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徐永昌舔舔嘴唇:“如果只是这几项条件,我以为可以答应。” “墨三,你呢?” 顾祝同连连点头:“可以答应,可以答应。” “孟潇,”蒋介石再问:“你的意见是——” 唐生智咬咬牙道:“大家既答应,我没说的。” “好罢!”蒋介石一跃而起:“我宣布:德国的调停不该拒绝,这个不算是亡国条件,我再派人同陶德曼商量去罢!” 日本兵可并不“体谅”蒋介石,南京情形一天比一天紧急,从浦口望过去,下关江南岸上,最少有几十万人在那里等着上船。先一阵上海来船还在江心停着,用小船把搭客驳到轮上,没几天已经逾额无法再加。男女老少哭声震天,喊声动地,十里之外都能听到,铁石心肠也得落泪。 蒋介石只是三令五申要戴笠注意有无“奸匪”在内“扰乱人心”,那几十万南京居民的哭号根本不闻不问。三号晚上他在铁道部召开国防会议,报告了同陶德曼的晤面经过,然后慷慨激昂、击桌拍凳地大声叫道:“好!反正是这种局面了,人家希特勒元首肯出面调停,真是八人大轿都不容易请到。现在我只能说:这个不能算是亡国条件,不应该拒绝,你们有反对的没有?”他看这二十几名大员都默不出声,于是说下去道:“好,你们都同意啦!我们要请德国始终做我们的调停人,同时要求日本不得自视为战胜国,否则很难下台!但是最重要的,”他一拳按在桌面上,大声喊:“你们要牢守秘密!” 正说着外面侍卫们齐声喊“敬礼!”蒋介石往外一瞧,只见林森长袍马褂,穿得整整齐齐,急匆匆进得门来便说道:“很对不起,我马上要上兵舰到重庆去。白天飞机炸得厉害,兵舰也没法走,现在我来向各位告辞,十点半钟就要开船了。” 大家正欲说几句,蒋介石却把双手一摊,苦着脸道:“主席请走罢,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接着他把两臂向左右一伸,满身哆嗦,双手直抖,尖声嚷道:“他们要抗战!硬把国家弄成这个样子!他们要抗战,硬把国家弄成这个样子!他们要抗战,他们要执战……” 大伙儿给蒋介石怔住了,只见他一口气说了十多遍,声音越来越大,说完坐下,双目怒睁。足足过了十几分钟,空气就象冻结了似的,没有一个人说话。 秘书长张群便打破闷局道:“好啦好啦,大家不要难过啦,好在林主席不是上别的地方,乃是到我的家乡四川重庆去。重庆者,就是重复回来庆祝之意也!”于是很多人便笑出声来,怔在一旁的林森也透过一口气,凄凄凉凉地下船去了。 蒋介石还是铁绷着脸,满面通红,脖子里的青筋蚯蚓似的蠕动。只听见他干咳一声,宣布道:“现在我去回拜陶德曼大使,根据我们刚才所谈的,再同他还还价钱,如果来得及,我们也不必上重庆上汉口了。如果有问题,希望你们马上到汉口,继续这个谈判!” 在南京江干几十万逃难人民的哭号声中,蒋介石出现在德国驻华大使陶德曼的官邸里。眼见陶德曼还在忙碌地做些什么,蒋介石先赞扬了他一阵,然后说道:“刚才,我们已经把贵大使的意见商量过了,原则上大家同意,并且非常感谢贵国的帮助。不过我今天很痛心的告诉你,我同日本朋友的感情不错,不料他们这样对我,说了话可以不算数,所以我对他们也不敢信任了。但德国是我们的好朋友,为感谢希特勒元首的一番好意,我们可以把贵大使所提的条件,作为谈判基础。” “好的好的。”陶德曼道:“不过眼看南京就要被战事波及,我们的会晤来日方长,今夜我还有要紧事情待理,同时我劝委员长不妨避一避,炮火无情,不要……” 蒋介石一怔道:“请问贵大使,在谈判期间,日军的军事行动不停止么?” 陶德曼微笑道:“明天一早我正想拜访委员长,转达日方的意见。这是日方的两项附件:第一,谈判进行时不停战;第二,中国谈判代表须到日方指定地点直接交涉。”接着他递给他一叠文件道:“这批东西请带回去研究研究,我看你还是换个地方,比较安全。在这里,不必再逗留下去了。” 蒋介石会意,接过文件扭头就走。马上把外交部次长徐谟从被褥中叫起来,限他数小时后出发武汉,准备谈判会议。徐谟急急忙忙在四号一早动身,接着文武大员相继撤退。十二月六号,“国防最高会议”第五十四次常务委员会,在汉口中央银行开幕了。这个会的主席是蒋介石,但蒋尚未撤退,便由副主席汪精卫任主席。他缓缓起立,向于右任、居正、孔样熙、何应钦、陈果夫、陈布雷、徐堪、徐谟、翁文灏、邵力子、陈立夫、董显光,以及坐在他身旁的秘书长张群,秘书主任曾仲鸣等行过注目礼,然后作沉痛状,低声说道:“现在,先请徐次长报告一遍,然后我们来讨论罢。 徐谟便站起来道:”在报告之前,兄弟转达蒋委员长的一句话,在兄弟离开南京那天早上,委员长曾经不止一次要兄弟转达的:‘这个会,这件事情,无论如何要牢守秘密。’“ 注精卫指指曾仲鸣道:”散会以后,曾秘书主任的纪录稿请交我保管,以昭慎重。“说罢徐谟便开始报告,刚说了一句:”各位,“便三脚两步跑到门口,使劲把门一拉,向卫兵挥挥手道,”你到楼下去罢,这里不应有人!“ 接着徐谟开始报告道:”各位:德国大使陶德曼,在上月二十八号接到希特勒元首训令,来见孔院长;二十九号下午,又去见王部长。据陶德曼说,他奉到政府训令说,德国驻日大使在东京曾同日本陆军、外务两大臣谈话,探询日本是否想结束现在局势?并问日本政府如果要结束目前局势,那末是在何种条件之下方能结束?“ ”日本政府就提出几项条件,托德国转达中国。那几项条件是: 一、内蒙自治。 二、华北不驻兵区域须扩大,但华北行政权仍全部属于中央。不过希望将来不要派仇日的人物为华北最高首领。现在能结束,便如此做法;若将来华北新政权之成立,应任其存在。但截至今日止,日方尚无在华北设立新政权的意思。至于目前正谈判中之矿产开发,仍继续办理。 三、上海停战区域须扩大。至于如何扩大,日方没有提及,但上海行政权照旧属于中央。 四、对于排日问题,这问题希望照去年张群部长与川樾所表示的态度做去,详细办法系技术问题。 五、防共问题,日方希望对这问题有相当办法。 六、关税改善问题。 七、中国政府要落重外国人在中国的权利。“ 徐谟进一口气:”德国大使把这几项条件同孔院长、王部长见面后,表示希望同蒋委员长见见面,遂即去电请示。蒋委员长立即复电请陶大使前往一谈,本人乃于三十日陪同陶德曼大使赴京。在船中与陶大使私人谈话,他说:中国抵抗日本至今,已显出抗战精神,如今已到结束的时机。欧战时德国本有好几次机会可以讲和,但因为相信自己力量,不肯这样做;直到凡尔赛条约签订的时候,那只得任人提条件,德国不能不接受。陶德曼大使又引希特勒意见,希望中国考虑。并且说,在他看来,日本所提的条件不算苛刻。后来,十二月二日到南京,事后委员长表示这件事他会加以考虑,并说要同在京各高级将领商量商量。当天下午四时又去,在座者已有顾墨三、唐孟潇、白健生、徐次辰等人。委员长便要本人报告德大使来京的任务。本人报告后,各人便问有否其他条件?“ 徐谟喝口水说下去道:”各人还问有否限制我们的军备?本人就答称:据德大使所说,只是现在所提出的条件,并无其他的条件,如能答应,便可停战。委员长先问孟潇有何意见?唐生智未即答,又问健生有何意见?白崇禧说只是如此条件,那么为何打仗?又问次辰有何意见?徐永昌答只是如此条件可以接受,又问墨三有何意见?顾祝同答可以答应。再问孟潇,唐生智说大家既如此,我没话说。于是蒋委员一长就表示;一、德国的调停不应拒绝,又说这个还不算是亡国条件;二、华北政权要保存。到了下午五时,德大使见蒋委员长,本人在旁担任翻译。德大使对委员长所说,与在汉口对孔院长、王部长所说者相同。但加一句谓:如果现在不答应,战事再进行下去,将来的条件恐不是这样了。蒋委员长表示:对日本不敢相信,日本对条约可以撕毁,说话可以不算数,但对德是好友,德国如此出力调停,因为相信德国及感谢德国调停之好意,可以将各项条件作为谈判之基础及范围。“徐谟透口气道:”大概情形是这样了。“说罢就座。 汪精卫起立发言道:”刚才听到徐次长详细的报告,本人感慨很多。“他长叹一声:”这个仗怎么能打得下去呢?所以兄弟对于蒋先生的那种渴望和解的心情,是非常之同情,非常之了解的。蒋先生大概快离南京,我们今天先就徐次长所报告的交换交换意见,待委员长到达以后再作决定罢。 “请问主席,”邵力子发问道:“徐次长刚才所报告的内容,本人甚为惊恐!惊的是这种条件竟然还说不致亡国,恐的是如果实现,那我们将要陷于永劫不复之地!……”话犹未完,陈立夫插嘴道:“我看今天也很难讨论,不如待委员长到汉口以后再说罢,我看委员长也快到了。” 其实蒋介石早想离开南京,只是有几个问题没有解决。首先他还要等候奇迹,会不会英美也挺身而出担任调解,那他可以留在南京,抬高身价,其次是南京保卫战问题,这个问题牵涉太大,使他犹豫不决。 正是:如此“领袖”得人惊,如此“抗战”几人信?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四集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