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读书网(www.book.d78i.com)整理《工作DNA》------------郝明义:轮椅上的大家------------ 从小,他患了小儿麻痹症,被指定只能做一些静态的工作; 大学毕业时,他和朋友办了家公司,只是为了给他喜欢的女孩子一个工作; 再后来,公司倒闭了; 再再后来,他的脊椎严重扭曲变形,医生告知他:最好不要再上班,尽量做一些趴着工作的事情…… 1956年,他出生于韩国; 1978年,他从台大商学系毕业,次年进入出版业,历任特约翻译、编辑、主编、总编辑等职; 1988年,任台湾时报出版公司总经理; 1996年,创立大块文化出版公司; 1997年,任台湾商务印务馆总经理兼总编辑; 2001年,创立“网络与书”; 现任大块文化出版公司董事长,“网络与书”发行人。 他是台湾最具个人魅力的出版人之一; 他引进了昆德拉、村上春树、卡尔维诺; 他打造出了《相约星期二》、《情商EQ》等超级畅销书; 他掀起了蔡志忠、朱德庸、幾米等漫画绘本的阅读热潮; 他是出版业的标竿,更是工作人的典范。 “与其为了多活几年而限制生命,还不如把生命浓缩于尽情地冲刺。” 他一直都在抗拒“只能做一些静态职业”的宿命; 他希望有一天自己的墓志铭可以写着:这个人一直在练习控制他自己的意志、语言与能力——虽然总是破绽百出。------------自序:从一个想当皇帝的年轻人谈起------------ 《工作DNA》第一版在1998年出版之后,很快就有大陆的出版人来找我谈,希望能够出一个简体字版。 我一直犹豫着,没有答应。 犹豫的理由,在于当时(其后当然更是),大陆经济蓬勃发展,那么多人掌握机遇,不论在创造财富或事业规模上都有极为惊人的成绩。在那么多成功的表率之下,一本不谈如何发财,不谈如何成功,而只是一个人在谈他如何看待“工作”这件事情的书,很可能难免喃喃自语之讥。 我很想跟大陆的读者分享我的经验与心得,但是,很希望打算出版的人能告诉我,他为什么认为在今天这个一切往钱看的社会里,这本喃喃自语的书有出版的意义,以及如何把这个意义传达给读者。 这两个问题没有人回答我,我也就把这本书的出版搁在那里了。 □ 所以,今天终于能有大陆版的出现,我要先谢谢刘苏里──北京“万圣书园”的创办人。 苏里是多年老友。每次来北京,他的书店是我必去之地,一去总要逗留几个小时。那个书店,不论从平台还是书架上,总是能让我找到一些其他书店不容易找到的书。 2006年1月见面的时候,他告诉我,最近他写了篇文章谈《工作DNA》这本书。这本书我多年前送给他过,一时只是好奇怎么他最近会写文章谈它。读了文章后,明白了原来他束之高阁多年,最近才翻出来读到,因而极为用力地推荐了一把。他文章里的溢美之词,我不敢当,但是对他后来建议我一定要出个大陆版这件事,倒引发我又搬出原来那两个问题,很认真地和他讨论了一次。 □ 他先回答了我第一个问题: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出版这本书。 苏里承认:大陆的社会环境里,大家对发财致富这件事情的关心,仍然特高。那一天,他还特别唱了一首很流行的歌给我听: 我赚钱啦,赚钱啦。 我右手拿着NOKIA,左手拿着MOTOROLA 我买油条买两根,吃一根,耍一根 我买豆浆买两碗,喝一碗,倒一碗 所以,他回答我要出版这本书的第一个理由,就是正因为现在谈发财,谈挣钱的人太多了,所以,需要有人提提不同的观念。 他感叹地说,现在很多人不是家庭第一,也不是工作第一,都是“挣钱第一”。有个跑“面的”的人,因为妈妈订下每天不跑六百元,不准回家的规矩。所以他拼了四年。结果腰直不起来了。 苏里说,正因为我这本书不是谈挣钱,谈发财,所以应该介绍给大家。 他的第二个理由,是因为比较少人关注工作本身的这件事情,所以,照他的观察,太多人不知道怎么工作。由此而产生的问题有:搞不清楚岗位、职责、职位、工作这些概念,往往不做自己该做的事,却去想不该想的事。 那天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他讲他店里一名职员的故事。 那位职员来自农村,很年轻。苏里原以为他会非常刻苦耐劳。但事实不是,他非常松懈。纳闷了一阵之后,苏里决定去找他谈谈。 这位年轻人果然很不快乐。对这件事不快乐,对那件事也不快乐。 苏里听了半天,问了他一句话:“那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很羡慕一种人。我说给你听听,你看对不对。”接着,他说了:“你,是不是很想当皇帝啊?” 那位年轻人,轻轻地点了点头。 □ 那天,苏里还谈了许多其他的观察,譬如许多人有的“宝马情结”啊,总是这山看那山高,吃亏在自己啊等等。但最打动我的,还是那个跑“面的”的人,以及那个想当皇帝的年轻人。 的确,我不应该顾忌这本书与社会气氛的不搭,相反地,正因为这个理由,才应该出版这本书,以便对有需要的人(即使不多),产生点儿参考作用。我这样开始了这本书大陆简体字版的出版准备工作。 首先,我在新浪开了个博客,拿我过去的文章,来看看读者的反应。 另外,我着手大幅增写文章,针对大陆读者可能更实际的需求,扩大一些内容。 我自己从这两件事里收获很多。 第一,从博客的响应里,固然看到有人提出“为什么不谈赚钱而要谈工作”的质疑,但是更多响应让我感受到我所谈的主题,也是他们所关心的。有一些响应,还可以让我哈哈大笑。譬如,《三十岁之前不要计较的事情》那篇文章,就有一位回应:“三十岁之前,女朋友跟人跑了,也不要太计较。” 第二,我有了近八年前的著作的全新修订扩增本。这也就是现在你所看到的这个版本。 □ 苏里还帮我介绍了一位十分有热情,又有能力的朋友尚红科。红科给我实际的内容提出十分贴切的建议。 谢谢苏里、红科,以及在这几年时间里,一直鼓励我在大陆出版这本书的朋友们。 谢谢。------------鸟,骆驼与鲸鱼的故事------------ 工作的人,按资历的深浅,大致可以分为三种阶段:进入社会不久的新鲜人、中层干部与高层主管。 三个阶段的工作,各有不同的特质,各有不同的机会与风险。因此,如果我们能认清这三个不同阶段的工作,就能更了解自己在不同层次的角色,也能摆脱一些接近于宿命的纠缠。 在这三个阶段工作的人,可以比拟为三种动物。 刚进入社会不久的新鲜人,像是一只鸟——刚刚孵化,开始学习飞翔的小鸟。 小鸟面对广阔的天地,好处是机会无穷,无限的空间任其展翅。但是小鸟也要明确自己到底要如何成长。 小鸟的优势,就是还没有被环境、习惯、条件所局限或制约,因此各种新奇的尝试与可能,都在双翼之下。你可以选择成为家鸟,驻足别人屋檐下;你也可以选择成为林鸟,生活在茂密的森林里;你还可以选择成为候鸟,随季节的变化而周游各地。 但是,也要小心。太多新奇的选择,会让你眼花缭乱。或者,你选择成为一种与你的体力与本质都不适合的鸟。或者,你不停地变换自己生存的方式,最后忘了自己是一只什么样的鸟。或者,你选择方便的离人群很近的觅食方式,结果成为别人弹弓下的猎物。 工作了一段时间,成为公司或组织里的中坚干部之后,你成了一只骆驼。 这段时间,你大致已经在工作岗位上累积了足够的经验与能力,因此你的公司、你的上司愿意信任你,或者使用你,一再把沉重的工作负担交付下来,让你承担。生活中,你大致已经成了家,或者已经为人父、为人母,有你的家庭责任要尽。这时候的骆驼,已经不像小鸟那样可以任意飞翔,甚至,即使有变动的机会出现,你也已经不敢轻易尝试。 骆驼只能在茫茫的沙漠中行走。上司,像是沙漠中头顶的烈日;属下,像是脚下滚烫的沙子。两相煎熬,你只能忍辱负重地行走,默默地行走。 骆驼的优势,在于平稳,看起来几乎没有任何风险。你职位上的工作,大多已经驾轻就熟。不但熟,还是全公司里最熟的——新进的属下,没有你了解;比你资深的上司,可能已经离开这个工作太久,没有你记得清楚——你是一个可以被依赖的中坚干部。 骆驼的风险,也在于平稳,看起来几乎没有任何机会。漫漫黄沙,一望无际。你被托付了重任,所以一切都理所应当。甚至,加在你身上的重担太多,以至于连你的身影也淹没了。你不但是一只骆驼,还是一只被遗忘的骆驼。偶尔,在夜里匐地休息的时候,你望着天边的流星,会许个愿,希望摆脱这个宿命。 骆驼羡慕的,可能是另一种动物——鲸鱼。 有幸从中坚干部更上层楼,成为一个公司或组织的高层决策者、领导者,那就成了一条鲸鱼,一下子,从枯燥无际的沙漠,跃入了广阔自由的大海。 长风万里,别人祝贺你;海天无垠,你期许自己。眼界与境界,都大不相同。你解除了压在背上的重担,可以在海洋中恣意快活。 然而,进入了海洋,你就要接受海洋的一切。阳光灿烂的日子是你的,狂风暴雨的日子也是你的。最重要的是,你要永远前进,没有停歇。你没有上岸休息的权利——上岸的鲸鱼,就搁浅了,是要死亡的。 三种动物,各有自己不同的机会与风险,只看你自己怎么看待。 因为谈什么事情都喜欢扯到工作,不少人说我是工作狂。 我不以为然。当然,没有一个工作狂会承认自己是工作狂的。 我只是因工作而受益良多,因此对工作有一份感激之情。 因为工作,我从无知转而大开眼界;因为工作,我从偏激转而温和;因为工作,我从毛躁转而沉着。 也因为工作,我对生命的态度有了转变。 一九八九年,在一个奇特的际遇下,我突然得知因为脊椎严重扭曲变形,自己可能来日不多。看着X光照出来的片子,我对自己脊椎所受的重伤目瞪口呆。 医生告诉我:最好的选择是不要上班,辞职回家,尽量做些趴着工作的事情,以免脊椎的创伤进一步恶化。 于是我一个人去了夏威夷的一个小岛。 我要为了多活一些时间,而回到家里做些静态的工作,还是要尽情继续现有的工作,最后脊椎随时可能突然承受不住压力而崩溃? 思索一个星期之后,我选择了后者。与其为了多活几年而限制生命,还不如把生命浓缩于尽情的冲刺。 十多年过去了,我并没有死。但直到今天,脊椎的危机也并没有解除。这就是我常常嚷着要减肥的原因,实在和美观无关。 我总是没法把工作步伐放慢,部分是个性,部分和这有关。生命既然无常,我们就应该尽量多利用一点儿时间。 后来一路奔跑过来,有得有失,也形成一些面对人生的态度。不是工作的原因,我办不到。 工作对我的启发,这还只是一点点。 工作早已成为我们生活中占最大比重的一件事情。 就一个上班族而言,无论是否喜欢工作,它都在我们生活中占有重要的位置。我们对自己最亲密的人,以及对自己最深感兴趣事物所能付出的时间,不论在质或量上,都永远难以和工作相提并论。 所以,我们怎么看待工作,就是怎么看待生命,如何善用工作,也就是如何善用生命。 这不会因为行业或职位的相异而有所不同。 每个人都有一个工作。每个工作都在诉说、启发其特有的意义。 只看我们是否能够倾听,领会。 工作的人,在不同的职阶层次上,是不同的动物。不同的动物,有不同的命运,有不同的生存方式。赚钱,只是生存手段中的一个而已。所以,我想谈工作,而不是赚钱。 谈工作,谈不同阶段工作的角色,以及如何利用、如何享受这些角色的有利与不利,是这本书写作的目的。 又及:小鸟、骆驼与鲸鱼这三种动物的比喻,不只适用于职场的工作,也包含不进职场、自己创作的工作。只要把“基层”、“中坚干部”、“决策者”这些名词替换为类似“新手”、“老练”、“大师”,概念大致应该是可以通用的。------------工作比床重要------------ 有人认为,人生至少有三分之一的时间是在睡眠,因此,最重要的事就是要拥有一张好床。 其实,人生最少有二分之一的时间花在另一件事情上,因此,怎么看待这件事情,就更为重要。 通常,我们总会把工作说成、也想成八小时的事;但是,办公室的八小时不是独立存在的。从我们每天起床后的梳洗打扮,到上下班路上耗费的交通时间,都因为核心的这八小时而发生。如果说办公室里的八小时是工作的直接成本,那前后这些过程和时间就是工作的间接成本。把直接、间接成本合并计算起来,任何人一天都要为工作花掉至少十个小时。 何况,不要忘了,这十个小时是我们体能、精神质量最佳的十个小时。剩余的十四个小时,扣除睡眠,可供善用的零头时间所剩无几。即使每周双休,还有其他五天在重复这种过程。 工作早已是我们生活中占最大比重的一件事情。 我们和最亲密的人厮守的时间,永远比不上和办公室里同事相处的时间。 我们对自己深爱事物所能付出的时间,也永远难以和手边的工作相提并论。 既然如此,我们如何看待工作,也就是如何看待生命;如何善待工作,也就是如何善待生命。这不因为行业或职位的相异而不同。 我们常常听到一种说法:工作,是追求名利的手段;而人生除了名利之外,还有很多不能错失的东西,因此,犯不着在工作上如此计较。也有人说:天塌下来有高个儿扛着,一般人都只是公司里的小螺丝钉,犯不着在工作上如此认真。 其实,越是不求名利的人,才越要认真工作;越是不为人知的小螺丝钉,才越要热爱自己的工作。 对于追求名利的人来说,工作之外的乐趣很多;对于公司的高层主管来说,工作之外的好处很多。但是对于甘于平淡的人,对于基层里的小螺钉来说,工作的本身就是工作,并且占据我们生活中最重要的一个地位。甚至,全部。 因此,我们必须善待自己的工作。善待自己的工作,也就是善待每天最精华的这十个小时,也就是善待自己生命的延伸。 我没法想象,一个在办公室里对他自己工作、以及工作环境不快乐的人,回到家里怎么快乐得起来。 工作的成败不必计较。但,工作是否能自得其乐,却必须计较。------------游泳和上班族的世界------------ 有一年在马来西亚的一个小岛上游泳,差一点儿遭遇灭顶之灾。 时近黄昏,天色阴暗阴暗的,但是海水很清,可以看见水底的小鱼、珊瑚、水蛇、水草和海星。游着游着,海底一下子变得昏暗模糊起来,有一种很大的压迫感。 我想赶快朝岸边游去。这时,一种最要命的错觉将人笼罩。 我觉得越游离岸越远了,而低头,海底已经一片黑暗。我拼命划两下,从水里抬头看,岸上的人在远处嬉笑。但是,距离怎么那么远?我又拼命划两下,从水里抬头看,更远了。 我呛了一口水,觉得人在海水中一直被冲得离岸远去。这一剎那,我觉得双手发软,无力继续划动,所有游泳的节奏都已乱掉。因为我完全是靠双臂游泳,所以一旦胳膊无力,就等于完了。 我想高喊救命,但是就在电光石火中想到:如果喊了救命,也就完了。 接下来,主要靠两个信念支撑着我游了下去。 一、我告诉自己:不可能,不可能越游离岸越远,这一定是错觉。只要我坚持游下去,一定会离岸越来越近。 二、可以凭借的,只有放松,前游。维持基本动作:划水,抬头,浮起,换气,划水……重复这一系列动作,保持顺畅的呼吸,不要呛到水。 游着,游着,我终于开始觉得离岸近了。我又看到了清澈的水底。 也终于上了岸。 后来,我觉得游泳可以具体而微地说明上班族世界的特质。 一、所有模糊的地方,都有隐藏的危险。不要大意。有时候我们不得不闯进去,但是一定要有个防备。我听说到深海去游泳的人,要随身带一把小刀,万一脚被水草或什么东西缠住的时候,可以用小刀把草割断。 二、万一真正碰到危险,千万不要慌乱,更不要随便喊“救命”。如果你喊了“救命”,可能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理由:1.喊了“救命”之后,就会只顾得等别人来救你,不再会自己想办法。2.基本上,在危急关头,你只有一口气的机会,因此,这一口气与其用来喊救命,不如用来换气。3.唯一可以依赖的,就是自己,就是自己懂的一些招数。这些招数,千万不能忘掉,千万不能乱掉。也许招数很简单,只是划水、抬头、浮起、换气、划水……但也是最基本的。你只有靠这些招数,冷静地使用,顺畅地应用,才能脱困而出。4.只要努力,不可能越游离岸越远。那都是骗你的错觉——只要努力,一定会越游离岸越近。 所以,只要方向掌握得对,千万不要被周围的错觉所迷惑。 相信自己:只要努力,一定会越游离岸越近。------------不敢独享的八个字------------ 中文不像英文有那么多现在、过去、未来等时态的分别。中外皆然的,则是对时间有些选择性的偏爱。 在现在、过去、未来三种时间形态中,对于过去和未来,我们有些特别的情结。 过去的愉快或幸福,在时间的沉淀之下,很容易凸显,往往夸大其实。过去的痛苦或悲哀,在时间的冲刷之下,很容易淡出,往往恍若云烟。 我们对过去,有往好处归纳的情结。 我们对未来,也有往好处演绎的情结。 对于未来的设想或期待,很容易扩展其各种可能,甚至异想天开。对于未来的危险或困难,很容易简化其各种关卡,往往自欺欺人。 在过去和未来之间,我们最不经心的,就是现在。在归纳和演绎之间,我们最没有方法应对的,往往也就是现在。现在,一不小心就成了未来和过去之间的鸡肋,是未来还没到来之前的过渡,是过去还在徘徊不去的余韵。 现在的美好,难比过去的回肠荡气,难比未来的欢欣雀跃。现在的痛苦,总比过去的更为真实,总比未来的更为切身。当然有些人是另一种状况:过去的痛苦永远是一刀刀越来越深刻的创伤,未来的困难永远是一步步越来越恐怖的陷阱。这些人从另一个方向对时间做了太多取舍,但还是忘记了现在,轻忽了现在。 工作的世界里,特别容易如此。尤其是工作了一段时间之后。 过去的挫折已在脑后,未来的挑战尚且遥远,只有现在的难题最是棘手。 过去的成就可以随手拈来,琅琅上口;未来的机会可以纵横规划,大展宏图;只有现在的资源和任务,不大不小,难以施展。 对时间的这种偏爱,真是存在很大的偏差。 如果真要偏爱,应该偏爱的是现在。 再好的、再坏的过去,也已经过去了,和现在的我们无所相干。再好的、再坏的未来,也尚未到来,我们不必因而手舞足蹈,或心惊胆战。 只有现在的快乐,是最需要体会的;只有现在的困难,是最需要解决的;只有现在的机会,是最可以掌握的。 除了现在,我们别无他有。 当我们可以如此认识的时候,也就会发现:当现在流逝为过去的时候,我们可以增添多少美丽的回忆;当未来转化为现在的时候,我们可以兑现多少激切的憧憬。 前一阵子,向一位长者请教。他送我八个字:“把握现在,面对现实。”本来觉得太简单,也太老套了,后来细细思之,深觉妙用无穷。 不敢独享,因此写在这里。------------意念与志向的不同------------ 有一个星期天早上,我在家里看一个有关孙中山先生的电视节目。看着看着,逐渐觉得这位从小就不断被教育说是“伟大”的人,的确很伟大。他的伟大,又令我产生了一个疑问。 孙先生是学医的人。能读医科,毕了业之后再当个医生,直到今天还是很多学生的梦想。多少人为了追求这个梦想,要徘徊补习班多年而不可得。又有多少人因为实践了这个梦想,而在社会上高人一等。 但是孙中山先生不但读了医科,还是在那个年代的西方读的。他不但读出来了,还搞了革命,改写了几千年朝代更迭的历史模式。他不但搞了这样的革命,还发明了“孙文学说”,写出了《建国大纲》、《建国方略》。 我的疑问就是:为什么同样是一个人的脑袋,同样数目的脑细胞,同样的一天二十四小时,同样是为了读医,结果有人要徘徊补习班多年还不可得,而有人却可以读了医科之后,还做了这么多的事情? 造成这么大差异的,到底是什么? 那个早上我思索了好久,结论是——意念。 虽然同样是脑袋、脑细胞、二十四小时,但是各人的意念不同,这同样的脑袋、脑细胞、二十四小时,就发挥了不同的作用与功能。 有人的意念模糊而犹豫,于是进一所名牌大学就成了他的高标准挑战门槛,必须转战多年。有人的意念清楚而坚定,于是进出名牌大学都不算什么门槛,可以成为名医。有人的意念不断在发展,于是成为医生之后,还可以成为今天海峡两岸都尊崇的革命先行者。 意念左右所有事物的形成,以及发展。 我们的身体,包括肉体与思绪,都只是工具。好像脚踏车一样的工具,可以每天用来上下班,可以用来在假日载心爱的人在后座,也可以用来周游探险。同样一部脚踏车,因为使用的意念不同,而有了完全不同的作用。 意念和志向有点儿不同的味道。 有些人很早就能清楚地认识自己,认清自己未来要走的路途,这就适合立定志向。志向,有点儿线性,也有点儿严肃,难以回头或调头,也不会随时间与空间的改变而改变。 有些人必须经过一个过程,来调整对自己的认识与未来的设定,这就适合掌控意念。意念,有点儿立体,有点儿活泼,调整的幅度很大,可以随时间与空间的改变而改变。 许多了不起的人物,都有很早就立定志向的特点;也有很多了不起的人物,则是一路摸索发展自己的意念的。所以,如果我们暂时没有自己的志向,也不必气馁,因为起码还可以发展我们的意念。 意念的重要不在其大,因为它是可以成长的;意念重在清晰,不论在哪一个阶段都可以实用。 我们要好好对待意念——不论从积极面还是消极面思考。------------体育竞赛与工作------------ 我第一次看足球世界杯决赛,是一九七四年。 那时候,一台小小的黑白电视,甚至还带着一点儿噪声,又是和邻居家的小朋友挤在一起,说起来,看得应该不是很清楚。不过,那是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印象最深刻、也最清晰的一场世界杯比赛。时隔这么多年,我好像仍然坐在荷兰球门后方的看台上,望过球门,看到西德的穆勒背着球门接到传球,似乎犹豫了一下,又似乎连千分之一秒也没犹豫,然后就转身一脚把球踢进了网里。他那转身的动作,像是慢动作一般,在我脑海里可以一格画面一格画面地随时倒带。 那一球,一定也是所有荷兰人永难忘记的。 荷兰队,在七十年代发起“全面足球革命”的巨星克鲁伊夫的掌旗之下,那是最接近金杯的一次。然而,穆勒的那一脚却粉碎了荷兰人的所有希望。之后,荷兰一直号称欧洲强队,但是离金杯的距离却始终再没比这更近过。二○○六年世界杯荷兰和葡萄牙之战,情急到违反足球比赛的不成文规定也要抢球,多少有那三十年不胜的饥渴在作祟。 我把一九七四年那场球记得这么深刻,不是因为我是荷兰或西德的球迷。主要是因为,除了穆勒的那一球之外,下半场也令人难忘。翻开史册,对于下半场的比赛,可能只有“西德队力保不失”这七个字。然而对我可不是。我清楚地记得,电视镜头从西德队球门左侧看过去的许多画面。一心追回失分的荷兰队,下半场抢攻,简直是围着西德的球门在不断地炮轰。然而,他们一波接一波的攻势,不是击中门柱弹出,就是被西德队神勇的门将在种种不可能的角度下扑出。 足球,有时候可以那么轻松地踢进,有时候又那么难如登天,让我第一次领略到足球的美妙与残酷。 我自己经营的企业,和运动八竿子打不到一起;我自己的体能,和运动八十竿子打不到一起,所以有些人不免会问我:为什么经常在谈经营的时候,谈工作的时候,总要举举运动竞赛的例子。 理由很简单:我们很难完整地观察别人的人生,但却可以完整地观察别人的运动竞赛。如果说人生如竞赛,竞赛如人生,那么有什么比从运动竞赛中体会人生来得更方便呢?一个上班族的职场生涯,总有三四十年;而一名运动员的职业生涯,不过十年、十五年。甚至,有的运动员,只是为一场比赛而生。他们在如此浓缩的时间里,展现自己面对竞赛的态度,也就是面对人生的态度。如果观众只记住他们表面的输赢,只为竞赛的结果而疯狂,那是很可惜的事,也是很对不起这些运动员的事。------------四种竞赛的本质------------ 我爱看四种运动竞赛:足球、篮球、棒球、高尔夫。四种竞赛,竞的是四种不同的力量。 足球,是想象力。 足球场不比篮球场,那么大一片面积,不论是场上的球员还是场边的教练,都不如篮球那么好掌握。时间,也比篮球长得多,又没有暂停。因此,教练没法在半途面授机宜,他只能靠中场休息和三次更换球员的机会,传达他调整策略的讯息,改变整个球队的进攻或防守策略。在这么多限制的条件下,足球比的是想象力。不论教练还是场上的球员,如果仅仅靠拼体力、拼斗志、拼个人技术,甚至拼团队作战,都和其他运动相差不多,突出不了足球的微妙。 足球的想象力是什么?二○○六年澳大利亚对日本之战,最后八分钟,希丁克连续换将,那是教练在场外想象力的一个杰作;阿根廷对塞黑之战,经过二十六次传球之后踢进的那美妙的一球,是球员在场上想象力的一个杰作。没有想象力的足球,赢了多少场都不算是精彩的足球。 篮球,是进攻力。 什么运动比赛结果动辄以数十分计,甚至达到一百多分?篮球。如果篮球没有进攻力,是没劲的。篮球不但要比全场的进攻力,更要比最后关头的进攻力。伟大的篮球巨星,都是有能力在比赛剩下最后几秒、甚至零点几秒的时候,在自己球队还落后两分的情况下,稳稳地出手攻下三分球,改写胜败。 一九九八年NBA冠军战公牛对爵士的那一场比赛,公牛几乎是整场落后。最后五点四秒,爵士在马龙的控球下,要发动最后一次攻击的时候,乔丹却吐着舌头从他身后把球抄走,最后以一分之差完胜爵士。乔丹之所以被称为大帝,不只是他经常在关键战有四五十分的得分,还在于他在最后关头总有取胜的进攻力。 棒球,是坚持力。 没有任何运动竞赛,像棒球这样,起码在理论上,是可以永无时间限制地一局局延长赛下去。并且,不要忘了那句名言:“棒球,是从九局下半二人出局之后开始的。” 二○○一年的美国职业棒球总冠军战,是世界大赛代表之一。亚利桑那响尾蛇与纽约洋基鏖战七场,不论是洋基赢的第四战和第五战,还是最后响尾蛇封王的第七战,战局都是到九局下半改写的。二○○四年世界大赛,波士顿红袜队碰上世仇洋基,在连输三场之后又连赢四场,一扫百年耻辱。这场比赛也是在第四场到第九局下半仍以三比四落后时,才开始吹起反攻的号角。 棒球比赛,玩的是在球队落后十分到九局下半二人出局后,只剩下你最后一名球员进攻,球数又停在两好无坏球的时候,你可以对自己微微一笑,告诉自己:“好吧,比赛现在终于要开始了。” 高尔夫不是比进攻数多的,而是比进攻数少的比赛。十八个洞,每一个人每一洞四杆,共七十二杆标准杆。谁能用每洞少于四杆,十八洞少于七十二杆的杆数打完,谁就是胜利者。高尔夫最有趣的,又在配组上。每一天,你总是要和自己成绩最近的一人配成一组一起比赛。在这种压力下,大家比的是杆数少,更是失误少。 一九八五年,台湾选手陈志忠参加美国高尔夫公开赛,开赛第一天就打出美国公开赛开赛八十五年首见的“双鹰”,接着一路领先。然而到最后一天,却在压力下之下,连连犯下不忍卒睹的失误,最后与冠军失之交臂,屈居第二,令人扼腕。当时美国的报纸就说:“日后,大家记得的不是谁拿到了今年的美国高尔夫公开赛冠军,而是陈志忠怎么输掉了他的冠军。” 高尔夫,玩的是老僧入定,自己与自己的对话。不论别人表现如何,每一杆你都只求全力把自己最好的成绩表现出来。 看这四种比赛多年,我感谢那么多球队与球员在比赛中给了我那么多启发——不论在人生还是工作之中。------------“坐三望二抢一”的谬误------------ 当然,有时候,意念必须求其大,必须求其强。 一九九八年NBA冠军战最后一场,公牛最后关头以一分击败爵士。这一战,乔丹不但给NBA留下了经典,也把意念的特质与力量,做了淋漓尽致的示范。 一、意念,不理会条件的优劣。公牛伤兵累累,“天时、地利、人和”,没一样可以和爵士相比。但乔丹个人却力挽狂澜,独得了四十五分。 二、意念,不理会时间的紧迫与否。公牛几乎是整场落后,直到最后五点四秒,才取得决定性的一分领先。 三、意念,不理会挑战对象的大小。乔丹最后五点四秒投进的那一球,是断了马龙的球。谁会想到当马龙在发动最后的攻击时,还有人敢打他的主意? 意念,只理会最后的胜利。 各种工作和活动中,把意念的力量表现得最为戏剧化的,就是运动竞赛。 对于运动竞赛,我们常常会听到一种“坐三望二抢一”的说法。 这种说法,有认识上、以及决心上的问题。 抢一,变成了“坐三望二”之后的第三顺序目标。 抢一,变成了只有“坐三望二”之后才能设定的目标。 竞赛不应该是这样的。 抢一,永远应该是唯一的目标。“坐三望二”,不过是给张三李四的安慰,根本不应该放在心上,不应该当作目标讲得琅琅上口。 抢一,不是只有前三名、前十名才能设定的目标。抢一,是所有参与竞赛者设定的目标。最边陲的落后者,也要拥有和卫冕者同等强烈的求胜意念。 体育运动竞赛迷人和感人的,在于排名一百也敢抢一,并且非抢一不干。如果只从配备、身材、战绩、名次这些所谓的“实力”比较,就可以分出高低,那又何须竞赛? 体育竞赛只是精炼了运动的真谛。人生其他竞赛,何尝不是如此? 我们在任何工作岗位上,都不应该以自己的学历、资历、经历、能力、知识、经验的不足,而自我矮化。也许,一般工作的竞赛没有那么明白的规则,没有那么分明的胜负,但是我们对自己的要求,则不应该稍减。 我们不因挑战对象的巨大而胆怯。 我们不因追赶路途的漫长而心虚气馁。 我们不因环境与条件的不足而长他人志气。------------怎样寻找一个心爱的工作(之一)------------ 寻找一份心爱的工作,和寻找一个心爱的人的道理,是相通的。 有的人很幸运,找到的第一份工作就是了。好像是和初恋情人白头偕老。 但大部分人都要寻寻觅觅,第一个工作就好像还不成熟的初恋,总要告别,然后在未来的日子里不断在失望与希望中摆荡。 我们终于在一个职业或工作上稳定了下来,就好像我们终于以婚姻来稳定了自己。但是,如同婚后很多人还是要搞点儿外遇,我们在工作上也不免对别的职业或工作东张西望。 在这个寻觅的过程中,有什么秘诀可言? 我们出门去任何一个地方旅行,都知道自己要先有目的地,然后才知道应该选择哪条道路、经过哪些地方、使用什么交通工具才最合适。以我们日常生活来说,通常一天的时间里我们要做些什么,早晚如何安排,或者说这一星期我们要忙些什么,因而周一到周末如何安排,这些自己都很清楚。 但是,令人奇怪的是,一旦时间拉长,说起五年之后,十年之后要做些什么,很多人却反而会说,那太遥远,不必想清楚,再看看。 这是很不合道理的。 正因为是很遥远的事,所以我们才必须更要想清楚。否则,一天、一个星期内的行程错了很好调整,但是走了五年、十年的旅程却发现走错了,是很难调整的。 思考如何找寻工作,不应该是在毕业之后才开始的。 所谓要规划生涯,规划未来的工作,应该是从我们在学生时代就开始的——越早越好的学生时代。以一个大专毕业生来说,这个问题起码应该在他进大学或专科之前就想好的。因为他有了自己的方向,所以,他才会进大学或进专科,学习一些东西,以便准备他未来离开学校之后所用。 到了大学毕业,或者到大学的最后一年才开始思考如何找寻工作,太晚了。 现在的教育系统,加上考试方法,再加上父母观念的影响,往往造成两种状况。 第一种状况是,进大学的确是有想法的。这些想法来自于社会氛围里热门产业或职业的发展,因而以此为目标,希望自己毕业后也能沾沾热潮之光。但这种想法太浅,通常最容易看到的结果是,等你四年后毕业的时候,不是热门职业不再,就是和你同样科系毕业的人太多,供过于求,绝大部分人都找不到工作。就像是现在大家都流行去海边度假,你也去了,但是到了之后,发现海滩上人满为患,你沾不到水不说,连沙滩可能都踩不上。 还有一种状况是,求学生涯和日后的工作规划,根本无关。求学,只是一个考试志愿和分数妥协下的结果。读什么科系和自己的未来无关,和自己的兴趣也无关。然后,等到要毕业了,再考虑自己到底要进什么行业、找什么工作。也许,这种情况的好处是,你不至于赶上了人满为患的沙滩,然而,你却可能发现,自己根本就连天南地北都分不清楚,彻底迷失了。 所以,求学阶段就要开始准备未来的工作生涯,最好得从另一种角度思考。一个高中生、或者大学生,应该尽最大的努力,思考自己(而不是父母或任何其他人)十年后希望成为什么样的人,以及那样的人所工作的模式。然后,把所有的时间都投入到补充自己的知识养分,使自己越来越接近成为心中所期望那样的那种人。------------怎样寻找一个心爱的工作(之二)------------ 很可能,我们没来得及在求学阶段那么早就让自己的所学,和自己未来的工作结合起来。 我们终究不免到要出校门的前夕,或者是出了校门,才开始思考怎样寻找一个心爱的工作。 这个时候,我们应该提醒自己,正因为自己错过了在学校时对未来工作的规划,现在更要谨慎从事;正因为我们已经糊里糊涂地搭过一段列车,所以从现在起更要头脑清醒地想象自己的未来十年,寻找一个让自己未来十年可以很快乐地成长的工作。 怎样寻找? 答案很简单,就在“心爱”这两个字上。 我们来想想,寻找一个心爱的人,要注意的是什么。 第一,由于我们要寻找的是“心爱”的对象,而不是“有钱”的对象,所以对方的财富如何,不是我们最重视的。 第二,由于我们要寻找的是“心爱”的对象,而不是“英俊(或美丽)”的对象,所以对方的相貌如何,不是我们最重视的。恋过爱的人都知道,双方来不来电,和外貌美不美丽、英不英俊,往往关系不大。 寻找工作的时候,也是如此。 工作的薪水待遇,像是你要追求对象的财富;行业或公司的名气与形象,像是你要追求对象的相貌。 我们既然要寻找一个心爱的对象,就不能被对象的财富或相貌所迷惑。我们要倾听来自内心的声音,看看哪个工作才最能激起我们的热情,或者,值得我们去构思一个未来十年的梦想。 然而,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 我们很有可能连续遭到一些不幸。出了校门,很可能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出可以点燃自己热情的方向,于是开始了一个不痛不痒的工作。甚至,你觉察到了不应该如此下去,然而由于家庭或者经济因素,就是没法更换工作……于是,这个不痛不痒的工作持续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地过去了。你可能永远错过了自己一个“心爱”的工作。 那又怎么办? 这些问题,不是这一篇文章能回答的,而是这一整本书想要回答的。因为最起码,我自己就是一个在排斥了自己的工作将近三十年之后,才回头拥抱自己工作的人。------------爱情与第一个工作------------ 工作可以拿来和爱情做比喻,工作也的确可以和爱情而结合。 前法兰克福书展主席卫浩世(PeterWeidhaas,一般都译为怀哈斯,不过我送了他一个中文名字——卫浩世),就是为了爱情而开始他的工作的。 二次世界大战之后,正值他年少轻狂的岁月。他一方面激烈地抗拒国家与家庭带给他的烙印,一方面疯狂地爱上一个丹麦的少女。为了追求心爱的女孩,他一路跟随这个少女到了丹麦;为了定居在丹麦,他则进了一个行业,到印刷厂去当学徒。 他的爱情毕竟没有成功。但是他却由印刷厂的学徒而进入出版业,由出版业而进入了法兰克福书展公司,由派驻南美而再回到德国,终于接纳了自己的祖国。 他自己,则成为全世界最大书展的主席,成为全世界出版业最有权力的人物之一。 爱情带领他进入了一个行业。这个行业则带领他进行了一场心灵的救赎、与自我的实现。 读卫浩世的回忆录《愤怒书尘》,不由得回想起我自己的第一个工作。 一九七八年大学毕业后,正在为寻找第一个工作而伤脑筋时,却发现自己深爱的一个女孩子也在为同样的问题头痛。当时她已经有了婚嫁的对象,但男朋友却因为是侨生而先回了侨居地。她在为不确定的婚期烦恼,而需要有一个暂时的工作。 我和她是青梅竹马,本来就有份亲人的感情。于是解决她的难题就成了刺激我干脆寻求创业的原动力。东拼西凑地找了点儿钱和关系,和另两个朋友鼓起勇气开了一间贸易公司,做杂货出口。公司的中文名字叫“盖亚”(生意总要做到气盖亚洲吧),英文名字则在字典上查了一个接近的发音。我第一个工作就做了这家公司的总经理。公司唯一的职员,就聘用了那个女孩子。(聘她的背景当然都和股东理直气壮地说明过) 后来她终于出国,结婚了。我们的公司也在那前后倒掉了。但那段住在西门町,每天赶去士林二楼一个小办公室上班、还可以和她聊聊天的日子,总是令我怀念。那年夏天的阳光一直温暖着我的内心。 公司倒掉之后,三个股东讨论了好久“为什么那么努力地发介绍信,却总是得不到回音”的原因。几年后,等自己的英文程度好一些之后,多少找到了一点儿线索:“盖亚”公司的英文名字,我们取了一个“Gay&Company”(Gay有同性恋的意思)。 为了还那段时间欠的债,我流浪了将近一年的时间。后来,因缘际会,总算找到了一个比较务实的途径:做一家出版社的特约翻译。 于是,我进入了出版业。 能够为了爱情而开始第一个工作,并且因为这个工作的善后而进入一个自己从排斥到深爱的行业,想起来,很温暖。------------一个排斥了三十年的工作------------ 虽然进了出版业,但我认识自己的行业和工作,却绕了好大一段弯路。 从小,因为行动不方便,师长给我将来的建议时,总是谈一些静态的行业。也因为写写文章好像还可以,所以很早就有人要我往写作或出版业发展。 这些话可真听不进去。 如同另外一些去学刻印章和修手表的建议,我都认为太消极也太悲观了。谁说行动不便,就一定要做些静态的工作? 也因此,老早之前,写作和出版,就从我的人生规划中一笔勾销。 人生,毕竟很幽默地回望我们。 大学毕业,折腾了一阵之后,在不得不、勉为其难的状况下,我由翻译进入了出版业。感慨很多。不过,感慨归感慨,还是在这个排斥多年的行业中努力地工作。随着时间流逝,在这个行业里也有了一步步发展。 努力归努力,发展归发展,我心里有数:这只是一个阴错阳差踏进来的行业。我的努力,只是敬业而已,绝不是终生为之痴狂的燃烧。 以编辑来说好了。编辑是我很喜爱的工作,但是,与其说我喜爱做编辑工作,不如说我更喜欢编辑工作所要具备的精神。 编辑不外两种精神:一种是化妆师,美化、完善一些东西;一种是雕刻师,简化、抽离一些东西。我认为:能掌握编辑工作的这两种精神,照样可以运用到出版以外的行业和工作上。 所以,在别人看来,我在出版上好像是个工作狂,但是,在内心,我知道自己不时在东张西望,期待些职业生涯上的突变。 如此这般,到一九九五年年底,我在出版业也忙过了十六个年头。 那年十二月,很冷。一天早上,我被冻醒。围着被子,随手抽了本书读起来。是《韩非子集释》。除了教科书之外,那是我第一次读韩非子的东西。 当时已是个管理者的我,一面读着其中有些文言文还似懂非懂的段落,一面了解什么叫作“击节赞叹”。韩非子已经把管理讲绝了。绝,绝妙,绝顶。 可是,那天早上我最大的收获,并不在体会韩非子绝妙的管理技巧。 我发现了出版的可贵。 如果没有出版,这么珍贵的文化结晶,怎么可能流传至今?如果不是书籍,韩非子的思想,怎么能穿过时空,和二千三百年后一个冬天早上台北市八德路一栋十楼上一个被冻醒的人产生交流呢? 我想:出版,真是一个伟大的行业。因为出版,我们前后代的智慧才得以传承,同代之间的智慧才得以互通。人类,也才得以真正进化,与其他动物日益有所不同。 我不可自已地为出版的魅力与风华而目眩神迷。 当然,我也发现:原来,我勉为其难地进入并工作了十六年,还一路东张西望的行业;原来,从小开始,我排斥了将近三十年的行业,竟是这样不断地对我微笑。 从那一天之后,我再没有一刻动摇过与这个工作相守的信念。------------工作选择之一:大企业------------ 一个新入社会的人,面临的工作选择,大约有五类。这五类,各有不同的特质和陷阱。除了你自认为的所长之外,应该还评估一下自己的个性,看看到底最适合进哪一类行业发展。 第一类,是进一个大企业工作。这里所谓的大企业,是指已经具备全国性知名度,产品也具有相当的影响力的企业。 在这样的大企业里工作,有许多好处。 第一,大企业提供的薪资报酬与福利制度要高出社会上一般企业许多。 第二,大企业给人巨石般的稳定感,在里面可以大树底下好乘凉。 第三,大企业里组织、制度、工作程序与规章都比较完整,因而工作起来比较有根据,好学习。 第四,大企业里资源丰富,做起事来不会捉襟见肘。 第五,大企业本身的形象还熠熠生辉,让工作其中的人也感到与有荣焉,出外有一种自傲之感,和别人打起交道来也有一种得利的气势。 有以上这些好处,所以能进大企业的这个工作,成为许多年轻人向往的目标。 但是,在大企业里工作,也有大企业的坏处。大企业与小公司最大的不同,就是小企业面临的风险与挣扎,主要是对外的;大企业面临的风险与挣扎,主要是对内的。 理由很简单,大企业够大,所以内部环境就足够成为一个生存竞争的环境;内部的资源,就足以成为竞争生存的诱因与动机。 所以,进大企业工作,你最好有相当的抱负,在这个企业里爬上一定位置的抱负。大企业资源丰富,你只有到达一定的位置,才能体会到在大企业工作呼风唤雨的好处。如果你有幸能在大企业里爬上职位的顶端,那是一种很难得的机遇,有很开阔的眼界,掌握很大的权力,风光无限。 因为在大企业里工作所需的这些特质,所以你的专长固然重要,但也要有能力与性向,可以适应复杂的人事关系。你要懂得观察、分析企业的组织,你要明白自己所属部门的位置,以及这个部门主管的人脉位置。大企业就是一个浓密的森林,森林里资源丰富,但是陷阱也很多,如果你没有能力与性向来处理人事、或者适应环境,那么你是很难爬上一定位置,甚至很难生存的。 选择进大企业工作,可以有很多理由,但一定不要是因为大企业的薪水、待遇比较好,更别说什么比较稳定这种理由。大企业是一个短时间内看来极为光鲜的工作选择,但是内部的优胜劣败极为明显而又残酷的世界。 大企业适合喜欢跟同事竞争的人工作。------------工作选择之二:小公司------------ 大企业由于薪资福利等待遇都好,所以是热门工作选择,招聘名额也就有限。种种原因进不了大企业的人,最常见的选择就是进一个小公司工作。 在台湾,大约可以如此描绘这样的小公司。 公司的人数,大致在两三个人,到五六个人不等。十个人到二十个人,已经是有相当规模的。公司有老板,老板通常都有十八般武艺的本领,再或许,老板娘也在公司里兼有一个工作,譬如财务或会计。 在这样的小公司里工作,有许多坏处。 第一,公司里也许有部门的划分,也许没有。不像大企业里部门井然,分工有序。小公司里的员工必须一人多用,一心多用。该你做的事你要做,不该你做的事也要由你做。 第二,小公司里的工作程序与规章都不完整,甚至没有,因此做起事来容易没头没脑。 第三,小公司的薪资报酬一定没有大企业那么高,福利制度,往往也不见得很清楚。 第四,小公司资源短缺,做起事来瞻前顾后,难施手脚。 但是,在小公司里工作,也有一些好处。前面说过,大企业与小公司最大的不同,就是大企业面临的风险与挣扎,主要是对内的;小企业面临的风险与挣扎,则是对外的。 小公司能训练你的,是空手夺白刃的散打。大企业里部门井然地训练专才,小公司里组织混乱地训练通才。 所以,进小公司工作,你不应该那么计较待遇,因为事实上也很难计较。 进小公司工作,必须把小公司所有的弱点当优点来使用。 小公司人力不足,一人必须多用,那就让自己有机会得到大企业员工得不到的跨部门工作的机会与能力。 小公司里没有可以遵循的工作流程与规章,相对地也就多了可以由你思考、甚至创造解决问题的方法的空间。 小公司的资源不足,可以用来锻炼自己把公司内部点滴资源做最大化发挥的能力,善用公司外部资源,做最有利联结与结合的能力。 小公司的福利待遇不好,正好用来刺激自己奋发向上——不论在公司里,还是准备另谋高就。 小公司当然免不了有经营不下去的风险,会倒掉,所以你不应该指望自己能在小公司里退休。但是如果你能把握自己在小公司里的工作机会,训练出多元的工作能力,那就是你最大的收获。这些多元的工作能力,本身就足以在你寻找下一个工作的时候成为很好的资产。 何况,运气好的话,你还可以碰到一个老板赏识你,邀请你跟他一起打天下。甚至,运气再好一点儿,你还可以利用一身练来的本领,干脆自己创业,也当起老板来。------------工作选择之三:政府机关------------ 很长一段时间,进政府机关工作,是许多年轻人的首选。 政府机关,是超越大企业规模的“大企业”。 所以,大企业的好处,政府机关都有。 政府机关的薪资报酬与福利制度,往往是极为丰厚的。 一些预算丰富的政府机关,做起事来不但不会捉襟见肘,还会是各方巴结的对象。手控预算的公务人员,走起路来也是虎虎生风——起码在心里。 最重要的是,如果说大企业像巨石的话,那么政府机关就像是一座高山,更稳定,风险更低,足可以考虑一生工作、在此退休的盘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