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说明朝-7

洪武五年,朱元璋大举征讨北元,出兵三路,李文忠与徐达冯胜各任一路。他这一路由居庸关深入蒙古,到达和林,追击元军渡过土拉河与阿鲁浑河,大战获胜,但也损失了不少将士,继续向东追.追到骋海(呼伦池)回军。  在洪武六年与洪武七年,他奉命巡边,在长城外沿着长城巡逻,和元军发生了若干次的小接触,都获得胜利。洪武十年以后,他与李善长二人受任“总中书省,大都督府,御史台,议军国重事”,作了实际上的宰相,但是作了不到两年,胡惟庸谋反伏诛,中书省被取消,大都督分为中左右前后五个都督府,御史台也在十三年五月被取消,他和李善长失去了所“总”的对象。  在此以前,他曾经在十二年上半年督率沐英等人,削平洮州十八个番族的叛乱,在七月间回京,掌理大都督府的事。(最早的一任大都督,是朱元璋的侄儿朱文正。)掌理到十三年正月大都督府被分为五个都督府,也就算了。国子监,从十二年七月起,也是由他兼领的,兼领到什么时候,史无明文,好在那是一个闲差,又是一个文职,领不领均无多大关系。  他在十六年冬得病,十七年三月去世。病中,朱元璋自己来看过他,又吩咐华云龙的儿子淮安侯华中负责料理他的医药。他死了以后,朱元璋怀疑华中料理得不周到,把华中的侯爵贬了,把华中的家属流放到建昌(酉昌),而且也怀疑医生用了毒药,把所有的诊视过李文忠的医生一齐砍头,连他们的妻与子也砍。  朱元璋如此作为,可能是由于一时气愤,即也容易引起当时与后代的批评家认为这是“欲盖弥彰”。事实上,朱元璋确无毒杀李文忠的必要。李文忠是朱一生所最亲最信的人,而且罢兵家居之时“恂恂若儒者”,与世无争。虽则他有时也因为劝朱元璋不必杀人太多,不必派船出海征倭,不必多蓄宦官,而受过朱的呵斥。他死的时候,年纪才有四十六岁,朱追封他为岐阳王,谥以“武靖”二字,亲自写了一篇祭文祭他。    四三、汤和、邓愈  汤和邓愈二人,在年龄上相差很大,在事功上彼此约略相同。汤和比朱元璋年长三岁,邓愈比朱元璋年幼九岁,汤邓之间相差十二岁。他们两人均在徐达之下当过副将军,也曾各自独当一面,汤为征南将军,邓为征西将军。两人同时作过御史大夫,一左一右。两人均积功封为“国公”,汤是信国公,邓是卫国公。死后,两人也均被封为王,汤是东瓯王,谥襄武;邓是宁河王,谥武顺。而且,两人皆是善终,既非暴卒,亦非“中毒”,更未因罪伏诛。  汤和与朱兀璋不仅是同州同县,而且同里。他投效郭子兴可能比朱早,并且是率领了十几个人一道去的,不像朱之单独行动。其后,朱作了郭子兴的养女之婿,在郭面前的地位便比汤高,汤却也认得出朱的才干,甘拜下风,于打下滁州以后和徐达等人作了朱的小局面的台柱,对于高高在上的郭子兴就隔了一层。郭只能将兵而不能将将,一手培植了朱,却容纳不了朱,连带地也掌握不住徐汤诸人了。  邓愈是虹县(安徽泗县)人,原名友德。他的哥哥名友隆,父亲名顺兴。顺兴与友隆在元朝末年起义,先后阵亡,友德在十六岁的时候接领部众,每战身先士卒,很受爱戴。其后,带了这些部众从盱眙来滁州,投效朱元璋,朱元璋叫他改名为“愈”。他跟着朱元璋渡江,建功甚多,受任为“广兴翼元帅”,镇守广德,移守宣城,又以“行枢密院判官”的地位改守徽州。汤和这时候,是“统军元帅,行枢密院同佥”,镇守着常州。  正如汤和之在常州,能一再击退张士诚的兵,邓愈也先后击溃了元军的“长枪帅”谢国玺,苗帅杨完者,而且会同了李文忠、胡大海,由徽州进入浙江,取得浙西腹地。其后,李文忠负浙江的专责,邓愈招降了饶州(鄱阳)守将于光,移驻饶州,由“佥行枢密院事”升为“江南行省参政”,袭取抚州。胡廷瑞以龙兴(南昌)投降,朱元璋把龙兴改称洪都,叫邓愈转任“江西行省参政”,在洪都镇守。不幸,被叛将祝宗康泰二人偷袭。丢掉洪都,只身逃回应天(南京)。朱元璋不仅不杀他,仍叫他回洪都,帮助大都督朱文正镇守。(祝宗康泰原为胡廷瑞的旧部,奉命跟随徐达去打武昌,中途叛变,折回偷袭洪都,但不久便被徐达旋军剿灭。)  次年,至正二十三年,陈友谅以六十万人大举围攻洪都,邓愈与赵德胜、薛显、牛海龙等三个人分守几个城门,朱文正居中策应。邓愈所守的是“抚州门”,对面的敌人是陈友谅自己所统率的主力,城墙被攻垮了二三十丈,邓愈毫不惧怕,一面修城,一面死战,足足守了八十五天,守到朱元璋带了徐达、常遇春等人来救。  鄱阳湖会战以后,陈友谅死,张定边奉陈理守武昌,守到至正二十四年二月,向朱元璋投降。  在这个期间,邓愈肃清江西全省,受任“江西行省右丞”。汤和那时候已因大破张士诚陆军于无锡山而升任中书省左丞;再破张士诚水军于太湖内黄杨山,续升“中书省平章政事”,于解了浙江长兴之围以后,奉命领兵到江西,帮助邓愈平定江西。邓愈花了五个月的工夫,打下赣州;汤和也花了三个月的工夫,打下吉安西边的永新。  其后,邓愈以“湖广行省平章政事”的名义调守襄阳;汤和回守常州,助攻苏州。功成以后,在“吴元年”(至正二十七年)与邓愈同时受拜为御斯台左右大夫。汤和作“征南将军”,南下打方国珍、陈有定,邓愈留在应天(南京)主持御史台的事。  吴元年十月,朱元璋命令徐达常遇春统率二十五万精兵北代,先打山东,次打河南,然后直捣河北。洪武元年二月,朱元璋命令汤和由福建回浙江,在明州(宁波)造船运粮,按预定时日由海路送往直沽(天津城北),接济徐常的大军。汤和的海运知识有限,怕飓风.仅仅做到把粮食运到镇江,所好徐常势如破竹,并不需要屯兵于通州或大都坚城之下,旷日持久,而且老百姓又极合作,因此也就没有发生粮食接济不上的问题。  邓愈在北伐期间所负的任务,是回驻襄阳,于徐常由山东横扫河南之时,从襄阳向北挺进,攻取南阳鲁山等地,叫王保保措手不及。这个任务,他顺利地完成。于是,他的地位也就一跃而与汤和相等了。洪武三年,徐达由大都转军西征,到甘肃打王保保,徐仍是征虏大将军,邓愈作“左副将军”,汤和作“右副将军”。另外,李文忠与冯胜二人,也是副将军,李为左,冯为右。  击溃王保保于甘肃定西以后,汤和受封为“中山侯”;邓愈由于继续推进到河州(导河县)、西黄河、黑松林,招降了不少的番族,又领兵出塞,“出甘肃西北数千里而还”,因此,便受封为“卫国公”,比侯高了一级。汤和是到了洪武十一年作“征西将军”,防守延安有功,才晋封为“信国公”的。  受封为公以后,邓愈在洪武五年平定湖南的苗族四十八洞,在洪武十年作“征西将军”,惩罚剽劫各国贡使的番族,穷追到昆仑山,在回军的中途得病,死在寿春(安徽寿县),年纪才有四十一岁。朱元璋追封他为宁河王,谥以“武顺”。汤和在洪武十八年作“征虏将军”,平定了思州(贵州思县)的苗族,又在洪武十九年十二月以后奉命在浙江沿海设防,筑了五十九个卫城所城。他早年颇为豪放。晚年却极知韬光养晦,住在中都(开封),每年上朝一次,活到七十岁寿终(洪武二十八年),被追封为“东瓯王”,谥为“襄武”。    四四、沐英  沐英的出身,是“难童”。父亲是定远人,早死。他随着母亲逃难,母亲又在兵荒马乱之中去世。剩下他孤苦伶仃,被朱元璋收养为子,改姓为朱。朱元璋的太太(其后的马皇后)很喜欢他。在朱前后所收养的二十几个养子之中,要算这朱英最有出息了。 朱英到了十八岁的旷候,受任为“帐前都尉”。这一年,是龙凤八年(至正二十二年)。其后,升为指挥使,驻在广信(江西上饶)。洪武元年,跟随胡廷瑞打陈有定,作为汤和的声援。他在分水关立了功,奉命复姓为沐,防守建宁,节制邵武、延平、汀州三个卫。不久被调回京师(南京),当大都督府佥事,历升至“同知都督”。大都督府主管军政,等于现在国防部。日常公事很多,虽则上边有左右都督(大都督府创立于至正二十一年三月,从吴元年开始,不设大都督而只设左右都督以下等官),沐英是实际上办事的人。他“年少明敏,判决无滞”,不愧为文武全才。论官阶,他已经是“从一品”了。  洪武十年,邓愈作“征西将军”,他作“征西副将军”,打吐蕃,“西略川藏,耀兵昆仑”,受封为“西平侯”。次年,他被升拜为“征西将军”,再征吐蕃,筑城于东笼山(在甘肃临潭县),平定“朵甘纳儿”七站,拓地数千里。  洪武十三年,他直捣亦集集乃路(宁夏居延),活捉北元的“国公”脱火赤,与“枢密院知院”爱足。次年,他跟随徐达,直捣全宁路(赤峰),渡过胪朐河(克鲁伦河),活捉北元的“知院”李宣。  这一年(洪武十四年),九月间,朱元璋以傅友德为征南将军,蓝玉为左副将军,沐英为右副将军,讨伐在云南的梁王巴匝剌瓦尔密。沐英活捉粱王的大将达里麻于曲靖的白石江,奠定了全胜的基础。其后,次年闰二月,他进军大理,活捉大理的“七酋”段世。回军‘平定”乌撤、东川、建昌、芒部,又击溃了土酋杨直围攻昆明的部众二十余万。  朱元璋把傅友德与蓝玉召回京师,留沫英在云南坐镇。他在坐镇云南的期间,除了在洪武二十年与二十二年镇压了百夷(白夷)巨酋思伦发的两次大“反叛”以外,把军政民政都办得井井有条,所垦的新田有一百万亩以上。他喜欢读书,好贤礼士,注意于为事择人,而自己“疏节阔目”,只不过是总其大纲,确是中枢宰相之才,可惜朱元璋为了需要一个像他这样的人放在云南,便让他长期留在云南了。  洪武二十五年六月,他听到皇太子朱标(懿文太子)去世,哀恸不已,得了病,死在昆明,年纪只有四十八岁。朱元璋追封他为“黔宁王”,谥以“昭靖”。    四五、勋臣后裔  徐达、常遇春、李文忠、汤和、邓愈、沐英,不仅本人始终受到朱元璋的恩遇,而且子孙世世代代享受爵禄,直至明朝结束之时。  徐达的儿子徐辉祖袭封为魏国公,主持“中军都督府”,后来在所谓“靖难之役”,忠心于建义帝,抵抗燕王(明成祖)的军队,在山东打了一个胜仗,被无能的建交帝召还。燕王进入京师(南京),要杀他,他写出太祖(朱元璋)赏给徐达的铁券之中“免死’的文句,于是燕王只能削他的爵,把他幽禁在家。他活到永乐五年病死。明成祖(燕王)觉得徐达不可无后,便封了他的长子、徐达的长孙徐钦作魏国公。徐钦行为不检,在永乐十九年削爵,但到了仁宗即位,又蒙恢复爵位。徐钦死后,儿子徐承宗袭爵,于英宗之时受任“守备南京,兼领中军(都督府)”。再其后,徐承宗的儿子徐[左人右甫],徐[左人右甫]的孙子徐鹏举,徐鹏举的儿子徐邦瑞,孙子徐维志,曾孙徐弘基,玄孙徐文爵,一代一代,都当了魏国公,“守备南京,兼领中军府”。明朝亡了,徐家子孙才丢了这个爵位与这个官职。  常遇春的儿子常茂,为人忠勇,颇有父风,在征伐纳哈出之时,于受降的宴会中,见到纳哈出有反悔的模样,动手砍伤纳哈出的臂膀,主帅冯胜与他极不相能,藉此把他捆解京师(南京)。他向朱元璋报告经过,也反告了冯胜如何私占良马,与种种不法。朱元璋一面把冯胜的兵权收了,一面也把常茂“安置”(流放)在龙州。(实际上,冯胜还是他的岳父呢。)常遇春是鄂国公,死在洪武二年,追封开平王。常茂并未袭爵,而是在洪武三年另外受封为郑国公的。常茂死在洪武二十四年。他的弟弟常昇在洪武二十一年便已被封为开国公。常昇忠于建文帝,抵抗燕王,死于浦口。常昇的儿子常继祖,被流放到云南的临安卫,明孝宗把常继祖的孙子常复召回来,任命为南京锦衣卫世袭指挥使。到了明世宗的时候,常复的孙子常元振被封为怀远侯,又传了下去,传到儿子、孙子、曾孙。曾孙常延龄,在崇祯年间请缨,不曾能够如愿;国亡以后,“身自灌园,萧然布衣终老。”  李文忠的儿子李景隆,于洪武十九年袭封为曹国公,其后受任为“掌左军都督府事”,加官太子太傅。建文帝即位以后,他曾经以“大将军”的职位,率领五六十万人对燕王(明成祖)作战,大败。燕王进抵南京城下,他开了“金川门迎降。其后不久,被人告发“谋为不轨”,于永乐二年被削爵,禁锢(关在自己的家里)。到了明孝宗的时候,他的曾孙李璿,被封为“南京锦衣卫世袭指挥使”,与常遇春的后裔常复,同受优待。(这个“南京锦衣卫”原为“空衙门”,有好几个“世袭指挥使”,都是吃干俸的。)传了两代,李璿的孙子李性,被明世宗封为临淮侯。其后,传到了明亡之时,最后的一个临淮侯叫做李邦镇。  信国公汤和的长子汤鼎,先汤和而死(死子征讨在云南的梁王之役)。《明史》说,汤鼎的儿于汤晟,汤晟的儿子汤文瑜,均因为“死得早”,不曾能够袭爵。这有点奇怪。大概是,朱元璋在洪武二十八年汤和病故之时,不愿意叫汤晟或汤文瑜袭封吧。明孝宗对开国元勋的后裔一视同仁,也叫汤文瑜的孙子汤绍宗,作一个“南京锦衣卫世袭指挥使”。明世宗更进一步,封了常遇春、李文忠的后裔为侯,也封汤绍宗为灵璧侯。传到汤绍宗的孙子汤世隆,作了“提督漕运”四十几年,一再加官为“太子太保”与(皇帝的)“少保”。再传下去,到了明亡之时,最后的一个灵璧侯是汤文琼。  邓愈的长子邓镇,袭封为卫国公,改封为申国公,不幸因为是李善长的外孙,于李善长族诛之时连带被杀。明孝宗封邓镇弟弟邓铭的曾孙邓炳作“南京锦衣卫世袭指挥使”,明世宗封邓炳的儿子邓镇坤为定远侯。崇祯二年,最后的一个定远侯邓文明死于战难。  在所有的勋臣之中,沐英的后裔最发达。这是由于朱元璋及其后的明朝皇帝,让沐家的人世世代代镇守云南,军事大权都授了给他们。沐英有三个儿子,沐春、沐晟、沐昂。沐春袭封为西平侯,平定了越州与麓川的叛乱。死后,无子,沐晟嗣爵,改麓川宣慰使司为三府二州五长官司,帮助张辅打平安南,活捉黎季嫠,晋封为黔国公,其后又帮助张辅活捉安南陈季扩。明仁宗即位以后,特地铸了一颗“征南将军”印,交给他。其后每一代的黔国公,都受到这样一颗印。这是明朝的军政军令分立制度的一个例外。沐晟死后,他的儿子沐斌年幼,沐昂代镇云南。沐斌死后,儿子沐琮年幼,又由沐昂的孙子沐璘、沐瓒,相继代镇云南。沐琮死后无子,沐瓒的孙子沐昆袭封为黔国公。沐昆传给儿子朝辅、朝弼,与朝弼的儿子昌祚,昌祚传给儿子沐叡,孙子启元,曾孙天波。天波跟随永历皇帝(桂王)到缅甸,缅甸人想侮辱他,他不屈而死。    四六、朱元璋的儿子  勋臣之中的所谓六王,徐常李汤邓沐,都是死后才追封的。他们的子孙,其能承袭或公或侯的爵位。  真正封王的,是朱元璋自己的二十六个儿子之中的二十四个。其余的两个,一是懿文太子朱标,一是生下了一个月便死,不曾受封的朱楠。  在这二十六个儿子之中,除了朱楠以外,赵王朱杞也是死得极早,死在三岁之时。其余的二十四个,太于朱标,秦王朱樉,晋王米棡,都是死在朱元璋本人之前。  朱元璋生平所最喜欢的,第一是太子朱标,其次是燕王朱棣。朱标好读书,秉性仁厚;朱棣雄才大略,颇有父风,因此而被封元朝的故都北京,虽则不管民政,却有权节制当地的军队,加上自己所直接指挥的“护卫”。  在燕王以外,被朱元璋安置在重要的据点,而有权节制军队的,是秦王朱樉,驻在西安;晋王朱棡,驻在太原;庆王朱檹,驻在甘肃庆阳;肃王朱楧,驻在甘州,其后移驻兰州;谷王朱橞,驻在宣化府;宁土朱权,驻在大宁;辽王朱植,驻在广宁。  危机产生在洪武二十五年,太子朱标病故,朱元璋不立朱标的同母弟秦王,或晋王、燕王、周王,而立太子朱标的儿子朱允炆为太孙。秦王死于洪武二十八年三月,晋王死于洪武三十一年二月,朱元璋死于洪武三十一年闰五月。这时候的若干皇子,论年龄,燕王算是最长的了。他对于太孙朱允炆极不甘心服从。    四七、建文帝  洪武三十一年(1398年)闰五月辛卯日,太孙朱允炆即位,大赦天下,葬朱元璋,谥元璋为“高皇帝”,庙号“太祖”,以明年为“建文”元年。  朱允炆当皇帝.当到建文四年六月乙丑日南京城破,不知所终;其后,直到清兵入关,既未受谥,亦未立庙。为了方便起见,我们称他为“建文帝”。(清朝的乾隆皇帝进了他一个谥,“恭闵惠皇帝”。)  建文帝生长于宫庭之中,虽则也读了一些古书,却食古不化。即位之时,年纪才有二十一岁,对当时的国家情势茫然无知,一味听信自己的老师太常寺卿黄子澄,蛮干。  黄子澄不是坏人,而是愚人。汉朝有过一次“七国之乱”,黄子澄以为明朝必然会有一次“七国之乱”,幸有中央朝廷能思患预防,先行下手。他保荐兵部侍郎齐泰,说齐泰是了不起的军事专家,于是建文帝任命齐泰为兵部尚书。实际上这齐泰所懂得的,只不过是将校的姓名与边塞地名而已。建文帝也任命黄子澄兼翰林学士,叫他与齐泰“同参军国事”。有了这“同参军国事”的头衔,齐黄二人便成了事实上的宰相。  这两位宰相花了一年工夫,把燕王朱棣逼反。  在这一年之间,从洪武三十一年六月到建文元年六月,他们废了周王朱橚齐王朱榑,代王朱桂,岷王朱楩,把他们囚禁,也使得湘王朱柏畏罪自杀。这五个王,可能都是罪有应得,然而建文帝操之过急,打草惊蛇。  燕王朱棣曾经南下奔丧,走到淮安不远,被朝廷派人挡驾,他的“三护卫”(三个作为护兵的卫,总共有一万五六千人),被朝廷抽去精锐,交给宋忠,调往开平(多伦)。北京左右两卫与永清左右两卫的兵,因与燕王有历史上统率关系,被分别调往彰德与顺德。朝廷派来的北京布政使张呙,北京都指挥使谢贵,负有刺探燕王阴事的使命。  燕王在起初,未必有造反的野心。他毫无地盘,所掌握的空间仅仅是一个宫城(元朝的故宫)。他的兵,只有三个护卫,而且不久便已抽去了精锐。他固然是朱元璋二十几个儿子之中惟一颇能打仗的人,对建文帝及其左右一向不十分看得起,又有和尚道衍与相士袁珙、卜者金忠等人不断地恭维他,说他有天子之相;不过,倘若建文帝与齐泰、黄子澄处理得当,让他安心作一个太平盛世的亲王,不去逼他,他也不至于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孤注一掷。  燕王于周湘代齐岷五王相继获罪以后,装病裴疯。朝廷这一方面,加紧对付他,把他部下的小军官于谅(于谅?)和周铎抓去杀了,又叫张呙、谢贵包围宫城,指名索取燕王府中的若干“官僚”(官吏与僚属)。  燕王叫人招寨八百名“勇上”,陆继在暗地里进入宫城,然后把黑名单上的官僚一一逮捕捆绑,骗张呙、谢贵在建文元年七月癸酉日进府点收。张谢二人中计,被杀,燕王解了官僚的捆绑,冲散了包围宫城的兵,与驻守北京城九个城门的兵,上书建文帝,申讨“奸臣”齐泰、黄子澄,出兵收取通州、遵化、密云,打下蓟州,占领居庸关。  宋忠在开平(多伦)听到消息,带兵南下,走到居庸关,不敢交锋,退守怀来。燕乇到怀来,找他打,将他打败杀死,收降他的部队,包括那些原属于燕府护卫的精锐。永平(卢龙)的守将郭亮,望风投降,  建文帝任命耿炳文作“征虏大将军”,率领三十万大军北上,在八月壬戌日以先到的十三万人与燕军大战于滹沱河北岸,战败,退守真定城(正定)。燕王攻了三天,攻它不下,撤兵而去。 耿炳文在当时,是硕果仅存的宿将,年已六十五岁。他少年时代,替朱元璋守(浙江)长兴,守了十年,和张士诚的兵对垒,大小数十战,战无不胜,其后参加北伐西征,屡克名城,积功受封为长兴侯。这一次虽则在滹沱河北岸战败,仍然守住了真定,保存了十万左右的兵力。  迂腐而慌张的黄子澄,请建文帝临阵换将,改派李文忠的儿子李景隆为征虏大将军,到真定替代耿炳文。李景隆虽则为将门之子,却是十足的纨绔子弟,哪里比得上耿炳文呢!  李景隆坐误戎机,浪费了不少时候去征调各地的兵,想凑足五十万,甚至六十万人。打仗的事,何尝是比人多?这一点,不是李景隆这样的人所能知道的。  燕王故意离开北京,到永平去抵敌从辽东来的吴高人,又到长城外边的大宁去找宁王朱权,引诱李景隆来围攻北京,然后在会州胁夺宁王的护卫,与朵颜三卫的胡骑,回到北京,突袭李景隆的围城之兵,城中的燕王世子朱高炽(未来的明仁宗)开城出击。于是,十一月辛未日,李景隆于内外夹击之下,溃不成军,守不住真定等城,一口气退到德州。  燕王利用机会,向建文帝请和。建文帝在表面上罢免了齐泰、黄子澄二人的官。  到了建文二年二月,李景隆又上了燕王一次大当。燕王故意到山西去攻大同,骗李景隆去救,李景隆去了,燕王撤了兵,李景隆的兵,多半是南方人,空跑了大同一趟,冻死的与冻伤的极多,剩下的也疲惫不堪。  四月,燕军与李军在涿州的白沟河交战,战了两天,李景隆又遭惨败,退到德州,守不住德州,丢掉了一百万石左右的军粮。再退,退到济南,燕军来围,幸亏有一位山东布政使司的参政铁铉,和一位耿炳文的旧部盛庸,替他死守济南,守了三个月,出城反击,使得燕王大败撤兵而去。  建文帝封盛庸为历城候,升铁铉为“山东布政使,参赞军务”。不久,再升铁铉为兵部尚书,拜盛庸为“平燕将军”。又过了一些时候,十月间,召回李景隆,让盛庸有对付燕军的全权。 盛庸在十二月乙卯丙辰两日,大胜燕军于东昌(山东聊城),斩燕王的第一号勇将张玉。次年(建文三年)三月辛巳日,盛庸再战燕军于保定的夹河,大胜。燕王亲自以十几名骑兵断后,盛庸不敢杀他,原因是建文帝有旨,不许“使联负杀叔父之名”。第二天,壬午日,又打,燕军在东北,盛军在西南,从辰时(上午八点)打到未时(下午两点),忽然起了东北风,飞沙扬土,盛军大败,退回德州。  两个月以后,叛将李远带了若干骑兵,冒充盛军,穿过山东,走到江苏沛县,烧去盛军在运河的粮船。七月间忠于朝廷的平安(姓平名安)率领一万名骑兵,由真定乘虚直捣北京,在距离北京五十里的平村,与燕将刘江交战,不幸失败,退回真定。大同的守将房昭,带兵进入紫荆关,屯扎在易州水西寨,也在九月间被燕王亲自攻破。辽东守将杨文,进入山海关,围攻永平,被刘江赶走。  直至此时为止,燕王虽则胜多败少,却还没有进兵京师(南京)的计划。他打下的城池,每每不留将士固守,只斤斤于保存北京、保定、永平几个大城。看样子,他只想作一个割据之雄而已。  偏偏有若干奉使在外的宦官,因招摇纳贿而被建文帝下旨叫各地的地方官逮捕,他们逃到北京,向燕王投降,把京师与南方各省的空虚情形向燕王报告,于是燕王便在建文四年大举南下。  燕王避实就虚,不攻盛庸所守的德州与铁铉所守的济南,而经由东阿、东平、汶上、兖州、沛县,直向徐州。  盛庸撤军,退守淮河。平安在燕王的后面追踪,于四月间追到(安徽)灵璧县西南的齐眉山,先胜后败,被掳。五月,燕兵渡淮,盛庸战败;六月,战于浦子口,又败。盛庸改守长江,都督佥事陈瑄带了江上的水军降燕,盛庸在高资港作最后一次的抵抗。 燕王在六月乙丑日,攻京师(南京)的金川门,李景隆与谷王朱橞开门迎降。燕兵入宫,建文帝放了火,逃走。他究竟逃去了什么地方,到今天仍是历史学上的一个悬案。  盛庸带了他的残部投降,燕王命他驻守淮安。次年永乐元年,都御史陈瑛弹劾他,说他“怨望,有异图”。他听到消息自杀。 平安于被掳以后,被安置在北京。燕王即了帝位以后,任命他为北京都指挥使;不久,升他为后军都督府都督佥事。永乐七年,成祖(燕王)于无意中说了一句“平安还活着吗?”这句话传到他的耳里,他羞愧之余,自杀。  铁铉参加了灵壁西南的齐眉山之战,也帮助了盛庸守淮河。燕王作了皇帝以后,抓了他来,劝他降,他不肯降,大骂,被杀。 李景隆被燕王授为“奉天辅运、推诚宣力武臣、特进,光禄大夫、左柱国”:增给岁禄一千石,连同承袭自李文忠的岁禄三千石,共为四千石。曹国公的爵位,也保住了。但是,到了永乐二年,便被朱能、蹇义、张信等人弹劾为“有逆谋”,夺爵,没收财产,连同妻子与弟弟李增枝禁锢起来。他一度绝食自杀,未死;到了水乐末年才得病而亡。  耿炳文于燕王入京以后,仍旧作他的长兴侯;到了永乐元年,都御史陈瑛与刑部尚书郑赐弹劾他,说他的“衣服器皿,有龙凤饰,玉带用红鞓”。他听到了消息,自杀。  另有值得一提的两个人,是徐达的儿子徐辉祖与徐增寿。徐辉祖是忠于建文帝的,于建史四年奉命北援山东,指挥了齐眉山战役,在燕兵渡江后,仍在江边抵抗。燕王入京以后,他被关在家里,于永乐五年病故。徐增寿是不忠于建文帝,而暗中勾结燕王的,于燕兵渡江之时被建文帝召至殿中,亲自动手砍死。  齐泰、黄子澄于燕王入京以后被捉,族诛。同时遭族诛的,有风骨嶙嶙的一代“读书种子”方孝孺。    四八、方孝孺  方孝孺是浙江宁海人,幼年丧母,十九岁时丧父。父亲方克勤在济宁当知府,垦田兴学,颇有成效,不幸被属吏程贡诬控,贬到江浦作苦工,又因“空印案”牵连,被杀。(空印案,发生在洪武十五年,有很多地方官依照惯例,用盖了印的空白公文纸,交给属员,带到京城,以备于报销时遇有户部剔除的项目,在京城随即补文申报或缴款赔亏。这种办法,被朱元璋发现,认为是集体舞弊,把案内有姓名的主印的地方官,一律斩首。)  方孝孺葬了父亲以后,到浦江找老师宋濂,于宋濂的指导下重新苦读四年。宋濂的文章相当好,其后方孝孺的文章写得更好,可谓青出于蓝,不负师教。  方孝孺一生,并不想以文章留名后世。他的志愿,是学为圣贤:达则为伊周,穷则为孔孟。达而为管仲萧何,是他所不屑的;穷而遁迹山林,诗酒自娱,也是他所不屑的;平居于视听言动,饮食卧起,他都不苟且,修养之深,非空谈性理的俗儒所可望其项背。  在他的《逊志斋集》之中,有不少关于“君学”、“君职”、“君量”、“官政”、“民政”、“成化”、“明教”的创见。他最反对人君“恃其才以自用”,这与朱元璋的专制主义恰好针锋相对。  朱元璋很早就认识了他,召见过他,也在他因仇家攀诬而坐牢之时释放过他,然而不肯立即加以重用,说“今非用孝孺时”,要让他继续钻研,以“老其才”。结果是,只准他作一名汉中府学教授(差不多相当于今天的省立中学校长)。后来,他被蜀王朱椿请去成都,当世子的老师,宾主极为相得。蜀王在朱元璋的所有儿子之中,是最好学、最贤的一个。方孝孺的书斋的原名“逊志”,蜀王赐以新名:“正学”。  建文帝即位,召方孝孺到京,任他为翰林院侍讲,不久便升他为侍讲学士。(建文元年,改称文学博士。)他的职务,是起草诏书、诰文、檄文。讨伐燕王的若干文件,多半是他所起草的。 燕王入京,他被逮捕。燕王叫人从牢里把他带出来见面,称他为先生,请他起草即皇帝位的诏书。他抵死不肯。燕王说:“我可以灭你的九族。”他说:“你即使灭了我的十族,又能把我怎样?”到了今天,我们依然感觉到这位方孝孺虽则早已和他“十族”引颈就戮,而精神上并不曾死。    四九、成祖功罪  燕王朱棣于建文四年(1402年)六月己巳日自称皇帝,永乐二十二年七月庚寅日病故,享寿六十五岁,被明仁宗谥为“体天弘运,高明广运,圣武神功,纯仁至孝,文皇帝”,庙号“太宗”,简称为“太宗文皇帝”。其后,到了嘉靖十七年,明世宗把他的谥法之中的“体”字改为“启”字,“广”字改为“肇”字,庙号的“太宗”二字改为“成祖”。于是一般的史书之中,均称这朱棣为“明成祖”。 成祖在明朝的所有皇帝之中,算是仅次于太祖(朱元璋)的一个。  他有统驭的能力,然而私心过于公心。他在当皇帝的二十二个年头之中,把中国的境内治得相当太平,这是他的功。  把宦官重用了,使得明朝从此变成了宦官专权的局面,这是他的罪,他的最大的罪。其次,杀方孝孺、铁铉、齐泰、黄子澄等人,株连极多,而且也杀了已经投降的李景隆、盛庸、耿炳文之流,残忍两个字他是逃不了的。忠于他的文臣,如蹇义、解缙、杨士奇、夏原吉、李时勉,都曾经被他任意抓了放在监狱,关了或多或少的时间。他之看不起读书人,尤甚于乃父朱元璋。  我们进一步批评他,他的若干武功,在事实上多半是不必要的穷兵黩武,而且并无实效。对后元与瓦剌的征讨,次数虽多,而设有一次捉得住敌人(阿鲁台与马哈木)。实际上他自己放弃了大宁三卫的领土,使得辽东与察南接不上气,自找麻烦,贻患后世。  甚至,对南海各国的武装访问,也只是劳民伤财而已。上表称臣,甚至亲自来朝的番邦之君虽不在少,充其量仅仅足以满足他个人的虚荣心。这在促进中国与南海之间的贸易上,自然是不无关系,然而又何必派了那么多的兵(三万左右)与那么多的船呢(几百艘)?结果,始终来朝贡的仅有满刺加(马六甲)一国而已。  他在无意之中,却作了几件好事:(1)开了会通河与清江浦;(2)盖了北京的宫殿,集中国建筑学的大成;(3)抄书,抄成了一部《永乐大典》。很多部当时尚存的古书,在今天已经散佚,全靠这《永乐大典》间接保存了下来。虽则是,英法联军与八国联军,把存在翰林院的《永乐大典》烧毁了不少,偷去了不少,遗失了不少,台北世界书局的杨家骆先生仍能搜集而借用了整整一千卷,影印行世。可惜,这一千卷只是全书的二十三分之一左右(原为二万二干九百三十七卷)。    五○、迁都北京  成祖在内政方面所作的几件大事:一是迁都北京,二是令阁臣参预机务,三是贵州设省。  迁都北京,在永乐元年便已有所决定。北京被指定为“北京”,改称“顺天府”,与京师(南京)的应天府平等看待,又设了“行后军都督府”、“行部’,与“北京国子监”。所谓“行后军都督府”,便是“后军都督府”的“行署”,实际上是一个“分署’。“行部”不是某一部的行署,而是六个部合起来的行署,有两个尚书,四个侍郎,合管六部之事,至于“北京国子监”,那倒简单,等于添设一个国立大学。  北京的新宫殿,于永乐五年五月开始建造,到了永乐十八年年底才完工。从永乐十九年起,北京政称为京师,而原来的京师改称为南京。所有的中央衙门,在原则上都搬到“京师”去。所谓“行后军都督府”与“行部”当然取消。南京却留下了不少的骈枝机关,有所谓“南京宗人府”、“南京都察院”、“南京五军都督府”、“南京吏部”、“南京户部”等等,至于“南京国子监”更是不在话下了。  事实上,南京的官,有实权的极少。南京国子监是一个例外,监内的祭洒、司业、监丞等等,与京师(北京)国子监各官,完全一样。南京的六部尚书之中,只有一个兵部尚书是重要的,这是因为从明宣宗宣德八年开始,“南京兵部尚书”六个字的头衔之下,加了“参赞机务”四十字,有“操练军马,抚恤人民,禁戢盗贼,振举庶务”之权。  南京在成祖以后的明朝历史上,是所谓“留都”。留都有规模略备的中央政府,在天下无事之时可以安置年高德劭的闲员。一旦京师(北京)发生问题,也可以作为应变的依据。崇祯十七年四月,京师失守,史可法以“南京兵部尚书,参赞机务”的地位,号召各方,把福王朱由崧立为皇帝。(可惜福王不是一块好料,否则明朝的半壁江山,未必不能保持。)  成祖迁都北京,最大的作用在于面对北元的威胁,不肯示弱。  但是他不该抛弃大宁故地,铸成大错。他把滦河与辽河之间广大地区,白白地送给了所谓“兀良哈”设立三个“羁縻卫”,西为朵颜,中为泰宁,东为福余(扶余)。这三个羁縻卫,并不接受明朝的羁縻,反而常替明朝的敌人带路,打先锋,使得作为明朝首都的北京,处境十分危险。    五一、永乐文臣  明成祖本人常常轻举妄动,幸亏有很好的辅佐,才不至于在民穷财尽之际,身死国灭。话说回来,他能够选出很好的人当辅佐,也未尝不是他的长处。他之所以在历史上不被称为昏君,原因正在于此。  最得力的两个尚书,是吏部尚书蹇义与户部尚书夏原吉,吏部自从太祖废相以来,工作最紧,权责最重。蹇义是四川巴县人,在洪武十八年考中进士,当“中书舍人”当了九年以上,只是皇帝面前管抄抄写写的小职员,被建文帝破格提拔,任命为吏部右侍郎。成祖入京,他随同多数的官吏迎降,不曾因迎降而被成祖看不起,一升为吏部左侍郎,再升为吏部尚书,从建文四年九月用到永乐二十年九月,整整地用了二十年,才把他抓了关起。关了五个月,放他出来,仍旧作吏部尚书。此人吃苦耐劳,不说同僚坏话,成祖让他久于其任,的确也替自己省了多少麻烦。 户部尚书夏原吉,原籍江西德兴,生长湖南湘阴,以太学生的资格,被选进宫里管抄写,外放为户部主事。建文帝升他为户部右侍郎,派他去福建湖北等地作“采访使”。成祖入京,有人把他捆了送来。成祖待他,好比待蹇义一样,一升为左侍郎,再升为尚书,让他当户部尚书从建文四年九月当到永乐十九年十一月,才抓了关起。关到永乐二十二年八月,仁宗即位,他被释放复职,到了宣宗宣德五年正月,死在任上。(蹇义死于宣德十年正月,也是死在任上。)  礼兵刑工四部的尚书,没有一人能如蹇夏二人之久于其任。 成祖所最信任的文臣,除了蹇夏二人以外,是身边的几个翰林。最初,于即位之时,他选了侍读解缙,侍讲胡广,修撰杨荣,编修黄淮、杨士奇,检讨金幼孜、胡俨,一共七个人“入直文渊阁”,当随身的侍从,无话不谈。这些人的官阶很低,最高的是正六品,最低的是从七品。同年(建文四年)十一月,他升解缙为侍读学士(从五品),黄淮胡广为侍读,其余四人为侍讲(都是正六品)。永乐二年四月,解缙再升,为翰林学士(正五品)兼右春坊大学士(也是正五品)。黄淮胡广升为左右庶子(正五品),胡俨杨荣升为左右谕德(从五品)。杨士奇升为左中允(正六品),金幼孜不曾升。那时候,解缙最红,红到了永乐五年二月,被贬为广西布政使司当参议,不久改贬到交阯布政使司,于永乐八年因“私觐太子”,被想抢太子位置的朱高煦告发,逮捕下狱,于永乐十三年死在锦衣卫指挥使纪纲之手。  胡俨在永乐二年九月改任国子监祭酒,不再入直文渊阁参预机密。黄淮在永乐十二年闰九月下狱,胡广在永乐十六年五月病故。原有的七人,只剩下三人:杨荣、金幼孜、杨士奇。  在永乐文臣之中,遭遇最苦的是解缙,而才气最高的也是他。他敢于在李善长灭族以后,替工部的虞部司郎中王国用代笔,上书朱元璋,为李善长诉冤:“善长与陛下同心,出万死以取天下,勋臣第一,生封公,死封王,男尚公主,亲戚拜官,人臣之分极矣。藉令欲自图不轨,尚不可知,而今谓其欲佐胡惟庸者,则大谬不然。......使善长佐惟庸,成不过勋臣第一而已矣。太师、国公、封王而已矣。尚主纳妃而已矣。宁复有加于今日?且善长岂不知天下之不可幸取!当元之季,欲为此者何限?......能保首领者儿何人哉!善长胡乃身见之而以衰倦之年身蹈之也?......今善长已死,言之无益,所愿陛下作戒将来耳。”  王国用拚了性命,递上这篇大文章,结果朱元璋竟然不以为忤,不杀他,也不追究这文章是否有人代笔。解缙这时候官居御史。在此以前,当他尚在翰林院充任庶吉士时,便已经写过一封万言书,向朱元璋犯颜直谏:“国初至今(洪武二十一年),将二十载,无几时不变之法,无一日无过之人。…陛下进人不择贤否,授职不量重轻。建‘不为君用’之法,所谓取之尽锱铢;置朋奸倚法之条,所谓用之如泥沙。夫罪人不孥,罚弗及嗣。连坐起于秦法,孥戮本于伪书。今之为善者,妻子未必蒙荣,有过者里胥必陷其罪。况律以人伦为重,而有给配妇女之条,听之于不义,则又何取夫节义哉!……而今内外百官,捶楚属僚,甚于奴隶,是使柔懦之徒,荡无廉耻。……”  他一辈子心直口快,虽则公忠体国,而自身终于遭殃。他在成祖左右,原是最受宠信的人。成祖在永乐二年立长子朱高炽为太子,全靠他坚决进言。成祖一共有四个儿子,长子高炽,次子高煦,三子高燧均为皇后徐氏(徐达的女儿)所生。另一个儿子高爔,生母何人无考,未及受封而死。高炽为人忠厚,喜欢写诗。高煦为人勇悍,颇能打仗,曾经在靖难之役有好几次转败为胜,救了成祖,在成祖即位以后,领兵驻防开平。高燧没有多大出息。  成祖听了武臣邱福的话,原想立高煦为太子,秘密征询解缙的意见,解缙说:“皇长子仁孝,天下归心。”成祖默然不语,解缙补上一句:“好圣孙!”提起了这位心爱的孙儿(未来的明宣宗,名瞻基,是高炽的儿子,这时候年方七岁),成祖便点了点头。  成祖在永乐二年四月初一日(辛未),设置东宫(太子)官属,以吏部尚书蹇义与兵部尚书金忠为詹事府詹事,礼部尚书李至刚兼(詹事府的)左春坊大学十,升解缙为翰林学士兼右春坊大学士,升黄淮胡广为左右庶子(这庶子是官名,不足姨太太的儿子),升胡俨杨荣为左右谕德,升杨七奇为左中允。次日,以他的第一功臣,曾经建议立朱高煦为太子的淇国公邱福,为太子太师;以他的第一谋臣,道衍和尚为太子少师,叫道衍还俗,复姓姚,赐名广孝。初四日(甲戌),立长于朱高炽为太子,次子朱高煦为汉王,三子朱高燧为赵王。成祖这样子做,是想明明白白地告诉大家,“国本已立”。  但是,高煦抗命不肯去云南就汉王之封,成祖却纵容他,让他和妻子儿子住在南京,又把自己的“天策卫”亲军赏给他,其后又加赏两个卫。成祖在南京的时候少,在北京的时候多,太子高炽留在南京“监国”,这汉王高煦便常常随侍在成祖身旁,有机会说太子的坏话,更有机会说解缙的坏话。到了永乐五年二月,解缙便以“廷试,读卷不公”的罪名,被贬到广西与交阯当叁议了。 永乐八年,解缙回南京述职,成祖去了北方打阿鲁台,解缙当然晋谒负有监国之职的太子。这件事,被汉王高煦歪曲,说解缙是明知成祖不在南京,而前来“私觐太子”的。成祖一怒之下,便把解缙捉下诏狱。解缙在狱中受了种种酷刑,供出他所交往的人如大理寺丞扬宗等等,于是这些人也连带倒霉。五年以后,永乐十三年,锦农卫指挥使纪纲(姓纪名纲,是个宦官)把狱中囚犯的名单送给成祖看。成祖看到解缙的名字,说:“解缙还活着吗?”纪纲听了,回到锦衣卫,请解缙喝酒,把解缙灌醉,活埋在雪里,当时便断了气。解缙死后,家产被抄,妻子宗族被流放辽东。  去年,永乐十二年,闰九月,成祖从蒙古打仗回来,太子的使者迎接稍晚,汉王从旁进谗,成祖把东宫的若干官属都下了狱,包括黄淮、杨士奇、太子洗马杨溥、金问。杨士奇不久便被释放,黄淮等人一关便是十年(到成祖逝世,太子(仁宗)即位)。  成祖在永乐十三年改封汉王于青州(山东益都),汉王仍旧拖延不去,而且私自招募了三千壮丁,不向兵部列报,并且擅杀南京的兵马指挥徐野驴,成祖这才在水乐十四年十月将汉王逮捕,囚禁在西华门,于十五年三月改封他于乐安州(山东惠民县),限令当天启程。  户部尚书夏原吉与刑部尚书吴中,在永乐十九年十一月下狱,不是为了太子与汉王之间的纠纷,而是为了反对成祖又想北征。兵部尚书方宾和他们主张一致,畏罪自杀。在所有的文臣之中,始终获得成祖的宠眷的,仅有胡广、杨荣与金幼孜三人,他们虽则也兼有詹事府的名义,但在永乐七年以后,便一直是跟在成祖身边当扈从的。  成祖虽则宠眷胡广、杨荣、金幼孜,却也未曾用他们控制六部的尚书,把入阁的学士大学士之流,放在六部尚书之上,是仁宗以后的事。在成祖一朝,阁臣只是“参预机务”而已,没有“票拟”的权。票是签条,拟是写出“拟准,拟驳、拟如何如何”。当时的阁臣,官阶最高的仅为正五品,虽则成祖特赐他们以二品服装,然而六部尚书是真的正二品。仁宗把杨士奇、杨荣、金幼孜、黄淮,分别“加”了兵部尚书,工部尚书,礼部尚书,户部尚书官衔,这才给了他们以名正言顺的核议各部奏章的大权。至于,在阁臣之下设置诰敕房,制敕房,与若干名中书舍人,更是景帝以后的事了。  话说回来,胡广、杨荣、金幼孜,确也值得成祖宠眷。这三位翰林,学问均有根底,胡广为人长于保密。金幼孜秉性谦退。杨荣呢,才气堪与解缙相比而没有解缙的锋芒。因此之故,成祖在晚年,最喜欢的便是他。每次发了脾气,见到杨荣来,脾气便没有了。杨荣在近臣之中,年龄最小(比成祖本人小九岁,比杨士奇小三岁)。成祖在永乐八年北征之时,叫杨荣统率三百勇士作了事实上的“亲军指挥”。水乐十二年,征瓦剌,令皇太孙(未来的宣宗)随行,叫杨荣在军中向皇太孙讲述经史;又叫他兼领“尚宝司”,“凡宣诏、出令,及旗志符验,必得荣奏,乃发。”永乐十四年,升杨荣与金幼孜为翰林学士;十六年,胡广病故,叫杨荣接掌翰林院;十八年,再升杨荣为文渊阁大学士,仍兼翰林学士;二十年,北征,“军事悉令参决”,等于是叫他当参谋长;二十一年北征,“军务悉委荣”,等于是叫他作统帅。  成祖以叛逆取天下,而竟然网罗得若干正人君子,帮他“顺守”,可谓奇迹。成祖的度量,不比太祖宽宏,他所以能够如此,大概是得力于读书较多,太祖起自草莽,无法了解文人,太祖心目中的所谓文人,只是“肯为君用”的“士大大”而已。  在成祖的朝廷之中,也有来自北京的“老干部”与靦颜归附,甚至投机图利的无耻之徒:例如,“务为佞谀”而中伤解缙的礼部尚书李至刚(一点儿也不“刚”);贪污成性,声色自恣的兵部尚书方宾(自杀得很好);虽有建筑技术而不恤工匠,私生活糜烂的历任右都御史、工部尚书、刑部尚书的吴中;一味逢迎,开门纳贿的礼部尚书刘观;不学无术,贻笑大方的另一位礼部尚书吕震;刻薄残忍、欺侮弱者的左都御史陈瑛,与历任刑部尚书、礼部尚书的郑赐......等等。蹇义与夏原吉以二薰处于众莸之中,竟能久于其任,也许是全仗皇帝身边有几个好翰林,朝夕呵护。    五二、永乐武臣  成祖在起兵“靖难”之时,所倚靠的是他的“燕山三护卫”的官兵,虽则其中的精锐已经被建文帝调去了开平,但是留在北京的军官与“壮士”仍然不少。在军官之中,下列诸人留下了姓名:  燕山中护卫——指挥唐云,指挥佥事陈志;千户邱福,孟善;副千户陈珪。  燕山左护卫——指挥佥事张玉、张兴;副千户朱能、李濬。  燕山右护卫——指挥佥事陈寿;副千户谭渊、徐祥;百户王真。  在这些人之中,唐云的地位最高,年纪也最大。当成祖“八百壮士”从燕王宫城冲出,夺取北京城九门之时,夺下了八门,而“西直门”的守率抵死不降。唐云走向前去,向守卒说:“皇上已经有旨,令燕王‘自制一方’。你们快退,否则有性命危险。”于是,西直门的守卒一哄而散。其后,成祖出去打仗,留唐云在北京城辅佐“世子”朱高炽守城。入京以后,封他为“新昌伯”,世袭指挥使。  功劳最大的,是张玉和朱能。张玉在东昌之战阵亡,其后被追封为“荣国公”。他的儿子张辅从征有功,被封为信安伯。(关于张辅征安南的事,以后再说。)  朱能于张玉死后,是成祖手下的第一员猛将,常常转败为胜。他极有毅力,主张打到底,成祖入京以后,封他为“成国公”,年禄二千二百石,授号“奉天靖难推诚宣力武臣,特进,荣禄大夫,右柱国”,任为左军都督府左都督。永乐四年,命他为“征夷将军”,率领“八十万”大军讨伐安南,不幸病死在广西龙州,年纪仅有三十七岁,追封为“东平王”,予谥“武烈”。他的儿子朱勇,颇有父风,是仁宗、宣宗、英宗三朝的大将。  邱福的功劳不及张玉朱能,却有一个长处:绝不夸功争赏。成祖为了给所有的武臣以一个教训,特地在入京称帝以后,把他列为首功,置于朱能之上(其实朱能也从来并不骄傲),封他为“淇国公”,年禄二千五百石,授号“奉天靖难推诚宣力武臣,特进,荣禄大夫,右柱国,任为“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可惜这邱福不争气,在永乐七年以“征虏大将军”的地位统十万骑兵北伐,轻举深入,阵亡,全军覆没。成祖大怒,追削他的封爵。他是主张立成祖次子朱高煦为太子的人,成祖不听,而依从解缙等人的建议,立长于朱高炽为太子(即未来的仁宗)。邱福死后,朱高煦势孤,虽想夺嫡,巳经毫无希望了。  封公的,仅有邱福与朱能二人。朱能于死后被追封为王。追封为公的,是张玉。追封为侯的,是谭渊与王真。谭王二人均在成祖入京以前阵亡:谭死在夹河之战,王死在淝河之战。  成祖入京称帝以后,除了追封张玉为荣国公以外,也追封了阵亡的陈亨为泾国公,谭渊为崇安侯,王真为金乡侯。陈亨原为都督佥事,镇守大宁,谭渊原为燕山右护卫副千户,王真是燕山右护卫的百户,均极勇敢善战。  参加“靖难”之役的其他武臣,被封公的有成国公朱能。姚广孝是到了在永乐十六年病故以后,才被追封为荣国公的。姚本是一个和尚.法名道衍。被封侯的有下列十四人:  在这些侯之中,出身最低的是张武与王聪,然而张武的功劳最大。此外,有王宁,原已因作了[太祖之女]怀庆公主的驸马而封为永春侯,因“通燕”而在南京坐了牢,也可算是功臣。又有郭义、薛禄二人,迟至永乐十八年十二月才分别被封为安阳侯与阳武侯,加号“奉天靖难武巨”。  封伯的是下列的十七人  在南京城破前后后向成祖投降劝进的陈瑄、茹瑺、王佐,被分  别封为平江伯、忠诚伯、顺昌伯。这三人之中,只有陈瑄是武臣,官居江防都督佥事。  从永乐八年到永乐二十年,先后因靖难之功而被追封为伯的有:景城伯马荣,新泰伯张钦,莱阳伯周长,成武伯陈亨,会安伯金玉,平阴伯朱崇,保昌伯程宽。    五三、贵州设省  除了上述的“靖难”功臣以外,其后打安南与打北元的有功军官,也有若干被封为侯与伯的。  因“靖难”而封的侯与伯,真正的将才并不多。其中镇远侯顾成与信安伯张辅是两个例外。顾成祖籍湘潭,生长江都,是划船的世家,力大如牛,替朱元璋掌伞,当随从,有一次小船搁浅,他背起了小船走。攻镇江的时候,他打进城里,作了俘虏,竞能在被杀之时挣脱绳索,跑回,再行打进城里,于克城以后升为百户。打云南,平贵州,他的功劳均多,升到了以“右军都督佥事”佩“征南将军”印。建文帝召他回京,任为左军都督(左军都督府的都督),派他随同李景隆北御燕兵,不幸在真定被俘。燕王(成祖)不杀他,留他在北平,帮助世于朱高炽守城,作为朱高炽左右的唯一军事专家。顾成为人颇重道义,不肯带兵出城,与建文帝的“南军”对垒,也不肯接受世子赏给他的任何兵器。他只肯就北平城的防守工作,指导一番。  成祖称帝以后,封他为侯,叫他回驻贵州。这时候,他的年纪已有七十三岁。到了永乐十一年贵州的苗民首领田琛与田宗鼎彼此打起仗来,成祖命令顾成率领五万大兵,加以镇压。田琛是思州宣慰使,田宗鼎是思南宣慰使。两人所争的,是“沙坑”一片地方。从中挑拨的,是思南的宣慰副使黄禧。田琛不该“目无朝廷”,擅动干戈,更不该自称“天主”。他任命这黄禧为大将,打进思南宣慰使的衙门所在地镇远,杀掉田宗鼎的弟弟,掘掉田宗鼎祖宗的坟墓。  顾成对田琛、黄禧,不动声色,便把这两个人抓了来,捆起,加上锁铐,送到京师(南京)。田宗鼎自己也来到京师,向成祖请罪。成祖治田琛与黄禧,宽恕田宗鼎。然而这田宗鼎不识趣,要求灭绝田琛与黄禧的亲族党羽,替他报私仇,除祸根。他而且告发自己的祖母(大概是庶祖母),说祖母与黄禧私通;祖母也咬了一口,说田宗鼎勒死自己的亲生母亲。成祖大怒,说田宗鼎也不是好东西,法无可宥。  于是,思州与思南均没有适当的人可以作‘土司”。成祖便决定设置贵州省(贵州承宣布政使司),以思州、思南的土地分作八府,一州,一县,一宣慰司,三十九长官司。八府是:思南、镇宁、铜仁、乌罗、思州、新化、黎平、石阡。一州,是镇远。一县,待考。一宣慰司,是管辖永东、龙里等七个长官司的贵州宣慰使司。(二十九个长官司的名称,限于篇幅,从略。)布政使司与宣慰使司的衙门均设在贵阳城。那时候,贵阳还不是一个府;遵义是一个“军民府”,属于四川;安顺是普定府下面的一个“军民府”,先属云南,后属四川,到了英宗正统三年才划入贵州布政使司;都均是一个安抚司(比宣慰司低),属于贵州都指挥使司,而不属于贵州布政使司。    五四、成祖北征  成祖对北元一共打了六次,仅有第一次是师出有名,第二次是不得不战,其余的四次均为浪费。而严格说来,这六次没有一次打了胜仗。  在元顺帝北走沙漠之时,实力尚相当雄厚,而且在陕甘的王保保(扩廓帖木儿),在东北的纳哈出,均有庞大军队。就明朝的立场说,威胁犹往,所以朱元璋之一再竭力想“肃清沙漠”,不无理由。  到了成祖之时,此种威胁业已化为乌有。叫朝内部的行政井井有条,国力充沛,而北元内部篡弑相寻,分崩离析。我们中国历史上的“以德服人”,“以大事小”的传统,正可乘此发挥,根本用不着动武。成祖却一动再动,动得公私交困。  在北元的一方面,第一位君主元顺帝在洪武三年得了痢疾,去世。太子爱猷识理达腊继位,是第二位君主,在位八年,饱经忧患而死,其弟弟脱古思帖木儿是第三位君主,当了十年可汗,被蓝玉击溃,死在叛臣也速迭儿之手。  瓦剌二字,是Oirat或Oirad的译音,在清朝的官方文书上译为“卫拉特”,原意是“边部”。元亡之时,整个瓦剌被一位猛可帖木儿割据,其后分为三部,而马哈木是其中一部的部长。其余两部的领袖是太平与把秃孛罗。  额勒伯克的儿子,在位的时间也是极短,于建文四年被杀。  第八位君主鬼力赤,既非元顺帝的子孙,亦非成吉思汗的苗裔,而是来历不明的一个瓦剌人。后来,他被马哈木杀了。  北元的太师兼知院阿鲁台,在永乐六年扶立额的弟弟本雅失里作为第九位君主。  成祖听到消息,派人送信给本雅失里,劝他对明朝讲和。次年,永乐七年,又派了一位给事中郭骥,作使臣前往。郭骥一到,便被本雅失里与阿鲁台杀了。成祖动火,命令淇国公邱福佩“征虏大将军”印,率领十万骑兵,讨伐北元。  这邱福有勇无谋,推进到胪朐河(克鲁伦河),不等大队人马到齐,便亲自率领一千骑兵穷追,果然中了埋伏,自己阵亡,使得跟随他的将军王聪、火真、王忠、李远,也送了命。剩下的无将之兵,十万人全军覆没。  成祖在面子上,下不了台,只得于永乐八年大举亲征,照理,他该另派一人当主将,不必亲自出马。但是,他对所有的武臣均失掉信心。邱福是他所最赏识的,尚且违反他临别之时“不可轻进”的吩咐,别人似乎更不可靠。  这是他第一次对北元的亲征.所动员的兵有五十万人之多。(其实,兵多反而是一个累赘。在沙漠中行军,粮与水均成问题。)他在三月间出发,五月初一到达克鲁伦河,见不到一个敌人,于是继续北进,渡了兀古儿札河(额尔古纳河),到了五月十三日,才在斡难河的河边,追到了本雅失里。交锋以后,本雅失里丢下辎重,逃走。(据说,他只带了七名骑兵逃走。奇怪的是,《明史》并不曾记载下成祖杀死元兵若干,俘虏若干。)  六月间,成祖班师。班师到飞灵壑,和阿鲁台遭遇。成祖自己带了“铁骑”冲锋(作风与邱福一样),把阿鲁台吓得跌下了马,却又骑上,逃走。成祖挥动大军追赶,杀了敌方一百多人。  七月间,大军回抵开平(多伦),举行庆功宴会。不久,成祖便回到北京。第一次的亲征,顺利结束。  这一年(永乐八年)的冬天,阿鲁台派人送马给成祖,修好。成祖顺水推舟,加重还礼,并且放还所俘的阿鲁台的哥哥一人,妹妹一人。  这时候,本雅失里已经与阿鲁台分手,西奔瓦刺,依附马哈木。阿鲁台不甘示弱,找出了一位阿岱台吉,立为可汗,算是北元第十个君主。这阿岱既非元顺帝的子孙,也不是成吉思汗的苗裔,而是成吉思汗同母弟合撒尔的苗裔。  本雅失里寄居在马哈木的篱下,不甚如意。马哈木对他始则表示欢迎,继则视如赘瘤,终则举兵相向,在永乐十年九月结果了他的性命,另立他的弟弟答里巴为傀儡。  阿鲁台听到消息,便抓住机会,藉口要替“故主”复仇,向成祖请兵讨伐马哈术,并且说愿意“归附”。成祖欣赏他的“孤忠”,封他为“和宁土’,却并不应邀出兵。  马哈木早在永乐七年,成祖派遣邱福讨伐阿鲁台之时,受封为“顺宁王”。瓦刺的其他两个部长,太平与把秃孛罗,也同时受封为“贤义王”与“安乐王”。马哈木而且在袭杀本雅失里以后,向成祖表示过,愿意把得自本雅失里的“传国玺”献给成祖。(这个传国玺是秦朝的,上面刻有李斯所写的小篆八个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这颗玺曾经一度落在孙坚之手,后来由魏晋而隋唐宋,入了元朝宫廷,被元顺帝带到应昌,又被本雅失里带去了瓦剌。)  成祖回答马哈木说:“你既然获得了这件宝物,你自己留着用好了。”(其后这传国玺经由北元的林丹汗,归了清太宗皇太极,被清世祖带到北京。听说,它现今存在台湾故宫博物院。) 马哈木献玺而成祖不要,觉得很丢面子,又听到仇人阿鲁台受封,更不开心,便在永乐十一年扣留了成祖的使臣,向成祖要求:叫阿鲁台“遣还”从甘肃宁夏到“鞑靼”去的蒙古人。成祖派了一个宦官海童,到马哈木那里,痛训马哈木一顿。  于是,在这一年(十一年)的冬天,马哈木便聚集了一些兵在饮马河。动辄生气的成祖,因此又决定“亲征”。这是他的第二次亲征,对象不是阿鲁台而是马哈木。  十二年三月,他从北京出发,以柳升郑亨将中军,以陈懋李彬将左右“哨”,以王通谭清将左右“掖”。五军兵力的总人数若干,待考。六月,成祖到达忽兰忽失温,与马哈木的三万兵对垒。 这一战,全靠柳升的神机炮(火器)与成祖自己所率领的铁骑,勉强获得小胜。双方死伤相当,但马哈木等退走。成祖追到了土拉河,捉得几十个俘虏,便下令班师。  阿鲁台,派了一个头目来到大营。成祖派人赏阿鲁台五千一百石米,一百头驴,一百头羊。  瓦刺的全部人口,仅有四万户左右。马哈木见到成祖发了真脾气,不得不于次年,永乐十三年,进贡了若干匹马,所扣留的成祖使臣也同时送还。成祖说,“这瓦剌根本是不值得计较的。”便收下马哈木的马。从此,直至英宗正统十四年“也先”入寇,瓦刺与明朝之间的和平一共维持了三十五年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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