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过两天蒋介石却又哭丧着脸回来:”他们不肯破裂,又让步了!“ ”我的上帝呵!“赫尔利道:”共产党是怎么搞的啊!“ ”你快说,“魏德迈道:”这一步又怎么让了?“ ”他们又提出了新方案说,“蒋介石道:”’解放区民选政府,重新举行人民普选,在政治协商会议派员监视之下,欢迎各党派、各界人士还乡参加选举。凡一县有过半数区乡已实行民选者,即举行县级民选;凡一省或一行政区有过半数县已实行民选者,即举行省级或行政区民选。选出之省区县政府,一律呈请中央加委,以谋政令统一。‘就这样了。“ ”嗯,“赫尔利咬着根雪茄朝魏德迈苦笑道:”共产党好象一个追求异性的少年,痴心痴得令人感动,他们在追求和平团结方面,的确表示了虔诚与坦率——“魏德迈立刻插嘴道:”可是癞虾蟆想吃天鹅肉,他们这一次的追求快落空了。“两人笑道:”蒋将军,你自己决定怎么拒绝这门亲事呢,让我们这位少年的烦恼到达顶点,气疯了,伤心绝顶,自杀吧。“他俩穿上外衣,一齐告辞道:”好吧,愿上帝保佑,明天我们来这里,可以听到这位痴心少年自杀的消息。“ 但赫、魏二人第二天所听到的,却是蒋介石愤怒的声音:”赫尔利大使,魏德迈将军,我受不住了!我恨不得把手一挥,侍卫们一拥而前,把这批人统统绑下去枪毙!“ 正是:顽固成性直到死,口眼难闭也枉然!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六回 盟兄受欢迎 气煞契弟 祖师收徒儿 急坏灰孙 那赫尔利、魏德迈相视一笑,同时问道: ”哦,中共又让步了!了不起!“ ”他们又怎么让法呢?“ ”我说,“蒋介石愤愤地道:”对于他们的新方案,我不答应!民选要待宪法颁布,目前只能由中央任命的省政府前往各地接管行政。这是我们昨天召集智囊团会议彻夜商定了的,没料到他们还是这样沉着,没有破裂的反应。“ 赫尔利道:”别急别急,看样子我们是在玩儿一种什么球,似乎要永无休止地玩下去了。好罢,先听听他们怎么让步吧!“ ”他们说,“蒋介石瞅一眼皮宗敢,皮宗敢便念道:”中共的新方案是:’各解放区暂维持现状不变;留待宪法规定民选省级政府实施后,再行解决,而目前则规定临时办法,以保证和平秩序之恢复。‘就这个了。“ 赫、魏二人相视无言,只是皱眉。蒋介石便问:”我想了解,我们的部队和你们的海军陆战队,是不是运得差不多了?如果前方已经开火,那干脆再拖几天,我也懒得答复。“ ”不不,“赫尔利道:”最好还是按照计划进行;谈判是要谈的,运兵是要运的,双管齐下,这才显出我们的手法高明。如果谈判由我们主动破裂,甚至把毛泽东在重庆解决,那都是下策!都是逞快一时,打乱算盘的下策。“ 蒋介石郑重其事道:”这句话我早想说了。我是同意拖下去,不是谈下去;我也同意不在这里伤害毛泽东,这些你们都看见的。不过我要告诉你们两位,今天在这里让毛泽东回延安,真是纵虎归山,将来问题太多。我围剿十年,骂他是土匪,今天却同他面对面坐着谈判,欢迎会上还和他碰杯,连我也变成土匪了!“ ”蒋将军也懂幽默!“魏德迈哈哈大笑。 ”我不是幽默,“蒋介石气鼓鼓地说下去道:”我只是提醒你们,今天放他回去,改天你们要这个人可别问我要!“ ”大使!“魏德迈耸耸肩膀,朝赫尔利挤挤眼道:”难怪蒋将军激动;共产党的事情实在难对付。你劝劝蒋将军吧,你比我会说话。“ 赫尔利抽了口烟,右手按在蒋介石膝盖上,劝道:”话是这样说,蒋将军,我们两人非常了解你的心情。不过你可以放心,用不到今年年底,你的精锐部队,可以动员到一百万人进攻中共,而我们的海军陆战队呢?魏德迈将军早已向你保证过,至少有十一万人参加作战,而陆军还不在内!你想,你以前十年内战,曾经有过这么庞大的队伍、这么新式的武器吗?“ 蒋介石脸上掠过笑容。 ”因此,为了让士兵与民众完全站在你这一边,站在我们这一边,我们要做得大方点,不可小气。你不只十次地克服了在重庆解决毛泽东的意愿,证明你很有远见,是我们美国可以合作的好朋友。我代表我们的政府告诉你,今后对你各方面的援助还要多哩!“ 蒋介石苦笑,笑了一阵,无可奈何地答道:”那末我再答复中共吧,决不在此时此地破脸,请你们两位放心。“ 中共方面于是接到了蒋介石的最后答复:”政令统一必须提前实现,此项问题久悬不决,实为和平建设之障碍。“蒋介石坚持取消解放区及其民选的政府,使一切都服从他个人的独裁。 ”差不多了。“蒋介石透一口气:”赫尔利先生,毛泽东、周恩来不可能再开口,我们讨价还价,紧急进兵的拖字诀成功了。“ 但来自民间的舆论,对蒋介石各式各样的抨击,却代替毛泽东、周恩来开了口。 ”报告先生,“戴笠挟了一大堆文件:”有些该死的人又在那里胡闹。“ 蒋介石冷冷地问:”是不是共产党捣蛋?“ ”报告先生,有些象,又有些不象。“戴笠翻着文件念道:”象全国大多数同胞所呼吁的一样,我们坚决反对内战,反对制造分裂,尤其反对假借敌伪之手来进行内战……“ 蒋介石心头一沉:”怎么?他们知道了吗?“ ”报告先生,大概是猜测。“戴笠道:”还有更露面的,成都、重庆新闻界发起拒检运动,反对我们检查报纸。“ ”这不是反了?“蒋介石双眼望上一转:”问他们有几个脑袋!“ ”是是!这批家伙真的连死都不怕,实在讨厌透顶!“ ”那让他们去死好了!“蒋介石冷笑:”以后这些消息不必告诉我,我忙不过来你看着办。“ ”是是。“ 但”坏消息“接二连三而来;”反对蒋介石在新闻(文化)上的一党专政“、”争取实现民主“、”要求惩办投敌附逆文化人“、”保障文化人的身体自由人“…… ”我以为,“赫尔利道:”蒋将军的统治中国是没有问题的,但目前的孤立值得注意。“ ”是的是的,“魏德迈也说:”我们最怕的是孤立。人一旦孤立,问题就严重了。“ 蒋介石左思右想,也感到拖下去的结果很是可虑,里里外外,问题成箩,不如同毛泽东签订《国共会谈纪要》算了,于是几经斟酌,蒋介石在那个就是《双十协定》文尾,在大庭广众之下,不得不用签署”剿匪“的手宣布”避免内战;政治民主化;保证人民享受一切民主国家人民在平时应享受之身体、信仰、言论、出版、集会、结社之自由;各党派在法律之前平等;严禁特务捕人;实行自下而上的普选,召开政治协商会议“等等。蒋介石自己明白,这样做是”出于无奈“,胜利属于对方,自己失败了。但一定要把失败甩给对方,于是用一个月又两星期的时间拖住了毛泽东,同时把军队往沦陷区送,向解放区进攻。人家说他嘴上一套,心里一套,明谈暗打,此乃老套,那倒不假。 话分两头。却说日本投降之后,蒋介石为中共日益强大伤脑筋。他明知自己理屈,虽有赫尔利、魏德迈等人帮忙,但问题终究是问题,因此闷闷不乐,好象无条件投降的不是东京,倒是重庆,连个庆祝会都不肯召开。直到九月三号,日本投降签字仪式在米苏里军舰上举行之日,蒋介石不得不在重庆来了个庆祝胜利大会。那天的国民政府花园和礼堂布置一新,联合国旗和大小V字特别触目,这使赫尔利等人有”宾至如归“之乐。八点三十分,蒋介石戎装佩剑,挂满勋章,到达花园,率领文武官员,东向遥祭中山陵,接着用”奉化国语“朗读祭文。那祭文出自陈布雷之手,虽然只有三百多字,但字句深奥,直读得蒋介石呲牙咧嘴,一身是汗。接下去是庆祝会和纪念周,谷正纲、方治前来报告道:”检阅已布置就绪,中午可以完成庆祝仪式。“ 蒋介石疲乏地答道:”我累了,不,我不想出去检阅了,就在军委会大门上边,站着看看经过的队伍算了。“ ”报告主席,“谷正纲问道:”是不是有什么消息?“ 蒋介石挥挥手道:”你们别管,我不检阅了。“说罢进入礼堂,那边厢居正、孙科、戴傅贤、于右任四名院长已经直挺挺立在台上,中央委员、文武宫员千余人黑压压站满一堂,鸦雀无声,只等他来开会。司仪见蒋介石就位,大叫一声奏乐,接着全体人员向蒋三鞠躬致庆贺,蒋介石这才精神大振起来,心想只要有这顶”国民政府主席“帽子,不怕共产党不被消灭,还是出去检阅露露面吧。于是在再三申明”全国统一“的演讲之后,返回官邸之前,吩咐谷正纲、方治两人道:”你们今天办理庆祝大会,是正副总指挥,要诸多小心才好。“ ”是是,刚才已传令下去,主席取消检阅,只在军事委员会门口举行了。“ ”不不,“蒋介石道:”我又想检阅了,你们还是通知大家吧。“ 谷、方两人一头汗忙着分头通知,车子东开西开,途中碰到了冯玉祥、程潜和白崇禧。冯玉祥劈头就问:”总指挥啊,到底怎么搞的?我们三个在这里干等,足足有半点钟了。“ ”对不起,对不起,“谷正纲匆匆忙忙道:”一忽儿检阅,一忽儿不检阅,现在又要检阅了,请三位按着规定的次序开过去吧。“ 那边厢蒋介石换过绿色军服,佩长剑,戴手套,在十点二十分自官邸乘车驰赴市区,这是八年来他第一次敢坐敞篷车在市区巡视,只见两旁人山人海,欢声雷动,蒋介石乐得合不上嘴。他显然误会了老百姓的欢呼主要是为了胜利,以及对未来美好日子的憧憬。 但在蒋介石眼中,全国人民的欢呼胜利,却变成了对他一个人的歌颂,十一点正蒋介石到达军委会,只见万头攒动,情况更是热烈,乐得他几乎连满嘴假牙都掉落下来。匆匆吃过饭,十一点五十四分正式出发巡行市区。看官,这排场可真了得,只见蒋介石坐在敞篷车上,”面露笑容,频呼好好“,对着上万民众皮笑肉不笑。代参谋总长程潜坐在他的旁边,三辆摩托车前导,后面跟了一辆吉普。吉普车上站着个掌旗官,旗上写着”军事委员会委员长“八个大字,蒋介石的车紧随;之后是谷正纲与方治;侍从室;陈诚、戴傅贤、冯玉祥,白崇禧、居正、于右任、吴铁城、吴鼎昌、陈立夫、张治中、吴国祯、王缵绪、莫德惠、贺国光、贺耀祖、康心如……一行人马浩浩荡荡,在人山人海之中缓缓行进。蒋介石这时候心花怒放,满以为自己不愧是中国的统治者,把中共逼得连延安都危在旦夕,今后那个好日子,自不在话下了。不料两旁人丛中所喊的口号好生奇怪,使蒋介石听得很不舒服,原来人们在喊”蒋委员长万岁!冯副委员长万岁!“——冯玉祥的名字会在这种场合出现,蒋介石暗吃一惊,认为此事不简单。冯玉祥的实权早经解除,做契弟的只是一个劲儿哄他、逗他、骗他。是一个什么原因,人们会在这类场合想起了他? 蒋介石脸上笑着,心头老大一个疙瘩,他想,莫非是共产党有意来这一手?但喊口号的老百姓比比皆是,不可能。莫非是老百姓想喊旁人万岁不敢启齿,因此喊喊冯玉祥来代替?他认为也不大可能。最后蒋介石想到:莫非是冯玉祥最近曾经努力献金救国,因此赢得了民众的拥护?蒋介石怎么想也想不通,但欢呼的口号显然指着两个人,除了他,还有他的盟兄。可是这位盟兄地位虽高,但落在后面,他回头望望,找不到。 ”冯玉祥冯委员哪儿去了?“ 侍卫官忙答道:”在后面。“ ”请他的车子开过来,同我一起。“蒋介石心想这种情形下既不能禁止人们这样叫,卖个顺水人情,也没什么。 可是侍卫官回报道:”冯委员说他的车子开不过来,他不来了。“ 但三次四次,蒋介石还是要请冯玉祥到前面去。冯玉祥皱眉道:”你们看这样挤,车怎么过得去?“他问白崇禧:”他为什么几次三番非要我过去不可呢?“白崇禧笑而不言。当车子略为前行时,两旁民众高喊”冯副委员长万岁“的口号越多,还有人说:”在这里呢里在这里呢!“白崇禧正想说什么,陈诚和戴傅贤的车子坏了,两人一齐爬上冯玉祥的车子,耳听人们欢呼冯玉祥,不觉大为吃惊,四目相视。 蒋介石一行到达中心路口,通过胜利门,取道校场口、民权路,折向过街楼、林森路一蒋介石在车上只觉得眼花缭乱,耳朵里那个”冯副委员长万岁“实在不舒服,于是游行两小时左右,便告鸣金收兵,回官邸纳闷去了。那边厢陈诚、戴傅贤下得车来,朝冯玉祥瞅了一眼,扭头便跑。白崇禧拉拉冯玉样的手道:”冯先生,今天才知道民众拥护您的精神和热烈的情形,我们没办法,民众不认识我们。“ 且不提蒋、白等人有的为冯玉祥感慨,有的为他不放心;蒋介石一回官邸,却又另伤脑筋。只见戴笠垂手报告道:”张树声那边昨天又收了一个门生,据说是金城银行的协理。“ 蒋介石厌烦道:”这怎么可以!这怎么可以!“正说着赫尔利来访,蒋介石便迳自出去会客。陈布雷看在眼里,悄俏地问道:”戴主任,张树声怎么啦?我好象听说过,但不大明白。“ 戴笠叹道:”陈主任,我反正闲着,同你说了吧。青红帮这组织你总知道的了?“ ”那当然,那当然,先生也是其中辈份相当大的呢。“ 戴笠苦笑道:”问题就出在这上面了,你知道他的辈份,可是他的辈份并不高。在重庆,有位张树声老先生比他高了两辈。“ ”啊,祖父辈!“陈布雷把肩膀一缩。 ”还有一位姓黄的,也同张一样高。“戴笠道:”这样一来,先生自然不愿意张、黄二人收徒弟了。“ ”为什么?“ ”因为他们多收一个徒弟,先生便多了一位师叔。旁人多了一个师叔没关系,可是先生嘛,先生眼看这么多师叔在外面混世界,哈!“ ”是啊!“陈布雷只是摇头。 ”所以,“戴笠道:”先生在二十九年冬天,便派我送了一百万现款给张老头子,要他收山,请他老人家以后千万不能再收徒弟了,免得他不好意思。“ ”嗯。“ ”可是张老头子不买账。他说:钱,我不希罕蒋某人对我叔祖这一点孝敬;可是不让我收徒弟,这一点也办不到,按照帮规,谁也不能管我这些闲事。“ 陈布雷伸了舌头:”啊!“ 戴笠也作伤脑筋状道:”真他妈的,张老头子要是共产党,或者同共产党带点边儿,那先生就不管他什么叔祖不叔祖,帮规不帮规,义气不义气,早把他收拾了,可是这个老头子什么也不是,他只是青红帮中的冧把温,也就是所谓舵把子。后来,先生又要我召集几个帮会们的少壮派,请他们想办法,每人自有重赏。“ ”后来呢?“陈布雷听得有味。 戴笠只是摸摸肚子,打了个饱隔叹了口气。 戴笠说下去道:”那一次我托人召集他们开了个会,请他们大吃大喝玩儿个够,心想这下子总可以没问题了。不料一提起正经事,他们便吵。做主人的说,先生的辈份太低了,应该把他提高一辈才好。因为这么一来,张树声老先生无论收多少徒弟,也不过是先生的兄弟,不再是师叔。这个意见一提出来,会场秩序马上翻倒。陈主任,你说要多难听便有多难听!“ ”你说说看。“陈布雷大感兴趣。 戴笠道:”有人说:’有了钱,官大了,就长一辈,我们青红帮里的这本书上,可说过这句话吗?‘有人说:’这真是荒天下之大唐了,咱们青红帮讲的是义气,现在居然有人因为升大官发大财,连老头子收徒弟也要管,这他妈的是什么玩意儿!‘总而言之,这帮人越说越难听。“戴笠说着说着,觉得心头相当舒服。他知道陈布雷绝不会把这番话转告蒋介石;而平时挨蒋介石骂东骂西够了,今天可以借人家的嘴还敬一下,倒蛮有趣,于是说得高兴,讲下去道:”还有人说。’蒋某人当年在上海那套,谁不知道?他的天下,要不是青红帮给他帮了大忙,嘿!还用说吗?他他妈的进了帮,一忽儿信洋教,一忽儿信邪教,一忽儿佛门弟子,一忽儿鬼迷张天师!这他妈的从哪儿说起!我姓王的到死还是那样子,就不象他见人讲人话,见鬼讲鬼话……,做主人的一看形势不好,只得做好做歹,把会散了。“ ”先生不知道吗?“陈布雷直摇头。 ”那怎么好同他讲?“戴笠道:”先生听说张老头子还要收徒弟,一百万不肯要,便要我监视他。“ 陈布雷一惊:”啊?“ ”我当然不敢。“戴笠搓搓手:”连先生也让他三分,我算什么?“正说着蒋介石一脸笑回来,进门便向陈布雷说道:”运兵的事情,一切顺利,这使我非常高兴。“他看见戴笠还在那里,想起来道:”戴主任,刚才你说张树声又收了一个徒弟?“ ”是的,先生。“ ”不是关门徒弟?“ ”不是,先生。“ ”老家伙太目中无人了!“蒋介石刚才的笑容立即消失,冷冷地吩咐道:”从今天起,你要加强对张树声的监视!我对他够客气的了,以后下不为例!你记着:从此以后,不许他收徒弟!从此以后,不管他留在重庆,或者回到南京,你都得派人看着他。他每到一个地方,便派人警告当地帮会,不得同他开香堂!“ 正是:穷凶极恶,故态复萌,大杀四方,生人勿近。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七回 延安再让步 重庆步步进逼 边陲有险着 黑手着着进攻 蒋介石意犹未尽,大声叫道:”谁替他奔走开香堂,我就当他是共产党!“ ”是是!“戴笠忙不迭答应。 ”人们都在说,“蒋介石缓和过来:”外国人也在说:日本一投降,我的声望之高,举世罕见!“蒋介石直拍胸口:”你们替我想一想,象我今天的地位,能叫张老头子再开香堂,让我向人家多叫几声师叔,卸我的台型吗!“ ”是,先生!“ 蒋介石还想说什么,侍卫官报告何应钦求见。蒋介石一见何应钦便笑道:”好极了,我正要告诉你,美国兵舰运输军队,一切都很顺利。“ ”真是好极了。“何应钦先是笑着,继则皱眉道:”不过——“ ”不过什么?“蒋介石不悦道:”你又听见什么了吧?我先问你,《剿匪手册》已经密令各战区大量印行了罢?“ ”是的,己经遵命办妥。“ ”给冈村宁次的命令,要他收复被八路军、新四军攻占的城市,然后再交给我们,已经没问题了吧?“ ”是的,已经遵命办妥。“ ”那你刚才的‘不过’是指什么?“ ”是指共产党的活动实在厉害,我怕日本兵开上去之后,会,会……“ 蒋介石大笑:”敬之,你又来了,今天不比以前,何况以前我们也没失去什么。你不必长他人志气,放手,尽管放手做去!“ ”是。“ ”你说共产党活动很厉害,他们又怎么啦?“ ”据报告,“何应钦道:”自从延安总部下达进军命令后,一个月来八路军、新四军、华南抗日纵队从日军手中拿下了张家口、丰镇、集宁、凉城、清水河、阳高、山海关、秦皇岛、安次、国安、朔县、丽台、威海卫、即墨、周村、博山、胶县、句容、六合,盱眙、长兴、天长、宝安等一百二十五座县城;海港五个,矿区十余处,切断大铁道五条。……“ 蒋介石冷笑道:”好。“他把十根指头交叉捏着:”不管他们怎么搞,反正逃不出我如来佛的拳心。“他一个字一个字地重重说道:”只等队伍全部到达,我一个都不让他们跑掉!“ 何应钦道:”我们之间又有一种说法……“ ”怎么说?“ ”说这一次用美国兵帮忙打延安,用美国军方的交通工具运输我们部队,办法是好,不过恐怕有人会说闲话,‘美国军事力量不用在抗日战争时期,而在日本投降之后在中国海岸登陆,这是无可掩饰的侵略中国领土主权和干涉中国内政的行为,’似乎不大好。“ 蒋介石暗吃一惊道:”何部长,是谁说的?这几句话的份量不轻,我们可要小心!“ 何应钦是眼看蒋介石怎样爬起来的,对蒋虽然尊敬,但敢作有限度的”抗命“,便答道:”谁讲这些话,主席不必操心了,我们理当小心。不过有两件事情给人的反应不可小看,我们应当格外注意才是。“ ”是什么?“ ”毛泽东在九月二十七日那天答复记者那几句话,已经在外面引起很大的注意。“ ”我知道的。“蒋介石反问:”你知道他说了些什么?“ ”报上登得很清楚。“何应钦道:”毛泽东说为了实现全国和平团结,他们准备作重要让步;要求成立联合政府,严惩汉奸、伪军……“ ”这个我早已要他们去注意了。“蒋介石道:”还有什么?“ ”还有关于美军的消息,主席认为登好,还是不登好?譬如昨天报上就登过,说‘美海军陆战队第一师一万八千人在塘沽登陆,先头部队一千二百人也抵天津,等等,给人的印象好不好呢?“ 蒋介石沉吟一阵,笑道:”嗯,是不大好,是不大好,我看叫他们以后不登算了。或者先给我过过目。万一美国兵在中国的声望受到打击,那问题太严重。“蒋介石压低嗓门道:”你是知道的,老百姓对于美国兵的印象一向很好,如果因为进攻共产党而有些什么差错,那太糟了,那太糟了。“蒋介石不安地在沙发里移动身子:”还有,关于叶剑英的事情我听得不大清楚,你再说一遍给我听听。“ ”那是九月十六日的事情。“何应钦道:”第一批美军登陆青岛,之后又把在共产党手里的烟台和威海卫当作了登陆的目的地。叶剑英便以十八集团军参谋长的名义致函延安美军观察组的组长叶顿,声明对于美军战后登陆中国领土,将引起中外人士怀疑美军干涉中国内政。“ 蒋介石噗哧一笑道:”美国不会理的,美国不会理的。美国的军队,还会从上海、天津等地开过去的。“蒋介石显然非常高兴,从案头抽出一本红皮本子,挨着何应钦道:”这是绝对机密,我今天拿来给你看,说明华盛顿的帮忙,实在是使我感激。“他翻了几页:”瞧,这是美国在中国的秘密机构,这些机构都是帮我们消灭共产党的,诺,这一页纪录的是’美陆军部驻华军事顾问团,‘这个团再加上美国军政特工,联合组成了’军事政治谍报处‘。也是一个好厉害的机构,专门反苏反共。其中网罗了各种国际的特工分子,分隶在’中国部‘和’苏联部‘下面,进行谍报工作。“ 何应钦一听特工两字,便有点不大自在,只是朝蒋介石傻笑,蒋介石好生奇怪。 蒋介石笑问道:”你——“ ”我想起一件事情。“何应钦在心头倒抽一以冷气:”有一次在俱乐部里,大家正热闹着,忽然来了个摩登女郎。这个女人长得好漂亮,但谁也没见过,于是大家窃窃私议,认为她是戴主任手下的特工,因此都不敢乱来,规规矩矩坐着。这件事可以证明,主席这一手真是厉害。“ 没料到蒋介石失笑道:”我也记起来了,那天晚上你也在座,一忽儿便走了,是吗?“ 何应钦这一惊非同小可,半晌说不出话来。蒋介石看在眼里,乐在心头,继续夸耀他同美国机构的合作成绩道:”你看,“他翻了几页:”这是新成立的’交警总队‘。这个队的前身,是由’中美特工干部训练班‘基干所组成的。他们分派各地,先成立了’别动军‘、’忠义救国军‘等十五万人的武装力量,日本投降后便以’中美武装别动队‘、’山东别动支队‘、’华北先遣队‘等等名义向共产党地区进攻,最近为了应付和谈以及指挥统一起见,合编成’交警总队‘。“ 何应钦只是唯唯诺诺。 ”诺!“蒋介石又翻到另一页:”这是’美国战略服务局‘,快结束了。它又叫’战略情报局‘,三十三年间在昆明成立总部,在各省也成立十几处情报小组,另把许多配有电台的小组安排在我们军队里,随军搜集情报。现在日本投降,这个机构表面结束,事实上将搬到上海。已特地从美国运来大批电台,侦测机器、谍报工具,大量开展全面的谍报工作。它的招牌摘下以后,已决定把所辖人员物资一齐转移给美国在华其他特工机构。“ 何应钦又不断点头。 ”这个,“蒋介石翻到下一页:”这是三十四年’美国驻平战略情报处‘的成绩,弗里曼处长同我们的一个基干熊先立合作,通过熊先立,建立了北平组、旅大组、沈阳组等情报组织,用电合、手枪、美钞交换了成百件有关共产党地区、苏联和北韩的情报。“ 何应钦附和道:”熊先立厉害,这个人行。“ 蒋介石合上簿子,打了个呵欠道:”何部长,今天我干脆告诉你吧,如果你以为财政部每年负担最重的是军费,那就错了。“ 何应钦一怔:”财政部负担最重的是军费,各战区催款电报急如星火,多如山积,……“ ”不……“蒋介石两根指头在那本红皮簿子上擂鼓似的敲击着:”按照比例说,财政部负担最重的该是特工费用,一年要花多少钱啊!我以为这是合算的,你懂吗?“ 话分两头。却说毛泽东主席飞临重庆以后,蒋介石把谈判从八月廿八日拖到十月十日,十一日毛泽东飞返延安,周恩来留在重庆,眼看就要公布《国共会谈纪要》,蒋介石便把王世杰、张群、张治中、邵力子找来道:”你们辛苦了,四十天来的谈封,你们都有点不耐烦了吧?“ 张群见无人作答,便笑道:”还好还好。“ 蒋介石满心喜欢道:”毛泽东已经走了,老实说,刚才我听说他的飞机己起飞,这才放下心来。你们不知道,为了毛择东的安全问题,我真是做尽了难人。“ ”主席器量很大。“张群附和道:”外面都这样说,主席已经下令解决他了。“ 蒋介石一怔道:”是吗?说实话,我也确有此意,剿匪十多年,难得他自己来了,可是赫尔利大使、魏德迈将军等人为了信用,为了将来更妥当的做法,我只好恭送他回延安。“说罢便问:”听说对方除了周恩来之外,叶剑英和王若飞等几个也很了得,他们真的有能耐吗?“ 张、邵二人点点头,微笑不语;王世杰只是微笑,张群不作声。 ”大概这几个人有几下子,再加上毛泽东在主持,难怪共产党好象了不起的样子。“蒋介石阴沉地冷笑:”嘿嘿!今天我来向你们报告新闻吧!“他把桌子一拍:”就在签订这个《国共会淡纪要》的前两天,我已经用飞机向阎锡山等战区司令长官送去了大量的《剿匪手册》,我怕他们来不及印,干脆这样做了。 “你们大概也知道,美国海军陆战队已经开进烟台海港,公开要求共军撤退。叶剑英给美军总部去了封信,美舰不得不走开,但还是要去的。”蒋介石加重语气:“刚才来的消息,说美国海军陆战队,已经在青岛登陆了。”蒋介石再说了一大段之后,朝四个谈判代表低沉地说道:“今天我请你们四位到此地来,只是告诉你们:什么谈判都是假的,现在我们应该如何迅速消灭中共才是真的!在谈到期间,你们之中也有人对毛泽东、周恩来寄有幻想,现在我请你们正视现实:我要在最短时期以内,把中共消灭!” 四个人面面相觑,连张群也不能掩饰他的惊诧。 “你们不要奇怪。”蒋介石斩钉截铁地说道:“请你们代表我去谈判,只是一种烟幕。这就是政治。现在,早己等不到谈判结束,我们,美国和中国的部队,以及在华日军和南京欢府的部队,早同共产党展开了军事行动。”蒋介石瞪着眼睛:“有句成语叫做三位一体,现在中、美、日、伪是四位一体,四位一体而不能把共产党斩尽杀绝,有这种意外的奇迹吗?你们说!” 没有人开口,也不等到人们开口,蒋介石笑嘻嘻地说道:“今天我请你们来,还想听听关于解决龙云的事情,外面有些什么说法?今天十月十一,离开十月二日没有几天;人家一定还在议论,我倒要听听。”他揉揉鼻子:“老实说,云南这个问题,我早已要动手了,一直拖到今天,实在是忙不过来。我可以告诉你们,我这样做,为了几个原因。第一是毛泽东在重庆,他很客气,但坚持他的意见,我一定要杀鸡警猴,让他知道我的厉害;第二:我们快回南京去了,回京以后再把云南交给龙云,这个不成!第三:十月一日那天,那个娘希匹什么民主同盟在这里召开代表大会,竟敢主张重选国大代表,全国实行民主,成立联合政府,那岂不是反了!要不是毛泽东在这里碍手碍脚,我早已动手!而重庆这帮人敢这样喊,还不是受了昆明的影响?所以我一定要先下手为强!第四:滇缅路很赚钱,这个肥缺不能便宜龙云。”蒋介石喝口水:“所以我这样做了,突如其来,龙云心里当然很不舒服。哈!我管不着那么多了。好,听你们的吧。” 张治中第一个发言道:“这几天昆明不断有人来,说当地居民对这次事情,似乎不大赞成。” 蒋介石皱眉道:“为什么?” “因为说到控制云南,中央三年前便掌握了云南的财政权;军队也已国家化,卢汉同龙云武都奉命率领军队入越受降,还没回来;而政治方面,三等行政官员都由中央委派,龙云早已没什么实权了。所以……” 蒋介石不悦道:“这是共产党论调!” 张治中急道:“不,这是我们中间的论调。共产党人对云南事件的说法便不是这样了。” “他们怎么说?” “他们说——” “你尽管说。”蒋介石道:“在我面前,你们几位还要有所顾忌,那成什么民主呢?你们知道,我是最喜欢民主,最愿意听人家说话的。” 张治中舔了舔嘴唇道:“他们说,昆明本来在杜聿明的防守下过日子,处于后方的昆明,中央军有什么防的呢?还不是防龙云的开明措施,防民盟的迅速发展,防西南联大的学生们普遍深入民间的工作和影响,防云南人民敢公开反对中央!而这一次突然包围省府,蒋主席手令,限龙云在当夜三点钟办清移交手续,否则空军轰炸省府,未免叫’老主席‘太下不了台。” “什么’老主席‘?”蒋介石感到奇怪。 “是云南人对龙云背后的称呼。”张治中答。 “什么!”蒋介石忍不住又拍怡拍凳起来:“龙云是’老主席‘,那我算什么!今天我倒要当而问问他。”蒋介石背着手,在四个人面前踱了一阵:“龙云到重庆,已经六天了,我要他当上将军事参议院长。总算对得起他了吧?令天我索性告诉你们,为什么在解决云南之前我不露声色,严守秘密?只为了万一他有所戒备,事情便不易得手。”蒋介石问张群:“岳军兄你听说些什么?” 张群哼哼哈哈道:“也没什么,也没什么,只是听这一次到云南查办龙云的朋友说,他们奉命看着龙云办移交,在他三天之中移交下来的公事里找漏洞,结果很失望。” 蒋介石面色极其难看:“那我得到的报告是:龙云通匪有据!” “不完全是。”王世杰开口道:“到今天为止,任何单位都没有找到这个证据。” “那又是戴主任糊涂!”蒋介石习惯把责任往旁人身上一推:“戴主任几次三番的报告里,都一口咬定有这件事。”但他立刻为戴笠转圈道:“话又要说回来了,这一次如果没有戴主任的报告,我一样要动手的。” “主席,”邵力子说道:“关于中央对云南的所有消息,当然其中以来自戴主任的为最多。不过戴主任得来的消息是否确实,这个倒很重要。譬如,说龙云不孚众望,云南人都恨他,这个实在不妥……” “为什么不妥?” “因为有好几位同事和龙云一起从昆明飞重庆,”邵力子回敬蒋介石一眼:“他们是十月六号动身的:那天昆明街头巷尾,男女老少纷纷谈论,说’老主席‘要去重庆了,言谈间充满了同情。这些成千成万的云南人,不管还在戒严期中,不管杜聿明将军的部队在到处布防,塞满了从省府到机场的大街,塞满了沿街铺面的窗口。他们还亲眼目睹,当龙云经过云南人身边时,很多老百姓掉下了眼泪。因此这些云南人对龙云先生如此惜别,戴主任……” “这个我也知道。”蒋介石强笑道:“所以我还委龙云做上将军事参议院长。” 张群也开口道:“关于主席派卢汉做云南省府主席的事情——” “他不肯当。”蒋介石道:“我早预防这一着。要李宗黄早就预备,他已经在杜聿明保护之下,跟到昆明上任去了。” “关于这个,”张群慢吞吞地说道:“卢汉这个人也很厉害。他也看得出,中央调滇军入越受降,是调虎离山之计,所以他曾拒绝过的。” “这个我知道。”蒋介石暗吃一惊:“这种说法,是卢汉亲口向人说的吗?” 张群朝邵力子等人瞅一眼道:“也不。不过当龙云调派滇军入越时,省府好多人表示反对,而卢汉更借口驴马不齐,举步不前。但话也得说回来,滇军配备也真的不能同杜聿明将军部队的配备相比。” 蒋介石召集这四个代表,原想听听好听的,没料到如此这般。因此打退堂鼓道:“我想请龙云来谈谈。云南交给李宗黄,大概不致有所差错吧。有人反对说:李宗黄已经两次被云南学生赶跑出来。这一次有精锐的中央军保护,李宗黄一定不会再卷铺盖了。”说罢忽然笑道:“我不知道龙云会同我说什么。”接着眼睁睁地望着这四个人。 张治中等人于是告退。 蒋介石待龙云进门,便抢着握手,显出十分亲热的样子,接着便问:“住的地方还好吗?” “谢谢。”龙云微笑答复。 “你很辛苦。”蒋介石端详一阵道:“风尘仆仆,要休息,要休息。” “是的,主席。” “嗯。”蒋介石道:“龙先生在云南很久了。” “是的,十八年了。” “时间不能不算长。” “所以也该休息了。” 蒋介石心想龙云竟敢不服输,出言带刺,倒不能小看了,便有意摸他的痛脚道:“听说那天龙先生受惊了,这等人真不懂得分寸。” 正是:尽管自喻如来佛,无奈掌心已乏力。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八回 受打击 龙云下台喊冤枉 遭痛斥 戴笠上路叫不妙 列位,龙云岂是弱者?当下失笑道:“主席,中央军很懂得分寸。”不慌不忙地开了口:“主席,十月三号那一天,我没有得到主席任何命令,但杜聿明、邱清泉将军的部队却非常有分寸生他们用机关枪、火箭炮、坦克车,所有最新的美援武器都拿出来了!他们向熟睡中的云南人民展开了疯狂的攻击,他们向手无寸铁的云南人民开刀!中央军真的有分寸呵!” “龙先生!” “主席!请你听听:云南老百姓在十月三号晚上做的是什么梦?他们为八年抗战支持政府,流尽了血汗,送光了壮丁,抽完了余粮,上尽了赋税, 终于胜利来临了!他们满以为从此以后可以透了一口气,立一立脚,但中央军到底粉碎了他们的梦。这些老百姓所有对前途的希望都是梦,不折不扣的梦呵!” “龙先生飞” “主席!请你让我说完。十月三号那天晚上,主席或许没有想到,主席或许对于龙云还能活在人世而感寒奇怪,中央军把我当做第一个目标!市区交通切断,通讯电话切断,中央军把我的家庭重重包围起来,他们以为我给围困住了,要把我任意摆布!” 蒋介石十分紧张,深恐龙云扑上前来,但对方语气虽激昂,态度却甚安详。只见他喝了口水,说下去道:“可是他们失望了,他们没料到,我一听枪响,便从边门走到省政府,去应付这个意外。我曾经打过电报问主席:杜聿明、邱清泉两位将军这种做法到底为什么?主席收到这几个电报吗?” “没有!”蒋介石没料到这一问,脱口而出这样答;但立刻感到这样回答十分可笑,这样大的一件事情,他竟会没看到电报吗?便改口道:“收到了,好象收到了。” 龙云微喟道:“一定又给积压了。否则主席一定会电令他们不得无辜杀害老百姓,是吗!” “这个,这个,是的,龙先生。” “中央军真是有分寸的。”龙云道:“我一到省府,他们便只好放弃了杀我的企图。因为一个堂堂省府主席,半夜三更被迫到省府’办公‘,而十八年来并无重大错误,却无端地死在他的岗位上,这样做对中央毫无好处,是吗?——所以我说中央军很有分寸,哈哈哈哈!” 蒋介石一身冷汗,汗毛直竖,只是眼巴巴瞅着侍卫,必要时就要呼唤。 但龙云只摆动了一条腿,滔滔不绝地说下去道:“不过要说中央军弹无虚发,那也不尽然,他们把东城宪兵全部打死了!这批宪兵也是中央派来的,看见这批中央军杀进市区,当然起来制住。但他们的武器不行,压制不了对方的重炮,整个城门被轰垮,全体宪兵阵亡,老百姓开始挨打挨杀。” “主席,中央在昆明事件中也有损失的,这批宪兵莫名其妙地牺牲了。” 蒋介石脸色铁青,不作声。 龙云朝他笑笑:“主席,以后如果还有类似的事情,最好军、宪、警步调一致,避免牺牲,是吗?”龙云突地双眉紧皱,声调沉重:“主席!不过中央在云南损失宪兵是看得见的,是有限的;中央在云南损失重大的东西却是无形的,看不见的——不过你是知道的:是信用!” 蒋介石全身震撼。 “是尊敬!”龙云提高嗓门:“是拥护!现在的云南人你斩尽杀绝都不会拥护国民政府了!中央对云南用的是’征服‘办法,这不是古今中外,荒唐之至的大笑话吗?”龙云起立,蒋介石大惊,侍卫官立刻站到龙云背后,但龙云还在说: “主席!你以为龙云图谋不轨吗?有什么凭据吗?酷爱民主便有罪吗?主席自己口讲民主那又是怎么回事呢?冤枉哪!” 蒋介石这回却叫起来了:“龙先生,你太冲动了!” 侍卫官们峡嗽一声以提醒龙云,在他背后,已经“布置武力”了。龙云只是叹了口气,把金丝眼镜按了一按,把长袍提了提,告辞道: “主席既然认为我出言冲撞,那就告辞了。” 蒋介石也见风使舵道:“龙先生,以后有空,我们多谈谈。” “唔唔。” “龙先生已经平安到达重庆,诸事请三思而后行。”蒋介石弦外有音:“不久便要复员,还得请龙先生多费心。听说军事参议院共有职员近千人,而且其中不少官阶很高;有什么事情,请随时商量。” 龙云扭过头来:“主席请留步。” “再走几步再走几步。”蒋介石道:“翰苑是李子坝最好的住宅,宏敞深幽,饶有林园之胜,我已经请辞修把房子腾出来,府上不久便可以搬进去了。” “谢谢主席。” 蒋介石听见车响,透过一口气来,直奔书房,要找戴笠,却见戴笠幽魂似的站在门口,立正行礼。蒋介石道:“龙云对上不敬,满口胡言,以后绝对不准他随便活动!” “是!先生!” 蒋介石在旋转椅中坐下,转了半个圈,问道:“昆明有什么消息?” “报告先生,”戴笠道:“一切顺利。” “一切顺利吗?” 戴笠见他语气有异,立即改变口风道:“不过也有差一点的。例如有人报告,说李宗黄上任之后,说过,’云南才是属于中央的云南‘一类欠妥的话;同时我军四处清查滇军的时候,有一批军队到达关外莲花池的尼姑庵里,东翻西找乱搞一气,劫财劫色,……” “戴主任!”蒋介石把脸一沉:“我问你,为什么你这个人,要人家又怕你,又恨你!” 戴笠大惊:“报告先生,一定有人在……” “我问你!”蒋介石道:“你为什么要人恨你!” “先生!学生奉命行事,不敢……” “我问你!”蒋介石狠狠地道:“你为什么要人怕你!任何人都在这样批评你!” 戴笠声泪俱下,“先生,学生一切奉命……” “混蛋!”蒋介石大声喊:“我以为你精明能干,没想到你在外面招摇撞骗,只顾发财,把我的招牌也砸了!” 戴笠知道蒋介石有时候明喜暗怒,明怒暗喜,骂人一顿没准儿会升官赏钱;但今天的情形不同,十分惶恐。正不知如何对答,蒋介石又在问道:“先从你的情报工作来说吧!你说你的工作比国际问题研究所还好吗?你在上海的地下工作,娘希匹你搞了些什么!” 戴笠失色,面如死灰,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不过他自己明白:几年来不可一世,树敌太多;风闻除了二陈等人,连蒋经国也对他不满,经常在蒋介石耳边告御状。今天蒋介石来这一手,莫非真是……正惶恐间蒋介石却开口道: “戴主任!” “是,先生。” “今天,我要问问你几件事情。”蒋介石忽然又平心静气起来:“这几年里,你给我找了不少情报,地方上的,政府中的,共产党的,一直到嫡系干部的言论行动,我都能相当了解。” 戴笠不知蒋介石这么说主何吉凶,只是直挺挺站着,低垂着头。 “可是,”蒋介石道:“在这方面你虽然比中央统计局高出一筹,但是你外国的情报,特别是日本方面的材料,一直很少。” “先生,”戴笠道:“学生曾经派出不少干部同日本朋友来往……” “可是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蒋介石道:“抗战开始时,我为了明了日本的真意向,以便决定或战、或降、或拖,但你的情报不能给我派用场。后来我让当时驻日大使馆参事王芃生搞了一个情报机关,你知道么?” “是的,先生。”戴笠道:“它是军事委员会国际问题研究所,实际是最高国防委员会下设的情报机关,叫做最高调查委员会。” 蒋介石冷笑道:“可是你同中统局都不肯听它指挥,这些都过去了,不淡了。” “先生,”戴笠表功道:“王芃生是日本通,张群他们又是专门对日交涉的人,有很多亲戚故旧在日本方面做事,所以他们对日本的情报的确比中统局和军统局强。但学生为了急起直追,曾经到香港走了一趟,召集部下训话,一定要把日本情报做好,花钱、派人都不在乎,一定不能让王芃生抢先,辜负了先生的期望。” “是吗?”蒋介石再冷笑一声:“在上海搞地下工作,你派了一个小舅子去,有这事吗?” 戴笠大惊:“这,这……” “你听我说罢!”蒋介石冷笑道:“你派了一批人去上海,内中由你的小舅子握大权。听说他是你第三房太太的哥哥,是吗?” “……” “好!亲戚毋所谓嘛,可是你那个小舅子实在太脓包,闹出了大乱子,可是你又瞒着我,是吗?你如果不相信,那我告诉你吧!你的小舅子到达以后,上海区的负责人看在你面上,派他管档案文件,包括秘密单据。他一个月只有八十元薪水,只够吃饭零用,看戏也顾不上,更不提什么吃喝漂赌,是吗?哈!” 戴笠周身哆嗦。 蒋介石道:“上海是沦陷区,你的小舅子不能抬出你的招牌敲竹杠,生活过得很不舒服。恰巧陈立夫派到南京去的李士群在极司菲尔路七十六号主持特工总部,设法找到了你的小舅子大宝贝,每个月给他两千块!” 戴笑只是流汗。 “两千块!”蒋介石狞笑:“两千块是八十块的二十五倍,超过了他两年的薪水。于是你的小舅子就把我们人马的全部文件毫无保留地偷去送给李士群,连每月领津贴的人员名单、真名假名,统统给了人家。”蒋介石脸孔一板:“好啊!结果你的人在上海一网打尽,连上海的主任陈恭澍,也正式投过去了!” “报告先生!”戴笠还想解释:“陈恭澍过去,不是为了这。我们的人参加南京,在他以前就有王天木和忠义救国军副指挥何……” “住嘴!”蒋介石厉声喝道:“没有你说话的余地!今天我不是同你算账,我只是气!气我这样相信你,你竟敢处处瞒着我!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小心我宰了你!” 戴笠如逢大赦,作沉痛羞惭状道:“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先生开恩!不过要报告先生的,三十二年间欧战势局好转,学生在上海的机关靠了陈公博手下上海经济局长徐天深的掩护,靠了周佛海、丁默村的帮忙,又恢复起来了。周佛海所以拼命争夺上海市长一职,就是执行学生的指示,……” 听到周佛海三字,蒋介石问道:“他当时的情形怎样?” “当时汪精卫刚死,陈公博代理主席,所遗上海市长一职,抢的人极多;但我们要周佛海宁可不干财长,非做市长不可。” “嗯。”蒋介石沉思:“记得周佛海到任之后,曾经给你电报,请我加委,你怎么复他的?” “报告先生。”戴笠道:“学生回他一个电报:’何时反正,何时即加委。‘上次我们给他’别动总队指挥‘名义,他已经接受了。” “那上海不至于出事了?” “是的,先生。周佛海一心一意拥护先生。” 蒋介石心想象周佛海这一类人,岂可太放手了?利用周佛海等人的时间将过,但以后周佛海等人如在外面乱说一通,把他们同蒋介石的往返和盘托出,岂不尴尬?因此不动声色道:“好罢,你先把周佛海、丁默村、罗君强等人护送到重庆来,对外不妨说是解送,你自己去!” “是,先生。”戴笠道:“现在外面有传说,说陈公博已经自杀。但事实上不简单,学生已经派人查访去了。” “陈公博会自杀?”蒋介石狞笑道:“那才见鬼哩!一定是躲到哪里去了,说不定还有很多珍珠宝贝,给我去找!” “是,先生。”戴笠想为周佛海说情,吞吞吐吐道:“周佛海一到,对于他应该怎样处理,外面很注意。” 蒋介石心中明白,满不在乎道:“对他,我总不能亏待。过去的不说,说现在,八月十五日日本投降那天,周佛海在中央储备银行对职员训话,态度就很不错,你还记得他怎么说的吗?” “记得,先生。他说中央已有命令下来,对该行职员一律保障;不仅安全有保障,职业也有保障,希望大家安心工作,他是……” “对了,”蒋介石笑道:“你瞧,他能这样说,他们也那样做,不是说明了我们之间,大家相处得很好吗?你把他送来好了。”蒋介石再给他服一贴安心药:“你可以当面告诉他,说日本投降时,他给我一个电报,我很感动。”他翻了翻找到那份电报:“你看。” 戴笠接过,默念道:“……职将联合税警团、保安队及警察一万人实力,保持上海安宁,以敬献于中央!职与其死在共产党之手,宁愿死在主席之前……”戴笠把电报放在桌上:“报告先生,学生记住了。” “记住了就好!”蒋介石道:“要记住我对你的警告,也是忠告:别叫人一提起你的名字就怕,就恨,这样对我也不好。” 戴笠忙不迭谢恩,告退。 “慢着!”蒋介石道:“你再告诉周佛海,这个电报收到后,我十分高兴,马上要秘书复电嘉奖。后来陈主任他们劝我说,这样直接答复,面子上不大好看,所以嘉奖的电报没有发给周佛海,而是由蒋伯诚间接转过去的,这说明了我对他的态度,叫他放心同你来好了。” “是,先生!” “还有,你在去上海之前,别忘记到我这里来一次。” “是,先生。” 戴笠刚走,蒋介石感到很累,正想回房休息,陈布雷入报道:“蒋伯诚来电报,说他的’委员长代表公署‘已经成立了。” “嗯。很好。” “不过,外面有人对蒋伯诚说闲话。” “什么闲话?” “有人说蒋伯诚将军是国民党上海党政统一委员会的主任委员,已在去年八月间被上海的日本宪兵逮捕,但不久之后,却被周佛海的亲信保释出来了,因此,……” 蒋介石疲乏地笑笑:“因此人家便问:日本宪兵队怎么会放他?是吗?” “是的,先生。” “别管这些。”蒋介石道:“他还有什么报告吗?” “有的。”陈布雷念道:“蒋伯诚将军报告:日军登陆部队参谋长兼上海陆军部长川木少将曾奉命拜访过蒋伯诚将军,提出一个建议:’为切实执行中日合作,日本驻华陆军可改编为剿共志愿军,或改入中国籍,成为中国国军,以协助中国政府剿共。‘蒋伯诫将军说川木的建议符合主席要求,他已经当面嘉许,请求主席指示。” 蒋介石大乐,倦意全消,精神抖擞地说:“好极了!好极了!就复他一个电报,对川木少将的建议,我也嘉奖!” 正是:见人就整,见鬼就亲,“先生”哀哉,哀哉“先生”。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九回 恶戴笠 蒋经国插手特工 尊日阀 汤恩伯遗笑春申 话说陈布雷当下继续念道:“蒋伯诚将军还说,敌伪时期包办编纂’国定教科书‘出版与发行的’中国联合出版公司‘,设备庞大,但已给另外一批地下工作者查封接收了。蒋伯诚将军认为这样做不合适,已经下令启封,由该公司自行清理,并且在报上刊登启事说:’本公司为对抗敌伪文化侵略而设,现在抗战胜利,本公司任务完成,即日停业清理。‘他说这件事预先在先生面前备案,以免将来有人提出不同意见,对他有所误会。” 蒋介石皱眉道:“又吵开了,一家书店,还这样你争我夺;其他值钱东西,不是会头破血流吗?”他挥挥手:“好好,就这么办。” 陈布雷道:“先生,有一点,希望先生考虑。蒋伯诚将军这样做,似乎容易授人以柄。试问在沦陷期间包办敌伪国定教科书的书店,可以自称为’对抗敌伪文化侵略‘,那么延安方面是否会挖苦我们一下,说南京的伪官当然是’对抗敌人政治侵略、军事侵略、经济侵略的功臣‘了!” 蒋介石呆了一呆,失笑道:“是啊,好吧,你给他们去个电报,就说任何措辞要小心,别给人家当笑话!” 蒋介石正要回房,陈布雷慢条斯理辞出一纸电报道:“先生,这是一位考国民党员从上海打来的电报。” “什么事?” “他说周逆佛海被任为’军委会别动队上海行动总队指挥‘、任逆援道被任为’南京先遣军司令‘,南北各地大汉奸也均奉到新命,闻之令人痛心,……” “唔!”蒋介石道:“这个家伙一定是共产党,别理他!” “不,”陈布雷道:“报告先生,他是不折不扣的老国民党。现在京沪平津人心如何,我们不能不了解,否则第一着就错,以后就有麻烦了!” 蒋介石心想,陈布雷一定又在外面听到什么闲话,便嘀嘀咕咕同他说个没完,但再一想陈布雷这样做乃是忠心耿耿,不能太使他难堪,于是问道:“陈主任不妨明言,外面对政府中人,谁的批评最坏?” “报告主席,这个——” “你尽管说,难道你连我也不能相信吗?” 陈布雷咽了口唾沫,鼓起勇气答道:“外面批评最多的,是戴主任戴笠,不管在朝在野、九流三教,人们都在——” “我知道了!”蒋介石不悦道:“戴主任所作所为,都是代表我的意思;现在人们既然不能容他,我……”正说着,蒋经国求见。陈布雷欲言又止,也就告退。蒋介石待儿子行过礼,强笑着问道:“前天谈的事,进行得怎么样了?你去上海或者是去东北,我想这几天也该决定了。”蒋介石拍拍沙发:“你坐下来,谈谈,谈谈。” 蒋经国正襟危坐,开口道:“阿伯,那件事情,很难,我考虑好久,……” 蒋介石一手搁在他腿上道:“你错了,我并没有去掉戴笠的意思,我只是越来越感到,戴主任恐怕在外面真的不大好。已经有好多人在我面前说他的闲话,看样子我要想办法了。戴主任这许多年来帮了我不少忙,我当然还是重用他的。他不但反共有成绩,同梅乐思他们相处得也真不错,这个人我是要用的。”蒋介石眼睛凝视地板;“不过他太偏重于情报和行动,声名不佳,人家对他又怕又很,不能担当组织斗争与政治斗争的任务,因此我决定要你来另起炉灶,另外搞个名堂吧。上次我说的’建国社‘这个名字,还好吗?” 蒋经国点头:“好的好的。” “那你们就动手进行吧。上海方面我们反正有人,戴主任他们不敢胡来,别怕他。” 蒋经国透口气道:“阿伯,上海方面我们老早有人在,不过到现在才真的发生作用。这个人就是上次告诉阿伯的王克修,他在上海市金库复兴银行做秘书。据他来电报说,他把兼任复兴银行经理的罗君强也吸收进来了。” 蒋介石例嘴,笑道:“好,你好好地干罢,今后我要戴主任同你分工。” 没几天戴笠前来辞别,请示一切。说也奇怪,蒋介石对他没有好脸,只是冷冷地嘱咐道:“外面对你的批评不好,你要小心!我重用你的目的主要是消灭中共,中共恨你是应该,我们自己的人也恨你就不简单。他们恨你,其实也是恨我,你想,我愿意叫自己人恨我吗!这次你去上海,无论如何要替我争气,别再叫人恨你!”说罢袖管一甩,便回房去;把戴笠搁在书房,怔了好久。 话说日寇投降,沦陷区人民欢呼鼓舞,对新的日子寄予美丽的幻想,眼巴巴盼望中央宫员到临,展开新政。到后来大失所望。有一首民谣唱得好,那词儿说道: 盼中央, 望中央, 中央来了更遭殃! 当时民间遭殃之事,多至无数。最显着的如伪币与法币的折算率,便是其中一例。蒋介石事前并非漠然无知,他还为沦陷区货币问题召开过一个会议哩! “各位!”蒋介石报告道:“根据上海一带来电,日本投降以后,大家最关心的是’储备票‘怎么办?因为从民国三十一年起,沦陷区的法币已被敌伪全部强迫收去,以两块法币换一块储备票全部换成了伪币。所有沦陷区里的人,都和伪币有关系。所以上海来电说:储备票的前途如何,已成为大家的切身问题。”蒋介石翻翻面前的卷宗:“我事前赞请各位对这个问题提意见,现在意见很多,我来念给大家听,希望今天能解决。” “有人说:大部分伪币已分散在农民和小贩手里。真正有钱的人,财产有几千万、几万万,几十万万、几百万万的富翁,他们早已把现款变成货物,对伪币如何处理,比率如何,都没有什么问题。大多数保有几十万、几百万伪币的人,则买不到物资,因收买伪币比率的大小也看成了一个严重问题。” “你们之中,对伪币处理方法的意见,有好几种,归纳起来:第一,有人以为过去敌伪以二比一换去法币,现在应该以一比二换回法币,使老百姓不吃亏。当然数目很大,那应该向日本索取赔偿。” “第二,照上海物价和重庆物价相差的倍数,即伪币与法币的购买力来规定比率,大体上是二十五比一,即伪币二十五元换法币一元。” “第三,以伪储备银行所有的黄金准备,照重庆财政部的官价折成法币,以收兑伪币。” 蒋介石捧起文件慢慢念:“照这个标准计算,伪储备银行的发行额,据周佛海宣布是一万九千万万元,照一般的最大估计是三万八千万万元,即较周佛海所宣布的加上一倍。而伪储备银行的准备,仅黄金一项为五十万七千两;以目前重庆官价每两法币十七万元计,值法币八百六十一万九千万元,即每四十四元伪币,合法币一元。” “主席。”财政部长俞鸿钧发言:“现在重庆黄金官价已从每两十七万元减为售出价八万九千元,收进价八万五千元,根据现况,那个建议的数字有很大的变动。” 蒋介石心里不乐,觉得脸上无光。但一想如果这个会早几天召开,数字便不致有变,而且黄金改价自己也知道,没有事前修改,只能对秘书发脾气,不好意思向专家们责难,于是期期艾艾道:“那末,这个,这个……” “报告主席。”俞鸿钧起立:“已经算好了,照新价格,如以售出价计算,伪储备银行的黄金值四百五十一万三千三百万元;如以收进价计算,则为法币四百三十万零九千五百万元。照前者计算,每法币一元可以收回伪币八十四元;照后者计算,每法币一元可以收回伪币八十八元。” “很好很好,”蒋介石道:“那末,这个,大家发表意见吧,如果认为这三个办法都不妥,我们可以再想办法。” 专家们纷纷发表意见,总结起来是。第一个办法以法币一元收回伪币两元是不可能实行的;但最低限度应该依照第三种标准折合,因为这对政府是毫无损失的。虽然照那样计算,沦陷区的老百姓已经吃亏很大,过去的法币被敌伪以二作一取去,换成了伪币,现在又要以数十倍之多的伪币换回法币。 蒋介石面对这些专家的建议,只是说:“好好好,我考虑,我考虑。”有几个专家还以为蒋介石爱民如子,八十几元伪币换回一块法币,使沦陷区的人吃亏太大了,所以不能当场通过。 专家们于是再建议道:“报告主席,沦陷区人民南望王师,已经好几年,这一次复原,第一炮发行法币无论如何不可以让他们失望。因此,整理伪币之前,应该防止因为收单伪币而更造成通货膨胀,所以应该下令,把大宗伪币立予冻结。” “好好好。我考虑,我考虑。”蒋介石还是皮笑肉不笑地答复道:“我们无论如何不可叫沦陷区人民失望才是!” 送走这批专家,蒋介石留下了孔祥熙、宋子文、俞鸿钧等人,抱怨道:“早知道这些专家不为我打算,这个会我根本不召开,事先也不请他们提条陈了!一比八十八,那怎么可以!”他望着面前几对惶惑的眼睛:“你们是不是嫌少呢?”不等人们开口,蒋介石便说下去道:“我决定两百对一!” 几个人面面相觑。 蒋介石笑道:“两百作一不算多,反正沦陷区的人吃亏是吃定了,多一点,少一点,还不是一样?刚才我自己在算,如果两百作一,那末我们只要售出接收到的黄金百分之四十,就足以收回全部伪币,所以只是这一桩买卖,我们便可以赚到黄金三十万两,合法币两百七十万元之多!蒋介石”格格格“地大笑:”一本万利啊,哈哈哈哈!“ 孔、宋等人听说单是”储备票“一项便可以稳购三十万两黄金,都感到蒋介石不愧交易所出身。看准市面一刀砍去,对方便鲜血淋淋,端的心辣手狠,没有话说,一齐傻笑。 蒋介石自己也委实得意,大声说笑道:”别的地方不清楚,上海滩嘛,芝麻绿豆都逃不过我眼睛,什么两作一,四十四作一、八十八作一,生意哪能这样做的?现在我们是独赢,两百作一!谁敢放一个屁!什么沦陷区不沦陷区,这几年之中他们几时交过一个铜板的税?他们乖乖儿把捐税缴给了日本人,他们当皇协军,倒是我们这里到处拉壮丁!“蒋介石越想越气:”我没有对不起沦陷区老百姓的地方,是他们对不起我!日本人当初枪炮厉害,一口气打进中国,我们退到四川,试问要是爱国,为什么不跟我跑到重庆来!“蒋介石眼见人们呲牙咧嘴,心想他这套理论可能反应不佳,便岔开话题道:”俞部长,你去发一个文告,说政府顾念沦陷区人民生活,不使人民过分损失,所以姑且把法币与伪币的折算,定作两百对一。“ ”是,主席。“ ”还有,“蒋介石道:”京沪一带的财政金融特派员已经办公了吧!是陈行吗?“ ”是的,“俞鸿钧道:”是陈健庵。他快开始办公了。“ ”关于冻结伪币这一点,陈特派员事前请示过你了吧?“ ”是的,主席。“ ”他准备怎么办呢?“ ”报告先生,陈特派员事前问过几位专家的意见,一致认为应冻结,避免沦陷区物价更涨。“ ”我说你们太荒唐!“蒋介石不锐:”这么重大的事情,事先为什么不同我商量!专家,专家,专家只会瞪着眼睛说胡话!“ 俞鸿钧一怔:”是,主席!“ ”你告诉陈特派员!“蒋介石气愤愤地道:”他的财政金融特派员一办公,就得命令各银行钱庄自行清理伪币存欠!“ ”我是这样看的。“宋子文冷冷地道:”这样一来,所有伪币将全部赶上市场,竟购物资,互抛伪币,物价要到达空前高涨的地步。冻结谈不上,每一张伪币都要拿法币换回来!这么做使社会大乱,对我们的政权不利,共产党会公开指责我们的!“ ”我懂!“蒋介石皱眉道。 ”我以为开辟财源之道,不能操之过急!“ ”我难道不晓得?“蒋介石反感道:”我这样做,你们说我是为了谁?你们不知道,银行钱庄是谁开的吗?难道是共产党开的吗?弄垮了上海的银行钱庄对我们有好处吗?“ 人们听蒋介石提到上海的钱庄银行,也就心照不宣,不再开口。反正两百比一的结果是沦陷区人民倒楣,而自己的好处更多;什么民间的指责不指责,也懒得考虑了。 蒋介石见大家不再提出不同意见,喜道;”是吗?算盘从来不能朝外打,你们相信我,没有错。至于共产党如果指责,让他们指责好了,反正他们最多只有几个月寿命,快要消灭,怕什么?而且其中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凡是反对两百比一的人,我们都可以把他当共产党办!谁反对得最厉害,谁就最倒楣!两百比一还可以当作一次政治测验,你们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孔样熙道:”听说接收上海,决定派顾祝同去了。“ ”你从哪里听来的?“ ”还不是大家闲谈。“ ”不!“蒋介石道:”顾祝同是第三战区司令长官,又是军委会的东南行辕主任,按理说,他去接收也无所谓,不过,我知道他事先准备得太充分了,他在上海布置了很多人,同日本人和周佛海他们都有很久的往返。日本一宣布投降,他就电致周佛海转告冈村宁次,要他派员向顾接洽投降,而在上海一地,第三战区的机构便有什么联络处、办事处、联络委员会、宣导组、先遣警卫队某某联络站等等,总共有十几个单位,这个太厉害了!我不大高兴。“蒋介石喝口水:”在顾长官心目中,他以为上海、南京非他接收不可,这个人,我是一向不喜欢的。你们想想,顾祝同是江苏人,且在江苏居住很久,而目下他在京沪一带布置得又这么周到,如果再给他接收,那他更要不得了,我不喜欢,不喜欢。“ ”那谁去呢?“宋子文道。 ”我决定派汤恩伯去。“蒋介石笑笑:”上海是全国最重要、最富庶的地方,我应该派一个靠得住的人去。汤恩伯的服从心强,不大有野心,这些都是好的。而且他也很懂得做生意,你们还记得中原会战,他转移阵地时,还叫兵士每人背着箱前门牌香烟吗?日本人讥笑他,这里的人骂他,唯独我认为他做得好,试想兵荒马乱之中他还记得生意经,这个人可以重用咯!“ 话说汤恩伯接收上海,顾祝同大为失望,气得吹须瞪眼,不在话下。同时也真有人对汤恩伯看不过眼,在蒋介石面前告御状道: ”报告主席,汤恩伯到了上海,在国际间闹了个大笑话。“ ”是么?他不会的。“ ”是这样的,汤恩伯到上海受降,在华懋公寓接见日本登陆部队的司令。“ ”登陆部队是什么番号?“蒋介石问。 ”是十三军团。“ ”唔。“ ”十三军团的司令官松井上将到华懋公寓,汤恩伯先开口说,’对不起,松井先生,今天要你到这里来谈谈。‘坐在旁边的美国顾问一听之后,立刻警告他说:’将军,你要顾到你的地位!你是战胜者,对于投降的人没有什么对不起,你应该说:我命令你!‘这样,汤恩伯才重新用命令口吻发言,但腔调十分滑稽。“ 正是:整个蒋朝滑稽戏,老汤只是小徒弟。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回 接收变成劫收 有目共暗 敌伪竟是亲人 无话可说 话说蒋介石不以为过,却微笑道:”这也没有什么嘛!汤恩伯是结巴嘴拼结给巴巴当然十分好笑。至于什么国际笑话,我想是不会的。美国顾问同我们交情很深,不会到处乱嚷嚷的。“ 但来客还是不放松道:”事后还听说,汤恩伯同松井单独会见的时候,居然这样说:早知道是这样,我们应该预先演习一下才是。“ 没料到蒋介石失笑道:”汤恩伯是很老实,陈公洽也不止一次在我面前提到他,他是这个样子的。算了算了,这没什么。“ 来客这才明白蒋介石对于他所喜爱的人,无论闹得怎样天翻地覆,也不会有什么反应,一滴水也泼不进,当然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 可是对于汤恩伯以及其他接收大员们,闲话越来越多,蒋介石不得不听。 ”报告主席,据说第一个在上海出现的中央大员,是军委会宣导委员何民魂何老先生,他比蒋伯诚还早到一天。“ ”是吗?“ ”据说这位何老先生是个反共老前辈,到沦陷区已有相当年月。据说他担任的是策反工作。日本一投降,他便在南京、上海成立办公署,设立各地区的地方工作委员会。“ ”这没有什么啊!“蒋介石道。 ”可是他搜罗的人,太五光十色了。在南京的工作人员是王逆敏中,伪内次、教次、江苏财政厅长;戴逆英夫,伪教次、组织部副部长、上海教育局长等人。在江苏省的负责人,是金逆家凤,伪中委兼华中运输公司总裁,那是家日本的国营会社。在上海,地方工作委员会的负责人是王克修,伪市金库复兴银行的秘书……“ 蒋介石听人说到”伪“字便觉得刺耳。有了伪组织,此刻才能代表他同共产党对抗,甚至参加了”剿共“阵线,但他不便明言,只是表示疲乏,希望人家见机而退。 但为这些事到蒋介石面前说话的人,大多有一肚子气,都怀着冒大不匙的心情慷慨进言,幻想蒋介石对如此现象,有所补救。 ”报告主席,罗君强太不成话了!“ ”你说什么!“蒋介石震了一下,罗君强是”建国社“的人物,是蒋经国的干部。 ”罗君强简直胆大妄为到极点!“来客道:”八月十号晚上竟敢发表《劝告上海市民镇静》的文章;十四号出任警察局长;十六号以后,统率伪保安司令部和警察局在主要马路上白天宣布戒严,以便利日本军队,日本机关搬运物资,以及藏匿物资、毁损物资。“ ”是吗?“蒋介石心想罗君强是蒋经国的干部,你吵个什么名堂呢?于是他慢条斯理地说:”我去查查。“ ”还有笑话。“来客报告道:”日本一投降,上海市民马上重行宵禁,晚上十时以后就禁止行人和车马通行。谁要走路,必须向伪保安司令领取通行证。因此连重庆派过去的,地下钻出来的中央人员,都去拿了伪保安司令部的通行证,这和投降以后的日本军队一样,有异曲同工之妙。“ ”投降以后的日本兵怎么样?“ ”他们依然雄赳赳气昂昂,高视阔步,站在交通要道维持治安。“ ”噢。“蒋介石道:”我去查,我去查。“ ”报告主席,“另外又有人不满现状道:”上海的情形太乱,不能不想办法。“ ”怎么乱法?“ ”听说周佛海做了上海别动总队指挥之后,罗君强和熊剑东任指挥,但总指挥的实权却操在秘书长兼军法处长程克祥之手。这个总指挥部设有秘书长办公厅,其下分设好多处。南京伪府的部长、伪上海市府的局长们,成了秘书长办公厅的参事、参议、或者少将、专员级的几近百名。“ ”是么?“蒋介石失笑:”为什么有这种不伦不类的机构呢?“ ”听说程克祥是戴主任的人,周佛海要靠他保镖。“ 蒋介石笑不出来了,不耐烦道:”好好好,我去查,我去查。“接着把内定淞沪警备总司令兼上海市长钱大钧找来道:”听说上海方面谣言很多。“ ”是的,先生,都是奸匪造谣。“ ”你听到些什么?“ ”没有特别的,只是什么接收长,接收短的。“ ’你们快要去了。” “是的,先生。” “你有什么计划吗?” ‘有,主席。这几天正在注意京沪一带的行情,——不,京沪一带的物价波动,作为上海市府机关发令参考。“ ”很好,很好,你说说看。“ ”报告先生,上海市政府和所属各机关里,我们重庆去的官员,和原来留在上海但未附逆的人员,现在如果复员,双方的差别应该有所不同。“ ”是多是少?抑是平等?“蒋介石问。 钱大钧拿出小本子道:”卑职的意思,不必平等。凡重庆去的人,薪给为底薪的一百倍,留在上海的人,薪给为底薪的六十倍。米贴呢?我们的人是一万六千法币,留在上海的人是四千元法币,为了表示对重庆客的优待,卑职想连吃饭也指定下来:重庆人每桌六个菜到八个菜,上海人每桌限定四个菜。“ 蒋介石不置可否,问道:”这次你去,你一个人兼两个差使,忙得过来吗?“ 钱大钧不知此问有何意思,因为兼一二十个职的人不少,便答道;”如果事情太多,到时再向先生报告。“ ”不必了。“蒋介石道;”关于淞沪警察总司令这差使,可以交给副司令李及兰主持,你可以不必过!至于上海市政府的各局长如果很有经验,你也不必关心了。“ 钱大钧正纳闷蒋介石是何用意,又听见他吩咐道:”我知道上海市秘书长沈士华很有办法,你把市府的事交给他好了。你腾出身体来,替我做一件事。“ ”是,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