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品:金陵春梦之二:十年内战** 作者:唐人********************************** 目录 内容简介 作者简介 作者自序 第一回 人人敬仰 蔡公时慷慨成仁 个个摇头 蒋介石迎狼入室 第二回 分裂东北 张学良彷徨 统一中国 马克谟狂笑 第三回 两面三刀 文武大员都认输 一石数鸟 诸亲好友齐倒霉 第四回 “甘苦共尝” 冯玉祥上大当 “死生不渝” 蒋介石不认账 第五回 吴稚晖勒索小道士 张学良碰到大骗子 第六回 特别加料 二陈系效忠“皇上” 大义灭亲 蒋经国痛骂“亚伯” 第七回 开矿专家 陈立夫却之不恭 唯生之论 陈果夫受之有愧 第八回 中原苦战 冯玉祥棋差一着 苏区碰壁 张辉瓒片甲无归 第九回 口授哲学 蒋介石满嘴毒涎 谈论约法 胡汉民一身创伤 第十回 再度围剿 何应钦败退 三次出兵 蒋介石督师 第十—回 陷包围 蒋宋图自杀 侵中国 日军占东北 第十二回 白山黑水 义士奋起 华府东京 暗盘交易 第十三回 血洒珍珠桥 青年爱国有死罪 泪落娘子关 军人保乡无生路 第十四回 寇深矣 十九路军奋起抗战 事急矣 上海市民热烈支前 第十五回 入侵上海 日本兵大吃犒劳 迁都洛阳 委员长宣布上任 第十六回 邓演达死 陈辞修扶摇直上 魏道明走 彭孟缉官运亨通 第十七回 得寸进尺 “满洲国”袍笏登场 借尸还魂 “蓝衣社”正式现世 第十八回 罪在万方 惟独“领袖”是完人 蛇鼠一窝 共有“太保”十三名 第十九回 格杀打捕 毛发俱竖话戴笠 吃喝嫖赌 唏嘘叹息看特务 第二十回 提倡独裁 希墨二魔愧弗如 迎外安内 蒋汪两人唱双簧 第廿—回 三光四“剿” 独对敌寇大妥协 千言万语 但愿百姓都沉沦 第廿二回 塘沽签协定 民众奔走相告 张口挥义旗 男儿慷慨捐躯 第廿三回 三位一体 德意美顾问齐吹牛 千军万马 海陆空部队皆丧胆 第廿四回 长叹息 同盟军打垮同盟军 细思量 军火商笼络军火商 第廿五回 美日竟争 谁强谁弱倒难说 蒋宋交恶 是人是狗未分明 第廿六回 悼亡友 鲁迅视死如归 领俸给 林森见钱心酸 第廿七回 美日蒋携手 福建恢复旧面貌 礼义廉合论 南昌出现新生活 第廿八回 霹雳一声 八路军北上抗强敌 怒火千丈 蓝衣社南下杀斯文 第廿九回 刺史量才 鲁涤平偕妾陪葬 媚日本兵 林柏生奉命唱和 第三十回 举国欢呼 大军远征抵延安 独夫皱眉 盟兄下山到南京 第卅一回 空军被收买 陈济棠夤夜逃港 部队忙备战 李宗仁布置反蒋 第卅二回 呼吁抗战 七君子锒铛下狱 哭谏息争 两将军涕泣陈辞 第卅三回 冠盖满西京 厌闻内战胜抗战 专机飞平凉 喜见少帅接少将 第卅四回 苍凉悲壮 乡亲泣血盼义旗 激昂慷慨 好汉挥泪伏甲兵 第卅五回 阵前喊话 宪兵队放下武器 沟里跌仆 蒋介石藏身岩穴 第卅六回 欢呼震骊山 孙铭九完成任务 通电传神州 张学良悲愤陈词 第卅七回 下令炸西安 南京微妙复杂 秘密派专使 东京异想天开 第卅八回 戏中有戏 端纳有心探虚实 险上加险 老蒋无恙见分寸 第卅九回 血海深仇 共产党一笔匀销 十年交恶 国民党开始谈判 第四十回 同仇敌忾 周恩来重申团结 万事俱备 蒋鼎文寻找保证 内容简介 《金陵春梦》是一部长达230万字的章回小说,全书共分八集三百二十回。写蒋介石在大陆的大半生,从崛起到覆灭,遁往台湾,另续残梦为止。八集分别为《郑三发子》、《十年内战》、《八年抗战》、《血肉长城》、《和谈前后》、《台湾风云》、《三大战役》和《大江东去》。起自第一回《逃荒年郑家拆骨肉;找奶妈蒋府迎新人》,终于第三百二十回(第八集第四十回)《炮声雷鸣,大上海胜利解放;五内如焚,蒋介石澎湖栖身》。既写蒋介石几十年中的行事,更写中国几十年间的变迁。从每一集的题名就可以看到,这一段历史时期的重大事件几乎都包括进去了。八集互相衔接,也可独立成书。 它最大量的读者还是在大陆。有相当长一个时期,它是唯一能在大陆销行的香港书籍。而唐人是从南到北,大陆许多人知道的唯一香港作家,尽管这部书长时期只是“内部发行”。在台湾,长时期当然是禁书。在香港和海外,当然是畅销书。由于许多人对蒋介石的过去并不那么知道,对“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的沧桑巨变也并不了然,因此对这样的一部书就特别有兴趣了。这是一部演义小说。首先是纪实,然后是演义,不免有艺术的加工,夸张以至细节上不可免的虚构。《三国演义》的不同于《三国志》,不就是如此? 作者简介 唐 人 性 别: 男 出生年月: 1919-1981 民 族: 汉族 原名严庆澍。江苏吴县人。曾就读于燕京大学中文系。1938年在长沙参加湖南文化界抗敌后援会,后赴邵阳战地书报供应所,1940年在邓县创办三一出版社,后任西安东南中学教师,上海《大公报》编辑,1947年赴台北建立《大公报》分馆,1949年赴香港任《新晚报》编辑主任、代总编辑。全国第五届政协委员,中国作家协会广东分会理事。1950年开始发表作品。着有长篇小说《金陵春梦》、《草山残梦》,小说《长相忆》、《苍天》、《赎罪》,电影文学剧本《华灯初上》、《一见钟情》、《血染黄金》、《菊子姑娘》等。 其中他的代表作是长篇历史演义体小说《金陵春梦》,写蒋介石从发迹、上台到失败的经历,60年代风行内地 另,《草山残梦》八卷,写蒋介石到台湾以后的生活,《蒋后主秘录》写蒋经国,《苍天》写香港两个家庭的变迁。 作者自序 《金陡春梦》一至八集(其中一至四集经过修订),将由北京出版社陆续出版。 这是从五十年代到八十年代的三十年间,反映了海内外广大读者对拙作的鼓励,在这基础上,北京出版社还打算出一部分精装本以便读者先生翻阅、指正和保存。而出版精装本的第一位建议者华嘉同志,五十年代末早已在广州提出,二十多年后得成事实,他老兄定感高兴,而在下对于这些鼓励,汗颜之余,当然极为感激。 北京出版社还建议,费彝民先生和罗承勋(丝韦)先生为《金陵春梦》初版所作的《序》都很好,只因时移势易,似该另写。但费、罗二位工作极忙,不便打扰,应由在下自作说明,并答复读者三十多年来所提出的一些问题。这样,在下就遵命献丑了。 从一九四九年迄今,在我学习写作,乃至病后治疗过程中,曾蒙不少良师益友关切指导。在几位使我铭感肺腑的长辈之前,我私下誓以“写得象样点”的作品为报,可是目的未达,已有两位惨遭林彪、江青迫害,再也听不到他们的教导,使我不能不热泪纵横,呼唤着他们放声痛哭。范长江、金仲华两位长辈,过早地永离人世了。 因此,对于幸免于难的几位前辈,这里就非常诚挚地为他们的健康长寿祝福!祝福他们已经欢畅地驰骋干各个建设的征途,为国增光,为民造福! 读者当然清楚,这里不仅为一、二志士仁人之逝而哭,而是为中华民族的不幸遭遇而哭;这里不仅为一二项成就而笑,而是为中华民族的繁荣昌盛而笑。有如抨击蒋介石王朝的不成样子,绝非“为反蒋而反蒋”,而是因为他曾以二十多年悠长的时光,严重戕害着我们的国家和民族! 我在医院治病多年,虽未“与世隔绝”,却也孤陋寡闻。北京出版社的朋友体谅我犹在病房,建议我以香港一九八○年第一期《开卷》杂志所刊的《关子<金陵春梦>及其它》拙文为基础作序,以节省体力,这实在使我感激。 写《金陵春梦》要从《侍卫官杂记》说起。《新晚报》初期刊登这篇小说,之后出了单行本,作者宋乔写蒋介石的肤浅与无聊相当有趣,读者却有这么一个意见,蒋介石当真是这样浅薄可笑?为了说明蒋介石之所以成为蒋介石——连美国总统都曾为之头痛,《新晚报》主编认为最好再写一篇,在读者印象中塑造一个“真正的蒋介石”,而且这一意见越来越多,大概当时距离全国解放为时未久,人们对蒋的“厉害”记忆犹新之故吧! 编辑部开例会时,总编辑罗承勋先生便把这件事提了出来,与会者人人摇头,表示不感兴趣和不能胜任,对于“写蒋介石”没有创作冲动。大家都只有三十左右的年纪,对蒋认识不够,无从下手。记得一致提议函请北京等地老前辈帮忙,不久回信说,大家都忙,没有时间替香港报纸写小说,请《新晚报》自己解决。 已经记不清开过几次例会,反正最后决定作为一个写作任务处理,而末了这任务竟落在我的身上。在《大公报》、《新晚报》编辑部里,说到写文章真是好手似云,而所以轮到我这个“附骥尾者”,同事们的意见是:一、我在蒋介石“发迹”的上海住过;二、上过抗日战争前方;三、到过内战前方;四、跑过一些地方包括台湾;五、其实这是个重要原因——当时我每天写稿不过两三千字——“反正你有空,就这样了”。 对我来说,真是任务艰巨。对于一个人人皆知的角色,不比一般小说中人物,可以虚构,又不能仅凭资料去写,否则效果与催眠剂无异。冯平山图书馆等有关蒋的资料有的是,但是不敢用,烦闷不堪时想到了友人惠赠我的五页“八行笺”。 那是一九四九年冬天,有一位真正的蒋介石侍从室侍卫官退休后来港,寻亲访友,希望“叶落归根”,并且很快获得批准。在他回乡之前用八行笺写下了一些有关蒋的情况,内一中有五页是记载抗战时他奉蒋之命,在重庆监视蒋的兄长郑绍发的经过。由于事隔三十年,已记不起这五页纸由友人送给我的经过,反正当时在烦闷不堪时想到了它,并且全家协力寻觅,花了几天功夫才找到了这薄薄的五页纸。 然而一则以喜,一则以疑,我不大相信这位侍卫官所经历的,蒋介石怎么会有这一段传奇式的故事?然后根据他的家谱、浙江地方志、风俗习惯、蒋的传记等等逐一核对,再加上他的成长过程和各个阶段的表现,我才深信这位侍卫官的所述,而且他没有“骇人听闻”的必要,这五页八行笺与其说是欠缺文采,毋宁说是朴实无华。于是我就动笔写《金陵春梦》的第一集《郑三发子》。连载第一天发稿,排字房催排笔名时,才从“宋乔”身上得到启发,起了个“唐人”的笔名,唐、宋、元、明、清,顺口嘛。 事后证明,读者对这个样子的开头是感到兴趣的。我自己对相反的意见或抨击也非常留意,倒不是担心有人控告我毁谤,而是担心有人责备我为反蒋而出此一着并不光采,其实拙作中对蒋母寡妇再嫁这一些是十分同情的。反蒋也在于反他从郑三发子变成蒋介石后,就忘记了灾民痛苦而骑到人民头上,并没有反对郑三发子,可能这明确的态度获得了“忠贞之士”的“认可”,台港蒋方人士亦未因此骂街。 某报月刊曾有专文为蒋“辟谣”说,蒋并非郑三发子,也非蒋母与雪窦寺和尚所生,而是他寡母与一不知名的村人所生,云云,这一辟谣却列入了旁证范畴,大概为作者所未料及。 一九八一年香港《七十年代》上曾发表一篇文章,说该文作者游览浙江奉化溪口时,未闻郑三发子的说法,在下所写尽属“空穴来风”,希望在下到奉化看看。一九八一年香港《镜报》也曾发表一篇文章,内说郑三发子的事情“毫无根据”,蒋氏家谱和奉化乡人都不知郑三发子其人其事,似责我不应该为反蒋而出此曲笔,并认为蒋介石的“千秋功罪”犹待评论,要“对得起历史”云云。 在此要答复这一类“否定郑三发子”者的是,我一开始曾不信其事,后经研究而终信其事,然绝非为反蒋计,这在拙作中写得很清楚。在奉化乡亲和蒋家族谱上绝对不可能找到“郑三发子”,请问假若有知其事者,在蒋荼毒生灵的二十多年中谁敢透露?族谱更不可靠,特别是蒋介石在东北大败,眼看行将全面崩溃时,居然把“重修家谱”列入头等重要日程,修谱完毕后还派蒋经国回乡祭谱(刊拙作第七集《三大战役》),于此我对蒋氏族谱作伪的看法更坚定了。——他对《宪法》都要改,遑论族谱?他连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都要改,矧乎族谱? 至于“千秋功罪”,应该是早已“定论”的了。但是蒋介石一生也非毫无一是,例如他反对“台湾独立”,反对“两个中国”,反对“苏俄侵华”,等等,尽管他之反对在于他个人的利益。一、二外国当年“侵华”,他之甘作虎怅,甚至不惜露面,却不象“郑三发子”这回事瞒得住,而是举世皆知的。 正因如此,有一些抗日战争时期曾作伪军的人,被人民解放军俘虏后,供述奉蒋之命“曲线救国”的经过,《金陵春梦》如实转载了。如今那些伪军官早已做了好人,因之修订本将有关人名删除,但“曲线教国”这回事不能删掉。当年他们曾经有违“民族大义”,其主要责任都在蒋介石,今天他们的后辈应该欢欣做人,无所顾虑的了。 反对有“郑三发子”其事者,相信必因下面一件事情而大皱眉头:一九八一年四月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河南省委员会内部发行的《河南文史资料》第五辑中,有三篇《关于蒋介石家世》的文章,张仲鲁撰写的《一些传闻》,作于一九六二年五月三十日,李延朗写的《点滴见闻》和该书编者所写的《补充》,三文短小精悍,俱非为《金陵春梦》而作,却异曲同工,都为“郑三发子”提供了更多的旁证。 ——再说一遍:在下绝非“为反蒋而反蒋”。 另外,有一位当年曾任台北《平言日报》总编辑的薛斯人先生,则在香港一家业己关门的日报上大揭我的“秘辛”,说我“向壁虚构”,写《金陵春梦》稿费赚了不少,“私家车有两部之多,白天写稿晚上上舞厅”。多谢他“捧场”说我“漂亮”,还说我是个“出血大户”,他的“打击”在我友人间曾引起颇久谈助,因为我只有一部“11号车”(两条腿),在巴士站苦候巴士时,朋友邂逅便开玩笑,“你又在这里等你的两部私家车吧!”至于晚上去舞场做“出血大户”(肯花钱的大阔佬),倒并未燃起老伴的怒火,因为她知道我压根儿不会跳舞,同时更清楚我晚上都在埋头写稿。 蒋介石逛窑子尽人皆知,不写不成,因为涉及他的为人,特别因为文中要讲民间疾苦。可是写又不成,因为一九五二年我动笔时,不可能找到他当年所逛过的窑子。曹禺写《日出》可以找到场景,我写蒋的胡来就绝对找不到足以说明时空特征的场景。于是我到处搜求资料,找遍书店、书摊,却一无所得。最后在摩罗上街之下或率罗下街之上的一个简陋狭小的旧货铺里,找到一本薄薄石印、有光纸印刷的楷书文言《三十年歇浦沧桑录》,已记不起作者和书店的书字,是一本当年“十里洋场”上海“风月场中”的怀旧兼导游小册子,时间从清末到接近北伐,蒋介石在上海交易所做生意正是这段时期。大喜过望,以五毛钱“高价”买了,破册子对上海妓院的分级、“规矩”、陈设、“制度”乃至当时“名妓”的花名、绰号与特征等等记载详尽,我就用来做这场戏的活动布景了。刊出约一星期,接到一封具名罗高,文句流畅、字迹苍劲的读者来信,语气迫切地问我是谁?因为蒋介石逛客子时他偶也在场(当时这一类的妓院相当高级,鄙视Sex without Love,于是名妓的诗画琴棋,一曲绕梁,招来了王孙公子的诗词唱和,双方尽量培养起Love来,一般大商人与文化界人士也都利用那里作应酬场合)。他说时易势移,当年一起“吃花酒”的人大都去世,不能想象还有几十岁的老人写蒋介石逛窑子记忆又如此清晰,他要我在小说末端登个“罗高先生,大函奉悉,盼示尊址”之类的小启,然后给我地址盼我去找他。双方联系很快,他迅速告我以地址,是铜锣湾保良局附近的一幢高级住宅,女仆应门,陈设雅洁。一位高龄老人,深度近视,中等身材,微胖无须,笑问:“老太爷没有来吗?”苏州口音极浓,他原来是中国第一代小说家包天笑老先生。他当年在上海《晶报》,按照当时习俗,有些业务也要到“高级妓院”(书寓)应酬,所以时常见蒋,但蒋属“傍支型”,和包老他们攀不上朋友。“你小说里的豆芽老七,现在九龙塘,儿孙绕膝。她从良好几十年,你要去访问她吗?”我忙不迭婉谢了,包老指出我文中错误处,蒙他不弃,和我作了个忘年交。我们还准备为他做一百岁生日,但这位老前辈在九十九岁时逝世了。 当报馆自干诺道海旁迁入湾仔前夕,有一天接到一个电话,W君自台北来港约我见面,就约他在报馆后面的大同酒家楼下卡位饮茶。我在一九四七年“二·二八”事件后奉命到台北设《大公报》分馆出航空版,抵台之初,就有三几位当地同业经常“陪”我采访,W君便是其中之一,分别十一年左右忽然来找我,平时又没通过信,所为何来?不是没有顾虑。翌日下午三时我在大同等候,见来了一个吊儿郎当的人物,到卡座前后左右转了个圈,没几分钟W君就来了。我劈头怪他为什么不相信我?难道派个“探子”来就能解决问题?“双十二”西安事变时,蒋介石在极端劣势下,延安尚且力劝张、杨释蒋,难道现在阁下的地位还超过了蒋?他极力否认,话题一下子转到了《金陵春梦》,问我是否为稿费而写?如果有人约我写稿,能不能接受?我看了看表说:“先告诉你,匿名信、恐吓信都收到了,都己呈交我的上级。我确为生活写了不少稿,但写《金陵春梦》却不是为了稿费,我不打算接受旁人约稿,因为几家电影公司和几家刊物报纸的稿还来不及写。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祖父和父亲都是在床上逝世的,与蒋无关,我与蒋家没有私仇,写《金陵春梦》绝非私人攻击,如果贵总统爷儿俩马上宣布国共谈判,中国统一,使中华民族大家庭得以团聚,化干戈为玉帛,那我一定另写蒋的情况,大大赞扬他。不过已经发生的事,他所做的,以及举世对他的评价不能改变,因为这是史实。” 还记得我把我的住址和上下班时间等都告诉了他,劝他转告台湾特工部门,为台胞和自己着想最好别来这一手,因为使人不齿,毫无用处,不信可以翻阅军统局、中统局等等历史,看看“成果”在何处?国民党报纸上骂“匪”骂了几十年,指名道姓骂人也不知骂了多少,但从未听说发生了什么效力,老兄如果还想警告我,甚至让我做个光荣烈士,那预先谢谢了。……那天说了很多,临别我再三请他转告蒋经国先生:“他比他老太爷头脑清醒得多,希望让我有机会为他写一部有关民族大团圆的小说。”事隔二十多年,匿名信等早已不再收到,情况变化很多,希望国民党人对封建统治无助于国家进步这一点能进一步体会。 “言归正传”。当时各方对《金陵春梦》颇为注意,新加坡有三家报纸同时转载,我毫无所知。某年甲报馆老板过港赴京,找我办一件事,说星洲甲乙丙报都在刊载《金陵春梦》,还给我看了报纸,内中有一家是非常勉强地“改写”的。他要我聘律师发信通知只有他可以转载。我长叹一声,告诉他:“你们三家转载,并无一家事先征得我的同意或者支付稿费,今天你找我打官司,连请律师的钱都要我付,请你看我这身打扮,我绝非有钱人,这桩官司我打不得,也不想打。同时我劝你们三家也打不得,因为你们三家事先都未征求作者的同意,也未支付分文稿费,这官司无从打起,再说你们三家都是爱国侨报,犯不着为了一篇东西伤了和气,我建议大家不必付我稿费,也不必找律师吵嘴,看在一个大目标上,大家和和气气。” 但比起六十年代那个莫名其“糟”的风暴来,这些情况算不了什么。先是,我在广州念书的三个孩子,不约而同剪给我一段《陶铸放毒工厂》的“腥闻”,意思是说:秦牧、陈残云(似乎还有一二位)以及唐人都是陶铸手下的“放毒悍将”,措词疯癫之至。更滑稽的是我与陶铸先生见面都是在大庭广众之中,我尊敬这位长者,却以没有机会畅聆教益为憾,现在忽然来了个“放毒工厂”,真不知人间何世!香港有家报纸把这段“腥闻”,连同正在《新晚报》发表的《草山残梦》版头及笔名一齐制电版刊出,这使我案头的电话响个不停,朋友都来询问,没办法,在翌日连载文尾加了句:“诸兄,此事系出误会,弟情况如常”之类,没料到此事并非“误会”,当年贴大字报,乱飞帽子,乱打棍子者大都无知,但他们背后的高层人物却心中有数,非把我们这些“臭老九”斩尽杀绝,他们的倒行逆施就难以得逞。我绝对支持第四届文代会“向前看,不计较,忘私仇”的决议,但当时唐人的《北洋军阀演义》(刊《文汇报》)和《草山残梦》(刊《新晚报》)、阮朗的《大地浮沉》(刊《商报》)都给腰斩了。我与上述三家报馆和编者都不可能有私仇,更无斤斤计较可言,何况我的遭遇和大陆同业及前辈们的情况比较起来,还算是“轻”的,其所以还要写一笔,只是为了大声疾呼一句老话:“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要忘记私人的恩怨,不能忘记公事——国家大事的惨遇! 蒋介石垂暮之年,曾与日本极右派合作,由蒋命令七十余名台湾历史学者、大学教授,为日本极右派记者古屋奎二的《蒋总统秘录》提供并无秘密可言的史料,作为日本极右派以抢救蒋介石为表象,实则妄想通过“蒋独”和“台独”,染指我合湾省的“最后一计”,也是七十年代国际形势中日本极右派与包括台湾人民在内的中国人民较量的最后一个回合! 对于这件事,我总有一个想法:蒋经国头脑远胜乃父,他不可能一辈子是这样一个人,广大台胞与国民党人,都在盼望中华民族大团圆的好日子迅速来临。 此所以叶帅的“九点建议”反应强烈,此所以国共第三次合作的提法“天下归心”,此所以“国共和谈”的呼声使世界范围内的华侨、华裔、大陆和台湾、港澳同胞脸上绽开笑容,在心头响起共鸣。 北京纪念辛亥革命七十周年的大会盛况,我在医院电视室中看得很清楚,并且十分激动,认为蒋经国先生对海内外渴盼中国和平统一的势头必有更深的感受,写一部有关民族大团结小说的机会肯定是较为接近的了。 在这气氛里我到达北京继续治疗。目睹现状——在安定团结基础上迈向四个现代化;远眺大局——和平统一的美好愿望终必实现。作为一个中国人,我感到幸福。 因此,我更应将下列几点向诸位报告。关于《金陵春梦》一至四卷修订之处,除了蒙胡愈之老前辈指正有关他身份的错写之外,又根据郑大箴、李祖栋、方琰、罗安琴、罗安文、凌育森、冯扬德、冯华德、李耕五、未署名先生(陈文统先生转来)等等数十封长函短柬所指出拙作中的错误或可商榷之处,如姚子青烈士的原籍应是广东平远而非广东清远;桐油的获得在于桐果的采摘碾磨制饼榨油,而非割浆取油;例如许崇智材料的补充;例如对于人物间称呼的未能统一;叶帅对中外记者参观团的报告引用似嫌直率;例如蒋介石访莫斯科的具体情状、访问日本的日期差错等等,自当在一至四集中一一更正。而在某些场合增加了蒋经国洋洋洒洒痛斥乃父的长信,又订正了有关郑三发子河南原籍的地址等等,凡读者先生三十年中所垂询的问题基本上作了答复。此外有关国民党特务组织、敌伪人事情形、文艺创作问题、一些人物与历史问题等等,则已个别作复,不再赘述。而大量纯属鼓励或托购拙作等等信件,则除了委托北京出版社(以前是香港《大公报》、《新晚报》发行科)代办以外,我只能在这里表示感谢,而且有所抱歉者,由于我病后极需休养,今后各方委托购书务请直接函寄“北京东兴隆街五十一号北京出版社邮购部”。文艺创作问题歉难作复,鼓励函件容许我在心头致谢,其它一些函件就要看在下这个病人的体力、精力能否执笔而定,怒我不能一一作复,像病前那样了。 拙作虽在一九五八年前全部己在《新晚报》发表,但出单行本时有些地方必须补充,特别是三大战役。因为当时除了报纸找不到参考资料,显得单薄。出到第四集时,《羊城晚报》总编辑杨奇兄给我看全国政协出版的《文史资料》,这便,我“相见恨晚”,而当第八集《大江东去》要排印时,“因病得闲”,已予另写,易言之,《大江东去》并未在报纸刊登过。 正因为诵读了《文史资料》等有关三大战役的不少文章,使我加深了对毛泽东思想的认识,它决不是出自一个人,而是来自中国共产党第一代、第二代,和包括进步人士在内的全体军民用血肉换来的经验教训,弥足珍贵,而毛主席能把马列主义与中国革命的具体实践相结合,实事求是地把中国革命引导到胜利,真了不起;而中国共产党人更把马列主义同中国革命的具体实践相结合这一思想名之曰毛泽东思想,更见伟大。事实证明,如非毛泽东思想指导,别说不会出现三大战役的局面,更不可能使“强大”的蒋政权灰飞烟灭。 走笔至此,作为一个热爱祖国的中国人,我要寄语自已十亿亲爱的同胞,要始终善于学习、掌握和运用毛泽东思想体系,为实现祖国统一,振兴中华,实现四个现代化而奋斗终生。现在,我所以将《金陵春梦》全部交北京出版社,作为国内唯一的正式版本出版并执笔为序,就是想在重温历史的过程中,帮助读者加深一点这样的认识。果能如此,我就如愿以偿了。 唐人 一九八一年十一月七日,北京 第一回 人人敬仰 蔡公时慷慨成仁 个个摇头 蒋介石迎狼入室 话说十七年继续北伐,蒋介石指挥津浦路的军队,冯玉样指挥平汉路以及津浦、平汉之间的军队。在曹州、济宁一带,孙良诚同孙传芳打了几个硬仗,攻下济南,孙传芳同张宗昌都退到德州以北,蒋介石带着“隐身仙人”黄郛进入济南。 蒋介石实在按捺不住他的高兴,饱听大鼓,畅浴名泉,忽地想起他的把兄弟来。他要黄郛为他发个电报,找冯玉祥到济南聚聚:“这个乡巴佬从陕甘出来,穷得要命,也没好生受用过。如今我同他结拜一场,难得济南风景不错,叫他来聚聚。” “他有你这么一个老弟,”黄郛呵呵大笑:“再也用不着使用一百万元面额的军用券了,想当时他的一元券从七折跌到三折,最后一文不值!武汉无力相助,还是我们南京慷慨解囊。老冯真懂得,如果他到现在还跟着左派上井冈山,眼看着马上就要全军覆没了” “膺白,”蒋介石正色道:“你的话可不能传出去,老冯这个人不是傻瓜,你以为他同我们好,是为了几个钱么?你错了。” 黄郛怔着:“那他为什么?” “他,”蒋介石欲言又止:“没什么,反正大家小心就是了。” “现在倒有一个重要问题,”黄郛屏退左右,低声问道:“孙传芳、张宗昌是日本人指使的,如今他们败退,日本不着急么?昨天我们接到的东京消息,说日本要用武力制住以美元为背景的南军北上,又说田中内阁已经提出‘欲制服支那必以打倒美国势力为先决问题,与日俄战争之意大同小异’,那末,日本是决定不撤退,一定要同美国争一争的了,在他们两个之间,我们……” 蒋介石直摇手:“不会有什么的,膺白你放心。”他喝一口趵突泉冲的绿茶:“人要面子树要皮,日本朋友当然明自,如果他们真要硬来,对我的面子是很难下合的。” “隐身仙人”想了想,叹口气道:“我的看法是这样,根据这几天日本兵的调动情形,他们说不定会来一个先下手为强!” “你是说他们敢攻济南?” 黄郛没有开口。 “我在这里!”蒋介石拍拍他瘦削的胸脯:“不能让我太难看!那太不够朋友!”正说着,忽听见人声喧嚷,济南地方人士推出代表求见总司令部值日官。待一干人等离去,蒋介石皱着眉头听部下报告道:“地方上请总司令下命令,他们说,我们的部队入城后,大官下了大馆子,小官下了小饭馆,士兵们没办法,都饿着肚子在街上干瞪眼,骂的骂,打的打,老百姓受到骚扰,没办法。” “没办法?”蒋介石不悦:“他们没办法,我有什么办法?今天五月二日,昨天我才到济南,怎会有功夫顾到这些问题?你们不会把这批人的意思告诉贺耀祖、李延年,却让他们到我这里来乱嚷嚷!”蒋介石把桌子一拍:“你们是何居心?我为了国家大事忙不过来,你们竟把这些鸡毛蒜皮堆在我头上,该死的!” 值星官唯唯而退,蒋介石怒气未消,摇一个电话给贺耀祖他们,对方的回答是:“不在里” “这倒是个问题,”黄郛皱眉道:“济南城里,日本商人和日本宪兵不少,万一我们的队伍真的同他们冲突起来,这事情……” “不至于罢?”蒋介石看看表:“渡边大佐今晚还请我们吃饭,不会闹起来罢?我们听一段梨花大鼓,再同他们干一杯。”蒋介石躺在沙发上,让侍卫为他穿上乌亮的长统马靴,叹口气道:“膺白,昨天听了段大鼓,忽然想听听河南坠子,这几年来到东到西乱跑,依啊!”他咽下去下半截,再也不提什么河南坠子了。 五月二日,蒋介石在济南平安度过,渡边大佐谦恭有礼,更增加了蒋介石对日军不致轻举妄动的信心。可是只隔了一宵,五月三日那天,情形就不同了。导火线是蒋介石的军队,他们在济南城里大街小巷胡逛。官长们忘记了他们,他们希望从老百姓那里得到些什么,当然谈不上什么军风纪。这情形为日本宪兵所鄙视,于是起先是双方怒目而视,继而对骂,终于动武。南京的军队乘势打垮了几家日本商店,事情弄大了。日本兵本来想动手,可是苦无借口,这下子机会已到,信号枪起,只见车辚辚、马萧萧,有准备的日本兵从济南城内外夹击,不到三小时,贺耀祖一团人被缴械,李延年一团人悉数遭歼灭,当地老百姓伤亡更大,济南在人仰马翻、喊杀连天之中,蒋介石吓傻了。 “娘希匹!”蒋介石声音颇抖:“这样不争气,我在这里,他们竟敢惹是生非,真把日本人激怒了!我的面子往哪里放!我的面子往哪里放!”他大声叫:“给我下命令!停止向日军还枪!违令者格杀勿论!” “我们找个地方,”黄郛也慌了手脚:“搬到我外交部长办公室楼上去住罢,那里还有点保障。”说罢拉了蒋介石便走。侍卫们把他俩安置好,周围也严密布防,同时枪炮也渐告岑寂。蒋介石这才松了口气,穿了套山东绸睡衣凭栏远眺,只见市区火光烛天,哭声震野,他正为自己的安全透一口气,不料,坏消息接踵而至。 “日本兵把济南城团团围住了,”侍卫前来报告:“我们去了三个侦察兵,只有一个活着回来。” “去去!”蒋介石不耐烦:“知道了!” “他们不肯停火!”外交部交涉员蔡公时报告:“他们说,这一次日商损失协重,他们要惩办凶手!” “你就说我一定这样做!”蒋介石要黄郛转告蔡公时:“只要停火撤兵,恢复济南平静,我一定帮他们捉拿元凶,赔偿日本商人。” 但是,交涉员蔡公时再也不会继续报告了。五月五日,日本兵竟然焚烧交涉署,枪杀署员十六人。蔡公时挺身而出,痛骂日军野蛮无耻,一个会说中国话的日本军官冷笑道:“你们的蒋介石都不敢骂皇军半句,他想找我们谈判,我们都没有兴趣,你这个官有多大?再大也大不过蒋介石!”一个耳掴子打过去:“你不要命啦!敢骂皇军,我们把你送到蒋介石那边去,他也得杀了你向皇军道歉!” 蔡公时骂得更凶:“好!你们这些强盗!我早知道蒋介石这样卑鄙地对你们,我决不捧他的饭碗!好!现在我是拿一个中国人的身份在骂你们!不是蒋介石的外交官,我代表中国人痛骂你们!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强盗!” 可敬的蔡公时马上被绑在木栓上,给割掉了耳朵,挖掉了鼻子,几乎是凌迟而死。但蔡公时的愤怒使日本兵更疯狂起来,夤夜包围外交部长黄郛的办公室,想找到更高级的官员。日本兵并不知道蒋介石同黄郛在楼上避难,消灭了蒋介石部分侍卫,还以为是外交部长的戒备。在对峙的时间中,却使蒋介石和黄郛得以逃出。 天色昏黑,枪声不绝,蒋、黄二人仓皇奔跑,几乎逃进对方警戒线作了俘虏。总算躲躲闪闪逃出城外。两人除了一套睡衣之外,便一无所有。天亮前蒋介石到达泰安车站,站长告诉他,听说冯总司令己从开封动身,经兰封到达徐州,就要到济南来。蒋介石一听直摇手:“算了算了。”他吩咐黄郛:“给老冯一个电报,叫他别来了!” 但冯玉祥还是来了。复电先到,寥寥数字:“……电悉,知弟处境危险,愈有危险,我愈要去。……”于是双方在党家庄车站见了面。冯玉祥又气又好笑,只见他的契弟和黄郛穿了套白睡衣在站上呆呆地站着,毫无表情。蒋介石的队伍更干脆,无枪无炮,武器统统给日本人缴械缴走了。 “衣服上尽是泥,”冯玉祥叹口气:“你们辛苦了。” “也好,”蒋介石扭过头来傻笑,“白睡衣上涂满泥巴,减少目标,倒变成了保护色哩!” 冯玉祥领着蒋介石、黄郛一干人等,进入党家庄回教礼拜堂休息、开会。吃过饭,换了套衣服,蒋介石第一件事要黄郛拟个电报,拍发济南。冯玉样拿过稿子一看,只见上面简单地命令道:“……限全军撤出济南……” “不能撤!”冯玉祥大叫:“跟日本鬼子干!” “大哥!”蒋介石脸色陡变:“把这电报发了再说,回头我跟你解释。”说罢一手夺过稿子,交给黄郛,眼看黄郛走了出去,这才拉着冯玉祥坐了下来:“大哥,目前同日本人干?还不到时候,会误了大事!你说对不对?” “误了大事?”冯玉祥一怔:“误什么大事?日本人以为我们革命军胜利之后对他们不利,于是就向我们挑战。现在没有什么办法,只有先把济南的日本人俘虏了再说,至于说什么‘大事’,我觉得革命就是‘大事’,其他什么也谈不上!济南城里的军队不能撤!” “不行不行!”蒋介石直摇手:“旁的问题且不谈,说到对日本人的了解,我老弟比你清楚得多。”蒋介石拿出权威的口吻,日本长日本短的说了一阵,把冯玉祥听得直蹦起来:“好了好了,你别城头上出棺材绕大弯儿,你干脆说打不打?打,我领头干,不打,反正你是总司令,你负责!” “大哥别生气,”蒋介石作紧张状:“这件事情当然由我老弟负贵,总而言之,这件事情要忍辱负重,忍耐下去……” “忍耐到什么时候?” “这么着,”蒋介石哄孩子似地哄道:“先让我们的军队打到北平,打倒了军阀再对付日本。我今天就回到南京,所有的队伍统统交给你指挥。” “好好,”冯玉祥不耐烦:“你有那种忍耐功夫我没说的,我赞成你的。不过你今天不能走,济南近在咫尺,你还得在这里发号施令,安定军心。” “不不,”蒋介石慌起来:“我非走不可,非马上走不可。我刚才一下车就已经吩咐站长,准备专车。你瞧我衣冠不整,不好意思见人。”说罢便往外走:“大哥,再见了。”冯玉祥一肚子气,送他的契弟上火车绝尘而去,回头安置这八十万人马向天津出击,按下不提。却说蒋介石回到南京,只见好象出了什么大事似的,学生游行,商店罢市,满街标语,气氛低沉。蒋介石在专车上问:“什么事?造反啦?” “报告总司令,”侍卫为他放下窗帘:“他们反对五三惨案,说日本人在济南城中杀死我们同胞一万多人,……” “去!”蒋介石不悦:“这个!这也值得大惊小怪!” “报告总司令,”侍卫说道:“如今全国各地都在游行罢市。”他递过去一叠报纸:“上面都登了!” “混蛋,混蛋了!”蒋介石一翻报纸便骂起来。 南京政府和总司令部的官儿们,正在手忙脚乱,不知所措。听说蒋介石突地回来了,大家松一口气,纷纷前往报告。有的说,“日本人欺人太甚,七日那天,向我提出了我军撤退济南五项要求!济南明明是我们的国土,凭什么撤退!” 有的说;“日军已经占领整个济南!” 有的说;“各地反日运动纷起,一部分将领请缨杀敌,士兵们愿意出击济南之敌!” “全国各地学生游行,商店罢市,老百姓奔走相告,悲愤填膺,把日本帝国主义赶出中国,是时候了!” “如今民气激昂,对蔡公时之死……” “你们有完没有?”蒋介石皱紧眉头,倏地站起来:“你们都知道我刚从济南回来,你们都知道我亲眼目睹这件事情的发展,你们当中有谁比我知道得更清楚!难道爱国是你们几个人的事,我蒋某人反而不爱国么?”他指指一大堆没有发言的官儿:“他们在听我的意见,你们却要逼着我动刀动梅,一点都不知道忍辱负重的大道理。”他拍拍桌子,“中国就坏在你们手上,轻举妄动,能成什么事!” 会议室中,鸦雀无声。 “好!”蒋介石愈说愈有气:“你们怂恿报纸刊登济南新闻,扰乱市面,影响人心!你们做的好事!好!你们不想想,上个月十日那天,我把上海的‘反日会’改为‘国民救国会’,你们还看不懂我的做法么?我那时命令上海市党部,说以后如再有以‘反日会’名义进行反日者,要送当地军警依法治罪!”蒋介石大叫:“好嘛!为时不过一个月,你们竟把我的命令丢得老远,反而也吵吵闹闹,嚷什么‘日本帝国主义’来啦!”蒋介石一屁股坐下去,又一耸身蹦起来,挥舞着右手叫道:“少开玩笑少惹事,我要向你们发出训令,大家记着:第一,不与日军构争,保护侨民,系为国家之故。在个人无论有何事,也须忍受!第二,对于日本人,绝对不能开枪!第三,为救一日本人,虽杀十人也可!第四,若遇有事时,日本人要求枪枝,即以枪枝予之!要求捕捉俘虏,即听其捕捉俘虏!”蒋介石等书记记录完毕,作补充道:“立刻用电报拍发全国各报,明天统统给我登出来!总而言之一句话:听着了绝对不能同日本人发生冲突!绝对不能同日本人发生误会!好!散会!”蒋介石气呼呼踱进办公室,忽地又差侍卫去把陈果夫找来:“果夫,你马上向上海党部发个电报,就说切望民众持冷静态度,勿作暴动及游行等事,不可对日侨有虐待事情!谁碰掉日本侨民一根头发,这个人就是匪党!给我抓起来重办!” “还有,”陈果夫迅速记录完毕,建议道:“就说反对济南修案,是共产党玩的把戏!” 终于,济南惨案蒋介石用“忍耐”的方法应付过去了。日本兵占领济南达一年之久。但另一个问题又使蒋介石很难应付:东北问题。美、日争夺中国的斗争,那时光集中在东北。美国支持蒋介石“统一”中国,日本迫使张作霖分裂,企图另起炉灶。对付张作霖容易办,蒋介石只要拿出青红帮那一套,“有福同享,有祸同当”,胸脯一拍,说明白:“有奶便是娘,如今我们喝美国娘的奶,包管美国娘的奶水比日本娘的奶水还要足!”张作霖也就表示满意,同美国资本发生了联系,不再听日本指挥了。张作霖决定退出北平,可是日本人不肯放手,六月三日张作霖的专车自平驶向东北,在退出山海关途中,路经皇姑屯,却挨了日本人预先布置的地雷,张作霖给炸死了。 六月七日,蒋介石统一了关内。带着陈布雷、邵力子、陈立夫、程天放诸人,自南京转武汉去北平。一路上河山如画,官员接送,蒋介石的得意真是难以形容。但同时也不无隐犹,冯玉祥、阎锡山、李宗仁诸人是否真的拥护?这问题越想越不妥,于是施展出以退为进的老手法,要陈布雷为他草拟辞去总司令职务的呈文。 到了北平,随员们住宿在西山碧云寺,陈布雷躲在屋里,为蒋介石起草祭孙中山文。蒋介石自己同冯、阎、李诸人尽量应酬。那四个巨头为了个人利益,彼此不免吹嘘一番;可是为了互相反对,又不免分别酝酿了一阵。但最尖锐的该是在孙中山灵前的一幕。 话说蒋介石率领各集团军总司令、总指挥,以及商震、白崇禧,国民党中央委员等文武官员到达碧云寺,钟鼓齐鸣,礼炮隆隆,倒也有一番排场。一干人等前后站定,香烟缭绕中行过礼,大家听蒋介石的祭文中有什么“去年四月清共之举”、“本年一月继清共之举而绝俄”等句,已经有人在背后低声揶揄道:“原来他还想在孙中山尸体面前臭表功!我们都变成跑龙套啦!”待到揭开孙中山那具棺材,大家瞻仰遗容的时候,只见蒋介石扶着棺材痛哭起来,这一哭把大伙儿哭得挤眉瞪眼,后边就有人骂道:“这样才显出他是嫡系呢!我们不是嫡系,由他哭去!”那知道蒋介石愈哭愈厉害,大家在后面干等,等得有点不耐烦。直性子的冯玉祥忍不住上去劝道:“别哭啦!别哭啦!”怎知道他越劝,蒋介石的哭声也愈高。这下子可把李宗仁、白崇禧恼了。李宗仁大声说道:“叫他哭!艺我们走了!”说着一群人就要走,蒋介石听在耳朵里,马上止了哭,这才放下棺材盖散了会。 正是:哭声能放也能收,眼泪好比白来水。 欲知后争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回 分裂东北 张学良彷徨 统一中国 马克谟狂笑 话分两头。却说美国与日本争夺东北,在十七年下半年间,到达了不能再尖锐的程度。张作霖退出山海关中途丧命,日本立刻压迫张学良在东北“独立”,来一个与美国“统一”中国恰巧对立的关内外分裂运动。 祭过中山灵的蒋介石,表面上似乎已经取得了领袖地位,心头却为关内的分裂而伤脑筋。在这时候,美国代表经常同他商量,虽然七月的北京是如此美丽,蒋介石几乎成天守在房里。 “总司令,”美国公使马克谟郑重警告道:“你一定要了解东北的重要!自从一九○五年以来,我们美国始终在东北无法立足,这是不公平的!我们美国不能忽视,国务院三令五申要我同你商量,好不容易张作霖同我们取得联系,不料日本人在皇姑屯把他炸了,这口气,这件事情,我们无论如何不能放松!”蒋介石还没表示意见,马克谟已经急不及待:“这一次张学良要在东北办理丧事,你派谁去?” “我想派吴铁城,或者派方本仁。”蒋介石连忙答复。同马克谟研究了这两个人的情形,结果派方本仁出关劝导张学良去了。日本方面也不怠慢,派出林权助借参加张作霖葬仪前往东北。这情形使年轻的张少帅感到彷徨。 “少帅,”代表蒋介石的方本仁进言:“东北是中国的东北,不能教日本人染指,如果日本人拿到手,他可以利用东北资源,攻打关内,到那时候对少帅就不大好。少帅不如把五色旗降下,换上青天白日旗,表示少帅已经赞成中国统一,愿意听从蒋总司令的指挥,少帅要知道,如今的蒋总司令可不比从前,他受到美国人的全力支持,美国是令日世界的唯一强国,少帅当然明白,这……” “方先生,”张学良不悦:“你刚才说不要把东北给日本人染指,如今又说美国人支持蒋介石,那东北要给美国人染指咯!” “不不,”方本仁脸红道:“美国军队不会占领东北,他不过是开发资源。……” “少帅!”代表日本人的林权助进言:“千万不能让美国人染指东北,少帅想想,日本同令尊大人交情不错,这次令尊大人惨遭变故,天皇陛下深感震惊,认为一定有坏人从中捣乱。东亚是东亚人的东亚,不能让洋鬼子插足,日本皇军所向无敌,东北资源取之不尽,少帅想想,少帅如果能同日本合作,这个局面真是如日之升!而且少帅不要忘记:在东北的背后就是朝鲜,皇军要是从朝鲜挥戈而下,东北还能有安定局面么?这当然是我个人的看法,您别介意,哈哈!” 张学良感到烦躁。 “少帅!”林权助再打一个哈哈:“少帅英俊有为,头脑清楚,当然知道天皇陛下对东北的重视。远在一八九四年中日甲午战争之前,大日本‘北进主义’者代表西乡隆盛、伊藤博文诸人,已经主张‘征韩论’,利用当时朝鲜的亲日派‘开化党’来了个政变。一八九四年甲午之战,大日本同中国在朝鲜、南满、山东、台湾等地进行了海战和陆战,并且在战胜中国之后让满清政府签订了中日马关条约。大日本不但控制了朝鲜,而且获得了中国的台湾等地。接着,”林权助又打个哈哈:“少帅知道,从此以后,大日本就以朝鲜为基地,对中国的东北大感兴趣了。” “是的,”张学良按捺住一肚子火:“而且,一九○五年日俄战争的结果,日本又根据朴次茅斯条约,取得了大连和在南满的种种特权。一九一○年日本正式并吞朝鲜,继续利用朝鲜作为基地,把军队开到了中国的东北和山东!” “少帅真清楚!”林权助大笑:“少帅清楚就好!朝鲜就是到满洲的桥梁,很遗憾,少帅就在这座桥梁的边缘!所以我劝你千万不能同老蒋合作,也就是说,少帅千万不能同美国鬼子合作!东亚是东亚人的东亚!大日本皇军所向无敌,少帅你可别看错了!今年大日本首相田中义一在给天皇陛下的奏折上写得分明,他说:‘窃明治大帝之遗策,第一期征服合湾,第二期征服朝鲜,第三期灭亡满、蒙,以及征服中国全土,使异服之南洋及亚细亚全带无不畏我服我,仰我鼻息!’他又说:‘欲征服中国必先征服满、蒙,欲征服世界必先征服中国!倘中国完全被我国征服,其他如小中亚细亚及印度,南洋等异服之民族,必畏我敬我而降于我,使世界知东亚为我之东亚,永不敢向我侵犯’!” “侵犯?”张学良失笑:“日本这样做,算不算是浸犯呢?难道反而是台湾、朝鲜、南满、山东各地先派兵打到日本去么?” “少帅,”林权助面孔一板:“少帅如果是戏言,我没意见。少帅如果说真话,那我可以告诉少帅,这是田中首相的宏论,任何人不得歪曲!我因为少帅对首相的不敬而遗憾!” 日、蒋代表同张学良几次三番谈判,张学良也接连不断同他的智囊团商量。结果认为蒋介石鞭长莫及,日本人近在咫尺,美国人绝不致远迢迢派兵打到东北来,为了稳定目前局势,还是别让日本失望,动刀动枪。又赶上张作霖刚死,不宜硬来。于是在八月十二日那天,张学良同林权助最后会见时说了句:“服从国民政府可以从缓,阁下回去复命罢!”这个消息到达南京,美国驻华公使马克谟大吃一惊,连夜找到了蒋介石:“张学良的消息听到了么?” “没有啊!”蒋介石一怔:“你听到了什么?方本仁还没有给我电报。”马克谟一五一十告诉了他,双手一摊,问道:“糟透啦!你有什么办法?” “那真是对不起,”蒋介石软弱地答道:“对张学良这小子,我真是役有什么办法了!你知道,天高皇帝远,我……” “总司令,”马克谟瞅一眼嘴唇哆嗦着的蒋介石,“东北非常重要,你能眼巴巴看着他丢掉吗?” “我,”蒋介石沉思半晌,却慷慨激昂反问道,“我的处境,贵公使还不清楚么?红四军因为给养困难,分两个团转入湖南,四个团在边界打游击,眼看着我们可以一鼓而歼灭之。不料毛泽东的‘敌进我退、敌退我追、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把赣军的三次大进剿都打垮了,我怎能有空拉住张学良?”蒋介石说下去:“在江西弋阳,方志敏成立了苏维埃政府,这不又够我去对付么?”蒋介石越说越气:“南京政府对外发表宣言,向你们表示承认不平等条约,弄到里里外外都有人在攻击我,我还不够伤脑筋么?”蒋介石声音更高:“方志敏又在金鸡山大动干戈,一口气打到了弋阳城下;何键镇压平江工农斗争,调独立第五师所辖三团开赴平江,团长彭德怀、黄公略却在平江投奔红军,占领了平江城,成立了红五军,你说我还不够伤脑筋么?还有,赣湘军围剿红四军,反而给毛泽东、朱德打得落花流水,”蒋介石皱紧眉头:“我来不及消灭这些红军,我怎能有办法到东北去拉张学良?这一点,要请贵公使原谅!” 马克谟透一口气:“哦!这样子的总司令,如果关内红军平定,那你就可以顾到东北咯?” “那当然!” “但是等不及了!”马克谟倏地起立:“你心里着急我清楚!我心里着急你就……”他改口:“总司令,那我只好亲自出马!” “你到东北去?”蒋介石抓耳摸腮:“不大好罢!” “没什么,”马克谟淡淡一笑,弦外有音:“只有你专心对付红军,我们也应该分担一点工作。” “你就去?用什么名义呢?你是外交官。” “我就说到朝鲜去看看,”马克谟告辞:“说是到朝鲜去,目的地却是奉天。”他叹口气:“总司令,你该知道,诚如你们中国人一句老话,朝鲜同东北的关系,真是唇齿相依,我们美国不能眼看着日本人讨尽便宜!” 蒋介石不作声,沉思一会,向四周瞅一眼,大厅里空空洞洞,只有他夫妇同马克谟三人。于是他低声向宋美龄说道:“你问他:根据我在东京同美国所签订的协议,日本在东北的利益,和西原借款等,中国是应该承认的,如今马克谟公使对东北发生兴趣,当然也就是美国对东北发生了兴趣,这样做法,不就同东京的协议抵触了吗?” “没有抵触,”马克谟答复他:“让张学良表示服从南京,可以壮大你的政府的声势,不让共产党和亲共者指摘你:说:‘瞧!南京政府是卖国政府,连东北都送给了日本人里’无论如何,一个统一的中国就要出现了!” “我怕日本人不答应,”蒋介石抓抓头皮:“日本人的作风我清楚,他们想东北,已经想了多久!东北紧挨着朝鲜,从朝鲜出兵,嘿!”他跌坐在沙发里,直摇双手:“我没办法对付这个局面!你们美国到那时又不能出兵东北。” 马克谟摸摸胡子,欲言又止,狂抽了几口烟卷,使劲把烟蒂揉熄,喝口茶,开口道:“总司令,你的顾虑完全对的,但我们有我们的打算。” “你们怎样想?”一丝笑容掠过蒋介石瘦削的脸颊:“我实在想不出好办法。” “是这样,”马克谟含笑说道:“总司令,我们美国感到荣幸,因为有你这么一位军事天才做了中国的军事领袖。”他一顿:“总司令当然明白,今后的世界难免有战争。站在贵我双方的利益来讲,这世界只有两个国家最可恨,一个是苏联,另一个是日本!” 蒋介石一怔。 “日本容易对付,苏联就不容易,”马克谟皱眉:“为今之计,我们要想办法增加苏联的困难,使任何国家都与他为敌,而这着棋子必须利用日本!” 蒋介石咧着嘴。 “利用日本的最好方法,”马克谟挥动着手指:“就是把东北送给他们!但是不能够马马虎虎让他白白拿去,得让他花点本钱!” 宋美龄笑着把这段话翻译过去,加上了一句:“马克谟有办法,他能向老虎嘴里要肉吃,向日本人要钱!” “事情很简单了!”马克谟起立:“将来让日本人好好经营东北,去对付苏联,而我们呢?我们坐山观虎斗!”他这番话使蒋介石暗吃一惊,心想华盛顿好厉害!华盛顿今天可以利用日本对付苏联,难保明天不会利用旁人对付他自己。蒋介石牢牢记住:对于美国,没有实力是不行的,没有实力,他将给华盛顿瞧不起。静默了一阵,蒋介石要宋美龄问道:“我非常同意贵国的政策,希望能够知道得更详尽些,以后可以好好地配合做去。” 马克谟看看表,也不坐下:“我必须赶到奉天去,好多零碎事情得回去料理,今天不深谈了,待我回来再说吧。大体上讲,此去我先把张学良拉到南京的旗帜下,然后你再向东京方面讨价还价,干脆把东北卖给日本,你可以把卖东北的钱用在关内,好生建设。这一来,我们美国同你们集中力量建设关内,让日本集中力量经营东北。只要有机会,日本就可以向苏联动手,到那时候我们坐山观虎斗,等他们两致俱伤,真正的便宜谁拿到了,你当然明白!” 蒋介石夫妇恭送马克谟出门。 接着,张学良的代表杨宇霆在奉天会见马克谟。那是六月十三日,距离日本代表林权助回去复命不到二十四小时。杨宇霆坐在奉天美国领事馆豪华的会客室里,心中纳闷:“这家伙来得好快!难道有什么花招么?” “杨先生,”马克谟开门见山:“你们拒绝听命南京政府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这次我因为到朝鲜去的方便,能够在这里同张少帅的代表见面,真是非常愉快。” 杨宇霆哼哈了一阵。 “杨先生,”马克谟作伤感状:“这真是不幸得很,大帅在皇姑屯竟会碰到地雷!办理丧事期中,我恰巧抽不出功夫来,失礼得很!少帅身体可好?” “谢谢贵公使,”杨宇霆摸不透这个美国人卖的什么药:“贵公使来迟了一步,关于东北的易帜问题,少帅昨天已经决定了。” “不迟不迟。”马克谟满不在乎的样子:“这次我到朝鲜去,前后有好几天逗留,让我们多交换交换意见。” “这个,”杨宇霆先入为主:“我看恐怕很困难。东北这个地方,贵公使大概也清楚,一过鸭绿江,就是朝鲜的地界咯!朝鲜目前情形如何?贵公使不久要去,当然会比我知道得还清楚。不过有一点,贵公使不去也知道:日本人在那边。朝鲜的安全与东北的安全是不可分的,我们中国有句老话,叫做‘唇亡则齿寒,户破则堂危’,日本人占领了朝鲜,你却想使东北服从南京,而这个南京政府又无法顾到东北,少帅不是跟自己过不去么?” 马克谟倾听着。 “不过,”杨宇霆笑道:“贵公使当然明白,少帅这祥决定,并不是存心同华盛倾,或者对南京取敌视态度,实在没有办法,只要朝鲜在日本人手里,东北便很难说了,还得请贵公使多多谅解。” “好说好说,”马克谟岔开话题:“我一两天内,就要过鸭绿江到朝鲜去,待回到奉天,我们再谈谈如何?” “欢迎欢迎,”少杨宇霆抢着说:“少帅也讲过,有机会,他希望当面领教。” “岂敢岂敢!”两人客气了一番,杨宇霆也就告辞。一星期后杨宇霆接到马克谟的通知;他回来了,希望再谈。对于朝鲜情形,马克谟含糊其词。谈话内容仍然集中在东北的易帜问题上。马克谟精神抖擞,告诉杨宇霆道:“这一次我们的见面,大概可以有一个比较满意的结果了。杨先生说过,说少帅之所以拒绝听命南京,无非是为了不跟自己找麻烦。这是实在情形,朝鲜与东北太密切了,日本人得了朝鲜,难保他不再插足东北,而且这局面一定要来的。” “贵公使清楚就好!”杨宇霆笑笑。 “问题在这里了,”马克谟立起来,指着杨宇霆带笑说道;“可是这顾虑并不是明天就会到来的,也不是明年就会到来的。根据日本军事准备的速度看来,恐怕多则五载,少则三年,东北在这期间还可以喘口气!”接着马克谟把美日势力在中国的分配情形,同杨宇霆进行密谈,不到三天,杨宇霆的态度完全变了。 终于,张学良派出邢士廉为代表,在同月二十五日那天到达上海,找到蒋介石:“东北三省服从国民政府已不成问题!” 蒋介石立刘给张学良一个电报,表示嘉勉。 张学良“改旗易帜”的通电,终于在十二月二十九日发了出来。东北开始悬挂青天白日旗,在表面上看来,中国已经“统一”了。 江南在朔风中,蒋介石官邸里暖和如春。一个盛大的宴会在进行,庆贺马克谟东北之行的巨大收获。蒋介石失妇,孔、宋夫妇频频举杯,马克谟乐不可支,带着三分酒意,狂笑着,笑声几乎震动屋瓦。他边笑边说道:“好哇!中国统一啦!不要担心东北问题,我们全力经营关内,不要担心红军坚守井冈山,朱、毛会合在江西宁冈县。”他拍拍胸脯;“有美国在,这些少得可怜的红军有什么可怕的!”接着只听见椅子一阵挪动,他们又在碰起杯来。 正是:大好河山朝外送,将军的确很威风?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回 两面三刀 文武大员都认输 一石数鸟 诸亲好友齐倒霉 话分两头。却说十七年年底张学良易帜之后,全国算是统一了,改组国民政府,成立五院,蒋介石当了国府主席。他的部下洋洋得意,一致认为:北伐的成功已将军事活动的范围变为政治活动的范围,蒋家天下已经打好基础了。其实早在十七年八月五中全会中,蒋对党务已开始自有主张,压迫左派。组织部长陈果夫发明了一个新的中委选举法:由当局指派。党员登记与指派委员,这两者可使一切异已都遭排斥。当时改组派恐怕其三全大会召集成功,党的统制计划完成,便由汪精卫、陈公博、恩克巴图、顾孟余、柏文蔚,王法勤、白云梯、王乐平、朱霁青、陈树人、陈璧君、郭春涛、潘云超等发表了一个“关于最近党务之宣言”,大致是说;“不幸北伐胜利以后,党中腐化分子及投机分子,以为地盘已得,权力在手,遂避难就易,抛弃本党主义,违反民众要求,吸引党外之反动势力,以朋分自北洋军阀手中夺来之政权。至人民之权利则一无所得,生命财产及自由毫无保障,与北洋军阀时代无异。政治集于官僚,人民不得参预,亦与北洋军阀时代毫无不同,致数十万士兵、党员生命与数万万财产之牺牲,仅换得少数人之权利,此种只更换少数统治者个人而不更换政治制度之革命,实已失掉革命之意义。” 改组派对于三全代会中的代表产生问题抨击尤烈,他们说:“依照该代表选举法及代表产生法,将近百分之八十之代表,为中央所圈定或指派。……已正式成立之党部,不得选举自己之代表,无党部之地方,反由中央任择夙与该地方党员民众毫无关系之人物充数。” 紧接着,国民党中一部份代表都辞去了代表的职务,或者拒绝接受他们的职务。因为有了空缺,这些位置便以其他被指定的代表来填补,南京官场于是充满了反对蒋介石的情绪。 蒋介初当上了主席,其实他十分不愿。他之出任主席,是改组派联合桂系限制蒋介石的结果。因为实权操在行政院,但他们把行政院长让给了原来的国府主席谭延闿,把有名无实的“主席”给了蒋介石,蒋愤恨难过,就设法收拾桂系。 当时的改组派自恃“反共先觉”,以国民党正统自居,胡汉民也和他们比较接近。桂系李济琛坐镇广州,李宗仁在武汉,白崇禧在北平,都兼政治分会的主席。湖南主席程潜、鲁涤平先后被桂系驱逐,唐生智旧部几乎全部投到桂系阵营,桂系势力从两广、两湖直到河北,声势浩大,如一弧形包围着蒋介石所控制的东南几省。 面对着桂系的弧形包围,蒋介石心中有数。同孔、宋诸人商量结果,感到枪杆比选票还重要。为了削平党内群雄,必须来一个杯酒释兵权,宋子文便提出了召开编遣会议的办法:“把编遣军队的原因放在财政问题上,他们就不易反对!” “而且,”宋美龄补充:“介石早跟我说过,他想把老牌的军阀势力收纳过来,同时想把李、白的广西军和冯、阎部队大量裁撤。这个主意出得很好,今后我们有私家军了!” “私家军?”孔祥熙不解。 “我们广东把自备的小汽车叫做私家车,那么编遣会议以后的军队,不就变成了我们的私家军么?”宋霭龄手指一点:“你的脑筋就是这样不灵活!” 骂声中蒋介石接受了宋子文的建议。 骂声中蒋介石在南京召开了这个编遣会议。 国民政府礼堂经过一番布置,蒋介石率领六、七十个文武大员先向孙中山遗像行礼,行礼完毕。 蒋介石慢吞吞回过身来,干咳一声,低沉地向大家说道:“今天,这个,这个,兄弟领头宣誓。这个誓词很简单:就是要真真实实服从命令!” “下命令得啦!”人丛中有人叫道:“既是服从命令,就下命令,何必开会?” 有人在笑,表示附和。 蒋介石听在耳里,假装没有听见,也不发作。左手拿者张纸头,右手握拳高举,念了一遍,台下有气无力地应了一遍,宣誓就算完毕。蒋介石走下台来,往会议桌上一坐,开门见山地提议道:“这个,财政部宋部长有公文来,说我们的军事活动愈广,越持续,军费当然也跟着大起来。宋部长说,他希望我们想办法,军费能减少,大大的减少,那是最好。所以,我召集各位开个编遣会议。” “主席当然已经想到了?”冯玉祥问道:“化干戈为玉帛,那是最好,不过主席将如何编遣法?” “这个,这个,”蒋介石眼睛瞪着挂灯:“我想每个集团军不管人多人少,只留下十二个师,其余的统统遣散,这个办法,这个办法很好,很好!” “好是好。”有人笑出声来,蒋介石心中一惊,一看是个姓李的文官,一时也想不起他的名字,只见他站起来说道:“主席,对于军事,我是外行,不过我多少知道一些,我应该贡献一些意见。主席知道,如今每一个集团军,未必都有十二师人马,如果决定一个集团军保留十二个师的话,一定有些集团军再要招募六、七师人马才能凑足十二个师。那不是变成了扩军,而不是编遣了吗?可是另一方面,有些集团军一口气要裁掉十几个师,才能符合十二个师的数目,行不行呢?” “那怎么行!”有人讥笑道:“别说裁掉十几个师,少掉一个勤务兵也不行!” 那明明是针对蒋介石说的,会场中有低低的哄笑声。“ ”主席,“那个姓李的文官说下去道:”如果裁军变成扩军,或者多出很多而不肯裁撤,还谈得上公平吗?不公不平,就没有不出事的,这一点要请大家小心,请大家注意!“很多人附和着,纷纷发言,认为要编遣必须做到公平,否则难免发生不幸事件等等。 ”各位的意见很好。“蒋介石胸有成竹,忍住一肚子气,淡淡地笑道:”我想,这个,这个,这个是没有问题的。不够十二个师的集团军,就这样算了,超出十二个师的集团军,一定要裁撤。这个提案,兄弟提出来的提案,就这样通过了。“说罢宣布散会。 蒋介石回到官邸,宋美龄迎面就说道:”刚才北平来过电话,说招兵买马……“ ”嗯,“蒋介石连忙向她示意,两人进入卧室,蒋介石埋怨道:”你怎能大声讲?这是秘密!“ ”唷!“宋美龄不乐:”这有什么关系,有什么秘密!谁敢反对?你是主席!“ ”北平电话说什么?“蒋介石皱眉:”说什么?“ ”说替你招兵买马,编成了十七个师!“宋美龄一瞪眼:”太多了吧?又要花掉好几万银子!“ ”这是本钱!“蒋介石狠狠说道:”没有你讲的‘私家军’,他们就不会服服帖帖,小财不去,大财不来,反正增加十几个师也花不了多少钱,……“ ”他们的薪水要加点才行,“宋美龄代表她的亲戚朋友要求道:”他们如今当上了国府委员,每月入不敷出,至少要加到八百块大洋一月,才马马虎虎过得去。“ ”慢一点行不行?“蒋介石不耐烦:”如今我们应该集中精力,对付桂系才是,桂系不打倒,我睡觉也睡不着!“他看看表:”我派人去拉拢陈济棠,……“ ”那怎么行?“宋美龄不信:”陈济棠是李济琛手下一员大将,李济琛又是广西军中的领导人物,他们既在同你作对,怎的又会给你拉拢?我看你小心上当!“ ”你不懂,“蒋介石扭头就走;”陈济棠该到南京了,我应该同他敷衍,给他一点面子。“说罢便到预先布置好的地方,果然陈济棠已在等着。两人寒暄一番,蒋介石便言归正传,说了一番大道理,然后夸奖他一顿,并且保证他今后的功名利禄。终于提出具体办法道:”如今的做法,第一步,凭你同他的关系,把李济琛从广州骗到南京来,你办得到么?“陈济棠不作声,咬着嘴唇,满脸是汗,苦苦思索着。半晌,只见他握紧拳头,咬咬牙说道:”报告主席!为了主席,我陈济棠不惜肝脑涂地,虽死不辞!对于如何使李济琛深信不疑,乖乖儿的到南京来,“他拍拍胸脯:”这毫无问题,我只要去个电报,就说主席要同他当面商量要事,他对我是言听计从的,这个电报一去,他一定跟着来!“ 蒋介石笑笑:”很好很好!你就拟稿罢!至于你今后的问题,可以放心,我不会亏待你!“说罢看他拟好电报,马上命侍卫拿去拍发,只等李济琛上钩。坐镇广州的李济琛见是陈济案来的电报,还以为蒋介石因为反对他的人太多,特地拉拢几个人为他撑腰,以为可以乘机规劝几句,于是直往南京出发。一下车站,蒋介石的侍卫和一些官儿们果在车站等候道;”主席在汤山准备好了房子,请上车。“ 李济琛于是上了汤山,可是一连两天,始终没有看见蒋介石的影子,想下山看看,但四周戒备森严,无法出去,李济琛这才知道上了大当。 蒋介石见初步计划已经实现,大喜过望,找到汪精卫谈判道:”汪先生,民国成立,不是易事,方今西北有灾荒,政府未巩固,但几位总司令各有各的打算,使我难以处理。我自知资望不足,党国重任一定要汪先生才能负担!但今天桂系军阀篡夺国民革命的果实,篡窃党权,实在忍无可忍!我们首先要打倒桂系军阀,桂系军阀打倒之后,我一定下野,一切由汪先生来领导!“ ”好说好说!“汪精卫嘴上谦虚,心中暗自欢喜:”你姓蒋的终于有这一天,要我汪某帮忙啦!于是客套一番,表示愿意帮忙,教他别着急,静候好消息。接着,陈公博、汪精卫、蒋介石三人继续商量了几天。陈公博问道:“如今白崇禧在华北所统率的军队,原本是谁的部队?” “这个,”蒋介石想了想:“恐怕都是唐生智的旧部。” “对,”汪精卫拍拍大腿:“北宁路上廖磊、周岩他们的部队,本来是唐生智的。你问他干吗?” 陈公博朝蒋介石笑笑:“主席,机会来了!白崇禧部队的军饷你不要发,扣着他!同时交给唐生智这批人马两个月的军饷,请他到秦皇岛去运动他的旧部!” “好极好极!”蒋介石不等他说完便接嘴道:“我们还可以请唐生智打出‘护党’的旗帜来,叫他喊出‘打倒了桂系回湖南去’的口号,那么这批湘军便愿意为我们卖命了!” “是啊!”汪精卫也出主意道:“还可以活捉白崇禧,看他这只狐狸逃哪里去!”散会后陈公博坐了汪精卫的车子一起离开国民政府。途中陈公博问道:“姓蒋的有求于我们,我们得好生小心!别忘记,你我的党籍还没有恢复哩!” “这是小事,”汪精卫满怀喜悦:“他口口声声汪先生长,汪先生短,说打垮了李、白便要我领导一切。如果他不把我们当作国民党同志看待,这些话也说不出口。如果先下令恢复我们党籍,倒反而显出他的小气来,于是干脆不提党籍问题,我看这没有什么关系。党籍能值几个钱?” 陈公博不作声。 第二天蒋、汪、陈三人再会谈。蒋介石提出个问题道:“昨天商量的事,我己经派人去办了,唐生智也表示同意,这着棋子下得漂亮!不过光靠这一着似乎还不够,我听说李宗仁在武汉提出一个口号,叫做‘鄂人治鄂’,一切实权捏在胡宗铎、陶钧两人手里,夏威、李明瑞、杨腾晖等桂系嫡派将领大不得意,对胡宗铎、陶钧明争暗斗,并不合作。”蒋介石放低声音:“机会好到不能再好,听说前天李宗仁到上海医眼睛去了,他本人并不在武汉,夏威态度消极,假装生病进医院休息,前线由李明瑞、杨腾晖负责,李,杨两人又是吊儿郎当的,如果把李、杨两人想办法拉过来,”蒋介石“嘿嘿嘿”连笑几声:“那不就行了么?问题是谁同李、杨两人有交情?” “俞作柏!”陈公博脱口而出,指指汪精卫道:“只要汪光生同作柏说一声,那毫无问题!” “一切拜托了!”蒋介石拱拱手:“汪先生,这着棋子非常重要!” “没有问题,”汪精卫笑笑:“作柏不止一次报告过广西将领的牢骚。他们说:‘当权发财的是湖北人,打仗拚命又要我们广西人了!’所以叫作柏去活动,非常合适,嗯,非常合适。” “唉!”蒋介石叹气道:“只要桂系垮台,万事请汪先生出山领导,我实在头痛!”他皱皱眉,摆摆手,作头痛状,但倏地低声问道:“汪先生,还有一着棋子也很重要,我想请汪先生再施展一下法宝。” 汪精卫不解:“还有什么花招?” “张发奎!”蒋介石把身子挨近汪精卫:“如果张发奎能从江西出兵,进攻湖北,同唐生智两人两路人马直捣李宗仁后路;同时俞作柏又去运动广西军倒戈,那末双管齐下,对桂系的垮台可以提早,我也可以早卸仔肩,汪先生也可以早日出山,中国的局面也可以早日澄清,”蒋介石作诚恳状:“汪先生,你说多好!拯人民于水火,你一定赞成这个办法!” “张发奎?”汪精卫给蒋介石说得心痒痒地,略一沉吟,便击桌道:“好,我赞成!” 陈公博暗吃一惊,心想蒋介石的确够狠,如果完全照他的意思去做,万一成功以后翻脸不认人,那西山会议派便无法讨到救兵,应该留个后步才是。于是他便开口道:“主席深谋远虑,真是叫人折服。但杀鸡焉用牛刀,我看那几着棋子够李宗仁瞧的了,不必再动用张发奎的部队,何况,发奎同主席之间,以前也曾经……” “不不,”蒋介石坚持前议:“不撒下天罗地网,不能平我心头之恨!发奎同我有过误会,那不要紧,以后还可以做朋友,没什么。”他欲言又止,终于说出了真心话:“我还有一个顾虑,这就是为什么要请发奎帮忙的理由。” 汪、陈两人相顾愕然。汪精卫问道:“还有什么顾虑?” “冯玉祥!” “他是你盟兄,”汪精卫抚掌大笑:“难道你的盟兄会扯你后腿么?” “汪先生有所不知,”蒋介石再作头痛状:“我们无话不谈,不妨直说。冯玉祥的势力已经从陕甘发展到豫鲁,我希望他帮忙,李宗仁也希望他帮忙,双方拉着他,他却来个两面敷衍,并不把我当做兄弟看待。” “不会吧?” “你们瞧,”蒋介石用手指在桌上划着:“老冯如果真心帮我,他该有明白表示才对。如今他一面屯兵于信阳,一面屯兵于徐州附近,这情形不很简单么?他在坐观胜败!你们想,”蒋介石的指头划落去:“如果我打胜了,他可以马上从平汉路出武胜关而南取武汉,比我到得快,湖北就变成他的天下了。如果我给李宗仁打败了呢?那他可以从津浦路直下南京,李宗仁还来不及赶到,中央政权就归他控制去啦!” “主席,”汪精卫正色道:“你根据什么判断?” “这个,”蒋介石沉吟半晌:“这个,老冯身边有我的人,他的情形我了如指掌!” “呵,”汪、陈两人互望一眼,倒抽一口冷气:“那张发奎那边,一定要请他出马咯?” “当然当然!”蒋介石仰天长叹:“汪先生,我自知资望不足,这一次只要打垮桂系,我做和尚也愿意,到那时请你领导一切,我在庙里每天为你念经祈祷!” “唷唷!”汪精卫惊喜过望:“主席戏言,老夫老矣,一切还得你来才行!”双方客套一番,决定了对广西军的步骤。汪精卫、陈公博便开始策动张发奎从江西出兵,进攻湖北。同时唐生智派人北上,拉拢其旧部,另方面通过俞作柏的关系去分化桂系内部。唐生智还吩咐他的部下廖磊道:“燕农,顺便把白崇禧活捉过来,算是你建一奇功!据我看,捉他实在不难!” 紧接着,民国十八年二月二十一日,蒋桂战争爆发。按照蒋的意愿,汪精卫、陈公博的三个策动表现得有声有色:张发奎当真从江西出兵攻向湖北;唐生智秦皇岛之行也收到了预期的效果,湘军都重归他的“护党”旗帜之下;俞作柏分化桂系内部的目的也都达到。这三着棋子下得够狠,尤其是后面两着,变成了桂系的致命打击。白崇禧事先毫不觉察,眼看着就要给唐生智活捉。可是廖磊对白崇禧的私人交情不错,在开火前派人送了个信去,白崇禧大惊失色,连夜从海道逃回广西,虽然一身之外,别无长物,但总算没有做俘虏。李宗仁在上海法租界治眼疾,夏威态度消极,在武汉称病入院。前线军事由李明瑞、杨腾晖指挥,俞作柏活动结果,李、杨就挂起免战牌,一退便退到了武汉。于是胡宗铎、陶钧等向沙市、宜昌狼狈西退,蒋介石不费吹灰之力,垂手而得武汉。李宗仁闻报大惊,眼睛也顾不得了,从上海法租界仓皇南返,桂系的势力立刻缩到广西老家一隅。 冯玉祥在蒋桂战事初起时,还觉得蒋介石要向实力派开刀并非易事。他且按兵不动,静观其变。不管蒋胜李败,或者李胜蒋败,对他毫无损伤。而且就因为蒋、李双方火并,实力互相消耗,败固大伤元气,胜也精疲力竭,对西北军是有利的。不料蒋、李刚一交手,就大出冯玉祥意料之外,蒋竟能利用唐生智、张发奎两支人马直捣桂系后路,利用俞作柏运动桂军倒戈,没几个回合,战事就迅速解决。冯军还没有出武胜关,蒋介石的嫡系部队已经进入武汉。桂系一去,冯玉祥同蒋介石之间,这一对盟兄弟的矛盾也格外尖锐起来。 张发奎部队处境更“冤枉”,他以为直捣桂系后路,无论如何已为蒋介石的南京政府建了一功。不料对桂系的战斗终止,蒋介石的嫡系部队却向他展开了攻击。张发奎起先以为事出误会,但马上明白这是真的。张发奎被蒋介石的队伍摆布追击,一直退到宜昌,蒋介石还称他做“张逆”。唐生智的情形同张发奎完全一样,起先他以这一次对桂系之战,他的功劳不小,不料他不仅回不得湖南省,接下来却是蒋介石的二次“讨唐”,实力全告分化。 李宗仁浩大的声势被打垮了,只剩下叶琪、夏威两个军,实力比北伐出师时大不了许多。汪精卫同陈公博的失望更重,不但没有上台“领导一切”,而且连党籍也没有恢复。自称“自知资望不足,‘的蒋介石,经此一役,他的”元首“地位却更巩固了。 正是:银弹枪弹我都有,要我下台我不干!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回 ”甘苦共尝“ 冯玉祥上大当 ”死生不渝“ 蒋介石不认账 书接上回。却说李宗仁被蒋介石打垮之前,蒋是中央政治会议主席,北伐时代的几个方面军总司令分任各地政治分会主席:武汉政分会李宗仁、广州政分会李济琛、开封政分会冯玉祥、太原政分会阎锡山。李宗仁退守广西之后,李济琛早已被扣南京;阎锡山在蒋桂战争时曾接受蒋的委托,监视北京的白崇禧;而冯玉祥并没有在蒋桂之战中讨得便宜,依然故我,在蒋看来,中国的”军阀“都已在他”国民党正统“旗帜之下,至少不敢乱动了。 ”主席要小心冯玉祥!“陈果夫报告道:”主席该记得前几个月南京大拆房子,扩宽马路,市政府在地图上划了两道线,限半个月拆完,不拆的公家替他代拆。有一次两万多老百姓为这件事到政府请愿,主席派冯玉祥出去同他们讲话,他竟敢说市府要拆房,就应该先替你们盖好房子,如果没有盖好,先拆你们的房子,那就不对!现在是中华民国,不是中华官国,你们不同意,没有人敢硬拆!“ ”我已经知道了,“蒋介石说道:”留心他在外面胡说八道!“ ”主席要小心冯玉祥!“戴季陶皱着眉头:”前天我听人家说,老冯在说你闲话。他告诉人家,说主席有一天请他到汤山官邸洗澡,主席曾跟他说过:’常说的话,平、粤、沪、汉这四个地方拿在手头,全中国就在他们手中了。‘老冯说这是主席对他和桂系的挑拨。因为那时李济琛在广东,白崇禧在北京,桂系的张定璠在上海,桂系的胡宗铎在武汉,冯玉祥说……“ ”我知道了。“蒋介石面孔通红:”你们要时时留心,看他还说些什么。“ ”报告主席,“何应钦有个机会偷偷地密告道:”有人告诉我,说冯玉祥在外面跟人家说:何成濬在北平驱逐白崇禧,李济琛在南京被扣,熊式辉在上海贩卖鸦片同张定璠的驻军打起来,他说这都是主席发动的。“ ”知道了,“蒋介石拍拍他肩膀:”你们给我多留心。“ ”啊!“张静江有一次把蒋拉入密室,埋怨他道:”在冯玉样面前你可不能随更说话……“ ”我说了什么?“蒋介石一怔。 ”我也是听人家转告,“张静江同蒋介石两个人在一起的时侯,总是大咧咧摆出长辈样子:”他说,他有一天晚上在你家里吃饭,文官长古应芬拿着文件来找你,说熊式辉在上海为贩卖鸦片的事情闹得很凶。你就说没有这回事,那是胡说八道!古应芬说这里有电报为证。你说有电报我也不信!古应芬说信不信是一件事,舆论又是一件事,舆论是很重要的,“张静江笑笑:”你就光火啦!“ ”我记不清了,“蒋介石皱皱眉:”老冯说什么?“ ”老冯说,你就当着他的面向古应芬大发脾气,古应芬说舆论怎么样,你就说:’什么舆论!舆论!舆论!我拿三百万元开十个报馆,我叫他说什么,他就说什么!什么狗屁舆论,我全不信!‘老冯于是在外面说你长,说你短的。还说你把舆论当狗屁。“ ”还有吗?“蒋介石淡淡一笑。 ”一时想不起来,“张静江掏出一张纸条:”这次来找你,是关于上海那宗鸦片生意,大家赚了点。你的,已经用老名字存到银行去了。数目,在纸头上,你过过目。“ ”真的出了人命?“蒋介石迅速瞧了一眼便问道。 ”那是真的,“张静江笑笑:”上海滩嘛,死几个人,算什么?“两人接着笑了一阵,蒋介石翻翻报纸道:”舆论虽是狗屁,重要还是重要的。“ ”所以你让布雷回到报馆去了?“ 蒋介石点点头:”我要他物色几个人,多办几张报。“ ”现在的问题是老冯,“张静江正色道:”他在外面嚷,说同你结拜一场,目的是为了革命,如果你背叛革命,他……“正说着,待卫来报:”冯部长到!“ ”啊!“张静江连忙往边门退去,摇摇手,低声说道:”我走啦!“接着沉重的布鞋声到达门口,蒋介石略为整理桌上的文件,把那张鸦片烟获利分配单往抽屉里一塞,立起来便叫:”大哥,请坐!“ ”这里好静!“冯玉样弦外有音:”外面可吵翻天啦!“ ”大哥说什么?“蒋介石作吃惊状:”外面吵什么?“ ”外面,“冯玉祥接过茶,一饮而尽:”解散军队,解散出事情来了!昨天蚌埠又解散了三、四百人,坐火车到了浦口,打垮了车站又动手抢起来!接下去又打到下关,打进南京城来了!“ ”这个我知道,“蒋介石笑道:”退伍兵抢了银行,同警察、宪兵打了起来,到后来我看没办法,把学校学生调出去抵挡了一阵,终算打垮了退伍兵。“ ”你同意把军校学生开上火线的?“ 蒋介石点点头:”大哥有什么意见?“ ”我的意见不少,“冯玉祥立了起来:”首先,我是军政部长,可是第一集团军不肯听我命令,我要他们包围退伍兵,不得闹出人命,结果死的人太多了。对于退伍兵、军校学生、警察、宪兵,尤其是老百姓,你说这件事情我们脸上还有光彩么?“ ”大哥,你听我说。“ ”你听我说,“冯玉祥挥挥手:”你解散军队的办法,我不赞成!“ ”大哥!“蒋介石想切断他的话,冯玉祥却不理会,只见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本记事簿,翻了翻:”你听,这就是你的解散军队办法。一、预备火车一列;二、红绿纸标语各二百份;三、军乐队,若无军乐队用本地吹鼓手也好;四、招集一些民众;五、把要解散的军队集合在站上,架起枪来;六、先是军官讲话,不外说今天欢送爱国的革命军人退伍还乡,不要名,也不要利,这是伟大的爱国行动;七、接着由乡绅代表民众演讲,也这样说;八、接着把军队徒手拥上车去;九、大家呼口号:退伍军人万岁!十、汽笛一响,车走了!“冯玉祥把小本子往口袋里一塞:”你瞧,你这个办法好是好,不过实在令人寒心!要不然这两天南京城里怎么会’乒乒乓乓‘打起来,给退伍兵闹得个鸡飞狗跳的!“ ”嗯,嗯,这个,“蒋介石问道:”大哥,这是谁告诉你的?我并没有订出这种办法……“ ”你没有?“冯玉祥不悦:”你刚才不是承认了吗?本来我也不知道,昨天我到军委会问他们第一集团军队发多少饷?给多少川资?给省、县的公事如何办法?一个姓贺的中将阶级的军官就告诉我,那上面十点解散办法。“ ”贺——“蒋介石咽回去下半截话,一脸怒容也立即改为满脸笑容,拍拍冯玉样宽厚的肩膀道:”大哥,这些小事,别提了……“ ”还有一件事,“冯玉祥皱眉:”这大概不算小事了吧?第一集团军所辖的伤兵医院,办得好不好?“ ”马马虎虎。“蒋介石笑道:”大哥有何见教?“ ”有许多伤兵到军政部来告状,说第一集团军所辖伤兵医院的院长,真不是人养的!克扣伤兵饮食费、医药费,种种费用,为数不少!于是我叫军法司把那个院长找来,一问属实,我便把那医院院长治罪。院长却向我诉苦,说太冤枉,他说:’任何院长都比我弄钱多,别的院长不告光告了我!‘这医院是第一集团军的,我应该把那院长的话告诉你。“ ”好极了,好极了,“蒋介石作感激状:”大哥,好极了,我一定办!您不必问了,我自己查吧!“ ”那我走了!“冯玉祥刚起立,侍卫官来报告道:”有一个日本人布施胜治想见主席。“ ”好好,“蒋介石接过名片,问冯玉祥道:”大哥,你认识这个日本人么?“ ”我认识,“冯玉祥点点头:”前几天来找过我。“ ”他找你干什么?“ ”他向我道歉。“ ”道歉?“蒋介石一怔:”道什么歉?“ ”大概你也知道,“冯玉祥瞅一眼他的契弟:”这个家伙写过一本书,说我同苏联订有卖国条约。前两天他就为这件事来找我,说当初他所以写那本书,因为有人给了他两万块钱。现在他知道错了,所以向我道歉,并且说他将写一本好的书,来抵偿上次那本书中对我的诽谤。“ ”哦,“蒋介石送他出门:”你怎么说呢?“ ”我说你写得好与我没关系,你写得坏我也不会恼你,但你总要问问自己的良心安不安?可是你放心,我也决不会告你,说你毁了我的名誉。“ ”大哥有理。“蒋介石走到办公室门口,看见布施胜治在那头被侍卫带入会客室,便道:”我不送了。“ ”今天,“冯玉祥嘱咐道:”这个日本人又来找你,你可要小心。“ ”当然当然,“蒋介石摆摆手:”大哥别介意。日本人这样写书的很多,我们不在乎。“ 眼见冯玉祥在走廊上向卫兵还礼,沉重的脚步迈出西花厅。蒋介石在房门口发怔似地思索着,忘记了他已经答应接见那个日本人。蒋介石慢慢地回到办公室,往沙发里一躺,他对冯玉祥的每一句话仔细推敲:”我到军委会问第一集团军发多少饷?“蒋介石冷笑笑:”我的第一集团军从不欠饷!你把我怎么办?“他望一眼案头小山似的公文,里面有第二集团军、第三集团军、第四集团军的要饷电报:”未曾关偏,已半年矣!“”八个月来,未见粮饷发下,长此以往……,伏乞……“蒋介石咬咬牙:”去你们的!“ 蒋介石当真没有答复这些非嫡系部队的关饷问题,而且还派人带着现款到北京附近继续收买张作霖、吴佩孚、孙传芳的残部。这些事情瞒不了人,第二、第三、第四这三个集团军的军官士兵恨得牙痒痒地。各集团军首领于是在北平集合,开扩大会议,决定了讨伐蒋介石的命令。 民国十八年九月十八日,张发奎一马当先,打起反蒋大旗。他痛骂蒋介石是国民党的叛徒,专擅独裁,非打不可!军政部长冯玉祥潜回西北,率领旧部准备响应。山西的阎锡山态度也暖昧起来。十月,广西李明瑞、杨腾晖联合冯系的孙良诚、宋哲元、刘郁芬,门致中、石敬亭,以及阎系的商震联合通电。唐生智痛定思痛,也跟着起兵,声势浩大,蒋介石闻讯寝食俱废。 反蒋联合阵营在宣言中提出蒋介石专制独裁,无恶不作的凭据后,再质问两点:第一,宋子文经手四亿元公债用途不明!第二,宋子文、何成濬、张群,陈果夫、刘纪文等蒋系人物,经济上中饱私肥,现在要把他们同老蒋一网打尽,才出了心头这口鸟气! 宋哲元、孙良诚等讨蒋通电也说得分明:”……十八年三月十八日召开国民党三全大会,四百零六名代表中,为蒋介石指定者凡二百一十一人,圈定者达一百二十二人,党成一人之党,中央成一人之中央,假中央集权之名,行专制独裁之实……“ 蒋介石接到各方面的讨伐电报,连日召开会议,应付这个局面道:”大家可以放心,“他说:”我姓蒋的不怕这个,他们是乌合之众。我们呢?后面有人撑腰!大家都知道,打仗表面上打的是武器,其实打的是钱。他们既缺武器又缺钱,我们两者都不缺,又有武器,又有钱!“他指指如带的长江:”大家看,这些挂着美国旗的大洋船,一批批运给我们急需的东西!“ ”但他们打得好凶,“蒋的部下纷纷告急:”第四集团军从广西打出来,下了长沙到岳州;第三集团军从山西越过河北打到山东,第二集团军从陕西打出来,越过黄河打到了安徽的北部,局势这样发展下去,……“ ”我有办法!“蒋介石复电道:”不要紧,再看以后的发展吧!“ 蒋介石守着电话、守着几个文武大员,但他并不是在指挥作战,而是在同被派往各处收买敌对部队的心腹联络。他的着眼点是冯玉祥的部队:”只要把老冯打垮,其他的部队勿要摆勒心浪!而打垮老冯的办法不一定要动刀动枪,请’袁世凯‘出面帮忙就行了!“ ”袁世凯“是银洋的代名。在这期间,”袁世凯“的确帮了他不少忙,但被收买的都是些虾兵蟹将,反蒋的主力部队还没有受到影响。之后,战局越来越险,蒋介石寝食俱废,他用”请拭目以观“来答复美国人的”殷切关怀“,他用焦急粗鲁的词句同左右心腹谈话:”娘希匹!冯玉祥这赤佬真该千刀万剐!我同他结拜兄弟,总算看得起他,没料到他领头反对我!“蒋介石愤愤地以拳击桌:”今年五月十三日,我给他复电,还说他是革命元勋,誓共生死。他给脸不要脸!“蒋介石歇斯底里地狂笑:”可是过了十天,我就通缉这个混蛋,骂他背叛党国,着系内外文武机关一律协缉拿办!总算出了一口气!“突地电话铃响,蒋介石一把抓起听筒:”喂喂!长途台!我是总司令,你是哪儿?……什么?石友三、韩复榘开价一千五百万?“蒋介石捏住听筒,问左右道:”一千五百万,韩复柴和石友三,贵不贵?“ ”这是冯玉祥的主力部队咯!“蒋的左右不敢说韩复榘同石友三值不值一千五百万,而只是旁敲侧击,说明这两人的重要:”这两人如果倒戈,老冯就完咯!这一次的兵变也完咯!“ ”娘希匹!“蒋介石象应付一场大赌博,一把敞开领子,使劲抓抓头皮:”到底值不值,你们不嫌贵,我敲定啦!“他连往年在交易所中的术语也逼了出来,但抓起听筒后立即改口道:”好,一千五百万,就是一千五百万!要他们立刻倒戈,只要有点成绩,马上付钱,你可以先付点定洋。“ 这边长途台收线,那边长途电话又来,只见蒋介石哼哼哈哈一阵,挂上电话喜气洋洋地向左右说道:”真是好运气,有几个地方闹饥荒,我们有吃的,他们没吃的!娘希匹!讲好了价钱自动削价,说火速送粮前往,也可以马上停止敌对行为!“蒋介石反剪着手大步踱几个来回:”冤枉冤枉!早知如此,韩复榘、石友三两支人马,也不让他们敲这么一记竹杠,嘿!一千五百万!“他皱眉:”太贵!太贵!可是已经敲定,来不及了!“他坐下来闭目养神,偶然在口装里触到一块现洋,把它拿出来边转圈子边想心事,突地把它放在茶几上笑道:”你们看袁世凯是我的长辈,他在世时对我帮过小忙,如今他死后,对我的帮忙可大得出奇!“说着狂笑。 就这么着,”袁世凯“替蒋介石打了个大胜仗。韩复榘、石友三两军团为蒋收买反冯,这个反蒋战争酝酿的时间很长,但实际作战只有二十几天。从十八年十一月中旬到十二月初旬为止,蒋介石从险恶的下风一下子反占了上风。 冯玉祥经过这次失败,他并没有死心。紧接着,十八年十二月下旬到十九年一月十五日之间,蒋介石二次”讨唐“,唐生智又打了一次败仗。战鼓甫停,冯玉祥便联合阎锡山再度讨蒋。十九年四月间,冯、阎起兵会师彰德,五月二十七日召开北方党务会议。阎、冯改组派同西山会议派于八月一日召开扩大会议。改组派有汪精卫、陈公博、顾孟余、柏文蔚、王法勤、陈嘉佑、白云梯。西山会议派有邹鲁、谢持、覃振、居正、许祟智、傅汝霖、茅祖权。阎系有商震、赵戴文、赵孟廉。冯系有鹿钟麟,薛笃弼等。阵容之盛,也不亚于十八年那一次的讨蒋。蒋介石经过上一次阵仗,已是胸有成竹,只见他不慌不忙,派人到吴稚晖那里去道:”主席有请!“ 正是:翻手为云覆手雨,光头远胜于袁头。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回 吴稚晖勒索小道士 张学良碰到大骗子 却说吴稚晖听说蒋介石召见,心中兀自纳闷。原来他昨天正收到八万大洋外快,正想托人在无锡置点地产,他怀疑这件事情已经给蒋介石知道,要分肥来了。但不去也不行,只好硬着头皮上车。 原来蒋介石成立南京政府以后,就派钮永建(惕生)为江苏省主席,西山会议派茅祖权为民政厅长,后来茅祖权被免职。免职的原因并非因为他是个着名的鸦片鬼,而是他同桂系的关系太密切了。茅下台后,民政厅长由钮永建兼任。十八年间宋美龄介绍缪斌出任江苏民政厅长,提出国民党中央政治会议讨论时,吴稚晖独持反对。说缪斌品行不佳,年少任性,在总司令部经理处长任内声名狼藉,不宜主持一省的地方行政。吴稚晖当时是中政会中地位较高的委员,蒋介石要利用他放炮攻击异己,所以在若于地方相当尊重他的意见,尤其因为吴是江苏人,有关江苏省的事情更要林重他的意见。但宋美龄要缪斌上台事先没有同他取得默契,那时缪斌是国民党中央候补执行委员,列席中政会时听见吴稚晖说他不行,眼看民政厅长那块肥肉就要失去,于是他走到吴稚晖挂大衣的地方扒手似的去摸了一下,不过扒手是打荷包的,而缪斌此举却充实了吴稚晖的荷包,他放进去一张票额八万元的什么票子。紧接着下一次中政会开会,吴稚晖便不再反对缪斌当厅长了。这次听说蒋介石召见,也不知道有些什么事情。他还以为宋美龄告了枕头状,要蒋介石转告他一些什么话。 吴稚晖一脑门心事走进去,却满身轻松走出来,蒋介石召见只是请他发表一篇讨伐冯、阎联军的文章,作为蒋介石军事行动的张本。 原来在那个时期中,蒋介石每做一件重要事情之前,总得由吴稚晖出面大发一议论,有如张謇代齐燮元撑腰一样。张謇替齐燮元制造舆论,目的是为他儿子张孝若取得省长地位。吴稚晖在那段时期从蒋介石那边取得什么代价,那当然不会低于缪斌的八万块大洋。 且说吴稚晖喜洋洋地回到家里,咬文嚼字,第二天便把那篇痛骂冯、阎的东西发表了出去。不料冯玉祥的复电也迅速来到,冯玉祥电文中骂道:”……如有人骂先生:苍髯老贼,皓首匹夫,不惜以党国元老为独夫作奴才,死后有何面目见先总理于地下!先生将何以自解?“列位看官,这些词句是套用诸葛亮骂王朗的,王朗被骂后竟气绝而死。吴稚晖收到电报之后,也顾不到生气,他正在计算缪斌这笔八万元贿赂是否太便宜。因为缪斌上台之后,订了一个江苏各县县长和公安局局长的”售价表“,按缺份的肥清分成等级,明码标价,决不”跳楼“。最平者是扬中公安局长,这个苏北的小地方,公安局长那顶纱帽值一千大洋。最贵的是苏州公安局长,那顶纱帽标价二十万大洋,实价。来者出什么价钱,缪斌便放什么官,公平交易,童叟无欺。原来在北洋军阀时代,江苏省最肥的缺是淞沪警察厅长,一年有二百万收入之多;其次就是苏州警察厅长。蒋介石成立南京政府后,上海已划为特别市,不属于江苏省了,于是苏州公安局长便成为第一肥缺。 吴稚晖拿把算盘”滴滴答答“算了半天,越算越有气,把算盘一摔便去找缪斌。缪斌的父亲是无锡南城门口的道士,所以人家管缪斌叫做小道士。吴稚晖到得缪斌门口,看见宋美龄的车子恰巧开走,但里面坐着的并非宋美龄,而是她的秘书。吴稚晖心中一动,也就折回家里,派人打听缪斌同宋美龄究竟有何关连。不料得到的答案却使他倒抽一口冷气:”缪斌这次卖官禽爵,同宋美龄四六拆账!小道士拿四成,宋美龄拿六成,吴委员不必同小道士斤斤较量了。“ 吴稚晖想多拿几个钱的主意只得放弃,但宋美龄同她丈夫却在向美国人拿更多的钱。原来民国十七年、十八年短短两年间,美国已在蒋介石手中取得许多权利。美国人茂非古列治出任黄埔筑港工程顾问,参与蒋介石的军事;之后美国人甘梅尔出任南京财政部设计委员会主席兼银行币制专门委员,参与蒋介石的财政;之后美国人满台尔出任铁路顾问,参与蒋介石的陆上交通;之后美国航空发展公司代表芮伯又与蒋介石订立中美航空邮务合同,取得了沪汉、宁平、沪粤三条主要航线全部权利;同时美国人林百克及密勒两人更出任”国民政府顾问“,参与蒋介石的中枢领导机关。这些事实,对日本人已形成了无可忍耐的刺激,于是十九年日本策动汪精卫来一个分裂运动,美国则仍由蒋介石出面镇压,这就是”扩大会议“和蒋、阎、冯之战。 既然奉命镇压,而且事关自己得失,蒋介石要吴稚晖发表”舆论“不过是个开端,打仗要钱,于是他向美国人伸手。 可是日本策动的又一个分裂运动,由汪精卫出面领导,搞得非常热闹。同时英国也因在华利益受到美国威胁,加入了日本这一边,来势甚为凶猛,美国不待蒋介石开口,也感到非进一步”帮忙“不可了。 会议的初步结果,由美国支持宋子文大发公债,并由江浙财团接受南京的公债。江浙财团是买办资产阶级集团,而蒋介石又恰巧代表了他们的利益。江浙财团接受南京的公债,无形中供给了南京以军费。当时江浙财团的主脑,中国银行总经理张公权,与银行公会主席李铭、陈光甫等,对于宋子文均有左右的力量。抗战时期赵敏芳说过:”国民政府成立以后,连年靠了发行公债,才能弥补财政的不足。这次抗战能发行数十万万的公债,饮水思源,是公权先生提倡公债维护其信用之功绩。“国民政府第一次公债约十亿元,实收五亿三千万,由承销团得其余额。利率高,公债年利八分,库券年利七、八分。公债以关税担保,组内债偿还基金会。十六年二月海关二五附税国库券为首次,设基金会,二十一年组国 债基金保管会。公债约百分之五十入银行,百分之三十进工商界,私人只百分之二十,银行投资约三分之二为公债。这是蒋介石与江浙财团同生共死的基础,江浙财团全靠公演利润维持其崎形繁荣。 有了钱,面对这个分裂运动,蒋介石便拿钱来鼓励和收买替美国”统一中国“的将士,以打击日本和英国。如八月二十二日蒋介石下令先占巩县者赏洋二十万,先占洛阳或郑州者赏洋一百万……但重赏之下,战局还不见得十分顺利。蒋介石和美国人焦急起来,美国的飞机和航空人员终于投入战场,直接参加蒋介石军队作战。 美国的参加使日本也着急起来,八、九月间日本索性由汪精卫、阎锡山等组织”北平国民政府“,与美国的”南京国民政府“对峙,日本外务省还公开表示:”如在该势力圈内发生之问题,事实上即与新政府当局以外交折冲解决之。“ 日本的做法使美国大为紧张,华盛顿的态度反映到美国报纸上的”舆论“公开建议,主张以美金五万万元作军费,组织联军二十万协助蒋介石”平乱“,当时尚无”联合国“,否则联合国的旗帜恐怕已经打出来了。最后美国又巧妙地运用张学良这个特殊势力,帮助蒋介石把阎锡山、汪精卫等压了下去。张学良那时光蒋、阎、冯三方面都在争取,最后吴铁城代表蒋以阔绰豪华的手法使张决定附蒋,出兵攻打阎、冯,这是美国在中国”统一“运动的第二次收到效果。 在那次中原大战之前,蒋介石还有一个武装反苏的插曲。南京铁汤池蒋介石官邸中灯火如景,彻夜不熄。宋子文、孔祥熙、张静江、黄郛、陈布雷、陈立夫……连日会议,问题集中在如何击溃阎、冯联军,同时如何取得美国人的信任,可以拿到更多的钱。 ”事情很明白,“蒋介石焦躁地说道:”张学良这小子不给他一点颜色看看,他不会服服帖帖。东北军实力强大,他就拿这个做本钱,同关内讨价还价。要不是华盛顿从中帮助,这小子恐怕也要来个通电,反到我头上来了。“ ”对他宜软不宜硬!“张静江连连摇手:”切忌硬来,最好的办法是使张学良为我所用;退而求其次,希望他不参加阎、冯……“ ”我看是这样的,“宋子文慢条斯理吸口雪茄:”关于张学良的问题,马克谟先生早已在他身上用功夫,我们同他距离遥远,目前还不致于有尖锐的冲突,这件事情不妨缓一缓。“他咳声嗽;”目前我们要做的是如何取得美国朋友的信任,并且令他们兴奋!“他顿一顿:”大家都知道,美国朋友希望我们的只有两件事:在内消灭红军,在外打击苏联,如此而已!如此而已!“ ”那冯玉祥同阎锡山呢?“孔祥熙问道:”江西红军已经走上绝路,在我们层层包围之中,眼看着就可以彻底消灭。但冯、阎两人的力量非同小可!……“ ”这不碍事。“黄郛低声答道:”刚才宋先生说得中肯,我们要看得远一点。“ ”这样子!“蒋介石踱了几个来回,忽然瞪眼一笑:”我想到一个绝妙之计,我们促使张学良向苏联挑衅,发动反苏战争!这下子,苏联红军便可以替我们去削弱东北军;同时逼使张学良不能不服从我们。另一方面,美国见我们真的进行武装反苏,对我们的信任与援助更将加强,一举三得,好好好!“ 客厅中掀起一片笑声,击桌声,赞叹声。 蒋介石的密令于五月二十七日到达哈尔滨,国民党军警突地搜查该地苏联领事馆,捕去职员数十名,还封闭了中东路职工联合会,苏联籍中东路正、副局长被迫停职。同月三十一日,苏联向南京照会,要求立即释放被捕人员,发还被夺财物。六月三日,苏联外长加拉罕向南京提出警告,指出蒋介石这样做法违反了国际法。 官员们把这些文件一齐送到蒋介石跟前。 ”不理他!“蒋介石把这些文件往角落里一摔:”我自有办法,你们把张学良找来,我已经去过信,约他在北京见面。派几个人护送他到北京去吧。“七月七日,张学良于是到达了北京。 同时,蒋介石趾高气扬,到达北京。只见宫殿巍峨,景物如画,他感到莫大的满足:”天下是姓蒋的咯!“他暗自高兴,在颐和园款待张学良道:”汉卿,扩大会议结束了,有一些人事上的问题没什么了不起,今后中国,可以天下太平,东北好么?“ 张学良搓搓手:”好是好,有一点不好。“ ”那一点?“ ”日本人就在隔壁,“张学良苦笑道:”只要他们高兴,立刻可以从朝鲜出击,跨过鸭绿江。“他摆摆手:”那就,那就……“ 蒋介石大笑:”是这个,没有关系,没有关系,令天我们的 敌人不是日本,是苏联!“ ”苏联?“张学良一怔:”那末济南惨案……“ ”这已经过去了,“蒋介石想到那天晚上,在济南同黄郛穿了套睡衣仅以身免的情景,脸上不觉一沉:”我说过事情已经过去了,日本也不再是我们的敌人,苏联才是我们的敌人。“张学良有一个问题不便发问:”那末你把儿子送到苏联干什么呢?“他忸怩了半晌,说道:”苏联?还好,我们相处得还好。“ ”现在,不是好不好的问题了,“蒋介石开月见山:”我们要同他干,否则,他会干我们!“ 张学良怔着。 ”苏联算什么?“蒋介石越说越有劲:”哪个愿意打,就可以打他,不在乎。汉卿!“他正面提出道:”你参加南京,为时不久,国内外朋友都希望你显点本事,你先去打苏联如何?“ 张学良面有难色。 ”反正一切开支由我负责,“蒋介石下令道:”一切后果也由我负责。你干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