养犬养马养禽兽又是什么概念?具体地又养了多少犬马禽兽,再是什么概念?想想就觉得头昏。很快问题就来了,五万人要吃饭,禽兽们也要吃食,很快咸阳城的粮食都不够用了。胡亥一听这还得了!都城的粮食不够用,那自然要从地方运过来。上头一纸命令下去下面的人就忙死。古代运粮食和现在不同。那时候交通不发达,没有火车这种既廉价装载量又大的运输工具。那时候是靠人工赶着牛车马车,或者更直接搬运扛推着粮食往目的地进发。运粮食的人也要吃啊,这就出现运一千斤粮食,路上要吃掉八百斤的损耗。对此胡亥想了想,得了个绝妙主意:运粮食的人自带干粮,咸阳城四百里内都不准吃运的粮食。当年四月,胡亥又下达命令,继续修建阿房宫。为什么说继续修建。前面说了,嬴政延迟下葬的原因是到他死陵墓还没有修好。为了赶工当时就把修建阿房宫的工匠们调去修陵墓。后来就是胡亥上台,巡游事件、诛灭蒙氏、宫廷血案一堆事忙得头昏,现在终于清闲下来,胡亥就又想起这档子事。嬴政在世时有三大工程,一是陵墓;二是驰道,也就是御用高速公路;三就是阿房宫。古人有父死,子三年不改其行的规矩。胡亥在秉承先人遗愿上做得相当彻底。对此胡亥还有充分的理由。先帝嫌咸阳宫殿小所以营建阿房宫,可惜还没有建成就归西,工程只得烂尾。现在诸事已毕,有闲有钱有人有力,再不修那就是说先帝办事有失误。说起花钱,这当儿子的能让老子死了还从棺材里跳出来大喊一句:你个败家子!大笔一挥,未完成的两大工程继续修。征用五万人去养禽兽比起这两大工程可谓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修嬴政陵墓,耗费人工十万,这十万是实数不夸张,且都是有去无回,一次消耗品不可重复利用。不要忘记,胡亥怕泄露皇陵宝藏,将工匠们活埋在通道内。好,再来算。重新修筑阿房宫,又大量征用民工。这个我们大致估算下,阿房宫有多大?这么说吧,这是个庞大的宫殿群,古代帝王的宫殿是总称,大致分成前殿后殿。前殿是办公场所,后殿是私人住宅。而这个办公场所又细分为朝会接见大臣的主殿和种种用途的副殿。这个我们通常意义上说的阿房宫,就是前殿中的主殿。就这样一座在整个宫殿群中,只占一角的主殿,项羽杀入咸阳放把火竟烧了一个月。各位想想,整个阿房宫建筑项目有多大?要费多少人工?很抱歉,我算不出来。到此,就能算的,我们来给胡亥算本账。账目如下:秦朝重农,这一国策从商鞅变法起始。秦三代国君沿用此策遂兼并六国创立了中国第一个封建王朝大秦。大秦最主要的财政收入就是田赋和户税。大秦兵马横扫天下所向披靡时,国家甚至很严苛地制定了控制农具耕牛的法律。这于秦统一是最大助力,但在此时胡亥统治的大秦就要了人命。要收田赋首先就要有人耕田。现在的问题是根本没有人耕田了。那么人呢?都在忙着给胡亥养禽兽、建宫殿、修高速公路、守长城。好,再来说秦朝的另一大主要财政收入“户税”。户税的制定初衷就是为了辅助田赋,政府按户收赋税上缴国库。可是每户的壮劳力都被抓去服徭役了,田赋户税可都是照常要缴的啊。怎么办?人民只好逃跑。这样不但户税收不了,又牵涉到一个人口流动的问题。流动人口多了社会犯罪率就必然升高。这个不用怕,赵当家别的本事没有,就挂了两个专家名衔,其一就是法律专家。百姓逃跑,赵高对此只说了一句话:杀无赦。综合上面所说,当时就形成这么一个恶性循环,田没人耕,人民缴不上税要被治罪,逃跑被抓也要治罪,越缴不上税刑罚越重,逃跑的人越多刑罚越重,总之一句话,老百姓横也是死、竖也是死。这就是胡亥自己玩出的一本烂账。对此,有史可考。咸阳街市每天都有人结伴去受刑,死刑肉刑不一而足。被斩杀的尸体堆积在咸阳市中来不及掩埋。朝中官员们为求自保,大肆捕杀百姓,杀人越多的官越大。简单概括:兵役没完没了,劳役没完没了,赋税没完没了,法律严酷恐怖色彩没完没了,当然,民怨更是没完没了。人民的要求向来不高,穿不求绫罗绸缎,吃不求山珍海味,给他们粗布衣茶饭饱就很满足。可现在的情况完全不是这么回事。看历史,看历朝历代的灭亡,起因无非都是农民起义。为什么起义的总是农民?农民就这么爱玩起义?一句话:没有一个朝代是在人民吃得饱饭的情况下灭亡的。第五章 “反他娘的”胡亥纵情声色犬马声的同时,在距离咸阳宫万里之遥的某地。一场暴雨给病入膏肓的秦帝国下了记猛药。当年七月,九百名穷苦农民被发往北京戍边,走到河南的时候天降暴雨,冲毁道路。这一票准士兵被迫原地待命,待暴雨停止重新上路。这一耽搁就是好多天,可倒霉的雨不但不停还越下越大。众人都开始着急了。话说,急什么呢?等雨停了修好路再走就是了,晚个几天有什么关系。这话对,可放在当时就不行。秦帝国出了名的治法严苛。那时候耽误到达期限,按律要杀头。晚个几天就意味着没命。大雨继续在下着,算算时间就是现在雨停也来不及赶到北京。一天夜晚,有两个人在暴风雨中私下商量。一个说:“怎么办,这次我们死定了。”另一个沉默良久,说:“都是死,不如反他娘的,搏一搏!”前者惊恐:“你是说造反!这能行吗?”后者咬牙:“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有什么不行!”外头的闪电恰时给这二位打了个特写。这二位一名陈胜,河南源河东人,一名吴广,河南太康。二人算是同乡,阶级出身都是农民。特别是陈胜,这位连自己的田都没有属于雇佣农民工。有一回他在田边休息的时候,忽然感慨两句名言。陈胜说:苟富贵无相忘。别人讥讽他说:你穷成这样连田都没有,还富贵。陈胜轻蔑地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这两句陈佃农说的名言为后世耳熟能详,也不用多解释。他二人的勇气以及当晚的对白被记入史册,自此为后世千千万万的农民兄弟树立了造反有理,造反无罪的楷模。而那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也成为秦后历朝造反者最经典的台词。陈胜吴广,无论你们造反的结果如何,你们已经被历史为后世人民所铭记!造反主题有了,具体计划到目前还是一片空白。更为麻烦的是,当晚说得好,次日吴广就开始后悔。陈胜的话初听是有道理,可细想心里难免忐忑。造反这样的工作可不是谁都能干的,成功率低,投资风险大,回报遥遥无期,搞不好还要掉脑袋。最重要的是,那时还没有人身保险一说。成则荣华富贵,败则抄家灭族。这一局赌注太大,吴广犹豫中就找来陈胜商量。两个人一合计,果真想出个好办法来——上大泽乡东门大街的巷尾,看到没?那里坐着个老先生——占一卦问吉凶吧。又绕到这招上了。占卜看相,命定吉凶,准不准,不知道。可这招流行啊,从古到今,从帝王到士大夫再到农民兄弟都好这口,还真是招不怕老管用就行。话虽如此,可眼前坐着的这位明显和乡里跳大神的那些不同。待到二人坐下,说出了心中的疑惑后,占卜的老先生两眼精光一闪,就知对方想造反。(卜者知其指意)本着职业道德,老先生告诉二人:无论杀人放火,打家劫舍,你想做啥都成,放手去做吧。二人听后又惊又喜,看着老先生。对方无奈:“你们一定成就功名。”二人依然不走,还是看。这一回轮到算命的郁闷了。平日混口饭吃不容易,都说了“你做啥事都好,都能建功立业”,还不肯走。抓了抓后脑勺,这位窘急无奈又憋出一句:“对了,你们去向鬼神问过吉凶了吗?”其实要的就是这句话,这句话让陈吴二人茅塞顿开,心满意足付钱走人。当晚,二人对造反计划展开讨论。按陈胜原先的意思,想造反成功必须名正言顺。他想借死去扶苏的名头,再打上楚国大将项燕的旗号。这话前面说过,古人最讲究一个大义之名。此也是当日蒙恬有能力反,却无由头反,最终被杀的症结。占卜之后,陈吴二人的自信心初步爆棚。尤其最后一句,被他们理解成借鬼神之名服众自然事半功倍。当晚陈吴就派遣亲信士兵做了番小手脚,于是九百人暂扎的营寨中发生了一系列的灵异事件。半夜三更有士兵见到狐狸口吐人言,重复在喊六个字“大楚兴,陈胜王”,次日大白天有士兵抓鱼,剖开鱼腹后惊奇地发现,里面藏着竹片,上面也写着“大楚兴,陈胜王”。这两件怪事,起初知道的只是两三人,谁知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成为人尽皆知的秘密!从这天起,陈胜吴广成为军营里的风云人物,所行所处都备受瞩目。面对众人的窃窃私语,陈吴二人但笑不语。终于在流言全面盛传即将传到长官耳朵中的时刻,二人觉得时机已到,再不动手就麻烦了。吴广这人人际关系很好,在军中很受士兵们的爱戴。二人一商议,决定让吴广当这只出头鸟。管这九百士兵的最高长官是将军,副职都尉。吴广故意趁二位长官喝多了,大声嚷嚷要逃跑。将尉果然中计,对吴广辱骂责打。打别人也就算了,这打的可是人缘超级好的吴广,于是和吴广交好的大票士兵纷纷跳出来帮忙。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气氛陡然高涨。将尉一看犯了众怒场子要闹大,惊慌之下就要拔刀杀两个服众。好!等的就是你先拔刀。吴广一跃而起,一刀斩下将军头颅。这个区别大了,属于自卫杀人。旁边根本不用招呼,陈胜也跳起来,一刀砍了都尉。两颗人头骨碌滚地,喧闹的场面噶然。趁此间隙,陈胜手举人头登高一呼“各位!我们遇大雨阻道,延误军令。到北京定被杀头。即便上头宽容,去戍边也是九死一生。大丈夫顶天立地,即便是死也要死得其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大家不如跟着我们造反,搏一条活路,求一把富贵,如何!”这话说得热血沸腾道出大家的心声。大雨阻道,许多天来士兵们都担心掉脑袋问题。此时将尉已死,可谓箭在弦上,加上多日的灵异事件深入人心,大家想都不想,立刻大声回应:“造反有理!反他娘的!”这九百人用两颗人头祭祀过天地后,在陈胜将军吴广都尉(自封)的领导下打着扶苏项燕的旗号开始起义。起义军集体露出右胳臂为标记,先攻下所在地大泽乡。九百人趁胜猛攻,很快拿下安徽宿县一带。接连两战告捷,陈吴二人的兵力暴增。二人以宿县为基地,决定派遣一个人继续向东攻打安徽诸地。这个人的名字叫葛婴,生年不详,死得倒快。葛婴接到任命,领军一路猛打飞快占领了、苦、柘、谯五座城池,即安徽、河南大片土地。这五仗打得几乎什么阻力都没有,事实证明这位葛五城的确是位打仗的人才,在陈胜吴广手下这样的人并不多,可惜这还不好好珍惜。而葛五城的人生最高点也只是攻克五城。五城既下,葛婴奉命收兵,与陈吴的军队会师在陈附近,就是河南淮阳。此刻,九百人起家的队伍已经迅速扩充到几万人,可谓兵强马壮声势浩大。借此声势陈吴大军重新部署,决定攻打陈。陈这个地方和葛五城打下的那几个不同。陈地,即河南淮阳,位于颍水和鸿沟的汇合处,是南北交通重镇。西周到春秋时曾为陈国的国都,战国末期,楚灭陈后,楚国的顷襄王曾从郢迁都于此,此地是楚国多年的国都。秦统一后实行郡县制,把全国划分成三十六郡,每郡囊括县乡若干。陈地设有郡县,这里是陈郡的首府,郡守的所在地。陈地是秦帝国在东方的重要统治据点,也是一个重要的历史名城。攻占陈对陈胜吴广意义重大。现在起义军人数众多急需要这样一个大城池作为战略基地。料想中苦战却打得很轻松,郡守大人早就听到信逃跑了,只留下个不相干的小官。这位小官的名字未出现在史书中,但他的死法却记载明确,他率领部众与起义军在城门外奋战,最终战死。起义军进城,百姓们都很欢迎。形势一片大好,陈胜吴广顶着接连大胜的风头召开会议。出席的有当地的秦官吏和名流乡绅,会议主题很简单:要不要称王。其实造反称王是必然的,陈吴起义之初就打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旗号,现在把这个提出来说,所有人都不惊讶,并且连声赞同。众多赞同声中,只有两个人跳出来说:现在坚决不能称王!这二位,一名张耳一名陈馀。此二人都大有来头,在一堆农民阶级中可以说得上是异类。和陈胜吴广一样,此二人也是同乡,魏国大梁人。非但如此,两人的人生经历也极其相似。都是因才德被当地富商看中,招为女婿且凭借女方的家财越发声名显赫。这用今天的话说叫倒插门女婿。当然这二位都绝不是小白脸,本人也很有两把刷子,才学渊博贤名远播。各方面都如此雷同的二位,自然交情不错。张耳比陈馀年长得多,陈馀像对待父亲一样侍奉张耳,两个人有着过命的交情。秦灭六国后,两人的境遇陡转急下。原因无他,都是贤名惹的祸。要知道那年代一个贤人的价码是非常高的。当局者对这种稀有动物的态度向来很简单:能用就用,不能用就杀。很显然张耳陈馀都不肯为秦帝国所用,于是满街张贴满捉拿二人的告示。奖金还相当丰厚,黄金千两。两个人没办法,就隐姓埋名逃到了陈地,充当里正卫(地方小卒)维持生活。从这天开始,两个人相濡以沫结伴居住,以前两人关系虽好,但当时双方都有显赫的家世与贤者的矜持,那时候的交情是神交。现在就真是患难见真情了。有一回,张耳犯了小错,被长官鞭打。陈馀看不下去就要跳起来反抗,张耳飞快用脚踩住他衣角。事后,张耳就把陈馀带到桑树下,责备他说:“当初和你怎么说的?小不忍则乱大谋,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就这样在充当里正的艰苦岁月中,张耳陈馀忍辱负重等待时机。上天没有辜负他们的隐忍,机会终于来了——陈胜吴广造反了。起义军占领陈地后,张耳陈馀飞快来投奔。陈胜听说二人来投,兴奋的鞋子也不穿跳出去大喊:天助我!陈胜吴广知道自己是粗人,对待张陈二人很是礼遇,有什么大事小事都问二人意见。且言听计从。可在要不要称王这件事情上,陈胜和二人发生了冲突。“要不要称王”这个问题,确切地说在当时存在两种分歧意见。赞同称王的有陈地官吏,乡绅富户,当然还有陈胜自己。反对称王的就是张耳陈馀。在这个分歧上,吴广保持了沉默,没有说赞成也没说反对。赞成方的理由说白了一句话:陈将军这么辛苦到处打仗,称王是应该的。而反对方的理由也很简单,意义上却深刻得多,概括来说也是一句话:陈将军是想要天下,还是想做个“陈王”!这话是很重的,且在广度和深度上都很发人深省。起义军虽势如破竹屡战屡胜,但取得的都是小成就,要想撼动秦帝国的根基从而瓦解这个虽腐朽,却亦然屹立的庞大帝国还有相当长的一段路要走。不要忘记,起义军打得可是光复大楚的旗号,现在就忙着称王,很明显会过早暴露出自己的私心。这样还处在观望期的人就会戒备起疑。起疑还好,万一大家也有样学样纷纷称王,这要怎么办?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过早称王也等于是给还醉生梦死的秦帝国提了个醒,要知道对封建王朝而言,皇权只能是独一无二的,有任何人敢挑衅王权都将受到致死追杀。张耳陈馀比起义的农民阶级强就强在这里。人家见识不同啊。按他二人的意思,除了称王的弊端外,不称王也有说不尽的好处。陈胜如果不称王,就可以继续集合兵力向西,即向秦帝国的都城咸阳进发,一路收复六国失地,在当地扶植六国后裔为王,当然这些都是傀儡。真正能说话的还是他陈胜一人。这招叫“据咸阳以令诸侯”。这正是张陈二人所献“霸图方略”的精髓。几百年后,有个名叫曹操的人,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这个方略的正确性,当然,人家作了改良“挟天子以令诸侯”。不好意思。意识太超前了,兜回来。这招的妙处有二。一是名正言顺,就是前面说的大义之名。二会给秦帝国造成草木皆兵的压迫感,就是想打也会因目标太多而无从下手。先联合众人之力推倒秦,再一家独大称王称霸,此谓“敌多则力分,与众则兵强。”这些话、这些理,张耳陈馀反反复复对陈胜说,说得唾沫星子都干了。无奈人家就是听不进去啊。称王会议由陈胜一人独断,最终决定:称楚王,国号“张楚”。意为张大楚国。此,对满怀信心报复来投靠明主的张耳陈馀无疑是个巨大的打击,但这二位私下一合计,觉得还是不能放弃。现在决意是有了,但还没实行啊,如果现在能劝动“陈王”改变主意,那么一切都于时未晚。当晚,张陈二人又私下去找陈胜。只不过这次二人都不再直言不讳,而是采用比较迂回的方式。陈馀开口说:“大王起兵,现在已经占领魏国楚国(安徽河南)等地,应该继续向西攻打函谷关(这片地区原属赵国),破除秦帝国门户。我年少时曾在赵地游历,对当地十分熟悉。请大王给我军队,我打先锋。”这个建议,说实在的应该是个激将之法,之前陈胜听不进二人话,那么现在换种方式呢,或许有用吧。陈馀说完就和张耳等陈胜的答复。按这二人最理想的设想,陈胜应该悬崖勒马意识到目前形势,可陈胜实际的答复,却让二人跌破眼镜。陈胜说:“既然这样,那你们就去打吧。”言下之意是,要打你们去打,我还留在陈地当我的楚王。张耳陈馀都快怄死了。还不止,陈胜说完又很大方地给了二人几员部将。人员名单有:大将军武臣,副将邵骚,而张陈二人仅被任命为左右都尉。将有了,总该有兵吧。不错,是有兵,陈胜当即拨给了这支先头部队三千士兵。请注意是三千!当时整个起义军有多少人马呢?保守估计绝对有十万。十万中拨出三千?很明显,这是彻头彻尾的敷衍。只要不是白痴都能看得出陈胜的本意,张耳陈馀绝对不是白痴,相反,他二人是起义军中为数不多的贤者智者。事情到这份上,得!什么都不用说了。二人捏捏鼻子,连同大将副将,还有这三千兵马当即告辞。背地里,张耳、陈馀得出结论:农民就是农民!第六章 三路大军三千人马“浩浩荡荡”去出征。凭这点兵就想收复赵国故地,这根本就是开玩笑!没办法上面不给资源,咱就自力更生吧。可怎么自力更生?总不能靠嘴巴说吧?答对了,还真是靠嘴巴说出来的兵。那年头有种职业特别吃香那就是说客,有种战略也很管用那就是游说。这三千人也不知道是哪个想出的点子,总之是走一路说一路,只差没敲锣打鼓。说辞和陈胜吴广,以及后世的陈胜吴广们用过的完全一致“大家一起来反秦啊,秦暴政应该推翻啊,所有人都反秦了,我们也反啊,是男人大丈夫的要抓住机会建功立业,求取富贵啊。”这话在当时已经成为最神奇的召唤术口诀,且非常灵验。就这样一路游说效果好极了。到达行军目的地时,三千人马摇身一变成了五万人,成倍率增长。大将军武臣也由此变成了“武信君”,这位很不客气地自封为诸侯。真是应了那句“乱世英雄起四方,有枪就是草头王”。五万人打着陈王的大旗,武信君的小旗,飞快发动攻击。一连攻占了十座城池。一路大捷听来好听其实里面有水分。这十座城不是守令自动投降的,就是兵力太弱一攻就破,总的来说没费什么气力,而剩下的几十城池就比较难办。软柿子都捏完了,剩下的都是难啃的骨头。各城守军据城坚守,武臣部受到秦地方官兵的强力抵抗。战事陷入僵局。武臣部制定新战略部署,决定向东北方向进攻,首先攻打范阳城。就在五万军队驻扎城外的时候,一个人的出现打破了僵局。这个人的名字叫蒯通,范阳本地人。这位蒯先生很厉害,胆色过人,辩才出众,且很黑色幽默。蒯先生得到范阳被围的消息,立刻去见当时的范阳守令,一见面就抱拳:“听说你要死了,我提前来吊丧。”这话太恐怖了,守令听完当即晕菜,问:“先生何出此言?”蒯先生立刻又说:“可惜的是碰到我就死不了了,我只好顺便恭喜阁下重生。”不行了,这次守令受不了了:你开老子玩笑啊!正要发作,又听蒯继续说:“守令大人到底是想死,还是想重生?”得,守令没火成又晕了,战战兢兢地问,“请先生明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