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春梦第三部(八年抗战)-7

朱可夫苦笑笑道:“谢谢蒋委员长的合作。”这一场盛会就这样散去,蒋介石一个劲儿埋怨孙科道:“你何必如此!你何必如此!好好地一场宴会落个没趣。”  孙科强笑道:“我不过是奉命行事,不得不念。”蒋介石也不便发作,再说今后要孙科在同苏联方面的接洽名处尚多,只好算数。  朱可夫的诺言都己兑现,苏联借给我国的飞机近千架,志愿来华助战的苏联空军将士有数千人。其中为帮助中国人民抗战而牺牲的也有四五百名,对当时我国的抗战贡献极大,击毙日本飞行员有姓名可稽的有潮田良平等好几十名。  孙科的奔走也很落力,他事后发表谈话说:“我国抗战的前几年中,苏联是唯一援助我们的国家。”  “关于信用借款之接洽,政府派杨杰为代表负责进行,当时鲍大使便奉召返国,杨氏因之同往莫斯科,接洽军火之供应。杨氏到莫斯科向苏联接洽,苏联完全答应,经新疆输送飞机及军火至大后方。不及两个月,到一九三八年春天,已超过信用借款国币一万万元之数。”  “当时蒋委员长电杨杰商订二次借款合同,并派本人协助。本人赴莫斯科晤斯大林,告其经过及请成立二次借款。斯大林云,中国信用借款既已超过中国法币一万万元,可将第一次信用借款改作五千万美元,差不多等于二万万元,同时再予第二次借款五千万美元。不久,第二次借款也支用完毕。政府命本人进行第三次借款,本人于二十八年三月底离重庆,四月中抵莫斯科。晤面之时,斯大林频以中国抗战情形见询,谈话一小时,尚未提及借款的事情。嗣经本人问及,斯大林先生才说,一万五千万美元的借款,苏联极愿意照办,没有什么问题。并即席嘱咐苏联对外宽易委员会委员长米高扬与本人商订合约。”  “同时,米高扬更表示希望中苏商约能早日成功。本人即将预备好的商约草稿交给米氏,经苏方研究几个星期后送回一份修正案,改为中苏通商航海条约,内容以平等为原则。该约签订于一九三九年六月,后经中央于十二月间方予批准,批准后苏联曾经公布。中国因恐旁的国家或起误会,故当时并未公布。商约签订之后,双方根据合约进行,几年间关系相当好转,苏联不断以武器接济中国,并派飞行员来协助抗战。苏联的军事代表团最盛时期达一二百人,中苏关系也相当接近。”  列位看官,上述孙科的谈话,以及苏联对我抗战热诚支持的一部分情形按下再表。却说蒋介石在南京处理了中苏互不侵犯协定,心里嘀咕着宋美龄同端纳在上海翻车受伤之事,会不会闹出笑话,于是想离开南京,经沪赴苏州督战。  而真正在淞沪前线指挥作战的冯玉祥,却感到一筹莫展。原来起先蒋介石通过程潜,征求他同意出任第三战区司令长官,指挥在上海方面的抗战,冯玉祥说只要是抗战,无论什么事他都愿做。于是事情就成了。可是在陵园无梁殿召开国民党中央常务会议时,戴季陶却提议取消冯玉祥、阎锡山两人的副委员长名义,理由是这两个副委员长己分任二、三两战区司令长官,有了实际工作,不必兼了。这个提议马上为汪精卫赞成,也就在这个会上通过。冯、阎二人心头明白,这又是蒋介石的意思,不过由戴、汪二人出面而已。副委员长的名义系由全体代表大会决议,却在这种形式下取消,而且也不明令发表。看在抗日份上,冯玉祥还是一股劲到得淞沪,可是伤脑筋的事来了:队伍自后方来,但不知道到那里停止。蒋介石所发命令都是给后方勤务司令部。火车一到,军队上车,沿路各站都说前面什么都有,但前面什么都没有。  因此这是什么军队调上前线?司令长官莫名其妙,张治中、张发奎、杨虎几个总司令连同司令长官冯玉祥在内,都在前方为这问题苦恼。张发奎说得更惨,他说归他指挥的军队,同他互不相识。冯玉祥问他那你究竟熟悉多少人?他说只有一排。张问他能不能替他想办法?冯玉祥说他可以去问蒋介石。  但蒋介石没有作答。  到后来情形更糟,八月十八那天张发奎急忙向冯玉祥报告,问他前头一个炮兵连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是不是冯玉祥把这个连他调?冯玉祥说不知道。查了半天,这才明白是远在南京的蒋介石,隔着司令长官、总司令、军长、师长、团长、营长多少级的直辖长官,把这个炮兵连调开了。  使冯玉祥一筹莫展的还不止此,上海附近的阵地做得太坏,实在无法拿来作战。蒋介石把“工事工程”包给了黄金荣,黄金荣再包给一家建筑公司,建筑公司再包给其他小公司。拿三百几十个机枪阵地为例,三分之二以上都有三尺多深的水,而且连机关枪都搬不进去。而这些能用的,无论什么样的官兵,也没本事可以在水里泡上三天三夜,何况这场仗也非三天可以终止。  冯玉祥几乎要在前方痛哭,他简直毫无办法。伤兵没有医药,尸体没人抬埋,而且上海各界的慰劳品一车车给戴笠的人搬得干干净净,慰劳团又不准过来,也不许同伤兵说话,兵士们就在这种情况下拼命,一个伤兵往往六天六夜得不到点水沾唇。  冯玉祥听说蒋介石深夜到上海,连忙找到他正欲发问,蒋介石却一把抓着他道;“你来得正好,我这番特地为慰问而来,你太辛苦了。你问我的几个问题,回头我们就谈,现在我们去看夫人的伤势。”他加一句:“还有端纳。”冯玉祥只得免开尊口,一齐到达蒋介石私邸。宋美龄肋骨已经治好,可是无法动弹,只是在床上苦笑,哼哼唧唧,蒋介石也不便说什么,转到端纳房里,端纳己经能够坐起来了。  双方寒暄过后,端纳道:“委员长来得正好,刚才有几个新闻记者来电话,他们要来找我,问问中国的抗战情形。我想他们一定很高兴,会意外地向委员长和冯先生访问。”  “好好好。”蒋介石双手直拍膝盖:“让他们来罢,我一早就要走的。为了避空袭,我深夜到上海,天不明就走。”  “那你太辛苦了。”端纳话还未完,冯玉祥问道:“请问端纳先生,回头那些外国记者是那几家报馆的?”  蒋介石一怔:“有什么花样么?”  “可气人!”冯玉样当着端纳道:“洋人里坏小子可多得很!”  “是么?”  “可不?我听张一靡、李根源、江问渔几位先生说,在上海租界里的外国人,有很多是赞同日本人的。上海《泰晤士报》名义上是英国人所有,实际是日本人的,公然为日本鬼子张目!《字林西报》的社论不象话,很多外国报持论模棱,不堪卒读,只有古尔德的《大晚报》和鲍威尔的《密勒氏评论报》还勇敢地替中国说公道话,坦然指责日本的侵略。”  “哦!”蒋介石心头一沉,他倒不是为洋人舆论伤脑筋,而是感到冯玉祥知道的事情太多,教他担心。没多久一群外国记者来了,冯玉祥的意思是弄清楚敌友以后再予接见,但蒋介石反对道:“那没什么关系,只要我对答小心,也不致于出毛病,”于是蒋介石正襟危坐,答复询问。  “请问蒋委员长,贵国这次同日本冲突,这个仗大概是要打下去了?”  “嗯嗯,哎哎。”  “不!”冯玉祥忍不住道;“中国是抗战,日本是侵略,初起时你们或许可以称这场战争是冲突,但现在打了这么久,死了这么多人,不能再说是冲突了。”  “啊啊!”蒋介石连忙补充:“是的是的,日军是侵略,我们是应战。”  “我们是抗战!”冯玉祥正想说下去,却给一个记者截断道:“请问蒋委员长,你领导这次战争,请问委员长运用什么战略?现在贵国失地很多了。”  蒋介石考虑再三:“我采用的战略叫做以空间换取时间。就是说:必要时宁愿放弃地点,以争取时间,但必须使敌人对所得的空间付出重大代价。”  “请问蒋委员长,平津之退,没听说日本方面曾付出重大代价,到底他付了没有?”  “付出多少?”有的记者问。  “这个,这个,这个有待公布了。”  “请问蒋委员长,要日本付出重大代价,那贵国也要付出不低的代价罢?”  蒋介石作咬牙切齿状道:“不错,我们要实行焦土抗战,凡是放弃的地点,房屋粮食统统烧光,一点不留给日军!依此战略,敌军将被引入内地,使他的战线散布得既长而弱。”  “啊!”一个记者惊呼道:“你们真是国共合作了,记得延安方面早已说过这个仗是这样打法的,不过延安没有主张烧光房子和粮食。”  蒋介石狠狠地瞅了这个记者一眼:“这个,这个我不知道。”  蒋介石补充:“我只知道,这是我的意思,这是我持久战的战略。”  “请问蒋委员长,你刚才说过宁可放弃地点,那么南京、上海如何?是不是打算放弃?”  冯玉祥大叫一声道:“你这样问太荒唐,说到上海、南京,我是这个战区的司令长官,我要拼命守卫到最后一人!”  外国记者们朝冯玉祥默默地瞅一眼,低下头去。半晌,又有人问道:“请问蒋委员长,上海之战的前途如何?”  蒋介石朝冯玉祥看看,挺挺胸脯答道:“如果不是因为两个租界的关系,我的军队原本可以把日军赶到海里!但你们的租界在此,我筹划战略时必须顾到法租界和公共租界。公共租界由美国、英国和日本协同控制,日军的军事领袖便利用这个租界,在里面安稳地设计其进攻中国领土的战略,你们说这事公平不公平?所以对上海战争的看法,我是有顾虑的。”蒋介石灵机一动:“幸而冯将军在此作战,我很放心。”  “请问蒋委员长,继英国驻华大使许阁森被日机扫射重伤以后,夫人同端纳先生也被日机炸伤,你要向日本抗议么?”  “还有,”另一个记者问道:“蒋夫人同瑞纳先生来上海,任务是什么?”  蒋介石没有料到有此一问,指指后面道:“端纳先生大概已经告诉你们,他们只是到前方来看看。”但他立刻补充:“夫人当然另有任务,她负责前方将士的福利工作。”  “什么福利工作?”  蒋介石也顾不得为士兵饱受虐待而屡提抗议的冯玉祥就在身边,信口编道:“那多得很。譬如说士兵的伙食要吃得好、衣服要穿得暖、营房要住得宽、香烟糖果饮料供应要充足、医药设备要周到、士兵的俱乐部要办得好、甚至洗衣洗澡剃头写信等等都在内。”  记者们齐声叹息,惊叹蒋家夫妇对士兵的体贴爱护,真是无微不至。正在这当儿只见冯玉祥吹须瞪眼,连招呼也不打,从椅子上直蹦起来,大步出门,上车走了。  “请问蒋委员长,”外国记者指指冯玉祥的背影:“冯将军是——?”  蒋介石毫不犹豫,看看表道:“这个时候,前方有一件重大事情,需要他亲自去主持,事关军事秘密,请不必详询。”  “请问蒋委员长,那末这个战争是要打下去了,美国方面到现在为止,如众周知,他们还是保持Middle of the road Policy(中间路线),严守中立,分明在替日本军阀撑腰,蒋委员长不准备向华盛顿呼吁求助么?”  蒋介石不耐烦道:“这个我还未想到。”  “那末苏联的援助,听说现在已经开始了?”  蒋介石起立道:“这个我也不知道。”  正是:俗话说得好;“自有天知道。”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卅六回 孤军奋战 姚子青宝山殉国 走马上任 蒋经国江西安家  一个记者怕他马上走开,追问道:“延安方面说:华盛顿方面是在执行’坐山观虎斗‘的政策,保存实力,把作战的重担放在中国人头上,自己袖手旁观,说是’中立‘……”  蒋介石勉强笑笑,不作答复,直往房里走去,欠欠身道:“我还有点要事待理,今天到此为止。好在以后的机会还多,各位再见。”  蒋介石一肚子不痛快走到宋美龄跟前,见她睡得正酣,他既不愿叫醒她,又不愿找端纳说话,心想天一亮就要动身,乘此机会不妨到前线看看,以免冯玉祥笑他没胆量。何况刚才冯玉祥不告而别,也该去应付一阵。象这种决心抗战的军人,放在身边还是有用处的。  冯玉祥埋头瓦斯灯下,正在部署一次战斗。听电话铃响,蒋介石的侍卫长告诉他蒋介石即将视察前方,冯玉祥冷冷地答复道:“请你告诉委员长,今夜前方有战斗,不必来了。同时请你转告委员长,今天白天他向外国记者所讲的士兵福利工作讲得很好,请他派人来办,这里的弟兄们已经三天三夜没有一顿饭吃,没有一口开水喝了。”  话分两头。却说日军对淞沪久攻不下,于是改派大将松井石根赴沪指挥。到八月二十一日止,增援兵力达五、六万人,主要的有久留米第十二师团、广岛第五师团、善通第十一师团等部队,舰也有三十余艘,集中在吴淞口和张华泾的江面。运用“一二八”战争故技,企图在浏河口登陆战袭击我军后路,而把战线从黄浦江延长到扬子江。二十四日,浏河、罗店、狮子林、蕴藻浜、张华泾等口岸都有日军登陆,同时作战,飞机大炮协助步兵进攻,并以主力部队由石洞口及川沙口登陆袭击罗店。  蒋介石烦躁地在苏州用老样子指挥前线作战,一忽儿把这个团投进去,一忽儿把那个连抽出来,各级官长莫名其妙。陈诚、罗卓英、胡宗南、朱绍良、薛岳的部队改由顾祝同指挥,冯玉祥早己敬谢不敏,无法指挥了。  那时光孙立人也在淞沪作战,受伤后跑回香港养和医院医治,这是后话,按下不表。在全国民众尤其是京沪市民热烈要求抗战的氛围之中,蒋介石及其几个心腹虽感狼狈,但士兵和下级军官却英勇非凡。其中第十八军罗卓英部第九十八师夏楚中部第五百八十三团第三营营长姚子青,就是一个有骨气的广东清远军人,他在八月三十日开抵宝山防地,日军这时正企图在炮台湾、吴淞镇一带登陆,打通吴淞和罗店的联络,完成由浏河起经罗店、宝山、狮子林、炮台湾、吴淞折入蕴藻浜、张华泾、江湾然后和北四川路底的日军联成一线,实施向我全线总攻的阴谋。因此宝山虽然地僻人稀,却是日军企图中最主要的一环,又因宝山地位恰巧当着吴淞江口,为江中日舰炮火射程所及,更加首当其冲,九月一日清晨,日军便向宝山进攻。  蒋介石根据各方情报,未尝不知道日军这凶险的一着,但他只是等待宝山的噩耗。吴淞口外的日舰不断以宝山为袭击目标,一时炮弹横飞,声震河岳;日机也不断前往投弹,一日之间城垣雉堞屡坍屡修,竟达十余次之多。同时日军两千余人突破吴淞镇猛扑宝山,姚子青乘敌立脚未稳,下令迎头痛击,斩获二百多人。第二天黎明日军四路围攻,仍未得手,延至四日凌展三时,日军两千余和川沙口方面的日军取得联络,夹击宝山,姚子青迎战于金家宅一带,用白刃冲锋,日军为之辟易。  当晚日军一部复由炮台湾登陆,血战通宵仍无所获。九月五日情形更凶,日军集结战舰三十余艘,飞机二十余架,坦克二十余辆,专门对付宝山。姚子青在日军陆海空三面夹击下凭城抗拒,双方死伤惨烈。相持到七日早晨,日舰大炮轰毁县城东南一角,日步兵蜂涌而来,想由城垣缺口处冲入,姚营拼死苦战,搬取断栋折梁,和瓦砾中的缸瓮桌椅等物,填补东南角的缺口。姚子青最后率领预备队等二十余人冲出鏖战,半路上便遭日军炮弹击中肚腹,全营至此壮烈殉国。宝山那个营在日方海陆空夹攻下守了九天之久,与这弹丸之地共存亡。单是消耗日军弹药,就逾十万美元。  在这九天之中,蒋介石当然知道有这回事,但姚子青只见日军援兵不断开到,未见蒋介石派一个兵来。姚子青牺牲后更不会知道,由蒋介石亲自指挥的淞沪战争,从九月十三日起,已经全线溃退,转移到浏河、罗店、刘行、庙行、江湾,以迄闸北、八字桥、北站的第一道防线上了。  洒热血、掷头颅的蒋介石手下的官兵们,当然更不知道,他们的最高长官并没有为强敌入侵而苦恼。这个最高长官的苦恼,却是家庭问题所占的份量最多。  从苏州回到南京,蒋介石决定迁都重庆,开了几天会,蒋介石回到官邸拿起毛笔正欲同蒋经国写信,他用曾国藩的家书体刚刚写了一行“字谕经儿知悉”想告诉他今后行止,宋美龄己经满面怒容而进:“警报已经拉过很久,你为什么还不出来?”  蒋介石连忙收起信纸,可是已经给她发现,只得放在桌上,讪讪地同宋美龄向防空洞走去。宋美龄冷冷地说道:“既然如此,你何必不把儿子接在身边呢?我同你在一起,只不过让你讨厌。”  列位,原来在西安事变之后,抗战爆发之前,正当蒋介石在杭州休养的当儿,蒋经国突地给他一个电报,说即自海参崴搭轮回国。蒋介石是个非常注意“无后为大”的人,接电后大喜,连忙打个电报给他原来的元配毛氏,那时光毛氏寄居在苏州吴忠信家里,蒋要她到上海去接儿子。  蒋经国同蒋介石断绝音讯已久,而且蒋经国曾在苏联“大义灭亲”,着文痛骂蒋介石,其中描写他醉气冲天,在楼梯口抓住毛氏一把头发把她从楼上推落下来一段最为传神。但蒋介石把他送到苏联时是有其作用的,虽然挨骂,也无所谓,反而委托路透社驻莫斯科记者,代为注意蒋经国近况,不断转告他,引起了宋美龄同他的冲突。  同时由于西安事变的结果是停止内战、团结抗日,华盛顿方面明知这个中国的“最高当局”不会真的革起命来,但又顾虑蒋介石或将同延安合作,因此严密监视蒋介石的责任,便落在宋美龄身上了。蒋介石在休养期间,不论是谁求见,必须事先获得宋美龄同意,才能通报。蒋经国久别归来,对这些细节一概不知,而心头对宋美龄夺去了毛氏位置的痛恨,却仍然未减,更不会想到先去求见宋美岭。于是蒋经国到达杭州三天,还是不得其门而入。  陈布雷看在眼里,既不便向老蒋说明,又同情小蒋的遭遇,于是把他找到一边,悄悄问道:“听说你讨了个苏联女人做太太,是么?夫人很不高兴呢!她说她最恨苏联,而且名字又长,叫起来又不顺嘴。”  蒋经国苦笑笑道:“现在我才领教她的厉害了。我来此三天,毫无下文。其实我的太太已经放弃苏联名字,改为中国姓名了。”  “啊,那倒很好,叫什么!”  “蒋方良。”  陈布雷失笑道:“短短三个字,有自己的姓,有夫家的姓,可真难为你了。她也是一个共产党吗?”  蒋经国摇摇头道:“她不是共产党员,因为看见我在共青团里表现得很积极,又写文章批评我父亲迫害进步人士,因此她对我的印象很好。这次抗战,苏联对我们的帮助太大,所以当我回国向她求婚时,她就一口答应了。”  陈布雷叹道:“现在的问题是你怎样见到他,如此拖延下去,或将演成僵局,那就难办了。”  “万事请想办法。”  “办法有了。”陈布雷灵机一动道:“这样罢,旁人求见先生,固然非通报不可,你同他是父子关系,可以免掉这一步手续,我想先生决不会责备侍从室,因此引起夫人不满的。”  蒋经国大喜,问道:“那么我应该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去找他呢?”  陈布雷以指代笔,在桌上边划边说道:“先生日常生活很有规律,每晚睡觉时间一定不能超过十二点,早上六点钟就起床。起身后第一件事就是到书房里祈祷读圣经,书房在这个方向,你进大门往右拐弯……”  蒋经国失笑道:“他怎么读起圣经来了?记得我出国前,他每天老晚起床,整天吃喝玩乐深夜才回来。那时光他有空时念的是佛经,还信道教,没听说信耶稣。”  陈布雷变色道:“说话可要小心。”  蒋经国苦笑道:“真是,对于他,我一向是不在乎惯了的,今后可非小心不可了。”他问:“那末,祷告完了之后呢?”  “祷告之后,你父亲便洗脸吃早餐。一面吃一面看来自各地的电报,那是早经我们整理过,已是隔夜货了。在平时,他上午不大见客,大部分时间批阅公事。到了十一点左右,侍从室把当天的报纸新闻提要给他看。中午吃饭,大多是同夫人两个人吃。”  “吃饭的时候他俩说话吗?”  “不。”陈布雷深意地摇摇头:“他俩不大说话。不过碰到有客人时,夫人就不同了,开口大令、闭口大令,很热闹。”  蒋经国打了个冷战道:“晤!”  “下午……陈布雷说下去:”下午睡午觉;起来便见客,出去走走,开开会,晚上的宴会较多。不过这是平时,现在他在休养,情形就不同了,差不多整天在房里,连花园里都不大去。“  ”为什么?“  ”还不是西安事变把他吓坏了。现在每天睡觉之前,侍从室多了一个节目,把一条大狼狗放进房里搜查一番。等他上床之后,这条警犬也就留在里面,另外有一个侍卫官横睡在他房门口地毡上,另外有几个夜班站岗。“陈布雷话入正题:”我看你还是今天下午三点钟去,那时光他午睡刚起床,那时光他是一个人,静悄悄的,你进去好了。“  蒋经国大喜,道谢而别。到了三点,他当真排闼直入,根据陈布雷指点的路径,找到了蒋介石的书房。只见他背向房门,正在披阅书函,蒋经国悄悄地走到他背后,用奉化土话叫道:”阿伯!“  蒋介石一怔,猛一抬头,见是宝贝儿子回来了,连忙站起来大叫道;”啊啊!你回来了吗?见过阿姆吗?“  ”阿伯“是爸爸,”阿姆“是妈妈,蒋经国没料到他一开头便问见过宋美龄没有,那他怕惧宋美龄之情,已到极点了。蒋经国只得实说道,”没有,我是自己路进来的。“  蒋介石笑容顿敛,直搓手。半晌,坐下来道:”是刚来吗?“  ”到杭州已经三天了!“  ”为什么不就来见我?“老蒋看见小蒋那个支支吾吾劲儿,心中有数,连忙岔开道:”在上海,有人接你吗?“  这次是小蒋心中有数了,他知道这是指毛氏,便点点头道:”有的。“  ”她恐怕不认得你了。“老蒋笑了笑:”你长得又高又大,你那个俄国太太呢?“  ”在旅馆里。“  ”赶快派车子接她来,“老蒋吩咐道:”见见阿姆。最好起一个简单的名字,你阿姆开口阿尊,闭口阿积惯了的。俄国人一长串名字她叫不惯,她早已说过了。“  ”已经有了,她的名叫蒋方良。“  ”好好好。“老蒋频频点首:”还有,你赶快去弄一套中国新娘子穿的、大红大绿的衣服,给你太太穿上再来。“  ”那为什么?“  ”这表示完全不是俄国人了,中国名字中国衣服。让你阿姆看了舒服。“他轻声道:”你阿姆最恨苏联,以后你同她说话时,要小心点。“  小蒋忙不迭点头,但接着问道:”可是人家苏联在积极帮助我们抗战,我在莫斯科时,几乎天天看见报纸上有援华的文字。而且这次船上,就有百把个苏联人,是到中国来当志愿军的。“  ”你又来了!“蒋介有皱眉道;”我说你不应该再提到苏联,只当没有这回事一样,知道吗?好,现在我带你去去看阿姆罢。“但蒋经国认为称呼她以”夫人“为是。  其实宋美龄早有心腹密报,说是小蒋回来了,没有经过通报,这使她非常反感。当老蒋给她介绍,小蒋向她恭恭敬敬行过礼,叫她一声”夫人“以后,宋美龄弦外有音地淡笑道:”真是好得很,听说你俄文很不错,还讨了个俄国太太。“  ”不,“老蒋连忙解释:”我们这个媳妇已经放弃了俄国籍,改用中国姓名了。“  ”那么人呢?“宋美龄故意张望一番,然后失笑道:”啊!真是,我也没有去接她,所以还……“  蒋介石又忙着解释道:”她为了表示对夫人的尊敬,正在赶制中国衣服,得晚上才能做好,所以来不及同他一起来。“  ”唔。“宋美龄点点头道:”一个共产党员真是懂得礼貌……“  ”不,她不是党员。“老蒋、小蒋同时开口。  ”不是党员?“宋美龄一怔:”我听好多人说,她是的嘛。“  ”真的不是。“小蒋心头甚为冒火。  宋美龄噗哧一笑,咄咄逼人道:”是么?还有人说,不但我们的俄国媳妇是共产党员,而且你们两人都是呢!嘿嘿嘿!“  老蒋不悦道:”如果是这样,他们便不会回来了。“  ”唷!“宋美龄堆下一脸笑道:”是共产党有什么关系?西安事变那一阵,苏联不也帮你的忙吗?共产党不也是反对伤害你酿成国内大握乱吗?是共产党有什么关系?“她向蒋经国笑问:”你说是么?“  小蒋急得一身冷汗:”我同她真的不是共产党。“  ”CY大概是的。“宋美龄毫不放松,但表面上装得还是很轻松:”你说是么?“  蒋经国极力忍住道:”是的是的,我们都当过CY,不过这没关系,当时年纪还太小。“  宋美龄再一步进攻:”是啊,年纪小。年纪大一点,你便可以多帮帮你父亲的忙了。“  蒋介石正在干着急,侍卫长入报道:”报告夫人,熊式辉求见先生。“  ”嗯。“宋美龄望望蒋介石。  ”会客室等。“蒋介石如逢大赦,吩咐小蒋道:”你就回去,回头同方良一起来罢,我有客。“  小蒋连忙告辞,老蒋也想举步,不料给宋美龄冷冷地叫住道,”今天算是恭喜你们父子重聚了。不过我想告诉你,我本来不爱听什么’阿姆‘的。他以后见了我,永远就叫’夫人‘好了,我没有这个好福气,要他叫我阿姆。他要叫,你让他到苏州吴忠信家去叫好了。“  蒋介石不置一词,听完再想举步,不料又给叫住道:”他回来了,他从莫斯科回来了。在我们的生活里,他的来临将要带来些什么?我不能预料。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他在莫斯科骂过我,骂过你。“宋美龄冷笑:”骂就骂罢,不过我再提醒你,我是不大中意有人骂我的。“  蒋介石朝她瞅一眼,意思是说:”我走了。“宋美龄也把身子一扭,朝里便跑,意思是说:”你去罢。“于是蒋介石到得客室,接见熊天翼。  ”委座,“熊式辉半个屁股挨着沙发,细声问道:”委座政躬违和吗?“  蒋介石歇了一阵,叹口气道:”还好,现在还带着钢架,身体倒没什么,就是,就是新近有一件事情,很伤脑筋。“  ”天翼可以为委座分忧么?“  蒋介石心想熊式辉是张群手下一员大将,富机智,善应付,小蒋如何安置,交给他大概没有问题,于是再叹口气道:”天翼,经国回来了。“  ”啊!“熊天翼作惊喜状;”恭喜委座,经国先生学成归来了!“  蒋介石点点头:”你别叫他先生,他还年轻,希望你们以后好好地教教他。你知道的,我现在伤势未愈,南京也没有合适的事情给他做,而如果把他留在身边呢?也没有这个必要。“  熊式辉会意道:”如果委座放心,天翼愿意同经国先生共事,不过经国先生似乎委屈了。“  蒋介石心中暗喜:”我说你不要客气,你这个办法很好,我就让经国跟你到江西去罢。“稍停又问:”不过,你的意思是,他做什么事合适?“  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去何从?敢问小蒋。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卅七回 望风而逃 国军丧魂张家口 片甲不留 日寇落魄平型关  却说熊式辉连忙请示道:”希望委座指示。“  ”不,你说说看。“  ”省府秘书长如何?“  蒋介石摇摇头:”他还年轻。“  ”民财教建四厅之中,请经国先生……“  ”不,他还不够,容易引起闲话。“  熊式辉沉吟道:”那这样好不好?按例,省保安司令是由省主席兼的,其实一切由保安副司令主持,经国先生出任保安副司令如何?“  蒋介石这次可同意了,喜道:”就这样罢,就这样罢。“于是话入正题:”今天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呢?“  不表蒋熊说些什么,却说熊式辉为蒋解决这一难题,以后宫运亨通,自不待言。直到大陆解放,熊式辉以一中央大员,在香港曼谷等地做了六年生意,结果给人家偷呃拐骗,多少年”血本“亏蚀殆尽,但始终不愿返台,蒋介石怕他北上”投共“,一九五五年间乃找到他的老友,已退台北的另一个江西省主席吴家凤,以”总统有请,即颁新职,汇上旅费“为饵,骗他入台。熊信以为真,抵台后十余年直到死去为止,老小蒋压根儿未见他一次,也无”新职“发表。这是后话,按下不提。  再说蒋经国当年跟熊到得江西,不久调任为赣州区行政督察专员,花花绿绿搞一通,再由各地官报一旁鼓吹,倒也煞有介事。这父子俩分别时,蒋介石还是一个激昂慷慨、开口革命、闭口革命的”革命者“,如今小蒋归来,老蒋却是一个满嘴礼义廉耻孝悌忠信的卫道者了。而小蒋当年”大义灭亲“,痛骂老蒋,归来后知道自己是”法定继承人“,也就”大义奉亲“,痛骂起老蒋的”敌人“来了。  话要说回来。且说蒋介石搁下”字谕经儿知悉“的家书,随宋美龄出外防空。抗战开始后由于蒋介石并不想同日军开火,连”应战“的准备都没有,所以南京的防空壕只是在壕沟上盖上木板,板上再一层泥土。这种防空能防得了才怪,只能哄哄一般百姓。南京只有一个像样的防空洞在城外富贵山,但蒋介石怕招摇过市,反而不妙;此外有一个较为保险的防空洞在铁道部,蒋介石经常在此召开军事会议,但如今紧急警报已过,蒋介石不愿冒险奔去,只得同一肚子火的宋美龄在官邸附近树林中散步。  ”我说嘛!“宋美龄嘀咕道:”到底是儿子的信要紧,我的性命,算什么!“  蒋介石挥动着手杖,朝四周的侍卫瞅一眼,突地灵机一动,笑道:”夫人,我总是有这么一个灵感,炸弹不会落在我们头上的,为什么呢?因为我们是教徒,上帝会保佑我们。“  心情紧张的宋美龄闻言稍觉宽心,但来自天际的沉重马达声又使她心头骤紧。她本能地抓紧了蒋介石的胳膊,脸色苍白,歇斯底里地笑道:”是啊!上帝佑我,炸弹不会落在我们头上的。“接着脚不沾地,被蒋介石连拖带拉拉到树林里,六架涂着太阳旗的飞机已在头上了。  蒋介石显然无法保持镇静,他也挽紧了宋美龄的臂膀,在一阵”沙沙“声里两人本能地跪在地上,炸弹爆炸过后,蒋介石就跪着祷告道:”上帝请保佑我不受空袭危险,我是虔诚的信徒呵!我的地位是这样重要,我不能死,我绝对不能给日机炸死!万能的神啊,请你宽赦我的罪恶罢!只要我活着,只要战争过后我还能回到南京,我一定多多增加教堂,就在这里盖一座,由我亲自监工,落成后我天天来做礼拜,阿门!“  警报解除后,蒋介石夫妇忙不迭回到官邸洗澡,去掉一身灰土,泡在热水里压压惊。  空袭的惊慌只是一阵,对红军威名的惊慌却使蒋介石心神不宁。眼看江南战场局势日非,华北情况严重万分。平津失陷以后,华北门户大开,日寇以寺内寿一代替香月清司为统帅,兵力由七个师团增加到十二个半师团,共达三十万之众。一路由北平仰攻南口、居庸关侵入察哈尔,一路沿平汉线、津浦线南下席卷河北。蒋介石在华北战场也有七八十万人,可是在失败主义的军令下日退千里,敌骑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那班高级将领连爬带滚拚命奔逃,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六十一军军长李服膺在日寇占领大同时,用望远镜还望不到敌人,就拔腿便逃。  同时汤恩伯在张家口陷落后,一撒腿便跑了几百里地,直到广灵蔚县,兀自惊魂未定。华北河山支离破碎,军政要员平日向民间要钱,要粮、要丁、要税、气焰万丈,这时候却收拾细软,溜之大吉了。蒋介石不是不知道:华北人民遭到了空前大难,鬼子兵到处奸淫烧杀,自己的溃兵在趁火打劫,地方匪徒在混水摸鱼,局势万分混乱。但介石所关心的是这个:在这万分混乱的局面下,华北人民把希望寄托在延安身上,当八路军还没有到达前方,”红军来了里红军来了!“的说法已经在民间流传甚广。  可是红军在南京阻挠下,一直到八月底才向北方出发。正是天高气爽,人强马壮,一列一列兵车向北开动,八路军陆续进入山西,在沿路人民狂热地招手、欢呼声中向前线挺进。  蒋介石的那颗心也跟着八路军,他下令各地明暗探子密切注意红军动静,直到红军给日军消灭干净为止。可是所有情报除了”匪军“两字还使蒋介石看得过瘾之外,所有事实却使他更伤脑筋。  报告说:八路军在原平下车后,即整好行装徒步行军。正进行间,忽见前面尘土飞扬,远远看到一些人影迎面扑来,八路军以为是日军来了,马上准备迎战,不料指挥员拿望远镜看了半晌,在人影越来越近的当儿,却下令就原地休息。原来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国民党军的败兵。这些败兵有的没有帽子,有的没有绑腿,有的用步枪挑着手榴弹,有的挑着包袱,有的挑着老母鸡,形形色色,把八路军战士们看的目瞪口呆。  这批败兵看见八路军后也就止步,边擦汗边叫:”敌人好厉害!好厉害!“八路军战士们便上去安慰和鼓励他们,溃兵们便不服气地说:”你们吹牛皮,你们自己上去试试看!“红军问敌人有多少?溃兵说不清楚。又问为什么退下来?馈兵七嘴八舌说是”敌人有飞机坦克。“”敌人的炮弹比我们的枪弹还多。“”找不到长官。“”长官比我们先退了。“红军再问你们打死多少敌人?答是还没见过日兵。又问为什么不和敌人拚一下?溃兵说:”没人指挥,拼不了,打球仗!“  蒋介石咬牙切齿,密切注视红军在这种混乱的局势下开上前线,也让日本兵把他们一扫而光,片甲不留。可是,蒋介石更伤脑筋了。  却说日寇占领了察哈尔之后,就选择了平型关这个薄弱的地带进攻,企图由此进入晋北,直捣太原。平型关在山西灵邱县的西南,是山西和河北的接合部。八路军的一一五师集结在平型关西边大营镇时,灵邱城里的国民党守军,连敌影还未望到已弃城而逃了。  蒋介石在江南战场失利的情况下,却接到北方战场的捷报。这捷报不特没有使蒋介石高兴,反而使他烦恼。  捷报说:一一五师师长到达那里以后,决定利用平型关地形,给敌人一个大伏击,命令部队星夜开赴平型关东南山地隐蔽起来,对敌断绝交通,封锁消息,在九月二十四日午十二点,倾盆大雨中下令出发。  队伍沿着崎岖的山沟进行,披荆斩棘,遇到水流湍急的山涧时大家手拉着手涉水而过。这时天空又飘起了雪花,战士们在风雪大雨中走了半夜,每人从头到脚都湿透了。拂晓前到达埋伏阵地,全师的主力都布置在公路两侧十几里长的山地里。同时派出一支队伍,迅速以隐蔽动作穿过公路,占领一个高地,以便切断敌人后路。  二十五日天色微明,从灵邱方面开来了日寇”劲旅“坂垣师团第二十一旅团。来者约有四千人,前面是一百余辆汽车,紧接着是两百余辆大车,后面是少数骑兵,前后连接成为一线,在五点半光景敌人走近埋伏圈,只听见师部一声号令,高地上万枪齐发,机关枪、手榴弹连珠炮的打将下去。第五连连长曾贤生紧接着率领一连人冲下山去,一个手榴弹就把敌人最后一辆汽车炸毁。日寇大摇大摆进来,没有料到竟有埋伏,心慌意乱哇哇直叫。前面的汽车急向后转,却又给最后一辆被炸毁的汽车挡住了,弄得车撞车,人撞人,乱成一团。有些鬼子爬在车轮下顽抗,有些鬼子就向西北山坡上乱爬,但有利的地形已被我军占领,在炽热的火力之中,鬼子兵就翻翻滚滚跌落到路旁夹沟里去了。  高地上的八路军勇士们,以不知疲乏、奋不顾身的精神向敌人展开冲锋,若干战士负伤两三次也不愿下火线,排长杨路亭领了两个战士一连打出二三十个手榴弹,把躲在车底和附近窑洞里的敌人全数消灭。  正在这时,日本飞机赶来助战,但敌我两军已经短兵相接,飞机丝毫不能挽救被围敌人的命运。在剧烈万分的整天肉搏以后,八路军终于把平型关以东十里内的敌人悉数歼灭。夹沟里,公路上,敌人的尸体不知其数;被毁的汽车,遗弃的武器,途为之塞。这一仗打得日月无光,石破天惊,轰动了全世界。  那坂垣旅团是日军最精锐的部队,调来中国以后从未遇到敌手,顽强异常,再加上”武士道“教育的影响,把当时的日本兵变得一个个像疯子模样。八路军的勇士们想活捉敌人,对被围的日本兵喊话:”缴枪不杀!“而对方却用枪弹来回答他们。当战斗激烈之处,甚至伤兵和伤兵还扭作一团,互相用牙齿咬,用拳头打。有一个日本伤兵被一个红军营长救出,背他下火线,但在途中他居然用牙齿咬掉了营长的耳朵,当时日寇的顽强由此可见。  蒋介石看到这里心头感到一阵难过。他难过的乃是”皇军“的英名、坂垣旅团的大旗竟会在八路军猛烈的打击中倒了下来。分明中日已经开火,但说也不信,蒋介石”欣赏“日本兵仍然照旧。在日本军队的高级指挥官中,大都是他的老友,不是同学就是老师,蒋介石一辈子忘不了他同日本军国主义者深厚的”友谊“。然而顽固的”皇军“终于抵挡不住红军的英勇,号称劲旅的坂垣旅团到底被全部彻底干净地消灭了。蒋介石再读下去,更加使他寝食不安:  ”平型关大捷之后,附近老乡们都自动地来了。他们帮助红军搬运胜利品,抬伤兵,几千个老乡加上随营学校的全体人员,搬运了两天,战利品还没搬完。“蒋介石眼望着这一连串数字发怔:”歼灭敌人三千余名、毁汽车一百辆、大车两百辆、缴获九二式野炮一门、步枪一千余支、掷弹筒二十多个、战马五十三匹、日币三十万元,其余辎重无算,单是大衣一项,就足够全师每人一件。“  当然,比起八路军以后的战役来,平型关的缴获还不算是最多的,但当时是个混乱溃败、不可收抬的局面,八路军这一巨大的胜利,给这种局面以初步的稳定,振奋了全国人民,扑灭了敌人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的凶焰,而且转移了国际视听。  但在这中间,却苦了蒋介石一个人。  蒋介石一怕八路军打胜仗,二怕八路军同人民相处,但八路军终于在民间生了根。  日军进兵山西计划遭到沉重的打击,使它原来大规模长距离的战略迁回与放肆的急进,不得不改为集结主力的正面推进。可是平型关有八路军把守打不进,便绕道由茹越口突入山西,蒋介石的队伍听说日兵杀到,连忙撒腿便跑,山西局势十分危急。蒋介石没有办法使红军突出听任日军”消灭“,只得派遣暗探到民间刺探红军消息,并且乘机设法破坏。  但第一批的报告也是”坏“消息。  报告说:八路军上下一心,大喊抢救危局,深入敌后,发动群众,展开了广泛的游击战争。敌人的运输线不断被切,辎重队、后勤部、联络站不断受袭击,伤亡的人马比在正式的战场上还要多。资材、弹药、枪炮、食品,整车整车地夺了过来。日本兵冲到前面去,常有断粮绝弹之虞,弄得叫苦连天。后来运送粮秣时不得不派出骑兵、铁甲车护送,外加天空飞机掩护,”皇军“老爷们牛肉饼干的来路大成问题,官兵们常常饿着肚子,相对哭泣。  蒋介石看到这里,连他自己都要哭了。  报告又说:八路军武器的确简陋,但他的确在敌后拖住了日本兵的尾巴,把他们打得头晕目眩。  蒋介石感到无比的难过,在正面战场上,他八十万大军却日退千里,一塌胡涂。他觉得东京对他简直一点面子也不给,倒让红军一鸣惊人,威名大振。  蒋介石几乎不想再知道有关红军的消息,免得烦恼,事实上这又不行,于是不得不读来自北方的报告道:”骑兵一部为保全实力由战场撤退,途中碰到了宋时轮支队约四五百人。骑兵们问:’我们骑马还跑不及,你们这点步兵开上去有什么用?‘躲在骑兵队里的军长还对宋时轮说:’这个敌人不好对付啊,老弟!炮弹落在坦克上毫无作用,要不是卫士得力,我自己都几乎丧命了。‘但宋时轮支队毕竟挺进到敌后,沿途还把那个军长视为神物的坦克缴获了许多辆。当地的老百姓也发动起来,纷纷参军,扩充到三千多人。接着宋时轮支队继续挺进冀东,开展了更大的游击局面。“  来自忻口的报告几乎使蒋介石肺都气炸了。报告说道:”雁北的八路军努力地牵制敌人;并曾几次占领雁门关,完全切断了敌人的后方交通,紧紧地拖住了日寇的进军,这才使我们能在忻口稳住了几天,没有遭受敌人消灭。“  ……  蒋介石真的不想再看这些报告,但舍此再没有什么好看的。汪精卫建议道,”委座不必为八路军的战绩伤脑筋,翻阅兵书来看,就没有他们这种打法,我们乘此机会,可以在广大地区展开宣传,说八路军打游击是假,借以坐地壮大是实,他们游而不击,击而不中,简直胡闹!“  蒋介石抚掌称善,连呼妙妙,可是江南战局日非,蒋介石自知大势已去。但北方战事也不乐观,而八路军一鸣惊人,赢得北方老乡的拥戴,这比日本兵夺去中国土地还使蒋介石痛心。他思索几天,决定派冯玉祥出任第六战区司令长官,用冯玉祥来指挥,希望同红军一争短长,争点面子。  蒋介石怕这位大哥说教,要白祟禧转达这番意思。冯玉祥为人干脆,说道:”只要是抗日,我无论那一方面都去!没有不乐意的。“白祟禧以为他就上任了,不料冯玉祥还是赶到南京,找到蒋介石道:”我马上动手,不过有两件事要同你说明,第一件,六战区那些地方,现由宋哲元在指挥,你知道王士珍同段祺瑞是朋友,对于国务院之缺彼此不肯直接接任,何况宋哲元是跟我多年的人?所以此去我替他指挥一些时间还可以,如果要我带他的军队,那就不行;第二件;还是句老话,一切为了抗日,抗日高于一切,你要对周围的人手有所辨别,不能有一顶点儿妨碍抗日。“  ”是是是。“蒋介石道:”我一定办到,而且已在做了,那个《国共合作宣言》我也已发表。“  ”嗯。“冯玉祥失笑道:”这个《国共合作宣言》,我记得延安方面是七月十五日交来的,我们却到九月二十二日才发表。“他语气一转:”不过发表终比不发表好。希望你以后对这些事情抓得更紧些,别给那些坏小子耽误了。“  蒋介石嘿嘿嘿笑了一阵:”嗯,咳,哎!“  ”还有!“冯玉祥问道:”中共中央发布了《告日本海陆空军宣言》,你见到么?“  蒋介石其实见到了,却问道:”说些什么!“  ”说工农出身的日本兵,为了日本大资本家大地主与军阀牺牲,实在太没意义了。中国士兵也是工农出身的,中日士兵应该联合起来,反对共同的敌人日本法西斯军阀!“  蒋介石紧接着问道:”我怎么没有看见?“  冯玉祥心想你可别打听来源,当场掏出一份报纸道:”报上登的有,不过我们的党报上是不登这些消息的。“  蒋介石脸色一沉:”是啊!我要命令他们,也登一些这样新闻。“  ”说起报纸,我倒有个问题要问你了。“冯玉祥笑笑。  蒋介石随手抓起一个卷宗,意思是忙得很,暗示冯玉祥应该告辞了。但嘴上却问道:”有问题随便问。“  ”我问的是,“冯玉祥沉吟:”在我们的党报上,对德国和意大利似乎太好了。“  ”你觉得不妥当吗?“  ”是啊,德意日是一家,日本侵华,希特勒和墨索里尼都很高兴。我们不同德意绝交已经够瞧的了,如今公开讨好希特勒和墨索里尼,给人的印象不好。“  正是:但求龙庭能坐稳,效法纳粹恨百姓。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卅八回 乌云掩月 阳明堡奇袭毁敌机 烽火蔽天 八路军仗义救蒋军  蒋介石反感道:”好!回头我找外交部的人研究这个问题,还有其他问题吗?“  冯玉祥起立道:”暂时没有。我到了六战区,会经常同你通话通信。到那时候再说罢!“  ”现在,问题来了!“冯玉祥第一封信写道:”我在济南见到韩复榘和张自忠。张自忠辩白他在平津沦陷以后的事,希望我们不要误会他是汉奸。现在我可以向你证明,张自忠将军的确有良心、有血性,只要叫他带兵打日本,我保证他一定能完成任务。  “可是到了桑园后,前方情形紧急,冯治安、萧振瀛、陈继淹来看我时,萧振瀛张口就是说政府这个不好,那个不好,他显然在危急时替敌人破坏我们的团结,而替他过去在北方的汉奸行为作了证实。我要求你把这个问题澄清:是好人,要表扬;是坏人,要法办,否则不能打仗,更不会打胜仗!”  蒋介石皱眉,把封信掷了。  “这个问题希望你马上解决;德国顾问到底在干些什么?今天我在沧州看见宋哲元将军,那十万块钱慰劳费已经交给了他们。我马上回到桑园,冯治安和刘振三的队伍在马厂附近同鬼子兵打得很激烈。到晚上,忽然来了三个德国顾问。他们详细查问敌我情况,半天就走了。我敢肯定地说,这批德国顾问存心不良,他们到底上前方来干什么!希望你回答我。”  蒋介石冷笑笑,又把这封信撕了。  但没多久,冯玉祥电话又到,他说:“东北军万福麟部划归第六战区指挥,但司令长官部用电报电话无论怎样找,也找不到这个军部在什么地方。”  冯玉祥接着来封信道:“现在找到了,也找到了一个大问题:你对东北军不公平,他们吃不饱、穿不暖,又怕暗算,所以干脆躲起来,避免军令,你看严重不严重!”'  蒋介石可光了火,他想给冯玉祥一些难听的,但三易其稿,总觉得还是少惹他为妙。万一和冯玉祥闹翻了,那他说不定不顾死活会把蒋介石的底子都掏了出来,向全中国宣布他的“德政”,那太惨了,还是忍附为妙。  没多久,冯玉祥的长途电话又来了,这一次通话使蒋介石心惊肉眺,只听得冯玉祥在沧州大声说道:“报告委员长!这一阵连阴多日,大雨成灾,我这里闹了个水淹三军!河北一平地里的水就有两尺深,官兵们都在水里泡着,你看怎么得了哪?”  “我打电话给何应钦,告诉他官兵的腿和脚都给水泡肿啦!请你马上买十万双鞋子袜子来罢!你道何应钦怎么说?他说已经请示过委员长啦,也讨论过这个问题,因为国家的章程里没有这笔钱,不合乎军队的章程,他不发!你想,这还成话吗?我当时对何应钦说:请你翻翻章程看,有没有这么一条,要官兵们在水里泡上三天五天的?”  蒋介石不耐烦道:“这件事情,不是已经解决了吗?”  “解决?”冯玉样在电话里说道,“你以为这件事已经解决了吗?我同何应钦吵了好久,这才每人发一块钱,要他们自己去买,官长不管,国家不管!”冯玉样大叫:“这件事能算完了吗?我这个电话要请问委员长,我们这场仗如果打下去,这种事情千万不能开玩笑啦!”  “好好好!”蒋介石但求收线:“一切看着办罢!”  “我这里没有这笔钱。”  蒋介石实在恨不得一枪结果了冯玉祥,这位盟兄,对大兵、对抗日,委实太负责了,其负责程度使他的契弟担心。  “我又来啦!”冯玉祥挂起电话道:“队伍退到沧州,挖好了坚固的阵地,我找副司令官鹿钟麟带着我的命令到前方找李文田、黄维纲和刘振三,要他们分兵四路,包抄敌人。可是过了三天,鹿钟麟来了个报告说,只是一路把鬼子兵打了一下,其余都没有达成任务。”  “那为什么?”蒋介石问道。  “是啊,我不能不问你了:原来李文田和黄维纲带着队伍,只走了五六里路,李文田便不肯再走了。黄维纲问他为什么不走?李文田说这是委员长的意思!”  蒋介石大声道:“这怎么是我的意思!”  “你听下去!”冯玉祥在电话里的声调显然也很激动:“李文田说:’冯长官的命令不能不听,咱们出来敷衍敷衍老长官的面子就够了。‘黄维纲军长说:’你是副总司令,一个是你应该确实服从命令,一个是公开反对命令,你怎么说敷衍敷衍呢?‘李文田道:’我是副总司令,我知道的比你多,蒋委员长是不主张抗日的,我们打胜了,他也不欢喜;冯长官是主张抗日的,我们不出来敷衍敷衍,他是不乐意我们的。‘因此黄维纲和李文田便在前方大吵特吵,鹿钟麟就回来报告这件事。”冯玉祥大声说道:“我就为这件事请问你,请你查一查答复我!”说罢不等蒋介石开口,便挂断了电话。  蒋介石在电话机旁怔了一阵,先是生气,拍桌拍凳把侍卫们吓得一个个躲到门后;继而狞笑,坐回椅子写些什么。  过了五,六天,冯玉祥又急匆匆回到指挥所接电话,但那是白崇禧的声音:“焕章兄吗?我是健生。”  “啊啊,健生兄有什么事?”  “刚才委员长告诉我,说张自忠名誉不好,他想派李文田出任军长,问您同意不同意。”  冯玉祥光火了:“健生兄,请你告诉委员长,李文田这个人万不可用!”接着把这经过说了一遍:“最好还是张自忠回来当军长,他的名誉没有什么不好。请你告诉委员长,张自忠在平津沦陷前后那一段,他是奉命行事,并未甘心当汉奸。而且他是披麻戴举,化装孝子逃出城门的,日本人还要抓他哩!你告诉委员长,张自忠是个汉子,当军长不会给他丢脸,只怕不想抗战的人,才会感到张自忠名誉不好!你告诉姓蒋的,张自忠的名誉在日本人那边是的确不好的,……”  “焕章兄,”白崇禧着急道:“我知道了。”  “你还不知道!”冯玉祥越说越气:“重用李文田,这是什么意思,是他知道最高当局’决心抗战‘吗?还是萧振濬、何应钦他们在委员长身边说了他一车子好话!”  “焕章兄!”白崇禧急忙改口道:“怎么样?听说您快到邯郸去整理刘汝明的队伍。委员长对刘汝明很不满意哩!”  “为什么?”  “因为报纸上说刘汝明没有打仗。”  冯玉祥愤概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那边厢白崇禧恨不得马上收线,几乎用央求的口吻道:“焕章兄,改天面谈罢,电话里面不方便。”  “没什么不方便!”冯玉祥说下去道:“刘汝明的情形我很清楚,他在张家口和日本鬼子打得很厉害,师长李金田受伤,还有几个团长阵亡。象刘田和张振武团长都是最好的团长,他们已经死了,你能说刘汝明不抗战吗?”  “我告诉你!”冯玉样大声道:“刘汝明太老实,不会吹牛拍马,不会应酬巴结,不会收买报纸,于是党报上成天造他的谣,说他怕日本人不敢打仗。前些日子我同委员长也谈过刘汝明的事,他还说:’刘汝明的军队根本没有打仗,那里会有伤亡?‘这种话如果给刘汝明听见,他要不气得吐血才怪!”  “焕章兄,”白祟禧再也忍不住:“我要收线了!”  “你收线罢!”冯玉祥透口气道:“不过你记住,这句话是我说的——”话犹未完,对方已经说了声“再见”,把电话挂断了。  且不表六战区大水淹三军,冯玉样又气又急。却说蒋介石为八路军的奋勇作战也在又气又急。他气的是他的手下太不争气,争气的又不是他的嫡系。他急的是八路军英名大振,阳明堡之役又使延安提高了威信。  出击阳明堡的八路军一个团,团长陈锡联只有二十四岁,他为了配合忻口保卫战,奉命挺进到靠近代县的滹沱河东岸,侧击敌人的补给线。滹沱河畔敌情紧张,日机从早到晚轰炸。陈团见飞机飘然而来的样子,机场似乎就在附近,第二天便侦察出阳明堡机场的位置。  蒋介石皱着眉头看这个报告道;“十月十九晚上乌云掩月,陈锡联部赵崇德营长率领一个连越过敌人哨岗,进入机场。很多没有见过飞机的战士们骤然立在这些钢身的大鸟面前,他们抑住狂欢,计划夺取。突地敌人发觉开枪,战士们便爬到机身下接战,机上的驾驶员在睡梦中惊醒过来,慌乱开枪,忽地飞进一个手榴弹来,一架接一架的飞机开始燃烧,一刹那间,二十四架日机全部着火,驾驶员全部葬身火窟,八路军凯旋而归。”  蒋介石不安地在南京打转。日本兵也在晋北战场上打转。顽强的“皇军”吃足了八路军的苦头,不得不放弃了晋北作战的计划,改从石家庄进攻晋东,想由娘子关进入晋境。  娘子关守军孙连仲部只知道日军主力玫打晋北,没料到发生突变,仓卒应战,全部给陷在敌军包围里。一二九师刘伯承闻讯急忙赴援,赶到娘子关东甫的七亘村前,把日寇结结实实的打了一顿,这才使孙连仲部突围而出。  娘子关失守后,晋东门户大开,日本兵沿正太路长驱直入。十一月五日日军先头部队逼近距离太原十一公里的皇后园,这时城中守军早已溃退,阎锡山也不声不响逃到临汾办公。这时恼怒了傅作义。  蒋介石听说刘伯承救了孙连仲,心里甚为有气。又听说傅作义率领五千人马留守太原,心里却又着急起来,连忙通话道:“宜生,听说你要死守太原?”  “是的,报告委员长,这里的弟兄们,实在受不了敌人这口气,大家愿同宜生苦战到底。”  蒋介石冷冷地问道:“敌情如何?”  “报告委员长,占领榆次的日军,已在六号跨越同浦线以西,先占领阳曲西南四十五里的太原县城,正会同渡汾河南下的日军合犯太原府城。”  “对方有多少人马?谁是指挥?”  “司令宫是前日本陆相寺内寿一,关东军司令植田谦吉也参加指挥。参加部队番号有第一、第五、第十一四、第十六等四个师团,一个步兵联队,一个骑兵联队,都是敌人的精锐部队。”  “啊!”蒋介石吃惊道;“寺内寿一和植田谦吉都出马了,难怪阎锡山早已跑开。那么对方总共有多少人?”  “十五万!”  “十五万?”蒋介石再惊问道:“听说你的兵不多,有多少?”  “五千!”  蒋介石劝道:“宜生,你还是退了罢,留点实力,准备对付共产党!”  “不能!”傅作义愤然拒绝:“共产党拿生命在同敌人搏斗,我不能退!”  “共产党是假的,专门做给人家看的,你别上当,退罢!宜生,别忘记你前程似锦,犯不着在这个时候牺牲。五千人怎能同十五万人争?”  “不能!”傅作义答道:“宜生自有主意,非给日本鬼子一点颜色看看不可,否则显得国民党的军队,尽是贪生怕死的家伙。共产党的战斗情形我这里都很清楚,他们一点也不假,每一个老百姓都可以做证,老百姓只嫌八路军太少,却恨我们逃得太快,委员长,让宜生替军人争点面子罢!”  蒋介石没奈何道:“好好好——”他再想说几句,只听得傅作义急促的声音在说道,“报告委员长,有敌情,我们再见了!”说罢截断,耳机寂然。  傅作义开始紧张起来。那是十一月七日的早晨,日本骑兵已冲到清源县城,后路被切断,太原完全孤立。傅作义采取郊战之法,指挥守御,不时主动乘凉出击。守军部队浴血奋战,喊杀之声,神惊鬼泣,日军攻了一整天,未占得丝毫便宜。  八号一早,战事更烈。日军调集攻城大炮,猛轰太原城厢;日机也不断向城内投掷巨量炸弹,并使用降落伞部队,企图在我军阵后集结伞兵,进行奇袭。弟兄们咬牙切齿沉着应战,不等日伞兵降落,便在空中予以射杀,同时嘟囔着大骂老蒋:“入他奶奶的,打八路就有飞机,保卫太原连飞机的影子都不见!”  直到九号,战争更为惨烈,傅作义的五千弟兄,剩下没多少了。其他的南京部队不知何处去,距离最近的八路军正同日寇在作殊死战,显然不能分兵驰援。而日本兵越来越多,并且出动了坦克车。  从八路军那边学来的本事,傅作义的弟兄们也用上了,他们等坦克猛烈冲击迫近身边时把手榴弹掷过去,炸毁了好几辆坦克,但一方面是以少敌众,一方面是人多势壮,入夜血战更烈。在白天,太原北门东门两扇大门已给日兵攻破,无险可守,但我军却凭残垣颓壁,同敌人作惨烈巷战。日兵初入太原城时盲目冲杀,被我截击至死的,街头巷尾陈尸累累。彼此相持了一整夜,眼见第二天便过不去了。  傅作义还要死守,被部下再三劝告,说复仇期以来日,在目前外无救兵的情况下挨打,即使殉国,也是死不瞑目,傅作义考虑一回,于是下令撤出太原,移师交城、汾阳、徐沟、太谷等处,布置新阵地。但日军入太原后故事还未了,守军一部还和敌人展开了最壮烈的巷战,一人牺牲,一人继起,直到最后一人,还不屈服。这最后一个战士借断垣残壁为掩护,对敌人瞄准射击,弹无虚发。日兵见我只剩一人,犹相持不下,既惭且怒,竟悉调生力军入城,先拆除四周障碍物,这最后一位勇士以四面受敌,便用一枚手榴弹同企图活捉他的鬼子兵同归于尽。  太原城这壮烈的一幕,并未使蒋介石的士气旺盛,士兵们完全明了,最高当局对抗日决死战争原来毫无兴趣。  秃笔一枝,话分两头。却说淞沪战局发生变化,当我军在九月十三撤退到第一度防线以后,日军也就改变原来战略,以主力从市中心进攻江湾,企图来个中央突破;而在闸北方面,则向爱国女校和八字桥等处进攻,同时且有部分日军向美国体育场和江湾侧击。之后日军又用重兵加于罗店到刘行之线,以压迫我军左翼,双方便在杨刘公路间展开血战。  到十月一日,日军向罗店西北的施相公庙、曹王集;东北的周家巷、西王宅、唐家浜、陈巷;北面的太平桥、窦家巷一带进犯,罗店方面自十月一日到六日止,日军先后进犯达十一次之多,而且违反国际公法,施放毒瓦斯弹。  十一日,大场战事揭开,日军拂晓猛攻,守军惨败。九时左右,叶肇、韦云淞两部赶到驰援,伤亡极重;二十六日清晨大场、南翔公路、陈家宅、梅园宅、徐宅各点相继不守,日军人马如潮涌而来,大部并转向东进,袭我大场左侧,企图切断后路,于是大场守军尽撤,连带庙行守军也向江湾之北撤退。  蒋介石闻报,默然无语。  日军既得大场,即循大场、真茹公路向西推进,进击真茹电台。固守大场以西阵地的师长朱耀华以悲愤交集,拔枪自戕。  “朱耀华自杀了!”蒋介石闻报只是叹了口气,问何应钦道:“他为什么自杀?”  “报告委座,”何应钦低语道:“朱耀华是守不住大场才死的。但他真正的死因,并不在此。”  “那为什么?”  “大场原来是杨森防守的,不到三天,杨森完全垮了,接着是胡宗南接防,没有五天功夫,也垮了。后来李宗仁的第五路军所部廖磊、第七军叶肇、韦云淞,接胡宗南阵线,白崇禧以副参谋总长的地位参加指挥,也不过十天都垮了,死伤数字都很大;轮到朱耀华去守,他曾经上过报告,要求增援,但并未如愿,所以,所以……”  “我知道了。”蒋介石在淞沪军事地图前转了几个圈子,扬扬手道:“大场是前线锁钥,一点不守,全局皆非。影响所及,现在内线的闸北江湾阵线已经四面受敌,上海之战,已经不可为了。”他一顿:“现在,我决计放弃,马上退却!”  “退却?”何应钦一征:“不等等美国方面,看他有些什么表示么?”  正是:美国脸色数第一,丧权辱国管它的!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卅九回 抗命守土 壮士奋起东战场 阴谋征服 强盗登陆金山卫  “娘希匹!”蒋介石霉道:“再等下去,连我都要给人家俘虏了!”  “是是。”何应钦一个立正:“请示委座,我们哪天退却?如何退法?”  蒋介石对退却蛮有办法,只见他呲牙咧嘴,沿着军用地图打转道:“明天就退,今天给我来一个大反攻,以进为退,以实作虚,马上准备!”  “是是!”何应饮再一个立正道:“掩护退却的任务……”  蒋介石瞅了一眼都队番号名单,随手抓起一翻,指着一行道:“他!”  ’他!“何应钦连忙掏出小本子抄录:”八十八师二百二十六旅五百二十四团。“抄罢便走。  于是前线突地在七月二十六日大举反攻,炮声震天,杀声震野,高级官长肚里明白,前线士兵却奋勇杀敌,还以为这番最高统帅真的发了狠,下了决心,要同鬼子兵拼个你死我活了。上海市民的欢欣更不待言,慰劳品、慰劳队不管情形如何恶劣,冒着炮火流水似的向前方涌去。那边厢日本人却也大吃一惊,想不到蒋介石还有一手。一个发怔,一个猛扑,战况倒也有了变化。没料到二十七日早晨四点多钟,前线一片沉寂,国民党军队已经”全部安全退出“了。  六点三十分,日本兵才发觉昨天的猛攻原来是这么回事,于是挥兵续进。五百二十四团团长韩宪元奉命断后,掩护退却,率领两营官兵节节抵抗,韩宪元本人却在途中被日兵俘虏,惨烈死亡。团附谢晋元、营长杨瑞符率领士兵八百余人坚死不退,便在四行仓库演出了惊天动地的一幕。当时有人鼓励国民党军,歌颂他们道:  ”中国不会亡,中国不会亡,  你看那民族英雄谢团长。  中国不会亡,中国不会亡,  你看那八百壮士孤军奋守东战场。  四方都是炮火;  四方都是豺狼。  宁战死,不退让,  宁战死,不投降,  我们的国旗在炮火中飘荡,飘荡……!“  八百壮士的做法不能感动蒋介石,蒋介石只想退却。沪淞前线数十万军队,如排山倒海地溃退下来,一发不可收抬。恰巧老天下着大雨,道路泥泞,运愉线完全塞住,各方联络也全部断绝,长江南岸一片鸟飞鹊乱。  蒋介石这时光又回到了苏州”督战“,面对混乱局势,有几家报馆的记者找到他问道:”请间委员长,沪淞前方为何如此?“  ”那是保全实力。“  ”请问委员长,保全实力的意思是拿来对付日本人呢?还是准备用来留着打共产党?“  ”这个,这个我不预备作答。“  ”请问委员长。“另一个记者问道:”从常熟的福山到苏州之间,有一条国防线吗?“  ”是的。“蒋介石道:”这是有目共睹的,我们已经修了好多年,动员了几千几万的人力,耗费了无数的财力,工程伟大极了!“  一个外国记者插嘴道:”昨天我听广播:日本军部也在向日军打气,说苏州常熟间有一条‘马奇诺防线’,要他们死命攻打,因为蒋某人必死守此线!“  ”而且,“另一个中国记者插嘴道:”蒋委员长屡次巡视苏州,在这里发号施令。我们今天向上海拍发专电,可否提一笔,说蒋委员长在中国的马奇诺防线上督战,抱必胜信念!“  ”好好好!“蒋介石装作蛮有自信的样子:”这里是马奇诺防线,这里是马奇诺防线,让日本兵开来,保证他来十万死十万,来一千死一千,一个都不能回去!“  记者们起立致敬,掌声不绝,鞠躬如仪,全部退出。蒋介石见他们离去,闭目养神片刻。然后向陈布雷道:”你赶快通知南京,别给什么八百壮士弄昏了脑袋,他们要死去死好了,我命令重要机关限期转移汉口!“  ”那末南京……“陈布雷紧张起来。  ”南京不能守了!“  ”先生!“  ”而且据我看,连武汉都守不住的!  “先生!”陈布雷木人似的呆立着,两行眼泪夺眶而出,劝道:“无论如何,这条国防线是要守的,南京也要拼一拼。武汉万一不保,前途如何得了?为了先生令名,为了堵塞延安的造谣中伤,为了全国民心对抗战的热烈以及对先生的期望,布雷建议在必要时拼它一拼!”他迈前一步:“这是为了先生的声望着想!”陈布雷几乎要拉住蒋介石的袖子:“布雷忠心耿耿,这个打算完全为了先生的英名,趁四行仓库打得火热……”  “布雷!”蒋介石几乎要笑出声来:“幸亏这是你的意见,如果换了旁人,我一定要当他是奸匪之言!你还不去擦把脸!”  陈布雷吓得连眼泪都缩了回去,擦过脸静听他说下去道:“布雷,你的学问虽好,可是想不通!你知道美国人为什么不响?他是准备渔翁得利,让我们、延安和斯大林的志愿军同日本打罢,倒楣的是中、苏、日三国的实力,美国毫无损失!现在我也想来个渔翁得利,让延安和苏联志愿军同日本打罢,倒楣的是他们的实力,我军毫无损失!到将来我把手一挥,精神饱满、配备优良的军队如俄虎扑羊,共产党即使三头六臂,还有命吗?啊哈!”  “啊啊啊!”少陈布雷道:“可是一般舆论……”  “舆论值几个钱一斤?”蒋介石皱眉道:“再说全国报纸操在我手里,延安的报纸不许来,凡是出版主战的书报杂志都封掉,老百姓会埋怨我么?”蒋介石歇斯底里地大叫:“我还是抗战建国的最高当局!谁都把我弄不掉!”  “可是南京……”  “南京有什么关系?”蒋介石瞪眼道:“给日本人暂住总比交给延安好。我们如果武汉不守,那就上重庆去!日本人得到了那么多地方,根本消化不了,别说一年半载,十年八年都不会进四川来!谁知道在这期间会发生些什么变化?我们就在四川等待,也会有个眉目,而且八路军一定打光,比我们同他打仗合算得多了!”  陈布雷赞叹道:“先生真有远见,我们真不行。百无一用是书生,”他苦笑:“先生的看法准确极了!”  “好罢!”蒋介石看看表:“你去发电报罢。就说把重要机关搬到汉口,别给那八百个傻瓜弄迷了眼睛!还有,于脆把中央枢要机关立即搬到重庆,不必先撒汉口,太麻烦了。”  “还有!你干脆告诉他们,我已经把重庆定为陪都,让林森先去重庆当主席,别碍手碍脚给日本人俘虏了,弄出大笑话!”  陈布雷还不死心,支支吾吾建议道:“先生,无论如何,给四行仓库的守军去个电报罢,在我们不过是举手之劳,但在国际视听上,可以给人们一个印象……”  “你又错了!”蒋介石慢条斯理收拾公文包:“这么一来,对主张抗战的人有如火上加油,我不能这样做。”  陈布雷黯然告退,传达蒋介石的这个决定。但在四行仓库,那八百壮士却在做着违反“最高领袖”意愿的壮举。谢晋元团长命令少数士兵扼据新垃圾桥北堍各大厦,一部分雄据桥西的四行仓库,与各大厦成为犄角之势。那四行仓库高达六层,是一幢钢骨水泥的建筑物,是苏州河北岸的一座大厦,雄伟牢固,与大陆银行仓库毗连,原为上海战事初起时第八十八师师部所在地。谢晋元率部进入后,构筑防御工事,分在二楼凭窗固守。当时西藏路租界中的英国驻军眼见四行仓库地处绝境,八百壮士陷入包围,乃婉劝我军解除武装,准许由租界通过。我全体将士立志已决,毅然谢绝英军建议,表示宁死不屈。没多久日军拥到,但闻枪声四起,应声而倒的先头日军达十余人,其余都趑趄不前。正午起日军大举进扑,势如潮涌,八百壮士不慌不忙把预先架在长约五十码的六楼屋顶上的机枪向下扫射,各楼窗口手榴弹雨点般掷下来,日军八十余名被当场击毙。  二十八日晨,日机多架飞到侦察,被我机枪逐走。有两名日兵潜踪攀登到六楼屋顶,恰巧谢团长在屋顶观察,乃假装不知,静待其变,有一个日兵先登,持枪向谢晋元猛扑,谢一手挟住他的枪,一手就伸出去扼住他的喉咙,把他扼死。第二个日兵继续攀登,睹状大骇,也就被谢发枪射死。这一幕被租界中环观的人们所目睹,鼓掌欢呼,声震天地。  在北西藏路围观的中外居民如堵,虽然流弹横飞,处身危险,但不忍离去。下午三时日军又开始进攻,且用火攻,把仓库四周房屋纵火烧毁,我军部份惨烈栖牲。当天夕阳西下前,壮士复将旗帜高悬,这使四周观战的中国人欢呼若狂。  你道这面旗帜如何会落入孤军手中?原来其中有一段故事。先是谢团长曾发出呼吁,请求上海市民接济糖盐各五百磅,光饼五万个,以便同日军作艰难的持久战。在这动人的号召下,我中国人民纷纷携带食品送到市商会嘱转孤军,所有食物竟装满了三卡车,上海各界为八百壮士慷慨赴义的精神所感召,还送去一面当时代表国家的国旗。  代表献旗的是一位十四岁的女童军杨惠敏,这件事情曾轰动中外。这位杨小姐之后顿成“名人”,周旋于“上流社会”之间,以致发生了很多不愉快的事情,目前旅居香港、台湾的老牌明星胡蝶女士等,一定还能记忆。最后杨惠敏还因一宗走私案被牵连入狱。据曾在台北见过杨惠敏的人说,她目前已经相当苍老,外形远比她的年龄为老,嫁给台北师范学院体育系主任朱重明,朱君如在世已是八十余岁的人了,两人感情颇好云云。这是闲话,表过不提。  却说八百壮士升起旗帜,在观战者一片掌声中战志愈坚。二十九日晨,日机两架复飞至仓库上空盘旋。下午三时半,日军派铁驳船两艘,上装钢炮机枪,载近百名日军拟由外白渡桥闯入苏州河,企图攻我正面。租界上的英军立即派兵驰往老垃圾桥警戒,并在桥的东西两端架设炮位,同时劝阻日兵前进。这时苏州河内船只拥挤,舟行极感困难,日军终于接受了英军劝告,在五点钟退出外白渡桥。  入晚九时许,日军又大举进犯,在机枪和步枪声中,租界上的居民大为震惊。十时,日军两度猛犯,孤军等候他们迫近时才投掷手榴弹,日军中弹毙命者又有五、六十人。  到了三十日凌晨一时,日军以三寸口径的平射炮猛轰,紧密时竟至每秒钟一发。战斗已到最后关头,谢团长、杨团长以及还活着的孤军们,既得不到蒋介石的鼓励,又没有任何官方的表示,就在上海人民的热烈爱护下决定战斗到底,给他们远在不知什么地方的师长孙元良写了一封遗书。  这封遗书辗转发表,蒋介石不能不有所表示了:“他们既然快完了,该知道这个仗是不能够这样打。好罢,反正租界方面嫌讨厌,就教他们缴下武器,退入租界罢!”  “先生,”陈布雷建议道:“退入租界四个字之外,无论如何要加上一句‘继续为国努力’,否则不足以堵塞人口。”  “好罢。”蒋介石淡淡一笑:“反正退入租界以后,他们便失掉自由,再也出不来了。”  撤退命令由当时淞沪曹备司令杨虎转达,谢团长等便在三十日凌晨二时以后越过日军警戒线退入租界。日军为泄愤曾把四行仓库纵火焚烧,事后一般人才知道促使八百壮士撤退的乃是日本鬼子在弄得没有办法的时候,曾经采取迁回曲折的外交路线,利用英美压迫蒋介石把孤军骗进租界,羁留在胶州路的“集中营”里。  八百壮士下场如此悲惨,远出于一般人想像之外。他们在集中营里的生活过得很坏,谢晋元团长遭杀死,太平洋战争爆发以后,残余孤军又落入日寇手中,直到抗战胜利,生还的已没有几个了。  蒋介石吹嘘的“中国马奇诺防线”并没有发挥它的力量。在退却命令下,翻江倒海,尽是溃兵;迎击强敌,已成尾声。蒋介石下令从长江口到苏州河沿线布置新防线,全线只有三十五公里。自沪西中央造币厂附近起,向西经梵王渡、北新泾而至真茹、江桥两镇;转北横跨京沪铁路至小南翔,折东而至广福、澄桥镇、曹王庙,与浏河成一垂直线,其中只有广福一点稍形突出。众所周知,江南都是平坦的田野,那会有可守之处?不消半个月,就冲到了南京城下。  淞沪战事从八月十三日起到十一月十二日止,首尾恰巧三个月,蒋介石亲自指挥的绪果,别说“中国的马奇诺防线”,连“牛奇诺”防线都没出现,日本兵大喜若狂,一往无敌。其重要一役是金山卫登陆。十一月五日晨四时半,日舰集结八十余艘,在杭州湾乍浦以上沿公路线的拓林、清泾、金山卫、全公亭等四处拂晓登陆。日军由原任台湾军司令官柳川平助指挥。这个柳川在当年日俄战争时以惯用迂回战略着名。登陆日军有第六、第一百十四等师团,都是台湾新兵,当时的台湾青年部份被四十余年的日本统治者麻醉奴役,不若今天的台湾青年已经明了大势,无人愿替美国军阀拼死命。这一点为今天的蒋介石始料所不及,为兵源枯竭的问题在台湾急得没法,使劲打海外华侨子弟的主意,要他们在各种好听的名词下到台湾当兵,但成绩极差。这是后话,按下再表。  却说柳川师团登陆金山卫后,一方面切断沪杭铁路,造成了对苏南浙北的控制,一方面可以包围浦东我军主力,这一着着实凶险,蒋介石只得马上再退。  日军既得上海,乃肆其疯狂兽性,焚烧屠杀,活埋轰炸,奸淫掳掠,罄竹难书。十二月三日复大队开入公共租界,行列长二英里。以巨型坦克为前导,空中并有飞机八架掩护,耀武扬威,不可一世。这时候凡是中国人无不热血沸腾,热泪长流,当时就有一位青年工人杨秋萍实在悲愤无已,他登上大世界屋顶,高呼口号,一跃而下!日军行列正进入西截路转角,看见这位中国青年工人拿自杀来抗议,不禁相顾失色,行列一时为之大乱。未几整队继续前进,却在南京路浙江路转角处又中了炸弹。日兵三人、日警一名倒地,秩序大乱。日军惊骇之余,马上散开上刺刀向附近里弄搜索。群众们自动掩护这位掷炸弹的青年走开。但这位爱国青年,虽未落入敌人之手,却给租界上的巡捕发枪射倒。  日军同时将先施、永安,新新、大新四大公司严密包围,在门口架设机关枪警戒,同时乘机对工部局提出要求,结果日军遂获通过租界之权,在南京路的日本兵也就撤去。  大上海开始在日章旗的阴影中黯淡下去了。  日章旗的阴影,迅速地掩盖了江南的田野。  日章旗的阴影,笼罩到南京来了。  蒋介石开始不安起来,他很难下台,他在南京官邸烦躁地检讨大局:上海、无锡、苏州、安阳、大名、太原等地统统弃守了,日本军队还不满足;而延安方面却发出了“与华北人民共存亡”、“开展与坚持敌后游击战争,建立抗日根据地”的决定。一一五师除副师长聂荣臻坚持在晋察冀外,主力已转移汾河流域与晋南,阻止敌人前进;一二○师仍留太原附近,并担负开辟西北的任务;一二九师到达晋东南,开展游击战争创造解放区。  而且在十一月的下旬,晋察冀军民曾粉碎了两万多日军的进攻。  延安的做法及其成就,使蒋介石如坐针毡,觉得再不结束这个战争,前途实在很糟。  “可是老百姓不想讲和!”蒋介石周围的文武大员反映道:“他们恨透了,要结束,应该是战场上的胜利结束;把这件事摊在桌子上来谈结束,除非日本肯道歉撤兵,大量赔偿,否则也难使人心平气和。”  “这是不可能的。”蒋介石团团打转:“现在是人家占上风,怎肯同你讲和?上海战争开始时,我们曾秘密谈判过,日本要求占领平津,截断平汉路,划永定河东北为其后方基地,北进取苏联的西伯利亚。但结果如何呢?老百姓不懂事,听延安说了几句好听的,便嚷着要抗战;日本方面呢?他得寸进尺,现在得尺进丈,再要恢复谈判,恐怕也不大容易了。”  “我有一计。”张群道:“昨天我在上海同王克敏他们见面,曾经谈到过这个问题。委员长知道,曹汝霖、王克敏、李思浩、梁鸿志、吴光新这几位,现在都还住在上海沧州饭店和哈同花园,他们准备在日本人向租界动手之前,先解决了这场纷争,以免让延安在战争中得了甜头。而中日的火并,也免得使亲者所痛,仇者所快!”  正是:亲者成仇仇者亲,迎狼入室为何因?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回 官邸谈和解 希特勒招降有术 江干哭流亡 老百姓报国无门  蒋介石眼睛一亮:“是啊!他们还有什么具体的意见么?”  张群悄俏地说道:“他们说,德国大使陶德曼也很关心这件事,他愿意从中斡旋。”  蒋介石立刻决定道:“陶德曼大使如有诚意,他可以到南京来见我。”  张群透口气道:“他一定肯来,一定肯来,请委员长给他一个日期。”  蒋介石瞅一眼日历:“今天是……这样罢,明天是十二月一号,如果他来得及,就在一号见面;来不及,二号。”他补充:“不过如果日本方面急于向南京进攻,那末危险性是有的。”  张群笑道:“日本的军事问题好办,德国人同他们……”他适可而止,不再说下去;蒋介石也心里明白,不再多说。径自准备与陶德曼洽谈的事情去了。  十二月一日,蒋介石度日如年,陶德曼没有来。宋美龄听说是德国客人,也没多大劲。翌日一早,蒋介石便去办公室等候,当第一班京沪快车到达,陶德曼果然在一大堆官员陪同之下来了。  蒋介石用极大的热诚同德国大使握手。  “蒋委员长,”陶德曼首先说了一串礼貌上的话:“敝国希特勒元首非常关心贵国同日本的冲突,他不止一次的命令鄙人把中日冲突的情形详细具报。”  “谢谢贵大使的合作。”蒋介石指指背后壁上那幅巨型油画像道:“贵大使可以看看这幅郧人的半身像,右手直举,一如责国希特勒元首阅兵模样。”  “啊啊!”陶德曼赞叹:“象极了,象极了!”他起立,走到油画面前欣赏:“那神气、那姿态、那挺起的胸、平举的手、瞪着的眼睛,啊啊啊……”  “陶德曼先生。”蒋介石拉着他右臂一齐在沙发坐下:“我对于希特勒元首,真是不胜钦佩之至!那个法西斯蒂办法,简直好到不能再好,妙极了!我不但在外形上学他,而且已经着手进行中国法西斯!”  “啊啊!”陶德受兴奋之至:“这个,敝国在贵国的军车代表团早已告诉我了,希特勒元首更是非常高兴,因此他对蒋委员长也特别关心。”  蒋介石挥挥拿头道:“这个我也知道,我非常清楚贵国对我们的帮助,我们是站在一条战线上的。德国、意大利、日本,其实都是我们的好朋友,不料日本……”他唏嘘一阵:“因此,战争开始后,敝国有些不懂事的人,便跟在共产党后面,哇啦哇啦说连日本的朋友德国也要反对,这简直太不成话,我已经三令五申,不许对希特勒元首有所侮辱!”  陶德曼骨碌碌转动眼珠,朝四周瞅一眼道:“希特勒元首有信给我,要我转达委员长,这件事只能言传,不可留下笔迹。”  “好好好。”蒋介石再挨近他一点:“我说希特勒元首是我的知己,是我在古今中外认为最值得崇拜的伟大人物!所以当延安方面以及有些糊里糊涂的老百姓吵着嚷着攻击贵国的时候,我就命令中央宣传部,通令各地新闻检查所说:‘希特勒为德国元首,墨索里尼为意国负责当局,各报对于两氏个人如有讥讽谩骂文词,应予删除,务须严密检查为要!’”  “好极了,好极了!”陶德曼打开公事皮包道:“希特勒元首也是非常同情蒋委员长,所以要我从中想办法。蒋委员长当然清楚,凡有利益,应该皆大欢喜,这才算公道。现在日本在贵国旗冲直撞,无视于英美的利益,因此美国也不反对贵国的还击,可是也不给任何帮助,乐得让你们相互削弱,是吗?”  “对极了,对极了!”  “可是,”陶德曼一脸严肃:“这样发展下去,我们真的惧怕贵国人民会大觉醒起来,而苏联的帮助、延安的努力恰好是火上添油,长此以往,不好,不好啊不好!”  “我也是这样想。”  “现在,”陶德曼摇晃着腿道:“现在如果让战火继续下去,那贵国抗战的火焰不但会烧死了日本朋友,而且也会烧死列强在贵国的所有利益,这,万万不可以让它蔓延下去!因此,如何使日本适可而止,如何使美国过得去,如何使蒋委员长下得了台,这是今日德国的重大课题!因为只有希特勒元首可以弥补中日两国之间的关系。”  “是的,是的。”  “要扑灭这把不样的火,一定要停止战争,一定要停止贵国同日本的军事冲突!”  “对极了!”蒋介石一巴掌拍在膝盖上:“再好也没有,贵国可有新的办法?今天我可以告诉贵大使,我同贵国和意大利的友谊,也就是说明了保留对日本的面子。”  “这点我们知道。”陶德曼道:“蒋委员长这种苦心,我们非常了解。”他打开卷宗:“这是希特勒元首为中日和平提议的几项条件,未知委员长是否同意?”  蒋介石心情紧张,听他念道:“这是东京的意思,希特靳元首他个人还认为可以:第一、承认满洲国、内蒙独立;二、扩大何梅协定,规定华北为不驻兵区域;三、扩大淞沪协定非武装区!”  蒋介石一征,心想上海是他们的聚宝盆,日本人端的凶狠,要了北方还要南方!但只得说道:“贵大使请念下去。”  “第四、中日经济合作;五、中日共同防共;六、根绝反日运动,完了。”  双方沉默了一阵,蒋介石道:“这样罢,今天下午我来拜访贵大使,谈一谈那六个条件。”  “不不,”陶德曼告辞道:“委员长不必自己来,那不敢当,传出去也不方便。派一两位代表就行了。”  蒋介石待陶德曼走后,立刻把张群、陈立夫找来,一致同意德国从中调解;再把宋子文、孔祥熙找来,意见都差不多。于是蒋介石把顾祝同、白祟禧、唐生智、徐永昌找来道:“现在事情将有急剧演变,特地请你们几位来商量商量,这件事千万不能给冯玉祥知道。好,徐次长,你把这件事报告报告罢。”  外交部次长徐谟便把陶德曼所提的停战条件重复念了三遍。  “请问委座,”唐生智急问道:“还有没有其他条件?有没有限制我们的军备?”  徐谟代答道:“据陶德曼大使说,除了这些条件,并没有其他条件了。他说如能答应,便可停战。”  蒋介石突向陈布雷问道:“给山西的电报发了没有?怎么答复的。”  “阎一长官说完全同意。”  “我把这内容通知了阎锡山。”蒋介石笑笑,回过头来,问唐生智:“孟潇,你有什么意见?”  唐生智嘴唇牵动了一下,没有说话。  “健生,”蒋介石再问:“你有什么意见?”  白崇禧皱皱眉头道:“这种条件,那我们为什么打仗?”  蒋介石续问徐永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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