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种犹如喜鹊欢叫一般的嘻嘻的笑声,使我想起一个人来,她也是这样笑的--她是我的初恋情人。我不知道我这样叫她是不是准确,因为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从没有像一个真正的情人似的手牵着手散步或是拥抱接吻什么的,从来没有过,我们只是谈话,我们谈话的主题也永远是青年人的理想和抱负,跟风花雪月毫无关联,更没有罗曼蒂克的成分。她比我大,大三岁,似乎比我成熟了许多。现在回想起来,也许所谓成熟只是一种错觉,因为她有时也很孩子气,比如谈话谈到半截的时候,她会突然推我一下:你的眼睛往哪看呀,你要总盯着我的胸脯,我以后就不理你了。我赶紧声明,我没看她的胸脯。她就说:你看了,我说你看了,你就是看了。就这个看没看胸脯的问题,我们可能会争论上几天或十几天,却丝毫不觉得乏味。在这种喋喋不休而又津津有味的争论中,两年过去了。突然有一天,是晚上,她来找我。在晚上见面,这是自我们认识以来,唯一的一次。我们走啊走啊,谁都不说话,一直走到解放桥的中央,站住。她问我:你喜欢过我吗?我摇摇头:没有,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她霍地后退了两步,惊讶得不能再惊讶了,显然我的回答触痛了她。我接着说:我只是爱你,从第一天见到你,我就爱上了,我对自己说,这个人就是你将来的妻子!听了我说的话,她愣怔了片刻,倏然将脸转过去,我看见她哭了,她说:你要没那么多的兄弟,家庭负担也就没那么重,周围的人也就不会对我说三道四了……说了这么几句,她就跑了,很快湮没在夜色之中。我目送着她,麻木了似的,仿佛现在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另外一个地球的事情,而我仅仅是一个目击者。第30节:永远十九岁(2)之后,好长时间我都没有见过她,初恋也就此结束。哎呀,你怎么把病房糟蹋成这样了!是一个尖锐的声音把我从沉思中唤醒,原来是护士长查房,这时候,从她脸上再也找不出那种温柔的微笑了。我的墙壁上贴了不少的电影海报,约翰。福特的,今村昌平的,更多的是莎朗·斯通和中山美穗的,都是西西惹的祸,是她找来贴上的,说是养眼。我告诉你,限你三天之内统统都给我揭下去,护士长就跟法官宣布判决似的。护士长和护士长带来的一班人马走了,迢迢溜了进来,幸灾乐祸似的说:挨批判了吧?活该!你怎么这样啊,见人家挨批评,就像是自己受到表扬一样,境界太低,唉,我说。迢迢嘘了一声,示意我把分贝压低一点,然后一本正经地说:你帮帮我,行吗?责无旁贷,尽管说,我回答得相当的仗义,有点疑似老江湖的味道。这……叫我怎么跟你说呢,迢迢的表情突然变得丰富起来,五官也妖冶起来,一副做秀的样子,很超女。你是不是恋爱了?我高瞻远瞩地做出了判断。是啊,你怎么知道的?迢迢真草根,眉眼间居然露出惊讶的神情--我怎么知道,我怎么能不知道,一切早就写在你那春情洋溢的瞳孔里了,傻子也瞧得出来。但是我却故意矜持地说:因为我比你大嘛,这很正常。是,我是在恋爱……她仿佛怕是泄露自己的什么秘密似的,吞吞吐吐,羞羞答答,就跟得了禽流感差不多。跟我说说,你是怎么认识你的那个情郎的?我问道,还把双臂松松垮垮地交叉在胸前。不是认识了一个,而是俩,她说,这下子惊讶得是我了:你的胃口也未免太好了吧,不搞是不搞,一搞就成双成对的。迢迢正要跟我解释,门外有人叫她,他赶紧出去了,功夫不大,又匆匆回来了,说我隔壁的女孩自杀了。我说不可能,刚才我还看见她来着。迢迢说她留了一封遗书,在病房里。那个女孩挨门挨户送完生日蛋糕,就穿过长长的走廊,出了医院,再也没有回来,而是叫了一辆出租车,这是门卫说的。寻找到她的尸体是在第二天的下午。死的时候刚刚十九岁。她在十九岁上定了格,不会再大,更不会老,她永远永远是十九岁,我不知道是该惋惜她,还是羡慕她。第31节:被开垦的处女地被開墾的處女地那个女孩的死,给我很大的震撼,震撼的不是自己干掉自己这件事本身,而是她死的理由。她在遗书上说:病痛她能忍受,不能忍受的是因为服用激素而使自己的形象被糟蹋,她爱自己的形象胜过爱生命。我觉得她活得比我有价值,起码她心目中有比生命更值得尊重的东西,而我呢,除了命,就不知道再有什么可以珍惜了。也许,我真该去信仰一点啥,才对。不知道拿爱情作为信仰,算不算一种理想和抱负。不管算不算,反正在翩翩第三次来医院的时候,我们双双落入了情网。我吻她时,她说:我们都不是随便的人吧。我说,我们随便起来不是人。她就狠狠地咬了我舌头一下。那个吻,我恐怕一辈子都忘不了,一直吻到两个人都跟支气管炎患者一样哮喘起来为止。事后,我们两个为先谁吻得谁辩论了很久,始终没个结果。我恍惚记得她进屋来就问我,她有什么变化没有,我说没有,她说你再仔细看看,我就又仔细地看了看她绯红的小脸,好像一朵盛开的玫瑰一般,等她揭开谜底说她的变化是她把她的牙箍摘掉的时候,我们已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那时侯的她,薄薄的唇线分明的嘴唇和光滑的几近于透明的颧骨显得是那么年轻,而我,既不是青年,也不是中年,我的年纪正好介乎于两者之间,遗憾的是,两者又都不肯接受我。倒叫我没了归属感。她告诉我说她不是处女了。我说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处女。这句话,竟像点燃了导火索的炸药库,迸发出一股子末日降临的劲头来,直到我们弹尽粮绝才肯罢休。翩翩一边把散乱了的披肩长发梳好,一边说:我实在是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你看你,说是个病人,一场世纪大战下来居然连喘都不喘。我刚才确实毫无疲惫感,经她这么一提醒,马上就觉得气喘起来,心跳也加快了跳动的频率。翩翩走了以后,她的影子仍然在我的面前晃来晃去,我甚至还想到了她左乳房上方的那颗星状的红痣。我的初恋情人的乳房上也有一颗痣,不过是另一只乳房另一个位置和另一种颜色。我跟她的乳房的第一次亲密接触,是在她与我分手的一个月之后。那段时间,我几乎是一蹶不振,仿佛是谁用渣滓洞的电烙铁在灼着我的心,我天天都在想:死了算了,活着有什么意思。我也天天都在想:我要是死了,我的初恋情人会不会哭啊?她只要为我流一滴眼泪,我死得就值!可是当我的初恋情人突然出现在我的跟前的时候,我却表现得很快乐,我知道那是他妈的装出来的,我问她这么久不见,做什么去了?她说她是旅行结婚去了,接着又说,她一点也不开心,因为她觉得愧对我了。我非但没有表示任何不满,还真诚地向她祝贺,祝贺她新婚幸福。听我这么一说,她反倒哭了起来,不知怎么,哭着哭着,就扑到我的怀里。我们先是接吻,后来我就撩起她的红毛衣,恶狠狠地亲起她那对洁白而又滚瓜溜圆的乳房来,她也渐渐把握不住自己了,禁不住伸下手去探索我的机要部门,就在短兵相接的关键时刻,她忽然惊醒了,调整了一下五官的位置,匆匆地说:不,我们不能这样。我也冷静了,说了声对不起。她说:既然我结婚了,就不能让你单着,我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给你找一个好姑娘--只有你幸福了,我才能真正的感到幸福。我说:好啊,只要是你找来的,我都坦然接受。大约在半个月之后,她当真给我带来了一个姑娘,这个姑娘就是堇子。我不知道为什么始终回避堇子,尤其是病了以后,许是她太要强了,而我做不到。第32节:小世界小世界见到西西,我竟慌得像个初次作案的小偷,连正视一下她的勇气都没有,我知道那是因为我内疚的缘故。西西亲我的时候,把手伸进我的裤裆里,捏捏它:我不在的时候,它没调皮吧?我赶紧躲开她,如同一个拿着三等舱的船票而坐在头等舱的旅行者碰到查票的人一样鬼鬼祟祟地说:你一走,它就停业盘点了。西西哼了一声:我谅它也不敢胡作非为!我挺差劲的,我知道,我实在不是个做圣贤的材料,不过,这个年头有资格挤进圣贤行列的人确实屈指可数。打情骂俏通常是我们短暂分离后的见面礼,然后才谈正事。她这次带着征订单跑了一趟广州,书商们对我新出的几本书反映非常冷淡,主要是两个原因,第一作者没什么名气,第二作品没什么内容。在西西跟我谈着这些的时候,我的腿一个劲地抖,也许是因为我在我的脚下埋下了谎言,也许不是,但与翩翩一起度过那充满甜言蜜语和芬芳的爱情之旅后,我感到的是局促不安却是真的。翩翩的感受则跟我恰恰相反,晚上,她打来了一个电话,她的声音犹如一泓泉水一样汩汩流淌,清澈而明朗:我就是想告诉你,我特别的快乐,快乐得我都失眠了。我缄默,我只有缄默,我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我悄悄看了看已经熟睡了的西西,她太累了。最残酷的莫过于:听她说她快乐,我也快乐起来。一夜没睡踏实,转天脸色就很难看,西西说像白菜帮子的颜色。她提议说:我们应该到教授那里去,做一做咨询。我答应了。到了那,我才知道,原来他开的是一家心理诊所。在一座居民楼的底层,是挺不显眼的一个地方。走进去,竟意外地发现客厅里有那么的患者,有伏尔泰那样的老头,也有哈里·波特那样的孩子,见了我这么一个陌生的面孔出现,他们都咄咄逼人地盯着我,个个目光严峻,严峻得犹如一支支的利箭射过来,我甚至能感觉到他们的呼吸吹拂着我的皮肤,凉飕飕的。我不禁打了几个寒战。他们称呼教授为"先生",说是恭敬显然不确切,确切的应该说是崇拜,他们见他,不是来治疗,而是来朝圣!仿佛这里是另一个世界,一个小世界。这里的氛围很快地就传染给了我,在等待就诊的时候,我仿佛是物质的完美的没有生命的形态在迎接精神的来访。当我坐到教授跟前的时候,我甚至紧张起来,就像一个愧对上帝的人在上帝的面前那样,也像个纳粹面临着纽伦堡审判,我开始颤抖和流汗。教授只例行公事似的跟我打声招呼,就叫他的助手带我去做心理测试,所谓心理测试,就是在电脑上回答一些问题,据说那些问题是牛津大学心理研究中心精心研究的结果。我从声音上判断出,带我做心理测试的那个女孩,就是平时接我电话的人,她的步态是那么的年轻和轻盈,而谈吐又是跟金丝雀啭鸣那样的清脆和悦耳。也许教授太优秀了,所以他身边的人也跟着优秀起来。走出教授的诊室,我立刻被门外的患者包围了,他们七嘴八舌地问我教授是怎么给我诊断的,我说我只是第一次来,仅仅做了个测试而已,他们就不再纠缠我了,劝我说只要往后常来 ,病就一定能好,相信教授吧,教授绝对是个天才。都说教堂了是虔诚的,而这里比教堂里更为虔诚。离开这里,我感觉轻松了许多。我对西西说:原来我以为这个世界上就我一个人是倒霉的,到这一看,跟我一样倒霉的人这么多,顿时觉得我的病好了一半。西西说:你心理真阴暗。第33节:人的因素(1)人的因素我该说一说李斌了,我早该说一说李斌了,我有那么多值得说一说他的理由,我为什么迟迟不去说呢?事实上,在我住院不久,我们的关系就由医患变成了朋友了。他是否能治好的病,在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为我的病付出了他所能够付出的,这就足够了。我的病,连著名得不能再著名了的老中医都束手无策,又怎么可能去指望一个初出茅庐的学中医的博士生呢?不过他说过这么一句话,给我很深的印象:每当我面对一个临终的患者,知道我是留给他对这个世界的最后印象的时候,我就羞愧不已,觉得自己太无能了,真想一头撞死。在他的意识里,医生应该是一个灵巧的主妇,有人给您领来一个病入膏肓而又焦虑、烦闷和悔恨的人,而您只用掸子掸几下,他便恢复到本来的面目,感情被擦得闪闪发光,希望之窗也打开了……正因为他这么想,所以才选择了做一个医生。他是在安徽的一个穷乡僻壤长大的。据他说,他在十九岁以前甚至都没见过汽车,无论是轿车还是卡车,一概没见过。还好,他自小喜欢读书,除了给家里喂牲口之外,他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做功课,别的孩子只在学校里学习,他是在哪都抱着个课本,谷仓啦,地窖啦,马厩啦或菜园子啦,都是他的课堂。就这么着,他的考试自然错不了,乡试第一,县试第一,地区还是第一,最后以全省第一的好成绩考进了中医学院。在大学里,学长学弟忙着寻求浪漫,只有他埋头读书,他说不是他不想浪漫,洗漱的时候,透过盥洗室的镜子一看自己的模样,矮个子,黑皮肤,蓬蓬松松的头发跟乱草一样,而且还一眼大一眼小,照完镜子,除了读圣贤书之外,他就啥心思都没了。我说:你总不能独身一辈子吧?他说:无所谓。我说:不行,你就降低点条件,随便找一个凑合了。他反倒说:都是人,凭什么我就要随便找一个凑合呀?我哑口无言了。医院上下对李斌的评价只有两个字:要强。别人不收的危急病人,他收;别人见了疑难杂症患者都躲,他却抢着要--这一点倒是跟堇子很近似。第34节:人的因素(2)从我认识堇子的第一天起,我就百般刁难她,知道她有洁癖,我就故意让家和我自己邋遢得一塌糊涂;知道她好面子,越是在她朋友面前我就越做出放浪形骸的样子来;知道她特矜持,我就偏偏在公众场合捏捏她的鼻子或是亲亲她的脖子……我的目的只有一个,叫她主动离开我,一旦我的初恋情人问起来,我可以振振有辞地说:是她不要我的,不是我不要她!那天,我靠着墙,眯着眼,油嘴滑舌地对她说:你看我这人一身的毛病,跟我在一起有什么出息呀。我没想到,堇子却说:如果你是个完美的男人,我早离开你了,正因为你一身的毛病,我才有义务守在你身边随时纠正你的缺点和错误。她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坐我对面,带着微笑、好奇和专注的目光,看我写稿子,那时侯我已经开始写些小说或散文什么的,拿到报纸上去发表。渐渐的,我已经习惯了堇子进入了我的生活,没有她反而若有所失似的。堇子似乎也习惯了我的拥抱、接吻和抚摩,但是上床不行,那要等到洞房花烛那天。我知道,我要是靠说情话打动她,难,唯一的办法就是激她,我说:我知道你是跟我闹着玩,来打发无聊的时光。堇子说:我才不是。我问道:我到底在你眼里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堇子想了想说:有时候你好像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有时候却又像已经活了一百岁。我又问道:你绝对不会跟这样的家伙相亲相爱一辈子吧?堇子说:当然会了!我进一步地说:既然会,你怎么总是拒绝他呢?她的心理防线就这样被我攻破了,我去关窗的时候,她没有表示异议。从床上下来,堇子说了一句话,差一点叫我晕了过去:原来男女做爱的感觉这么好,要知道如此,我认识的第一天就跟你做了!这时候,她脸上像新娘似的红晕还没褪去呢……李斌跟我聊了一阵子,临别的时候说道:我还有好多的书要读,要赶紧走。靠,又是读书,你还有点别的节目吗?我说。你知道我读书为什么吗?是为你!李斌说。第35节:蓝色的轻骑兵藍色的輕騎兵洪荒来的真不是时候。他是下午两点来的,而我跟翩翩约会的时间订在两点半。翩翩还特别嘱咐过我,在她来之前,最好先"打扫好战场",因为她知道平时我这里的一派繁荣景象。太不像话了,简直太不像话了,洪荒说。洪荒今天有点反常,平时苍白的脸竟涨得通红,气喘吁吁得跟中风了似的。谁那么大的胆子,敢惹您老人家?我问他。是他妈的格林!洪荒从裤兜里摸出一支烟来,点上。我从来没见过他掏烟的时候,连烟盒一起掏出来,都是摸来摸去,摸出一支。他也没让烟的习惯,嫌忒俗。不会吧哥们,你们不是无话不谈的朋友吗?我知道他们俩总在一块喝酒打麻将,喝醉了,就抱头大哭,据说俩人还拜过把兄弟呢。你读没读过他新发表的那篇《洞冥记》?那显然是影射我的,我一眼就看出来了!洪荒就像一头关在笼子里面的野兽,一边说,一边来回溜达着,他的鞋后跟特高,是用来增加立方体积的。格林在小说里说你什么了?我装作很急切地问道,我知道所谓的作家究竟是什么货色,他们看上去好像很复杂,其实跟幼儿园里猜谜的孩子一样的稚气。他写的是一个司机跑长途的故事,司机一出车,司机的老婆就跟一个比她小八岁的大学生睡觉;因为山洪,司机被困在山区,他只好找了个小学校住下,费了半天劲,追上了个乡村教师想浪漫一下,可是上了床以后,司机竟阳痿了……这不是明摆着影射我嘛!洪荒说得唾沫乱溅,就像一头发情期的牡马。这些跟你有什么关系?我问道。格林他们几个王八蛋总怀疑我的老婆红杏出墙,所以才这么写,洪荒说。我想说,要不是你自己告诉他们,他们的怀疑又是从何而来?但是终于没说。至于那个乡村教师,是我体验生活时结识的,她追我,我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在他说这些闲言碎语的时候,我不时的看表,估算着翩翩即将到达的时间。可能是说累了吧,洪荒总算要走了,偏巧在门口与翩翩撞了个满怀,我只好简单地给他们作个介绍。也许是因为翩翩穿了连衣裙的缘故,她显得更加的亭亭玉立,皮肤也白得透明,洪荒显然被她所吸引,刚刚迈出门的腿又褪了回来,我硬是把他推出去了,然后,砰地关上了门。当病房只剩下我们两个的时候,我们反倒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面面相觑了好一阵子。我们那样做是不是太草率了?翩翩羞答答地垂着眼皮说。我喃喃低语道:是,是草率了些。但是一秒钟之后,我们就吻了起来。刚才还腼腆得要命的她,竟一下子变得热情奔放起来……后来,许多的细节我已经记不起来了,只记得我们仿佛像是分别了一百年似的,如饥似渴,我们相互的激情电流一般地通过皮肤传来传去,结果演变成一场接力,当我停止的时候,她要继续;当她慢跑的时候,我又加速。见证过无数的生离死别的病床,这时候成了战场,肉搏战中我们都把对方整得伤痕累累,她甚至在我的肩膀上咬了一个月牙,怕是十天半个月也下不去了。等我们平静下来了,我把脸枕在她松软的乳壕里,我闻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那是一种酷似新鲜荞麦的香味。我们拥抱着躺了许久,好像两只泄了气的皮球,连一点弹性都没有了。你太滑头了,我说。她撅着嘴巴问道:我怎么滑头了?我捏了捏她胸前的小蓓蕾说:你不是说你喜欢做爱时做驭手吗?她说,我现在更喜欢在下面看着你策马扬鞭,你知道吗,那时侯,你特像一个蓝色的轻骑兵,她的声音轻柔得像水蛭,一直钻进你的内心深处去。为什么我是蓝色轻骑兵,而不是别的颜色呢?我问她。她嘻嘻笑着说:谁叫你穿了一身蓝色病号服的!第36节:第一本打开的书(1)第一本打開的書出了一点不大不小的麻烦。摇篮说,印刷厂可能要拖延一个星期才能交活,因为有的书中加了彩色插图,给装订带来了一定的难度,而且厂里还有期刊要印,那个是不能耽误的。我不急,我其实一点都不急,急的是几何他们,他们说再有十天就要公布群众创作大奖赛的获奖名单,如果不及时把样书交到评委的手里,就失去了参赛资格。那天,几何说这些的时候,眼泪都快急出来了。我把这些也都跟摇篮说了,叫他与印刷厂再去交涉。他凝视了我半天,那眼神仿佛是在说:哥们儿,骑士时代早就过去,现在已是毫无诗意的二十一世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