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格潜意识成功学目录1.潜在的意识2.梦的象征3.人类心灵4.弗洛伊德5.无意识世界6.性质的同异7.神话与现实1.潜在的意识人类利用说话和文字表达他想传达的意义。这些语言不仅充满象征,而且往往运用并非精密的符号或意象,有些只是缩写成一串字首。诸如UN(联合国)、UNICEF(联合国儿童基金会)、UNESCO(联合国教育科学文化组织)等便是;其他是熟悉的商标、专利药品、标记或徽章的名字。虽然这些本身并没有什么象征,但通过共同的用法或约定俗成,它们就会有个可辨识的意义,这种东西不再是象征,而是符号,只不过用来表示它们代表的特体。我们所谓的象征是个名词、名字,甚至是个日常生活熟悉的景象,可是在其传统和表面的意义下,还含有特殊的内涵。这意味象征含有模糊而未知的东西,而且隐而不见。举例来说,许多克利特岛的纪念碑上留下一些用双手斧刻下的图案。这古迹我们都知道,但并不了解它所象征的意义。因为他在一些古老的礼拜堂里发现鹰、狮子和公牛,殊不知道这些动物是四福音作者的象征,可在旧约以西结书查得,这必然与埃及太阳神何拉斯和他四个儿子的神话故事类似。此外,还有像轮子和十字架等,这都是众所周知的东西,但在某种情况下,却有象征的意义。因此,当一个字或一个意象所隐含的东西超过显而易见和直接的意义时,就可说具有象征性,而且有个广泛的“潜意识”层面,谁也没法替这层面下正确的定义,也没法作充分的说明。在沉思和探讨象征时,思想会使用一些超出理性范围之外的观念。车轮可能令我们想到“神性的”太阳的概念,但这时理性一定认为这想法不适当;人类没法界定“神性”的存在。当我们称某物为“神性”的时候,只是赋予某物一个名字,也许是基于某个信条,但绝非基于确实的证据。因为有无数事情超出人类理解范围之外,所以不断使用象征的名词来代表我们没法下定义,或者不能理解的概念。这是所有宗教运用象征的语言或意象的一大因素。但这种有意识地使用象征,只是最重要的心理学事实中的一个层面,人类也会潜意识地和自然地制造象征——以梦的形式。这一点不易了解,但如果想知道有关人类思想产生作用的方法,就非得了解这点不可。人类从来未曾充分地认知任何事,或者完全地了解任何事,只要你细思片刻就会相信我所言不假。人能看、听、触摸、尝味,但无论看得多远,听得多清楚,凭触摸所告诉他的,以及尝试的是什么,完全要看他的感官特性而定,这限制了他认识围绕他周围的世界。用科学仪器,固然可以弥补部分感官的缺憾。例如,他可以用望远镜增长视域,或用电子助听器加强听觉,但即使最精致的仪器,也只能把远处或微细的东西收入他眼底,或令微弱的声音较为清晰可闻。无论他使用什么仪器,就某点而言,他只能达到确实性的边缘,至于凌驾其上的境地,则非意识的知识所能超越的了。此外,我们的实际知觉还有潜意识界。事实上,当我们的感官对真实的现象、景物、声音起作用之时,它们会从现实领域里被转送到精神里,而在精神里,它们变成心灵事件,其最终性质并不可知。因此,每一个经验包含数目不定的不可知因素。每个具体的物象在某种特定情况下何尝不是不可知,因为我们无法知道“物自身”的本质。这样说来,一定有某些事件我们并没有有意识地注意到,换句话说,它们留在识阈下,其实这些事件已发生过,但它们被潜在意识吸引,我们一点也没察觉而已。我们只有在直观的刹那或一连串的苦思,才会逐渐注意这类事件,而且最后知道它们一定已发生过;也许起先忽视它们对情绪和维持生命的重要性,但事后会从潜意识中涌出,成为一种回想。举例来说,它可能以梦的形式出现。一般而言,任何事件的潜意识面都在梦中向我们显现,当然,显现出来的并非理性的思考,而是象征的意象。从历史来看,是先有梦的研究,心理学家才能探究意识的心灵事件的潜意识面。根据上述的证明,有些心理学家推论人有潜意心灵的存在——虽然许多科学家和哲学家否认它的存在。他们天真地反驳这种推论意含有两个“本体”的存在,或者在同一个体里有两种性格。但这正是那推理的意含——一点也没错,而且这是现代人所讨厌的,因为有许多人为这种人格分裂所苦。它绝不是病理的症状,而是一个寻常的事实,可以从任何时间和每个场合观察出来,人格分裂并不单是精神变态——右手不知道左手在做什么。这状态是一般潜意的症状,是全人类所难以逃避的共同悲剧。人类发展意识的过程既缓慢又煞费苦心,要达到文明的境地,非得历经穷年累月不可,从发明文字到今天科学发达的社会,这进化距离真善美还远得很,因为人类精神的大部分领域仍然笼罩在黑暗之中。我们所谓的“心灵”,与意识和它的内容截然不同。不论谁否认潜意的存在,其实都是推论我们现在的心灵知识是完整的。很明显,这种说法的错误,就像推论完全知道有关自然宇宙内我们该知道的事一样。我们的心灵是自然的一部分,它的谜层出不穷,永远也没法完全解开。因此我们不能界定心灵或自然。只能叙述我们认为它们本来是怎样的,而且尽所能说明它们如何产生作用。撇开医学所累积的研究证据不谈,我们就有强而有力的逻辑根据,反对像“没有潜意识”之类的述辞。怀有这种想法的人,只不过表示世世代代的“厌新创”——害怕新的和未知的东西而已。这里有几个历史上的理由,反对人类心灵的不可知部分的观念。意识是最新的自然获得物,仍然在“试验”的阶段中。意识很脆弱,被一些特殊的危险胁迫,而且很容易受到伤害。正如人类学家指出,在未开化的人间最普遍发生的精神错乱,是所谓的“丧失灵魂”——其意义和名字一样清楚,是一种显著的意识崩溃。在这类人中,他们的意识与我们的发展阶段不同,他们认为灵魂(或心灵)并非是个单位。许多未开化的人推论人有一个不亚于他自身的“丛林灵魂”,这灵魂化身在野生动物或树木上,借着这种关系,人类个体有种心灵同一性。这是著名的法国民族学家鲁臣所谓的“神秘参与”。他后来在恶评的压力下不再用此名词,不过我们认为批评他的人不对,其实,“神秘参与”是个众所周知的心理事实,个体与某人或某物也许有这种潜意识的同一性。这种同一性在未开化的人中有许多变化形式。如果丛林灵魂是动物,这只动物就被认为是该人的兄弟。举例来说,有个人的兄弟是鳄鱼,那他在鳄鱼经常出没的河流中游泳,也不会受到伤害。在某些部落里,有人推测一个人有几个灵魂,这种信仰表示某些未开化的人的感觉,他们分别由几个不同的单位组成。这意味个体的心灵决没被确实地综合。反过来说,在未受抑制的情绪的突袭下,心灵很容易被吓得变成碎片。从人类学家的许多研究中,对这情形已较为熟悉,上述的事并非与我们的高水准文化生活毫不相干,虽然看来应当是如此。我们也会变得分裂,失去我们的同一性,我们会被情绪所支配,也会被情绪改变,或是弄得毫无理智且无法回忆有关自己或别人的重要事情,因此别人会奇怪:“你被什么鬼迷了心窍?”我们谈及能“控制自己”的问题,但自我控制是个难行而值得注目的美德。也许认为自己已在控制之下,然而我们的朋友仍能很轻易地把一些有关我们不自知的事说出来。毫无疑问,甚至在我们称为高水准的文化生活里,人类意识仍没有达到一个合理的程度,而且仍旧是那么脆弱容易于分裂,这种隔离人类部分精神的包容力是个有价值的,它可以令我们在一段时间内集中精神在某件事上,排除任何会纷扰我们注意力的事情。但有意识地决定要分裂和暂时压抑个人心灵的部分——这情形只是自然地发生,不为人所知或同意,甚至违背个人的意愿之间有分别,前者是种文化的成就,后者则是未开化的人的“丧失灵魂”,甚至会引起神经衰弱。因此,在今天,我们要统一意识仍旧是件疑难重重的事,意识太容易被分裂了。控制情绪的能力是人人都很渴望的,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种做法大有疑问,因为这样会剥夺富于变化、多彩多姿、充满温情的社交活动。因为这与本节所述相违,我们必须回顾梦的重要性——那些浅薄、不可捉摸、靠不住、模糊,以及不确实的幻想。要说明我的观点,我想先叙述梦在过去几年来的发展,为什么我下定论,说梦是研究人类象征最常用和最方便的资料。弗洛伊德是这方面的先驱,是他最先尝试以经验为主探究意识的潜意识背景。他推论梦绝非偶然现象,然而却与有意识的思考,和问题息息相关。这个推论一点也不独断,它以著名的精神科学者的结论作基础,他们都认为精神病的症状与一些有意识的经验有关,这些经验甚至被认为是有意识心灵分裂的范围,它在其他时间和在不同的情况下能被意识。本世纪初期,弗洛伊德和贝德两人都承认精神病的症状——歇斯底里、特定的痛苦,以及变态行为——其实都有象征意味。这些症状是潜意识的心灵表现自己的方法,就像潜意识可能在梦中出现一样,两者都有相同的象征性。举例来说,一个病人碰到无法忍受的情形,也许会痉挛,每当他想吞东西时,他“不能吞下”。在心理受到同样压抑的情形下,另一个病人会气喘,“他在家里无法呼吸空气”,第三个病患吃东西时就吐,他“不能消化”;我可以列举许多这类例子,不过这类身体反应只是个形式,潜意识地烦扰我们的问题借此形式表现出来,通常在我们的梦中找到表现的方法。任何心理学家在听过几个人描述自己的梦后,都知道梦的象征比精神病症状变化更大,它们通常包含如诗如画和逼真的幻想。但如果分析家碰上这种梦的材料而采用弗洛伊德独创的技巧——“自由联想”,就会发现梦最后会归纳成几个确定的基本模式。这种技巧在心理分析的发展中扮演一个重要的角色,因为它有助于弗洛伊德利用梦作为起点,从而探查出病人潜意识的问题。弗洛伊德作了个既简单但不失洞察力的观察,鼓励做梦者不停地谈他自己的梦意象,以及刺激他心灵的思考,他会露出原形,而且把烦闷或疾病的潜意识背景透露出来。他的观念也许看来非理性而不对题,但经过一段时间之后,就愈来愈容易了解他千方百计想逃避的是什么,他正在压抑什么不愉快的思想和经验。无论怎样努力隐瞒,说的每件事都直指他心理状态的核心。医生从病人生活的背面中了解许多事情,因此,当他解释病人产生不安意识符号的暗示时,所说的与事实相距不远。他最后发现的更证实他的预测。至今,谁都不能对弗洛伊德的压抑理论置一否词,也无法补充梦象征形成的明确原因。弗洛伊德赋予梦一种特有的重要性,作为“自由联想”过程的起点,但过了一段日子,我开始感到这理论是一误导,不是以应用在睡觉中潜意识所产生的丰富幻想。当某个同僚把他有一次在俄国搭长途火车的经验告诉我时,我才开始感到有疑问。虽然他不认识俄语,甚至不能辨读古代斯拉夫语的字母,但他发现自己在思索火车告示牌陌生的文字,而且陷入幻想时,想像代替这些陌生文字的各种意义。一个接一个的观念,令他发现这种“自由联想”搅动许多旧记忆。而且他发现其中还有些埋藏很久的不如意事件又重现,令他很不惬意,这些事他很想有意地忘了。其实,他已得到心理学家所谓的“情结”——可以经常引起心理纷扰的被压抑情绪的主题。这段插曲令我了解一个事实:不一定要用梦作“自由联想”过程的起点,才可以发现病人的情结。这说明谁都可以从周围的一点直接进入核心。你可从古代斯拉夫字母开始,也可以从沉思水晶球、祈祷或现代画开始,甚至可以从闲谈开始。在这方面,梦实在比不上任何其他可资实行的起点有用。不过,梦有特殊的意义,即使梦经常由于情绪波动和内容所含的习惯性情结所引起。那就是为什么自由联想可导致任何梦进入重大的秘密思考中。无论如何,就这点而论,我认为梦本身自然有些特殊而意义重大的机能。通常,梦有个明确、目的明显的结构,表示一个基本的观念或意图——虽然一般来讲,后者并非可以直接了解的。因此,我开始考虑我们是不是该把更多的注意力集中在梦的实际形式和内容上,而非容许“自由”联想引致我们通过一连串观念,到达易于由别的方法得到的情结。这个新看法在我的心理学发展上是个转折点。这意味我逐渐放弃与梦的主题相去甚远的联想。我与其集中精神在联想上,不如专注在梦本身上,相信后者会传达一些潜意识竭力想说出的特殊东西。我对梦的态度改变,方法必然会随之改变,我的新技巧可以顾及一个梦各色各样的层面。有意识的思想说出来的故事都有个开端、发展和结局,但是梦可不一样。它在时间和空间的重要性都不同,要了解梦,非得从每个层面来探究不可——就像你手中拿着一件不明物体,然后翻来覆去,一次次地细心把玩,直到对它的外形完全熟悉为止。也许我现在说了不少话,表示我越来越反对采用弗洛伊德起先运用的“自由”联想:我希望尽可能接近梦的本身,排除所有的不相干观念,以及可能引起的联想。这样可以令人了解病人的情结,不过我心目中有个更远大的目的,不仅仅希望发现引起精神纷扰的原因。还有许多其他方法和联想方法相同。举例来说,心理学家可以利用文字联想来取得他需要的暗示。但要知道和了解个体整个人格的心灵生命历程,那承认他的梦和梦的象征意象扮演更重要的角色是十分重要的。例如,几乎人人都知道性行为可以象征许多不同的意象,通过联想过程,每个意象都导致个体对性交的观念,及得到任何个体对自身的性态度特殊情结的观念。但我们发现这种情结可以用对一组难懂的俄文字母胡思乱想来代替,因此我得到一个推论,梦能包含一些与性比喻不同的讯息,它之所以这样是有确定理由的。以下的例子是最好的说明:一个人也许会梦到插钥匙在锁孔里,挥动一根粗重的棍子,或用一根撞槌打破一扇门。每个动作都可视作性的比喻。但事实上,他的潜意识为了本身的目的而选择这些特别意象的其中一种——也许是钥匙、棍子或撞槌也含有重大的意义。真正的任务是去了解他为什么梦到钥匙而不梦到棍子、梦到棍子而不梦到撞槌。这样有时甚至会使我们发现呈现出来的意象根本与性行为无关,而只是些不同的心理学观点而已。从上述的理论,我推论只有在梦中出现清晰而可见的质料,才可以用来解释梦。梦本身有限制,它特定的形式告诉我们什么质料属于梦的形式,什么质料与梦的形式无关。当“自由”联想以一种歪曲的线诱惑人远离那些质料时,我使用的方法是旁敲侧击,主要的对象是梦的图画。我在梦的图画四周巡回婉转打听,尽管做梦者企图突破梦的图画。在我的专业工作中,时常一次又一次重复这两句话:“回到你的梦中。那个梦说什么!”举例来说,有个病人梦到过一个爱喝酒,衣衫褴褛和粗野的女人。在梦中,这女人看来是他妻子,虽然在实际生活里,他妻子与梦中的女人迥然不同。因此,表面来看,这个梦极不真实。我的病人立刻反对梦中的女人是他妻子,并且说梦是荒诞不经的。如果我一开始就让他进行联想的过程,他必然会竭力回避任何对他的梦不愉快的暗示。在这种情形下,他会以他一些主要的情结来结束——也许那情结与他妻子没什么关系——我们因而无法得知这个特别的梦的特定意义。那么,在这类显然不真实的过程中,他的潜意识到底竭力表达什么呢?很明显,它表达一个堕落女性的观念,她与该做梦者的生活有密不可分的关系;但因为投射在他妻子身上的意象是那么不合理而虚假,所以我在找出这不快的意象代表什么东西之前,必须在别的地方看看。在中世纪,远在心理学家以腺的结构为理由,证明人类同时具有男性和女性的元素之前,有人说“每个男人里面都有个女人”。我称这种存于每个男性的女性元素为阴性特质。这种“女性的”元素本来对环境,特别对女人有某种较劣等的关系。这元素不仅隐瞒个人自己,而且隐瞒别人。换句话说,虽然某个体可见的人格也许看来相当地正常,但他也许隐瞒别人——甚而隐瞒自己——这可叹的局面都是“内在的女人”造成的。那就是这个特别病人的事例:他的女性面不好。他的梦实际对他说:“你在某方面的行为表现得像个堕落的女人。”因此给予他一个警告。要了解做梦者为什么易于忽视,甚至否认梦的讯息并不难,因为意识天生地排拒任何潜意识和未明的事。我已指出在未开化的人中,存在着人类学家所谓的“厌新主义”。未开化的人用野兽的反应来对付困难而麻烦的事,但“文明”人对新观念的反应和未开化的人差不多,他们建立心理屏障,以保护自己在面对新事物时免受吃惊。这很容易从任何个体在不得不承认某种出人意表的思想时,观察出来自己对梦的反应。许多哲学界、科学界,甚至文学界的先驱,都成为他们同时代人天生保守主义的牺牲品。心理学是最新兴的学科,因为它企图讨论和处理潜意识的作用,它已无可避免地碰到一种极端的厌新主义。潜意识中的过去与未来至此,我已描绘出几个讨论梦问题的原则,因为当我们想研究人类产生象征的能力时,梦确实是最基本和最易到手的材料。讨论梦最基本的两点是:第一,须把梦当作一个事实,除了有意义之外,我们不该先作假设。第二,梦是潜意识的一种特殊表现法。人很少以适当的方式讨论这些原则。不管谁认为潜意识有多粗浅低俗,他必须承认潜意识值得研究,因为它至少与虫同等,很受昆虫学者的注意。如果某些对梦根本没有经验和知识的人,认为梦只不过是些无意义而混乱的存在,他可以随意那样说;但如果有人假设梦是些正常事件,他必须考虑梦不仅是有原因的,它们的存在有一个合理的原因——而且是有目的的,或者兼具原因和目的。现在看看有意识和潜意识心灵的内容结合的方法。例如,你突然发现自己记不起你接着想说什么话,但几分钟前,你还记得清清楚楚。或者也许你正想介绍朋友时,名字却在你正要开口那一刹那间溜掉了,你说你记不起来,其实,那个思想已变成潜意识,或至少暂时与意识分开。我们在感官上发现同样的现象。如果听一段听度极微的曲调,声音听来在固定的间隔停止,然后再重新开始。这种变动是由于个人的注意力固定增加或减少,并非曲调有任何变化。但当某物从我们的意识褪去时,它继续存在,就像一辆汽车在转角失去踪影,消失在空气中,它只是不在视线之内而已,我们日后也许会再看到那辆车子,到时就会想起暂时从意识中消失的念头。因此,潜意识的部分包含许多一时隐蔽的念头、印象和概念,除非彻底消褪,否则会继续影响我们有意象的精神。举例来说,有个人“精神恍惚”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打算拿些东西。他停下脚步,看来一脸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忘了自己接下来该做些什么事。双手在桌上的东西中乱抓,好像在梦游似的;他忘掉本来的目的,不过还是潜意识地受到本来的目的所指引。然后他觉察自己想拿些什么东西。他的潜意识唤起他的记忆。如果观察一个精神病患的行为,就能了解他所做的许多事不像潜意识或盲目的,但如果你问及他,会发现他自己的行为要不是潜意识的,就是和脑子所想的不一样。他在听,但一句话也没有听进耳朵去;他在看,但和瞎子一样;他知道,但一无所得。此类的例子实在太普通了,以致专家很快就明白精神潜意识的内容好像是有意识似的,在这些情况下,你对那些思考、言谈、行动等,决不敢确定其是否有意识。这类行为使得许多医生受到一些歇斯底里的病人所吐露的谎话所骗。这类型的人比我们会制造更多的虚伪,但“谎话”对他们而言,不是个适用的字眼。其实,他们的精神状态之所以引起不确实而易变的行为,完全是因为他们的意识被潜意识干扰,甚至他们的皮肤感觉可以显现同样知觉的波动。有时候,患歇斯底里的人也许感到有针刺他的手臂,有时也许会全无感觉,如果他的注意力可以集中在某一点的话,他整个身体会完全麻痹,直到引起这种意识暂时丧失的紧张松弛为止。那感官认知立刻恢复原状。不过在整个时间里,他对所发生的事都毫无意识。当医生对这种病人施催眠术时,他可以清楚地了解这个过程。要证明病人知道每个细节并不难。手臂的刺痛或在意识晦暗时所作的观察,可使他正确记起到底有没有麻痹或“忘掉”。我记得有个女人被送到医院时已完全不省人事,当她第二天苏醒过来,她知道自己是谁,但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或为什么住进医院,甚至连日子也不清楚。可是经过我向她催眠之后,她告诉我她的病因,如何来到医院,谁许可她入院。所有这些细节都可以证实。她甚至能说出入院的时间,因为她在进口大堂看见一个座钟。在催眠之下,她的记忆就像有意识的人一样清晰。当我们讨论这种问题时,通常要依靠临床观察的证据,为了这个理由,许多批评家推论,潜意识和所有微妙的显示,完全属于精神病理学的范围。他们认为任何潜意识表达的神经症或精神病都与正常精神状态无关。但神经症的现象,绝非完全由于疾病所致。事实上,它们不过是经过病理学夸张的正常事件,神经症的现象之所以被夸张,仅仅是因为它们比正常状态更明显。歇斯底里的症状可以在所有正常人身上看出来,但初期往往很轻微,以致不易察觉出来。举例来说,遗忘是种正常过程,某些意识因之丧失特殊的能力,因为人的注意力已偏歪了。当兴趣转移到别处时,那些他以前所关心的事会留在阴暗中,好像探照灯射在一个新地区,令其他区依旧陷在黑暗中。这是无可避免地,因为意识每次只能完全清楚地保持几个意象不变。但遗忘的观念并没有停止存在,这些观念固然不能任意再生,但它们以潜在意识的状态出现——正好在记忆间之上——因此它们随时会自然地再次冒出来,甚至已完全忘记好几年的事,往往也会浮现出来。在这里所说的事情,都是我们有意识地听过或看过,以后才忘掉的,但在看、听、嗅和品尝东西的时候,并没注意到我们会忘记,究其原因,要不是我们的注意力偏歪,就是我们的感官受到的刺激太轻微,以致无法留下有总识的印象。不过,潜意识已把一切记录下来,这种潜在感官认知在日常生活中扮演极具意义的角色。在不知不觉的情形下,它能影响我们对人和事两者的反应和处理的态度。有关这个问题,我发现有个特别有启发性的例子,这是一位教授提供给我的。他有一天和几个学生在乡间散步,并且沉醉在严肃的交谈中。突然之间,他注意到他的思绪被一股来自童年早期的意想不到的记忆之流打断,他说不出这次分神的原因。因为他和学生所说的话,似乎与这些记忆毫无关系。回头细想,发现自己在走过一个农场时,这些第一次出现的童年回忆立刻涌现心头。他向学生建议,他们应该回到他开始幻想的地方去。一抵达那里,他注意到鹅的味道,马上领悟到,触发他记忆之流的就是这股气味。童年时代,住在一个养了许多鹅的农场,鹅的独特气味深深地刻在他脑海里,留下一个永久不会忘记的印象。当他散步经过那农场时,下意识地注意到那些气味,这种潜意识的知觉唤回他久已忘怀的童年经验。那知觉是潜意识的,因为注意力无处不到,无处不在,但刺激却不强迫让注意力偏歪,且直接抵达意识那里,不过知觉仍可唤起“已被忘怀”的记忆。这种“线索”或“引端”的效果,不仅可以解释神经症病状的肇端,还可以说明在情景、气味或声音中,令人记起以往情形的良性记忆。举例来说,有个女郎本来在办公室忙着工作,看来既健康又快乐,但过了一会儿,突然感到头晕眼花,而且还有别的地方不舒服。原来在无意中,她听到远处传来轮船的汽笛声,这令她潜意识地记起和爱人痛苦的离别,她已尽己所能忘掉这段伤心往事。且不说正常的遗忘,弗洛伊德曾描述过几个涉及“忘怀”不愉快记忆的例子——那是每个人都急于忘怀的记忆。正如尼采所说,当骄傲过于强烈时,记忆就消褪。因此,在失去的记忆中,我们遇到不少因记忆有讨厌和矛盾性质,而作下意识的遗忘,心理学者称这些为“压抑的”满足。例如,有个秘书嫉妒她老板的伙伴,她习惯地忘记请那个人去开会,虽然那名字清清楚楚地记在她的人名表上。但如果就这点向她提出疑问,她干脆说她“忘掉了”,她绝不承认——甚至不对自己——忘掉的真正原因。许多人错误地高估意志的重要性,而且认为如果没有决定或意图,他们的心灵就空空如也,但我们必须知道如何小心地区别有企图和无企图的心灵内容,前者是源自自我性格,可是后者却是兴起自一个与自我不统一的根源,这是自我的“另一方面”。就是这“另一面”,使得那秘书忘记邀请老板的伙伴。之所以会忘记我们注意到或经验过的事情,原因实在很多,但他们有许多方法可以记起来。最有趣的例子是“潜在记忆”或“隐藏记忆”。某个作家可能正在不断地写预先想好的计划,而且为故事的伏笔煞费苦心,但他突然改变初衷,转变故事的内容,或许他有个新构想,或一个不同的意象,或一个全新的陪衬情节。如果你问他是什么东西促使他这样,他可能无法告诉你。他也许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改变,虽然他现在所使用的材料全新,而且以前从未发现过。不过,有时明确地显示出他所写的东西和其他作家的作品有很多显著的相似点——他相信自己从来没看过那作家的作品。本人在尼采的大作《查拉杜斯屈拉如是说》中,发现一个绝佳的例子,作者几乎是逐字地复写一个在1686年的航海日志中报道过的意外事件。某个机会,在一本大概于1835年出版的书中,我读到这位水手的故事,当我在《查拉杜斯屈拉如是说》中也发现类似的段落时,不禁对这种独特的文体大感惊讶,因为那与尼采一向的句法大异其趣。我肯定尼采一定读过这本旧书,虽然他没有作注解。我写过信给他仍旧在世的妹妹,她确定她和哥哥在他十一岁时读过那本书,从文脉来看,如果我认为尼采有任何观念来自那本故事书,实在难以令人信服,我倒相信五十年后,那本书的观念不知不觉地溜进他的意识心灵里。在这类例子中,虽然未被察觉,但那确实是种回忆。许多同类的事也许发生在音乐家身上,孩提时代听过的美妙曲调或流行音乐,突然在他成年期所作的交响曲乐章中出现。观念或意象从潜意识中退回到意识心灵中。目前所说的潜意识,只不过是人类心灵复杂部分的性质和机能的概说。但这已指出潜在的材科可以自然地产生梦的象征。这种潜在材料包括所有的动因、冲动、企图;所有的知觉和直觉;所有理性或非理性的思考、结论、归纳、演绎和前提;以及所有种种感情的变化。任何一类或所有这些都可作为一时的、部分的或不变的潜意识形式。这类材料大部分都变成潜意识,因为——说起来——意识心灵没空间容纳潜意识。有些人的思想失去感情的力量而变成潜在的,因为它们看来变得无趣味或不相干,就是因为有些理由使我们希望推它们出视线之外。其实,这样说来,为了使意识心灵有更多空间容纳新的印象和观念,“遗忘”可说是很正常和必然的了。如果没有遗忘这回事,对我们经历过的每件事会留在意识阈上,我们的心灵就会变得无法可想地杂乱。今天,这种现象广为大众所认知,以致对心理学稍有认识的人,都认为上述的说法是确实不移的。但就是因意识的内容能在潜意识里消失,从没被意识过的新内容才能从中兴起。举例来说,有人可以微微感到某些东西正要闯入意识里——“某些东西悬而未决”或者“感到可疑”。这种发现,证明潜意识并不仅是过去的贮藏所,而且也充满未来心灵情况和观念的幼芽,这引领我们更进一步接近心理学。有关这点,争论性的讨论很多,但事实上,加上很久以前有意识的记忆、全新的思想和有创意的观念也能从潜意识中呈现它们自己——这些思想和观念从没被意识过。它们像朵莲花,从心灵幽黑深邃处生长出来,形成潜在心灵最重要的部分。可以在日常生活中发现这点,有时一些令人左右为难的事会被最出乎意料之外的新方法解决掉。许多艺术家、哲学家,甚至科学家,都由突然呈现在潜意识中的灵感得到了最佳的想像;拥有达到或者取得这种质料的能力,以及能够有效地把它运用在哲学、文学、音乐或科学发明等的人,就是一般所谓的天才。我们可以在科学史本身中发现这个事实的证明。例如,法国数学家朋加莱和化学家卡伦对源自潜意识的意外的图形“启示”有重要的科学发现。法国哲学家笛卡儿所谓的“神秘创”经验,涉及类似的意外启示,他从中立即看到“所有科学的秩序”。英国作家罗拔·史提芬逊花了数年时间,找寻一个能适合“人类双重本质的强烈感觉”的故事,突然间,《化身博士》这本书的情节在他的梦中显示出来。我只想指出,人类心灵所产生的这类新资料的包容力,在我们讨论梦象征时,会有特别的意义。因为我在专业的工作里,一次又一次地发现,梦包含的意象和观念,大概不能只以记忆的字眼来阐明,它们表现从没达到意识阈的新思想。2.梦的象征有关我们梦生活起源的细节,因为那是大多数象征最初生长的土壤。不幸的,梦很难了解。正如我早已指出的,梦与由有意识的心灵说出的故事截然不同。在日常生活里,我们考虑想说些什么话,选择最有效的方式来说,而且竭力使得我们的意见符合逻辑。举例来说,受过教育的人会尽量避免使用混淆不清的暗喻,因为这可能令他的观点更不明确。但梦的构造不一样,看似矛盾而荒谬的意象挤到做梦者身上,连时间的正常感觉也失去,因此,老生常谈的事,都可假定有一种蛊惑或险恶的一面。看来有点不可思议,潜意识心灵竟如此不同地在我们清醒的生活中欺骗我们思想的表面化教条模式,并安排其资料。不过任何人停下片刻回忆一个梦,就会了解这对比,其实这就是一般人说梦难以了解的主要原因。在他正常清醒的经验中,它们并没什么意义,因此,他并没有故意不理它们或承认困扰他。如果首先明了处理清醒生活的观念,绝非如我们所认为的那么正确,或许较易于了解这一点。反之,它们的意义会因我们愈深入检讨而愈不正确,原因是我们所听闻或经验的任何事都能变成潜在的——换句话说,能变成潜意识。甚至保存在我们意识心灵里,以及能任意再生产的东西,已养成一股潜意识的暗流,每次回忆起时,都予观念以特色。其实,我们的意识印象很快就假设一种对我们具有重要关系的潜意识意义的要素,虽然我们并非故意注意这潜在意义的存在,或它同时延伸和混淆传统意义的方式。当然,这种心灵暗流因人而异,并非所有人都相同。我们每个人以个体心灵的背景接受任何抽象观念或一般观念,因此我们以自己独特的方式去了解和运用。在谈话中,当我用诸如“地位”、“金钱”、“健康”或“社会”这类名词时,我假定别人了解的大致和我了解的差不多,“大致”这个形容词是我想提出的一点。这意味着每个字对每个人都稍微不同,甚至对文化背景相同的人也不例外。这变化的原因是:一般概念被个体背景所接受,因此以一种略微个别的方式来了解和运用。当人类对社会、政治、宗教或心理学上的体验愈不同时,意义的分别自然愈大。只要概念与纯粹的字相等或一致,变化几乎无法察觉出来,而且不会产生实际作用。但需要严格的定义或详尽而仔细的说明时,我们偶尔会发现最令人惊讶的变化,不仅只在纯知识性地了解该名词上,而且特别在情感的状态和应用上。一般而言,这些变化是潜在的,因此却无法认知。我们也许易于忘掉这类异点,把它们当作与日常的需要毫不相干无意义的东西。但事实上,它们的存在,表示最实际的意识内容也有易变而暧昧的部分围绕它们,连界定得最小心的哲学和数学概念——深信这些概念并没有包含超出我们所赋予它的意义——实超出我们的假定之上,这是心灵事件,部分照样是未明的。你用作计算的数目本质上并不仅如此。它们同时是神话的元素,但当你把数目刚作实际目的时,一定没注意到这点。简单地说,我们的意识心灵每个概念有自己的心灵联想,而这种联想也许有强烈的改变,它们可以改变那概念的“正常”特征。当它在意识标准下漂流时,甚至也就变成一些颇不同的东西。发生在我们身上的每件事的潜藏面,在日常生活里扮演一个很不起眼的角色,但在梦的分析里——心理学家处理潜意识的方式——它们却有很重要的关系,因为它们几乎是我们意识思想隐而未见的基础。那就是为什么可以推测一般的对象或观念在梦中——我们醒来后也许大受干扰——有这种重大的心灵意识的原因。梦中所产生的意象,比清醒时的概念和经验还要来得生动和逼真。其中一个理由是:在梦中,这类概念可以表达潜意识的意义。在我们意识的思考中,压抑自己在理性陈述的界限里——这种陈述没那么多彩多姿,因为我们除掉大部分的心灵联想。记得一个我做的梦,但连我也感到难解。在此梦中,有个人走到我身边,然后跳上我的背。对这男子一无所知,除了注意到他提起一些我所作的评论,而且将我的意思扭曲,不过我无法了解这事与他企图爬上我的背之间有何关连。无论如何,在我一生的工作中,经常有人误解我说的话——次数之多,已令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因而生气。现在,有意识地控制个人的情绪反应确实有特定的价值。不久,我领悟这观点是该梦所造成的。它采用奥地利人的俗语,转变成一个如画的意象。这句口语化,原句是:你可以爬到我背上去。意味:我不在乎你们对我说什么。可以说这个梦的意象是有象征意义的,因为它并没有直接描述情景,反而间接地用我起先也不了解的暗喻来表达。当这发生时,它不是故意通过梦“假装”,而只是反映我们不能理解充满感情的全图式的语言。因为在日常生活里,需要尽可能把事情描述得正确无误,而且我们知道以语言和思想两者排除空幻的修饰——因此失去仍旧予以未开化的思想性格和特质。大多数人把对象或观念所具有的空幻心灵联想交付给潜意识。另一方面,未开化的人仍旧发觉这些心灵习性,他赋予动物、植物或石块以能力,这令我们惊讶而又不能接受。举例来说,有个住在非洲森林的人,在大白天看见一个夜行物体,他知道那只是巫师的暂时化身。不然,他会把那物体当作丛林灵魂或是部落先人的精灵。在未开化的社会里,树木扮演极重要的角色,它附在人的灵魂和声音上,令人感到自身与树木同体。有些南美洲印度人认为自己是红亚拉雄鹦鹉,虽然他们很清楚自己没有羽毛、翅膀和喙。因为在未开化世界里,万物并不像我们“理性”社会一样有明显而严格的界限。心理学家所谓的心灵统一,或“神秘参与”剥夺了我们的世界事物。但说实在,就是这种潜意识联想的光环,不仅为未开化的世界增添异彩,而且拓宽他们的思考领域。失去这种联想到了某一程度,以致再次遇到时也不认识它。对于我们而言,这种事是在意识阈之下,当它们偶尔再出现时,我们甚至觉得有些事不对劲呢!我曾不只一次替教养良好和聪明的人看病,他们都有些深令他们震惊不已的怪梦、幻想,甚至幻觉。他们都以为精神健康的人不会受到这种痛苦,而如果有人真的看见幻觉,他一定有病。有个神学家告诉我,幻觉只不过是不健全的症候,因此当摩西和其他先知听到对他们说话的“声音”时,都为幻觉困扰。你可以想像出,当这类事情“自然地”发生在他身上时他所感到的恐慌了。我们一向于自己的理性世界,很少想像一些不能以常理解释的事。未开化的人面对这种震惊的事情不会怀疑自己神志不健全,他会想到神、精灵或诸神。不过,影响我们的情绪是如出一辙的。其实,源自我们刻意装饰的文化的恐怖,比未开化的人迷信鬼神更来得令人紧迫感。现代文化人的态度有时令我记起一个来我诊所的精神病患,他本人也是个医生。一天早上,我问他近来感到怎样,他说他过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夜晚,他用水银氧化物替整个天堂消毒过,在进行彻底的卫生工作时,并没有发现上帝的踪影。在这里,我们了解那人精神有问题,或不对劲。且不说上帝或“害怕上帝”,那显然是种焦虑的精神症或恐怖症。情绪维持一样,但它对象的名字和性质两者都改变得很糟。记得有个哲学教授和我讨论过他的癌症恐怖症。他被一味强迫自己相信有恶性瘤所苦,虽然照过无数次X光,都没有发现任何异状。“噢!虽然照不出什么来,”他说,“但我知道一定有毛病。”到底是什么令他产生这种念头呢?很明显,它来自一种不是通过有意识地熟思过的恐惧。这病态突然征服他,因为它本身有种他没法控制的力量。有关这个病例,要使这位受过高深教育的人相信他如未开化的人所说的被鬼所迷,实在难上加难。在未开化的文化里,我们至少可假设他们受到邪灵鬼怪的恶性影响,但对文明人来说,这是种不完整的经验,而且他们认为那只不过是幻想中无聊的玩笑。未开化的人“固执不移的现象”并不曾消失,照旧和过去一样,只不过以不同且不愉快的方式来诠释。我曾就这个病例,把现代人和未开化的人作了几个比较。这些比较——我稍后说明——是了解形成人类爱好制造象征的主要原因,同时,也可从中了解梦在表现自己时能扮演的角色。因为有人发现许多梦呈现的意象和联想,与未开化的人的观念、神话、祭仪类似。弗洛伊德称这些梦意象为“古代残存物”,这用语表明它们是存在于很久以前人类精神里的心灵元素。这观点是那神潜意只不过是意识附属物的人的独特看法。在进一步研究后,我认为这种态度不足信,应予以排拒。我发现这类意象和联想,是潜意识不可缺少的部分,而且可以随处观察出来——不论做梦者受过教育或文盲,大智或大愚。它们绝非无生命或无意义的“残存物”。它们仍旧有作用,且反而因为其“历史”的特性而显得价值非凡。它们在我们有意识地表达思想和一个较原始、较富色彩及如绘画的表现形式之间形成一座桥。加之这个形式直接投合感受和情绪。这些“历史”的联想是理性意识世界和直觉世界的连接环。已讨论过在我们清醒生活中“受到控制的”思想和梦中产生的丰富意象之间有趣的对照。现在你可以了解这两者之所以不同的另一个理由:因为在文明的生活中,剥夺太多它们感情能力的观念,我们真的对它们再没反应。在自己的谈话中应用这类观念,当别人也应用时,我们表现的反应好像是约定的,不过没有使我们留下深刻印象。我们需要了解更多东西,有效地改变自己的态度和行为,那“梦的语言”就是最理想的,梦的象征有太多心灵的能量,以致我们非集中精神在上面不可。例如,有个女人,大家都知道她成见很深,而且喜欢对合理的论证顽强抗拒,就算整晚和她争论也没什么效果,她连听也懒得听。有一晚,她梦到自己参加一个重要的社交活动。女主人欢迎她说:“你来参加,真是我们的荣幸。你的朋友都在这里,他们在等你。”然后那女主人替她到门前把门打开,做梦者步入——原来是间牛房!这个梦的语言简单得连笨蛋也了解。那女人起先没有接受这个如此直接打击她的妄自尊大的梦,但无论如何,这个梦带来的讯息,已够她刻骨铭心了。过了一段时日,她不得不接受,因为她不禁看到这个使自己蒙羞的笑话。这类似潜意识发出的讯息,比大多数人所了解的还重要。在有意识的生活里,我们受到各形各色的影响,例如别人的刺激或许令我们沮丧,办公室工作或社交生活使我们苦恼。这些事情诱惑我们走上一些不适合我们个性的顺畅途径。不论是否注意到它们对我们意象的影响,意识在几乎毫无意识下被惊扰。这尤其在以下的例子中特别明显:外向的人的精神完全集中在外在的对象,而且隐藏劣等感情和怀疑他自己深潜的人格。意识愈受到偏见、错误、幻想和幼稚的欲望所影响,早已存在的鸿沟也就愈宽阔,成为精神分裂,而且令生活矫揉造作,与正常的本能、性格和真理相去太远。梦的一般机能是竭力通过所产生的梦材料——以微妙的方式,重建整个心灵平静——以恢复我们心理上的平衡。这就是我在心灵理论中所谓的梦的补充角色。已解释为什么那些不切实际的人们,或好高骛远的人,或那些自不量力、好大喜功的家伙,经常会梦到飞行或坠地。梦补偿他们人格的不足,同时警告他们在现阶段有危险,如果忽视梦的警告,就会发生真的意外。牺牲者可能跳楼或发生交通事故。我记得在某个病例中,有名男人涉及几件见不得人的事,他对危险的登山活动逐渐发展出一种近乎病态的狂热,以作为补偿。他寻求“超越自己”。有一晚,梦见自己在一座高山山顶上滑跤,掉进空虚的大气里。当我听完这个梦后,马上意识到将有危险,于是千方百计强调那警告,并劝他少去爬山,我甚至告诉他这个梦预示他会在登山意外中死亡。可是一切都白说了,六个月后,他“滑进大气里”。那个登山指导员看见他和一位朋友在危险的地方顺着一根绳往下爬,他朋友发现岩架上有个暂时可以立脚的据点,做梦者于是跟着他下去。突然间,他松开手,根据那指导员说:“他好像跃进大气里。”刚好掉在他朋友身上,因此两人双告死亡。另一个典型的例子是,有个自食其力的女人,她的日常生活不仅高尚,而且办事能力又好,但她常做恶梦,向她提起所有各种不道德的事。当我揭发出来的时候,她愤怒地拒绝承认。于是那些梦的威胁愈来愈大,而且常常涉及她经常独自在林中散步,一边沉醉在热烈幻想的异象。我意识到她有危险,但她对我的警告充耳不闻。不久,她在林中遭到一个性变态者无礼的攻击,如果不是有人听到她的尖叫声赶来,她一定会被害死。这并没有什么魔术或法力,她的梦告诉我,这个女人秘密地渴求这一类冒险——就像那登山者潜意识地企求发现解决困难的满足。很明显,他们两个都得不偿失,她好几块骨头裂了,而他则赔上整个生命。因此,梦有时在意外还没有真正发生前,就可能宣布出来。这未必是奇迹或是先知先觉。我们生命中的许多危机都有段悠长的潜意识历史。我们朝着危机一步步地走去,并没有察觉累积下来的危险。但意识所不能看到的,通常都为我们的潜意识所认知,潜意识能通过梦把消息传达出来。梦可能以这种方式提醒我们,似乎又不是常常这样,因此,假设有只慈悲的手一到危险关头就制止我们,是相当可疑的。说得确实点,这个慈悲的动力有时发挥作用,有时则停止运作。那只神秘的手甚至可以指出灭亡之路,梦有时被证明为陷阱,或以陷阱的姿态出现。在处理梦时,我们不能太过天真,因为梦始源于一种不大像人类精神的,反而有点像宇宙的气息——一种揉和了美、慷慨和残酷女神的精神。如果想表现这种精神的特征,不必一味把时间花在现代人的意识上,应该进一步研究古代的神话,或原始森林的传说。我并非否定从文明社会进化造成的丰硕成果。但这些成果是拼着损失无数的东西换回来的,而损失的程度,我们很少作适当估量。我之所以比较人类未开化和文明的状态,旨在表明这些损失和成果间的平衡。未开化的人比“理性”的现代人更受直觉支配,后者已知道“控制”他们自己。在这段文明化的过程,逐渐地从人类心灵较深的直觉层划分我们的意识,甚至最后从心理现象的身体基础来划分。幸运地,我们并没有失去这些基本的直觉层,它们仍旧是潜意识的部分,即使它们只以梦意象的形式表明自己。这些直觉现象——顺便说,有人往往不晓得这些直觉现象是些什么。因为它们的特性是象征性的——在我所谓梦的补偿作用中担任一个极重要的任务。为了精神稳定和生理健康,潜意识和意识必须完整地连接,齐头并进。如果这两者分离或“分裂”,心理马上就会产生毛病。有关这点,梦象征是最主要的信差,它们负责直觉和人类心灵理性两地的信息,而且它们的分析使贫乏的意识充实而多彩多姿,以致意识再学习了解直觉遗忘的语言。当然,因为梦象征经常在人不知不觉或未了解的情况下消逝,难免有人对它的作用产生怀疑。在日常生活中,了解梦往往被认为是多余的。我通过对东非洲某原始部落的经验证明了这一点。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这个部落的人否认他们有任何梦,但和他们经过细心和旁敲侧击的谈话后,很快就知道他们像其他人一样有梦,但他们相信他们的梦没有意义可言。他们对我说:“普通人的梦毫无意义。”认为那些酋长和巫医的梦才有重大关系。因为这些与该部落的福祉有关,所以他们梦有优点。当这些人承认有梦,不过又认为梦没有任何意义时,他们就像现代人一样,以为梦之所以没有任何意义,纯粹是因为他们不了解。但即使文明人有时也注意梦能使情绪变好或变坏。梦曾被“了解过”,但了解的方式是潜在的。这是一般的情形。惟有在一个梦特别给人深刻的印象时,以及在固定时间间隔重复出现的情形下,大家才会想到要了解梦。因此,我该严词指责那些愚昧或穿凿附会的分析。有些人的精神状况太过不平衡,以致在分析他们的梦时产生极大的危险。在不平衡的状况下,极端偏颇的意识被回应的非理性或“疯狂”的潜意识所截断,这两者不该在没有采取特别谨慎的态度下集合一起。说得更简单点,相信现成的梦解析的系统指引,实在愚不可及,不要以为买几本参考书翻翻,看看某个特别象征的意义,就会分析梦。任何梦象征都不能与个体所梦到的象征分开,而且没有那种解释,可以把梦的意义说得十全十美。每个个体的潜意识的补偿或赔偿的变化实在太多,以致意识心灵无法肯定到底能把梦和梦象征分类到什么程度。没错,的确有些代表性而经常出现的梦和象征。在诸如此类的意念中:包括坠下、飞行、被危险的动物或敌人迫害、在公共场所穿着奇装异服、在人群中匆匆忙忙或迷路、在手执无用的武器或全然无法防御下搏斗、茫然地一味向前跑。一种典型的幼儿意念是梦到长得无限大或无限小,或是变成另一种东西——例如,在卡洛·路易士的《爱丽丝梦游仙境》一书中,就可以找到最好的例子。但我必须强调,这些意念一定要以梦本身的背景来研究,而不能作为自明的暗号。回想梦境是个值得注目的现象,在一些例子中,有些人从孩提时代到后期的成年生活,一直梦到同样的梦。这种梦往往是企图对做梦者生活态度某种特别的缺憾作一补偿;不然可以溯源至某次令人得到惨痛教训的行动所留下的一些特异的偏见,也许有时是对未来重大事件的预测和期待。过去几年来都梦到一个意念,在此意念中,“发现”我的房子有部分我不清楚的地方,有时是我老早去世双亲的住处;令我大感惊讶的是,在这个住处里,欠亲有间用来研究鱼类比较解剖学的实验室,而母亲则经营一家给幽灵访客住的旅馆。这些陌生的客房往往是幢早已遗忘的历史建筑物,不过仍是我继承的产业。它包括有趣而古旧的家具,在这串梦的后期,我发现一间旧图书馆,里面都是些我不熟悉的书。后来,在最后的一个梦中,打开其中一本书,发现一天堆最不可思议的象征图片。当我醒来时,我的心兴奋得跳起来。在这串梦中最后的一个梦未出现前,我向一家专售研究古物的书店订购了一套编辑一流的中古炼金术士书。在文献里发现一句引文,认为这与早期的拜占庭的炼金术有关,于是想查查看。在梦到那本我不晓得的书几个星期后,书店寄来一个包里,内里有册十六世纪时期的旧书。这本书图文并茂,其中那迷人的象征图片立刻令我想起那些我在梦中看见的图片。国为再发现炼金术的理论是我研究心理学的先锋,所以成为我工作的重要部分,于此,重复出现梦意念就一目击者了然了。那幢房子当然是我人格的象征,是我个人兴趣的意识范围,而那些无名的别馆,表示我期待意识心灵当时没注意到的新兴趣和研究的范围。从三十年前那个时刻起,我就从未再做过同样的梦。梦的解析本文一开始,就指出记号和象征有何分别。记号往往比呈现的概念意义少,而象征则往往代表某些比表面和直接意义更多的东西。此外,象征是种自然而不做作的产物。没有哪个天才可以坐下来,手执一笔管说:“我现在要发明一个象征。”谁也不肯通过逻辑的结论,或者慎重的意图,得到合理的念头,然后以“象征的”形式表现出来。不论谁把什么奇异珍怪的东西加在这类观念上,它仍旧是个记号,与有意识的思考连接,并非是暗示某些仍旧未明事物的象征。在梦中,象征自然地发生,因为梦是偶然地发生,而非发明的,因此是所有有关象征知识的主要来源。必须指出,象征并非单单在梦中发生,它们在所有心灵各种的表象明示出现,包括象征的思考和感情,象征的动作和情势。通常来讲,似乎无生命的物体,也在象征模式的安排下与潜意识合作。天下间确实有许多说及主人一死,钟也随即不动的真实故事。其中一个是普鲁士王腓特烈大帝皇宫中的摆钟,当大帝命丧黄泉之际,该摆钟随即停止摆动了。其他较普遍的例子是:当某人魂归天国时,镜子会破裂,或墙上的画会跌下来,还有,在某人情绪波动不安时,他处身的房子会出现极微小而无法解释的破损。即使抱有怀疑态度的人拒绝相信这类报告,这种故事却总是会突然出现。单就这点来看,就足以证明它们在心理学上的重要性。不过,象征有许多种,最重要的并非个别的,而足有“集体”性质和起源的象征。这些主要是宗教的意象。信教者假定这些意象是神性的起源——它们曾向人类启示。怀疑者则冷淡地说,它们是被捏造出来的。这两者都有错。没错,正如怀疑者所注意到的,几世纪以来,宗教象征和概念一向是意识细心推敲琢磨的对象。同样,当信教者意指它们的起源,至今已埋在似乎没有人类根源的神秘过去里,一样是确定的。但事实上,它们是“集体表象”,从初期的梦和有创造力的幻想放射出来,而且这些意象是无意识、自然而然的表明,绝非有意的杜撰。这个事实——对梦解释有直接和重要的关系。很明显,如果你假定梦有象征意义,那你的解释,会和那些认定梦只不过是掩饰我们已知的情绪或思想的人不同,如果像后者这样,那梦解释就没什么意义,因为你只会发现你早已知道的事情而已。为了这个缘故,我通常对学生说:“尽你所能学习象征,然后在分析梦时把象征全部忘掉。”这个忠告有实际的重要性,以致我把它当作一个规则,提醒自己绝无法充分地了解别人的梦,到正确无误地解释的程度。我这样做,无非为了阻止我自己的联想和反应的奔放,它说不定以不同的方式胜过病人的不安和犹疑不决。这对治疗有很大的效用,分析者可以借此准确地得到梦的特别信息。不过他必须完全透澈地探索整个梦的内容。我和弗洛伊德一块工作时所做的一个梦,可以说明这点。梦到自己在“家里”,似乎是在二楼的起居室,这房间既舒适又宜人,全是十八世纪的装潢,我奇怪自己从没看过这个房间,不晓得一楼是个什么样子。我下楼去,发现这地方很黑,墙上都是镶嵌板,这里的家具是十六世纪的,甚至更早一点。我的惊讶和好奇心加重,想把这整幢房子的结构看个一清二楚。于是走到地下室,看见门打开,我沿着石阶梯走到一个较大的圆顶房间,地板是用大块的厚石板铺砌而成,墙壁看来很古旧,细看墙上的灰泥,发现其中掺杂碎片瓦。很明显,这是罗马式的墙,我变得愈来愈紧张。在角落,看见一块上面有铁环的石板,拉起那石板,看见还有另外一道窄楼梯,通往一个类似史前墓穴的山洞,里面有两个头盖骨、一些骨块,以及一些陶器碎片,到这里,我就醒过来了。如果弗洛伊德在分析这个梦时,照着我的方法探查它的特殊背景和联想,只会愈想愈远,恐怕他会离题万丈,而且忽略他自己的真正问题。其实,那梦是我生活的简史,特别是我心智的发展史。我在一幢有二百年历史的房子长大,而大部分家具则更古旧,大概有三百年历史。在思想上,我迄今神游于康德和叔本华两位大哲的哲学中,当时最新的思想是杜威的作品。在这不久之前,仍与深受中古思想影响的双亲同住,他们相信神的无限力量一直统御全世界和人类,这世界已变得陈旧而落后。我的基督教信仰在遇到东方宗教和希腊哲学时,难免会格格不入,这就是为什么一楼这么安静、黑暗和无人居住的原因。而对历史产生兴趣,始于我专注比较解剖学和古生物学上,当时我是个解剖学会的助理员,对化石时代的人骨醉心不已,尤其对尼安德塔人的研究,以及争论已久的杜博猿人属的头盖骨,更为神往。事实上,这些都是我对那个梦幻的真正联想。但我不敢对弗洛伊德提起头盖骨、骸骨或尸体的事,因为我知道这主题不会受到他欢迎。他怀有我预料他会早死的奇怪念头。后来,他凭以下的事得出结论:我在不来梅对保存木乃伊发生兴趣,那是我们1929年乘船到美国时途经上岸观光的地方。因为我从最近的经验中,深深感到弗洛伊德和我之间的精神观和背景,有道几乎无法弥合的鸿沟,所以不愿意把自己的思想发表出来。害怕如果我把自己的内在世界向他敞开,他不仅会瞠目结舌,而且破坏我们的友情。感到自己的心理上有些不确定,几乎自动地告诉他一个有关我的“自由联想”的谎话,以免把个人和与他全然不同的架构点明出来,反正这只有吃力不讨好而已。我必须为这段对弗洛伊德叙述我的梦的冗长介绍而抱歉。不过这是当人介入真正的梦分析时,遭遇到困难的很好例子。很多事都需取决于分析者与被分析者之间的个人差异。很快就发现弗洛伊德企图在我身上找出矛盾的意愿,于是试探性地提议说我所梦见的那些头盖骨可能是指我家里某些人的死因。这个提议得他满意,但是我却不满意这个“假”结论。当我在尝试寻找答复弗洛伊德问题的适当答案时,突然被一种在心理学的了解上,扮演主观因素角色的直觉困惑。我的直觉是那么强烈,只想到如何脱离这麻烦的纠缠,于是我就以撒谎这简单的方法来解决。这样做不仅不高尚,而且在道德上也站也站不住脚。可是如果不这样做,我就会冒与弗洛伊德争执的危险——由于种种原因,我不希望这么做。我的直觉是由出乎意料的洞察力组成,使我认清楚意指“我自己”、“我的”生活和“我的”世界,以及我的整个实体,都在和另一个具有理性和追求自己目标的奇异心灵所建立的理论架构对抗。我霎时就了解我的梦所代表的意义。这项冲突说明了梦分析的一个重要问题,它不是一种技术,可以像两个人之间用办证法交换意见,只要学习、根据规则来适应即可。如果将它视为机械性的技术,做梦者个人的心灵人格就会迷失,而治疗就仅限于一个简单的问题;在分析者和被分析者之间,谁会支配谁?为了这个原因,放弃了催眠治疗,因为我不愿意用自己的意志压挞别人。希望治疗的过程完全发自病人自己的人格,而不为我的提示所影响,因为那只有短暂的效果。我的目的在于保证和维持病人的自尊和自由,好让他能根据自己的意愿而活。在和弗洛伊擂交换意见后,逐渐领悟我们在建构有关人和他心灵的一般理论之前,我们应该学习更多有关我们要处理的人类真正问题。个体是惟一的实体,我们愈是轻视个体,一味朝着人类抽象观念走去,那我们会愈走愈错,跌进迷阵。在现今社会急剧而快速的改变中,实在需要了解更多有关人类个体的事,因为我们所知有限,而且有很多方面要看个体的精神和道德素养而定。但如果我们要有高瞻远瞩的眼光,要把事情看得透彻,就非得了解人类的过去;人类的现在反而可放在次位。那就是为什么明了神话和象征是非常重要的原因了。3.人类心灵我在布尔格斯力担任了9年实习医生。当时的兴趣和研究重心完全放在一个主题上:“到底精神病患者的内在变化是什么?”对于这个问题,一无所知,我的同事当中,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有兴趣去了解。大壮任教精神病这门学科的教师根本不在乎病人想说的话,他们只关心如何去做诊断,如何描述病症以及收集统计资料。以当时权威性的临床观点看来,病人的性情人格及其个别性完全不重要。相反地,你会发现医生手里所握有的关于某个病人的资料,只是一连串又臭又长的诊断和一大堆症状的细节描述。病人一经诊断,立刻就像是被巾上标签,盖上印章似的,之后,就算了事。精神病患者的内在世界从来不曾受过重视。就这点而言,弗洛伊德对我的意义显得格外重大,特别是他在歇斯底里症以及梦的解析这两方面所作的基础研究。他的许多观念引导我在作个别病例研究时进行更深刻的调查和了解。虽然他本身是个神经学专家,却将心理学引介到精神病理学来,至今我仍依稀记得当时非常吸引我的一个病例。有一位年轻的女士因“忧郁症”住进医院里来。院方对她所进行的不外乎是调阅过去的病历资料,作各种测验、生理检查,诸如此类,检验的结果是“精神分裂症”。诊断书上并同时预测她的复原可能性不大。这个女病人正好在我们这个部门。刚开始时,我不敢诊疗结果作任何怀疑。当时不过是个初出茅芦的年轻医生,根本不敢鲁莽地提出其他诊断。可是,一直对这个病例感到奇怪。根据我的想法,她只不过是普通的沮丧,根本不是精神分裂症。于是我决定应用自己的方法来进行治疗。当时正致力于联合诊疗的研究,所以就对这个女病人做了一个实验。借着这个方法,得以发觉了她的过去,这是原本诊断所忽略的一点。我直接由她的潜意识里得到了所有资料,通过这些资料,揭开了一个隐藏的故事。这个女病人结婚之前曾经结识了一个富家子弟,当时许多住在附近的年轻女孩都对他倾心不已。由于她丽质天生,因此,她笃定这个金龟婿非她莫属。不过,后来显然这个富家子弟对她没有太大兴趣,所以她也就嫁给了另外一个男人。婚后5年,有一天,她的旧识女友来,两人叙及过去种种,她的好友突然告诉她:“你知道吗?当你结婚的消息传出,那个某某先生真是晴天霹雳般大吃一惊呢!”当然某某先生正是那个她所暗恋的富家子弟。听完这句语,她陷入极大的沮丧里,就在两个星期之后,另一件可怕的事情发生了。由于住在乡间,当地水源卫生条件并不理想,他们的饮用水来自山泉,洗涤则使用河里受过污染的水。有一天,她正在为4岁大的女儿和两岁大的儿子洗澡,发觉她的女儿正拿起洗澡用的海绵塞进嘴里猛吸,可是她竟然没有阻止她。不但如此,还拿来一杯不干净的水给她的小儿子喝。当然,这些举动可能是她潜意识或者半意识里所表现出来的,因为当时的内心已经被初期的阴霾所笼罩住了。过了没多久,她的小女儿因感染伤寒而夭折。这个孩子一直是她所最钟爱的,就在那个时候,她的沮丧也已达致明显的阶段,于是被送进疗养院。通过所进行的联合诊疗试验,我得到了许多有关这个秘密的细节,而且也了解她何以成为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女凶手。很明显地这正是她之所以沮丧的原因。基本上,她的病例并非所谓的精神分裂症,而是一种归结于心理因素所引起的不安。那么接下来,应该如何着手给她治疗呢?直到当时,她一直在服用镇静剂以克服失眠症,而且她曾好几次自杀未遂。但除此之外,并未接受任何其他治疗,就生理状况而言,她健康如常。至此,我面临了一个问题:是否应该坦白地向她说明一切?并采取治疗的行动?我从来没有处理任何类似病例的经验,何况,又必须顾及身为一个医生的职责。良心不断地困扰我,而我必须单独地解决这个问题。如果向同事们请教意见,他们很可能会这么警告我:“看在老天爷份上,你千万别把这种事情告诉她,否则她会疯掉的。”但是我却认为事情也很可能有一百八十度转机。一般来说,在心理学上根本没有所谓的法则存在。一个问题可以有各种不同的解释,而且一切都取决于潜意识因素的介入与否。当然清楚自己所冒的险:万一病人情况恶化,我也脱不了身。然而,最后还是决定孤注一掷。我将诊断结果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这个病人。其中的过程和困难真是可想而知。要断然控诉一个人为谋杀凶手并不是件平常事。而要你的病人静心听完这个消息并且接受这个事实更是件悲哀的事。但是结果却出人意料,在两个星期之后她的病况有了好转,而且从那之后,她再也没有进过疗养院。后来一直对这件事缄默其口,连我的同事也没有提起,这其中包含了许多其他因素。担心他们讨论此事会引起法律问题。当然不会有任何证据对我的病人不利,但是这种讨论很可能给她带来不幸的后果。命运对她的惩罚已经够了。我认为更重要的是她应该重新生活并且为过去赎罪补偿。当她从过去的罪担中解脱出来之后,就永远不再需要去背负了。失去一个孩子对她已是太重的打击,在历经沮丧的过程中以及那些监禁在疗养院的日子,她已经付出偿罪的代价了。第一次心理分析在许多精神病例中,发现病人总是隐藏着一个鲜为人知的故事,一个从来没有开口提及过的故事。对我来讲,真正的治疗必须由彻底全部了解病人最隐私的这个故事开始。这是病人本身的秘密,也是他的致命伤害。如果能了解这个秘密,就能掌握治疗的关键。医生的职责正是去挖掘这个知识。在许多病例中,光是探索病人在意识范围内的资料是不够的。有的时候联合诊疗很可能指引一条化解之路,同样地,梦的解析以及长期耐心和病人的直接接触都可能另开生机。在诊疗过程中,问题主要仍在病人身上,而非单在症状上,我们必须提出任何对其全部人格具有挑战性的问题。1950年我担任苏黎世大学精神病学讲师,同年,也成为当地“精神病诊所”的主治医师。任职约有4年之久。但在1909年我因为全身心致力于个人的研究工作不得不辞去这个职务。不过,直到1913年才结束学校的教职。我所教授的课程除了心理病理学之外,还包括弗洛伊德的基本心理分析,同时,还有Psy-chologyofPrimitivism。在第一学期的课程里,我大壮讨论的主题是催眠以及Janet和Flournoy的主要学说,接下来,弗洛伊德的心理分析才上场。在有关催眠的课堂上,通常会引介病人到学生面前,并且对病人的个人背景资料作详细的调查,其中一个病例印象非常深刻:有一天,一个显然具有强烈宗教倾向的中年妇女在女仆陪伴下柱着拐杖出现在我的诊室。她大约58岁左右,而且左脚罹患床痹症长达17年之久。我让她坐在一张很舒适的椅子子,然后请她将一切告知我。她开始一五一十地叙述整个生病的经过以及所受的痛苦。最后,我要断她:“好了,现在没有时间再多说了,马上要将你催眠。”当我说完这几个字,她竟然立即闭上双眼进入非常的睡眠状态,而我根本还没进行任何催眠程序。对于这一点,我百思不得其解,但并没有去探究其中原因。接着她滔滔不绝地叙述一切,甚至还透露了好几个奇怪的梦。但一直到多年之后我才了解这些个梦正代表着她潜意识的内在经验。当时我把她的病情认定为一种精神错乱。现场的情况似乎越来越难控制,尤其是面对在场作观察的20个学生。半个小时之后,我想使她从催眠状态中清醒过来,但她却似乎拒绝合作。我开始紧张起来,以为自己很可能在无意误入了一个潜伏的精神状态里。花了约10钟才把她弄醒。在整个过程里,不敢让学生察觉我的紧张。待她醒过来,发觉她显得相当迷惑。我告诉她:“我是医生,你没有什么大碍了!”结果她竟然大叫“我好了!”接着把拐杖丢掉,在我们面前一步步走起路来。我非常尴尬,红着脸告诉学生“你们瞧,这就是催眠术的功劳!”可是坦白地说,我根本不知道那个奇迹是怎么发生的。也就是因为这几个相关的经验使我放弃了催眠法。真的不了解究竟怎么一回事,但是那个女病人果真痊愈了,而且精神奕奕地离开。我要求她继续保持联系,我认为最迟24小时之内,她可能再度发作。一再怀疑,她的病却不再复发。我只能接受她已经完全康复的事实。在事发之后二年的暑期课程第一次上课时,她又出现了,这一次对我拥怨说最近她的背常常疼痛。很自然地,自问这是否和我的讲课有关。也许她事先在报纸上看到我的授课消息。我向她询问这个病痛发作的原因和时间,但她却无法告诉确切的答案和解释。最后,我猜想——她背疼一定是从在报纸上看到我授课的消息那一刻开始发作的。确实了这一个假设,但是对于那一次奇迹似的康复却仍然不解。我再次将她催眠——也就是说她又立即进入了昏睡状态。—一后来,她的背就不再疼痛了。之后,让她在我演讲结束时留下来以便了解更多有关她的过去。结果发现她有个精神衰弱的儿子就住在我们医院里。对这件事我全然不知情。因为她用的是第二任丈夫的姓,而孩子却是她和前夫所生。这是她惟一的孩子,当然,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不幸的是年纪轻轻的就患了精神病,而在当时,我只是个年轻的医师,对她来讲,代表的正是她对儿子所寄望的成功。那种强烈成为一个成功者母亲的渴望终于落实在我身上。最后,收我为义子,而且大大地宣扬了我治愈她病痛的奇迹。事实上,建立我在当地医生名气的不是别人,正是这位女士。是从她将事情宣扬开了之后,我就私下收了许多病人。而我的心理治疗,竟然是由一个把我认成她儿子的女人开始。当然,后来我将这件事分析给她听,她接受了这项事实,而且她的病也不再复发过。这就是我第一次治疗的经验——应该说,第一次心理分析,仍清晰地记得和这位女士的交谈对话,她是个非常有智慧的女人,对于我慎重地处理她的病情以及在其中对她们母子所表现的关怀,表示非常感激。这对她真的是帮助很大。刚开始收病人的时候,仍然采用催眠法,但过了不久,就完全放弃了,因为使用催眠只能叫人在黑暗中摸索。你永远不知道病人病况的进步和进展会持续多久,而且在这种没有把握的不定的情形下,我也常感到良心不安,也不喜欢单独决定病人应该怎么做。真正关心的是如何从病人最自然的发展里获取更多资料。因此,必须更小心地分析他们的梦,以及由潜意识里所表现出来的行为。联想试验1904年到1905年间,我在精神诊所成立了一个心理病理学实验室。当时有好几个学生一起做心理反应(也就是联想)的研究,和我合作的同事有法兰兹和李克林,鲁克实范克也正在写他那篇有关心理反应实验的博士论文。我则发表了一个报告“对事实的心理诊断”的同事当中,另外还有几位美国学者;包括弗得烈、派得森和查理士、瑞克雪,他们在美国杂志上发表的论文,也就是这个实验计划使我后来受到克拉克大学的邀请专门前往客座演讲。弗洛伊德在同时也分别受邀。我们两人并同时获颁荣誉法学博士学位。由于“联想试验”以及“肤电反应”这两项试验使我奠立了在美国的声望。很快地,有许多病人从美国来找我。有一个美国同事介绍了一个病人。他随身带来的病历上写着“酒毒性神经衰弱”。——诊断栏里则写着“康复无望”。我的同事并且还向他推荐了另一位住在柏林的官能症的机威医师。原来他是担心我的治疗可能不会有太大效果。于是我见到了这个病人,和他一席谈话之后,发现他患的只是普通官能症,给他做了联想试验。终于,我了解了他的症结所在——可怕的恋母情结。他来自一个富裕而显赫的家世。拥有一个可爱的妻子,就物质生活而言,没有一丝一毫的忧虑可言。惟一的问题就是酗酒过度。而酗酒只是他拼命麻醉自己忘掉所受压力的一种尝试。显然地,这着并不管用。他的母亲拥有一家非常大的公司,他担任一个重要工作。尽管才华横溢,却难以摆脱他母亲所带给的压力,而且他也着实抛不下这个令人羡慕的职位。因此只好听从母亲摆布,任其干涉他的职务。每当这种情形发生的时候,他只得靠酒精来发汇情绪。在经过很短的一段治疗之后,他戒掉了酗酒的习惯。不过我告诉他“如果你回到美国,面临原来情形,我无法保证你不再发作”。他并不相信我所说的话,然后精神奕奕地回到美国。一旦再度面对母亲给他的影响,他的毛病又犯了。不久,他的母亲到瑞士,并且主动要求和我见面。她是个相当精明干炼的女人,而且果然是个权利欲十足的魔鬼。我终于了解到他所必须承受的一切,以及为什么他根本没有反抗的力量。甚至在身材的比较上,瘦小的外形都不是他母亲的对手。因此当场我就决定进行强制性的压迫,我瞒着他将一份医生证明交给他母亲,证明书上说因酗酒过度无法胜任目前的职务。甚至建议他母亲免除他的职位。他母亲显然地接受了建议,而他则对我火冒三丈。在这儿,我所采取的做法是不会被一般人所接受的。对很多人而言,我根本是个不道德的医生。但是为了病人着想,不得不出此下策。后来的发展怎么样?离开他母亲之后,他的修改终于得以发展出来。后来事业大有所成——也许正因为我所给他的激将法。他的妻子非常感激我,因为她的丈夫不仅克服了酗酒的毛病,并且在个人的事业上迈向了成功的第一步。然而多年来却一直对他抱着一丝歉疚,为了那张瞒着他所开出来的医生证明。但我了解他确信那是惟一使他解脱的方法。而事实上,一旦他挣脱了这些束缚之后,他的官能症毛病就会无疾而终了。在从事这门工作多年的经验里,一直惊讶于人们对潜意识犯罪的内在反应。毕竟,那个年轻女士一开始并未意识到她自己扼杀了亲生孩子的事实。然而,她却陷入极度的罪恶感之中。我曾经处理过一个难忘的类似病例。有一位女士来到我的办公室,她不愿意透露姓名,说她只准备向我讨教一次。很明显地,她来自上流社会而且自己曾经当过医生,而沟通的却是一份告解自白。大约二十年前吧,她说为了嫉妒和占有欲,曾经谋杀了她最好的朋友,目的是要嫁给这个好友的丈夫。当时以为只要事情不败露,她就永远不会不安。要得到这个男人,惟一的法子就是除掉她的好友,当时完全没有考虑到道德上的问题。而结果呢?她的确如顾以偿嫁给了这个男人,但不幸的是他在婚后不久就英年早逝。接着,发生了许多事情。她的女儿不仅早婚而且迫不急待地想要离开。最后,她终于和女儿完全失去联络。这位女士本身非常热衷骑马。她拥有数匹心爱的好马。有一天,发觉这些马突然在她的驾驭之下变得急躁不安,甚至猛烈地将她摔了下来。最后,她只好放弃骑马。她也曾拥有一只非常俊美的狼犬,可是,好景不常,这只狗却突然中风,至此,深觉自己受够了良心的谴责。她非得找个人告解,于是,她才找上我。她曾谋杀了别人,同时也谋杀了自己。任何犯下了如此罪孽的人也等于毁了自己。如果一个人犯了罪被逮到,他必须接受法律的制裁,如果没有被人发觉,也仍旧会受到良心道德的谴责。这位女士就是个好例子。事情终究会有结果。毕竟抬头号三尺有神明。犯罪的结果终于使她陷入极度的孤独之中。甚至连心受的宠物都遗弃了她。而为了摆脱只有这样,她才能重新抢回人性,而这个人必须是个医师而不是职业性接受告解的人。对于后者,她还必须考虑对方的道德或法律上的顾虑。她已经被心爱的女儿和宠物所遗弃,更默默地承受了良心的判决。终于,再也忍不下去了。后来一直查不到她的真面目,也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她所说的一切是真实的,有的时候我会问自己,她后来怎么样了。毕竟来找我作告白,并不是她生命之旅的结束。也许她被迫自杀了。我无法想像她如何可能在那样的孤独当中活下去。病人的故事临床诊断能帮助医生决定一个确切的方针。但对病人却没有什么帮助。最重要的仍是病人的故事。因为这个故事同时显示了人性的基本以及人性的痛苦。而也只有在这一点上,医师才能开始实施治疗。有一个病例深深地证实了这一点。这个病例发生在一个女子监狱的老犯人身上。她大约75岁,而且已经卧病长达40年之久。早在50年前就来到这所监狱了,但没有人记得当初她是如何入狱的,因为和她同时来的人早就墓木已拱。只有一个在这儿工作了近35年的护士长,还记得一些有关她的事情。这个老女人已不能说话而且只能吃流质或半流质的食物。她都用手指吃饭,任由碎渣从口里掉出来。有的时候要花上两个钟头的时间才能喝完一杯牛奶。而不吃东西时,她会用双手和又臂做出奇怪、规律性的动作。我从不了解那些动作有什么意识,能够了解精神病所带来的摧毁程度,但却无法对她的行为作任何解释。在我发表临床演讲的时候,常常以她作为早发性疾呆症的一种紧张症状的代表。这对我却不具任何意义,因为我仍旧无法通过这些去了解她所发出的动作其中的含义。对于这个病例所拥有的印象,正好说明我那个时期对精神病的反应。当我成为助理时,对精神病理学所代表的意义根本不了解。每当我的领导或是同事表现出十足的信心时,我就觉得不自在,因为好像在黑暗中茫然地摸索,认为干我们这一行最主要的工作应该是去了解病患的内在世界,然而,我却从事一门自己都找不到出路的行业。有一天夜里,我正好走过监房,结果看到那个老妇人又在重复那些神秘动作,于是再度自问:“为什么她非这么做不可呢?”我禁不住跑去问那位老护士长,是否她从一开始就是这种情形。“不错!”她告诉我,“不过我的前任同事跟我说,她从前是做鞋子的。”接着我又调阅了她所有的资料,这才发现里面有张条子记载着她的确有模仿鞋匠动作的习惯。在过去,鞋匠总是习惯于把鞋子夹在双腿膝盖间,然后用针穿线缝制皮面,就像这样的动作!后来这个老妇人去世的时候,在她的丧礼上见到她的弟弟。“你可知道你姐姐为什么不正常吗?”我问他。他说她本来深受着一个鞋匠,结果不知为什么对方对她没有那种意思。后来,姐姐在被拒绝之后就疯掉了。她之所以有这样的动作完全是一种对旧日情人的一往情深,甚至到死都念念不忘。这个病例使我第一次对于精神病人的心理背景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我第一次了解到精神分裂者的语言原来并不全然无意义的。我曾经在1908年在苏黎世发表了一篇演讲论及有关一个名叫芭贝特·S病人的病例。这名病人在苏黎世旧市区的几条又脏又乱的街道长大,那是个极其穷困的险恶环境。她的父亲是个酒鬼,她的姐姐是个妓女。到了39岁那年,她得了一种偏执性的早发性痴呆症。当我看到她时,已经在精神病院里待了快20年了。她一直是医学院学生研究的示范对象,在她身上看到一个最典型的精神分裂和其不可思议的过程。芭贝特是完全的精神错乱而且常常会说一些没有意义的“疯语”。我曾经花费了好大心力,企图去了解那些深奥的语言。比如说她会冒出一句“我是萝若莱”!原因是每当医生们在研究她搞乱时,都常说:“我不了解这是什么意思?”或者,会悲叹道:“我乃苏格拉底的代表!”这句话根据我的猜测可能是说:“正如苏格拉底一样,我也遭受了不白之冤。”有时候她也会莫名其妙来一句:“我是无可替代的超级大师!”“我是玉饼里的上层葡萄。”“我是德国与瑞士最甜的奶油。”“那不勒斯和我必须供应这个世界足够的针。”这一切都在透露了她自卑感的补偿作用。芭贝特以及其他相似的病例,使我深信许多认为没有意义的话实际上并不然。不只一次我发觉甚至在这样的病人里,我们也可以找到一种所谓“正常”的个性。而它偶而也会通过声音或是梦来表现出有意义的语言。当生理疾病陆续产生时,它甚至会由幕后移至幕前,而且使病人看起来几乎完全正常。有一次,就碰上了一个精神分裂的病人,这个妇人很明显地拥有这样的“正常”个性。她这个病已经是没有治愈的希望,毕竟每个医生都会有这种没有救的病人。她说可以听到她的整个身体发出的声音,而且有一个从胸膛里出来的是“上帝的声音”。“我们一定要好好地信任这个声音。”我这么告诉她,同时也对自己的勇气感到吃惊。结果这个声音常常表示合理的意见,通过这个声音的帮助,我和病人之间的关系处得非常好。有一次“声音”说话了:“让他考考你的圣经常识吧!”于是她找了一本相当老旧的《圣经》,每一次我去看她时,我都必须指定一段章节给她读,然后下一次我就得考她,每隔两周,毫不间断这种情况持续了7年。刚开始,我对于扮演这个角色感到很畸型,不过,终于了解到这其中所包含的意义。事实上,通过这个方法,她的注意力不断保持机警,如此一来,她就不致于陷入更深的分裂状态中。结果,6年之后,那些原本无所不在的声音只存在于她的左半身子,她的右半身至少已经不受其束缚了。而且并没有因此使她左半身的压力增加,情况依旧维持和以往一样。由此看来,我们可以说她的病好了一半。在这是当初根本没有预料到的,任何人都无法想像那些背育经节的练习竟然会达到治愈的效果。通过对病人的研究,了解到仿执狂的想法和幻觉包含了一种根本的意识。一个精神病的背后,可能馆藏了一个个性,一段故事,一些希望和欲念。如果蔬于了解这一切,那么过错在于我们。突然之间,才明白一个人的普通心理里隐藏于其精神状态中的,而且,就在这儿,我们面对的仍旧是一些人性的冲突。也许病人表现出来的是迟钝、冷淡、或是全然痴呆,在他的内在世界里,却有更多更有意义的反应在进行着,终究我们将面对人性中最赤祼的一面。精神病患者的内心世界当还待在诊所的那段时间里,每当处理精神分裂症的病例时,我都必须特别慎重,否则很容易掉入空想的陷阱里,精神分裂症在当时被视为一种无法治愈的病,所以如果有人病况有了进展,那只是表示他患的根本不是精神分裂症。1908年弗洛伊德到苏黎世来看我,曾把芭贝特的病例实地示范给他看过。后来,他告诉我:“荣格,你知道吗?你在这个病人身上所得到的发现的确相当有趣。可是,老天爷,你怎么可能忍受得了花这么多时日来面对这个异乎常人的丑女人?”我想当时我的脸色一定不太好看,毕竟从未这么想过。就某方面而言,一直视芭贝特为和蔼的老人,因为她常常会拥有一些可爱的幻想,也会说一些很有趣的话来。而且,不管怎么说,即使在不正常的状态里,仍然有一种人性从荒谬的言行中显露出来。事实上就治疗效果本身而论,芭贝特的情况一直没有什么转变,毕竟她已经病得太久了。但是我的确在别的病例上发现这种恳切的倾听对病人所产生的治疗效果。单就外表观察,精神病患者所呈现出来的是他们悲剧性毁灭的一面,我们极少有机会看到隐藏在他们内心的另一面。特别是在我遇到了一个有紧张症倾向的年轻女病人之后,更觉外在常常是不真实的。这个病人只有18岁,并且来自一个颇有教养的家庭。不幸的是在15岁那年,曾经受过她哥哥的诱惑,以及另一学校同学的强暴,于是从16岁那年起,她开始完全封闭自己,拒绝和任何人沟通,后来,她和外在惟一的情感上的接触竟然是一只她从别人家硬抢过来的凶狗。到了17岁,变得更奇怪了,家人只得将她送到精神病院里待了一年半。她会“听到”一些“声音”,也常拒绝吃饭,而且保持全然的沉默,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就处于一种非常典型的紧张症状中。过了好几个星期之后,我渐渐地诱导他开口说话。经过克服许多的抗拒之后,终于告诉我,说她其实一直住在月球上。这个月球似乎是可居住的,而且一开始只看见男人。这些人立刻把她带到一个只有妇孺居住之处。因为在月球某一处的高山上住了一个吸血鬼专门绑架杀害妇孺,所以,月球人正面临绝种之危机。我的病人决心为月球人尽一份心力,她计划除掉这个吸血鬼。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准备,他终于看到这个怪物像只大黑鸟似地向她靠近。她将一把利刀预先藏在衣袍里,等待吸血鬼的到来,突然之间,它就立在她眼前,这个怪物身上有好几对翅膀,它的脸和身子都完全隐藏在翅膀之后。因此,除了羽毛,什么也看不见。在惊奇之余,她极好奇地想一睹怪物的庐山真面目。手抚着刀,逐步前进,刹那间,怪物的翅膀全部张开,出现在她眼前的竟是一个绝世美男子。他用力将她环抱住,使她动弹不得,无法挥刀。而且,她也如中邪般地被这个吸血鬼的外表所震慑住。结果,他带着她一起飞离了地面。在她向我透露这个异像之后,又能再度自由地开口说话了,但同时,也表现出内在的抗拒,就好像我阻止她回到月球似的;无法再脱离地球。她说这个世界并不完美,而月球上的生活却有着丰富的意义。过了不久,她又饱受紧张症之苦。我只得将她送回疗养院,有一段时间,她疯得相当严重。两个月后她离开了疗养院,我又再次得以亲近她,和她沟通。渐渐地,她意识到地球上的生活是她无法逃脱的。她奋力地挣扎,但无济于事,我们必须再把她送回疗养院。我告诉她:“这一切都是枉然的,你再也无法回去了。”她默默地以一种冷淡的表情接受了命运给她的安排。过了一阵子,在一个疗养院里找到了一个工作。院里有一个助理医生好像紧紧追求过她,结果她用左轮开了他一枪。幸好,他只受了点轻伤。而事实却证明她竟然身上带着一把枪到处跑。还曾经亮过这把上了膛的枪。在我为她进行最后一次治疗时,终于把枪交给我,当我惊讶地问她为什么身上要带枪,她说:“如果你没有把我治好,我早就给你一枪了。”有关枪击事件都烟消云散后,她回到故乡,结了婚,生了几个孩子,活过两次世界大战,而且,不曾再发过病。通过对这些幻象的解析,我们得到了什么?这个女孩因为受到亲人的侮辱,而觉无颜再面对世人,但是,她却在幻想的世界里超脱了一切束缚。她早已被提升至一个神话国度里;毕竟近亲相奸实为王室贵族的特权。而这样的结果就是一种对外在的隔绝——这也是一种精神病。于是,她超越现世而与实际失去了沟通。她投入了一个宇宙的空间,并且在其中遇到了那个有翅膀的怪物。事实上,在后来为她治病期间,她曾将这个怪物投射在我身上,使我的生命甚至受到她的威胁,因为我曾劝她重新再过一个正常人的生活。当她把月球的幻想告诉我时,她也终于背弃了这个魔鬼,并将自己委托给一个活生生的人类。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得以回到现实,甚至结婚生子。在那些经验之后,开始以一种不同的角度来面对这些精神病患者,因为我终于得以洞悉他们内在世界的丰富和重要性。心理医生的自我分析经常有人向我请教心理治疗和分析的方法。我却无法提出一个明确的答案。每一个病例都有其不同的治疗。每当一个医生告诉我,他绝对不采取一种方式时,我会对他的治疗效果产生怀疑。我们也早就听说过病人会对医生产生抗拒。事实上,性理治疗和分析的复杂正如同人类个体一般。我尽量对每一个病人采用个别的治疗,因为毕竟每一个问题都有其独特的解决之道,对于一般通过的法则,我们应采取保留的态度。一个心理学上的真理只有在能接受反驳的条件下才是存在的,很可能某一个认为绝对不可能的解决方法,却正是另一个医生寻求的答案。当然,身为医生就必须熟悉所谓的“方法”,但是却应该避免落入某一个特定公式化的处理方式。一般来讲,医生也绝不该迷信理论上的假设。这些假设很可能只有今天有效,明天就派不上用场。在我的分析里,理论性的假设是不重要的。常常,我会因为动机而变得没有系统。对我而言,处理个别病例的方法惟有通过对病人做个别的了解。需要对每一个病人使用一种特殊不同的语言。比如,在处理某一个病例时,可能用的是艾德勒的语言,而另一个病例,很可能采用的是弗洛伊德的语言。最重要的一点是我将每个病人视为一个完全独立个体。心理分析是一个需要两个伙伴的对话——也就是分析者和病人面对面,相视而坐。医生有话要说,病人也是一样。既然心理治疗的本质不在于方法的应用,那么毕有精神病学的研究是不够的。在拥有一个事实——除非能真正了解潜伏性精神病患者的象征世界,否则,我就无法为他们治疗。也就是从那时起,我开始研究神学。面对知识水准较高,较智慧型的病人,精神病医师单单有专业知识是不够的,除了理论性的假设之外,必须了解一点——空间病人致病的动机何在,否则,他只会煽动不必要的抗拒。毕竟,重要的不是我们能否去难一个理论,而是病人能否抓住他作为一个人的本质和意义,而这是不可能和集体意识的观念世割的。因此,单有医学训练是不足的,毕竟人类心灵世界的范围,所能拥抱的要比一个医生诊室的有限空间大得太多太多了。人类心理很明显地要比生理复杂而且难以接近、捉摸。因此心理活动不仅仅是一个人,而是一个世界的问题,所以,精神病医师必须面对处理的是整个世界。从责令情势观之,我们可以了解到威胁人类的祸患并不是来自大自然,而是来自人类本身,来自集体或个体的心理状态。心理治疗专家不仅需要了解病人,同样地,也必须了解自己。由于这个理由,心理医生对自我分析便成了一项不可缺少的条件。我们称为训练分析。不错,对病人的治疗开始于医生,但惟有当这个医生有能力面对和处理他自己的问题时,才能教导帮助病人解决他们的问题。在进行训练分析的过程里,医生必须学习了解自己的心理状态,并且以严肃的态度面对自己。如果他做不到,那么他的病人也无法学习。因此,训练分析所要求的不仅仅是一套观念。接受精神分析者,必须了解到这是有关于自己切身的问题,而这个训练分析是现实生活中的一部分,而不是一个光靠机械性背育得来的方法。凡是没有体会到这层训练意义的医生,就必须为往后的失败付出代价。在任何一个完全的分析里,病人及医师两人都同时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虽然有所谓的“次心理治疗”,在许多情况下,医生必须先投入,才能治好病人。当过有严重危险的情况时,一个医生究竟是投入其中或是以权威自居,都会对病人造成很大的影响。在人命关天的当口或是在面临抉择的关键,所谓的建议并无济于事,倒是医生本人要接受许多考验。治疗者必须时刻警惕自己,并且注意自己对病人的态度,因为我们并不单凭意识在表达自己。同时,也应该自问:面对相同的情况时,我们的潜意识又会作何种反应?所以,必须要观察自己的梦,集中精力研析自己,正如同对待病人一样。否则,全部的治疗很可能会脱轨。我在下面举一个实例。我曾经遇到过一个非常有智慧的女病人,她有一百个理由引起我的兴趣。刚开始时,对她所做的分析进行得都非常顺利,但是过了一段时间,发觉对她的梦所做的分析方向不再正确,也发现我们的对话越来越肤浅,缺乏内容。因此,我决定和这个病人坦诚相对的谈一谈,毕竟她也感觉得到逐渐隐现的问题。就在我打算和她谈话的前一晚,我做了一个梦。在一个午后的阳光里,我正走在一个山谷里的公路上。在我的右手边,可望见一斜坡,在坡顶峰立着一座城堡,而在堡塔的顶楼坐了一个女人。我必须要后退仰身抬头才能清楚地看见她。突然我的颈部痉挛一下从梦里醒了过来,但却使在梦中,都能认出那个女人正是我的女病人。对于这个梦立即得到一个解答,如果在梦中我必须“仰首”望她,那么在现实中很可能我一直都是低头俯视她。毕竟,梦是意识层次里某种态度的补偿。将这个梦以及解析都告诉了我的病人。结果我们的治疗情况立即有了改进,原本停滞的瓶颈也得以突破。身为一个医生,必须不断地自问:究竟病人带给的讯息是什么?他对我的意义又是什么?如果他对于我没有一丝意义,那么我根本不必去探索什么。医生本身必须投入才能使他的治疗在病人身上生效。人说“只有受过伤的医生才能去医治别人”万一医师将自己的真性情隐藏起来,那么他的治疗效果就会受到影响,我一向非常重视我的病人。也许也和他们一样遭遇到许多问题。有时,对医生本身的病痛而言,病人本身就是一帖正药。正因为如此,医生也常常遭到很棘手的困难。潜意识当然,如果一个人得了神经衰弱症,就应该接受分析治疗。但如果他感觉正常,就没有任何理由这么做。然而,我可以向你保证,曾经和一些所谓的正常人有过很惊人的经验。有一次我遇到一个完全“正常”的实习学生。是我的一个同事极力推荐来的,他曾是同事的助手,后来就接管了重要的工作。他拥有一个正常的工作,正常的成就,一个正常的老婆,几个正常的孩子,住在一个正常小镇上的正常房子里,有正常的收入,也许还有正常的饮食习惯。他想成为一个分析家。我告诉他说,“你知道当一个分析家的意义何在吗?就在于你必须先学习了解自我。你自己是治病的工具,如果你本身有问题,病人如何能接受你的治疗?如果你都没有信心,如何能使他们对你有信心?你必须是真才实料,否则,老天爷,你将会误导你的病人啊!总之,首先,你必须接受自我分析。”他告诉我说,当然不成问题,可是他又立即接口道:“可是我没有什么问题可以说呀!”我早就该了解他会这么回答。“好吧,那么我来检查分析你的梦吧!”“我从来不做梦呀!”“很快你会做的”我回答。任何人都是很可能在当晚做梦,可是他就是记不起任何梦境来。这个情形接续了约两周之久。我开始对事件事感到不太放心。终于,他做了一个相当深刻的梦。我要把这个梦描述出来,因为这对实际的心理学在解析梦的过程中,扮演了极为重要的角色。他梦见搭乘火车旅行,结果,火车在某一个城里停了两个钟头。由于他不曾来过此地,所以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就下火车朝城里逛去,他就走了进去。穿梭在长廊之间,他看到了许多富丽堂皇的房间,镶挂着古画和壁毡,到处都是古董宝物林立。突然间,发现太阳已经落山,天都黑了,“我必须立刻回到火车站去”,他心想。但同时他却发现自己迷路了,而且找不到出口。在仓惶中,也才发现在这栋建筑里,连个人影都没有看到。他开始感到不安,于是加快脚步,希望能遇到个什么人。终于走到一扇大门前,而且知道这就是出口了,他松了口气,推开了大门,却发现他又闯进了一个巨大的房间。里面又黑又空阔,连对面的墙都看不到。在极度的震惊恐惧当中,跑过这间排外的大房间,希望对面也许就是另一个出口。结果在房间的中央地板上,看到了一个白色的东西。他慢慢靠近却发现地上有一个约两岁大的白痴儿。就坐在一个尿壶上,而满身弄得都是排泄物。就在此刻,他从梦中惊叫醒过来。我了解了一切想要知道的答案——这里就是一个潜伏的精神状态。我得说当我把他从梦中解脱出来时,连我自己都是一身汗,因为必须把这个梦重新以一种相当无害的面貌呈现在他面前,甚至将其中的危险细节都加以搪塞过去。这个梦的大意是这样的:他旅行的目的是苏黎世,然而,他只在那儿停留了一段很短的时间。那个坐在地上的孩子并不别人,正是他自己。小孩子会有这样笨拙的行为表现,其实并不叫人意外。他们弄得满身污秽也许是因为对有颜色、有异味的排泄物觉得有趣。对于从小在城市的环境里长大,而且补考严厉的孩子来讲,这种行为很可能使他感到羞愧。但这个做梦者,也就是这个医生并不是个小孩,他是个成人。因此,梦里的那个小孩子便成为一个嘲讽式的象征。当他把这个梦告诉我之后,我了解到原来他的一切所谓的“正常”都不过是一种补偿。我曾及时把他抓住,因为潜伏的精神病状态很可能在千钧一发之际突显出来。我必须罅这种情形的发生。最后,通过他的另一个梦,技巧地找到一个借口,结束了整个分析训练,我们都很高兴能停止这项训练。我并没将诊断结果告诉他,不过他大概也了解自己正濒临恐荒的情形——曾又梦见自己被一个危险的疯子追逐。后来,立刻就回家了。从那次起,不曾再搅动其潜意识。他原本所谓的“正常”表现了一个不愿接受发展的个性,终于在面临潜意识时崩溃和瓦解。正因为边些潜伏性的精神状态常常是不容易分辨的,所以心理治疗工程师视其为可怕的敌人。那么,接着来谈所谓的“不相关分析”。我很赞成由医学人士来研究和从事心理治疗。不过,面对潜伏性精神病患者,这些非专业人员就可能产生错误而危险的判断。因此,我较赞同由非专业人士在专业工程师的指导下担任分析工作,一旦他发现没有把握了,就应该向其指异者咨询。有时,甚至对专业医生而言,分辨以及治疗潜伏性精神分裂者都不是容易的事。那么对非专业人员就更别谈了。根据经验,不断发现拥有数年经验,以及本身接受过分析的非专业分析者,常是尖锐而有能力的。何况,从事心理治疗的医师并不多。当病人对医师产生一种情感转移或是彼此发生认同时,他们两者之间的关系,有时很可能会导致成一种超自然的心理感应现象。我就常遇到这种情况。使我印象深刻的例子是一个罹患心理沮丧的病人。他在病愈之后,回家结了婚。但是我对她的妻子没有什么好感。第一次看见她,就觉得不自在。我的病人对我非常的感激,但是却因为我对她先生的影响之大,而视我为眼中钉。我发现不是真正爱自己丈夫的妻子,常常会因嫉妒而破坏丈夫和其朋友的情谊。希望丈夫能完全属于她,因为她自己并不属于他,嫉妒的根本在于缺乏真爱。这个妻子对丈夫的态度使他承受了过多而无法承受的压力。于是在婚后一年,他又再度陷入沮丧。因为我早预料到这种情况发生的可能性,让他在病发之后立刻与我联系。他却没有来找我,主要还是因为妻子对他的嘲弄反应。从此,我就和他失去联络了。在同时,我于B地发表了一篇研究报告。那天半夜回到下榻的旅馆和几位同事谈了一会儿,之后就上床睡觉,可是我一直辗转难眠,直到大约两点钟——很可能才刚刚入睡,就突然惊醒过来,觉得好像有人来过我的房间。甚至印象中好像门曾被人急切地打开过。我立刻开了灯,可是连个影子也没有。也许有人走错门了,心里想。打开门看看走廊,却是一片死寂。奇怪,明明感觉有人进我的房间啊!我企图回想究竟怎么回事,结果,有一种遭到一记闷棍的疼痛的感觉。就好像有人在我的额头上揍了一拳,又在我的头盖骨上敲了一棒。第二天接到一份电报——我的那个病人已经自杀身亡。他是举枪自尽的。后来,我听说,子弹正是穿过他的头盖骨。这是一次同步现象的真实经验,潜意识里这种现象和这次事件中的“死亡”这种原型事态有着相当的关系。通过时间和空间上的相对应,很可能我知觉到了在现实里另一个空间内所发生的情况。集体潜意识的现象对许多人而言是很普遍的——这是古人所谓“对众生悲悯”的来由。在这次经验当中,我的潜意识对那个病人的情形有一种了解。事实上,那天晚上,一直觉得紧张不安,而这种情绪对我是极少见的。宗教情操我从来不强迫病人改变他们的宗教信仰,我认为最重要的是让病人对事物产生自己的观感。在我的治疗下一个异教徒永远是异教徒,基督徒永远是基督徒,犹太人也绝不会改宗换教,相信每个人的信仰都早已被命运安排好了。依然清楚地记得那个失去信仰的犹太女子。事情开始于自己所做的一个梦。梦里出现了一个未曾谋面过的女人,这个年轻的女病人把她的病况对我说了个大概,可是就在她诉说的当口,我心里却想:“我一点也不了解她,根本不懂这是怎么一回事。可是,突然间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她一定有某种恋父情结在”。这是我所做的梦。第二天下午四点钟,我和一个新的病人有约。结果来得是一个很年轻的犹太女子。她长得非常漂亮、标致而且聪颖过人。她的父亲是个极富有的银行家。事实上,早已经有另一个医生在为她进行心理治疗了。可是这个医生后来却央求她不要再去看病,原来他爱上了这名女病人,如果她再出现,他知道自己的婚姻一定保不住。这个犹太女子多年来一直为焦虑性精神官能症所苦。很自然的,经过上述的那次经验,她的病症更加严重。我用记忆回想的方法来开始为她治疗,可是却得不到任何收获。她是个相当西化的犹太女子,则开始的时候,抓不住她的症结所在。突然间想到了那个梦。“老天啊!原来这就是我梦里的那个女孩!"当然,我无法在她身上探究出一丝恋父情绪的症兆,于是就像我一贯处理这种情况的方法一样,向她问及有关她的祖父。她闭上双眼,沉默了好一会儿,立即了解到原来这正是关键所在。结果,她告诉我说她的祖父一直是个教会牧师,而且隶属于一个犹太教派。你是指Chassidim吗?”她说:“是的。”我继续追问:“如果他是个牧师,难道他还是个Zaddik不成?”“不错”她答道,“人们说他是个圣人,而且拥有异于常人的透视力,不过,我相信没有这回事,那只是无稽之谈。”这次谈话,终于找到了她神经衰弱的历史背景,我这么跟她解释:“现在,要告诉你一件可能无法使你接受的事实,你的祖父是一个Zaddik,而你的父亲却是个犹太教的叛徒。他背弃了信仰而且背叛了上帝。你之所以受神经衰弱之苦正因为你潜意识里对上帝的畏惧所造成的。”对她而言,这些话有如晴天霹雳一般。当天晚上我又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在家里开了一个欢迎会,而且看到这个女孩也在场。她走到我面前,开口问道:“你有没有带雨伞?外面雨下得好大哟!”结果,我真的找了把伞,而且,你们猜,怎么,我意是跪在地上,像朝贡女神似地将伞献上给她的。把这个梦告诉她的一个星期之后,她的神经衰弱现象就消失了。这个梦向我显示的是——她并不是一个肤浅的小女孩而已,在她凡人的表相里包藏的却是圣人的本质。她没有什么神话性的理念,所以本质里最基本精神的物质根本没有发挥的机会,而她的意识层次里的活动却完全导向轻浮,物质享受和男女关系,原因是除了这些,她一无所知。过得纯然是一种无意义的生活,但事实上,她是上帝之子,并且背负了一个完成他神圣旨意的命运。我必须唤醒她内在的神话和宗教本质,因为她属于一个绝对要求精神层次活动的族类。有如此,她才能寻回生命的真谛,并且永远摆脱神经衰弱的折磨。在这个病例里,并没有采取任何一个“方法”,只是感受到神性的存在,由于我的解释,她终于得以病愈。在这个过程里,“方法”的存在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对上帝的畏惧。我的大部分病人并不是信徒,而是那些失去信仰的人。这些来找我的都是迷途的羔羊。但是甚至在今天这样的世代里,信徒仍有机会在他所属的教会里过所谓的“象征”性的生活。宗教里诸多的活动。如弥撒、受洗等。然而,要经验这样的象征,信徒首先必须要有火热积极的参与感。遗憾的是,大半信徒都缺乏这样的热忱。在神经衰弱的病人里缺乏这种热忱的人更多。因此,在这样的情况下,必须观察病人的潜意识,是否会自发性地产生一种取代这种热忱的东西。但接着问题出来了,到底一个拥有象征性的梦和幻象的人,是否能够了解这些梦和幻象意义,还有,他们是否能够为自己承担一切后果?我曾在(集体潜意识的原型)一书里提到一个神学家的病例。他经常反复做同一个梦。梦见自己站在一处斜坡上,打那儿他可以望见一片满是浓密林子的低洼山谷。在梦中,他知道那片林子里有一个湖,同时也知道冥冥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老是在阻止他前往那个湖,就在他快到达我的时候,气氛变得神秘而诡谲,突然间,有一阵风惊过湖面,卷起一片涟漪。就在此刻,他惊叫一声,从梦中醒来。刚开始,这个梦显得极为不可思议。不过,身为神学家,他应该记得《圣经》里的约翰福音,第五章的毕士大池正是在一阵风掠过后,产生治病的奇迹。由于天使降临触摸池水,使得毕士大池具有神奇的医疗能力。这轻风正是约翰福音三章八节里所提到的来自圣灵的风,因此,这个神学家受到极度的恐惧。这个梦所暗示的正是人所敬畏的全能上帝的存在。这位神学家不愿意将梦里的水池与毕士大池做联想。他认为这种事只可能存在于《圣经》里,或顶多出现在主日崇拜时牧师讲道的主题里,而和心理学一点关系也没有。偶尔谈论圣灵是无伤大雅的,但这绝不是一个可以被经验的现象。我了解这个神学家应该要克服恐惧和慌乱。但是绝对不强迫病人这么做,除非他们愿意认清一切启示的本质并且接受后果。我并不同意这种轻率的假设——认为病人是被平常的反抗,排斥所蒙蔽了。抗拒,尤其是顽固的抗拒,对医生更有好处,因为我们可以注意到一些很容易忽略掉的危险问题,某种治疗方式也许不是每个病人都可以接受的,而某种手术,万一产生禁止征候,更可能使病人一刀致命。每当我们必须赤裸地面对一些内在的经验或是本质时,大多数人的反应就是惊慌地逃避。那神学家就是个好例子。我当然了解到身为一个神学家,他可能比一般人更难面对这其中的许多问题。一方面而言,神学家与宗教的关系更密切,他们所受的教会和教条的束缚也就更大。对许多人来说,内在经验和精神层次的探索都是相当陌生的,他们更难以接受所谓这种经验里可能存在心灵活动的说法。如果这些经验能有某种超自然或至少某种“历史”的背景,那么当然无可厚非。但是,心灵面对这个问题,病人通常持着一种不怀疑而且深刻的鄙视态度。医生与病人在现代心理治疗里,似乎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医生或是心理治疗家应该“顺着”病人的情绪。这一点我并不全然赞同。有时候,医生必须扮演仲裁的角色也是很重要的。有一次,一个上流社会的贵族女士来找我。对待凡是她属下的人,她都有赏其耳光的习惯,甚至为她治病的医生也不能幸免。她一直受强制性神经过敏的折磨,而且在一个疗养院里待过一段时间。当然,院里的主治医师也不例外地蒙其恩待。毕竟,在她的眼里,这个主治医师不过是个高级侍从罢了。她可是花钱来的,不是吗?这个医生把她送到另一家医院,结果历史再度重演。既然她也不是真疯,却又明摆需要别人的骄纵,那个倒霉的医生只好再把她送到我这儿来。她是个相当庄重而且显眼的女人,6尺高的身材,可让人想见她的巴掌力量多大。她来了之后,我们谈得很愉快。然后,接着告诉了她一些不太中听的话。她暴跳如雷,站起身来,就打算给我一耳光。结果,我也不甘示弱地跳起来,对她说:“可以,你是女人,你先打,反正女士优先,可是,你打完了,轮我!轮我回你一巴掌!”我真的不是在吓唬她!她坐回椅子上,像泄了气的球似地说:“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对我说过。”就从那刻开始,我的治疗开始生效。这个女病人所需要的正是一种阳刚的男性反应。在这个病例里,如果一味顺从她就完全错误了。之所以有这种强迫性官能症,是因为她无法对自己产生道德的束缚。像这种人一定有其他形式的约束——达到目的。于是他们会产生强制性的症兆来。几年前,我曾经将所有治疗的结果做了个统计。现在已经记不得确切的数字了。不过,根据保守的估计,有三分之一的病人能够完全治愈,三分之一有明显的进步,另外三分之一却没有太大的效果。而其中这些病情没有进展的病例却最难评价,因为要在长久的时间之后,病人本身才能了解和体认到许多问题,而也只有在多年后,我的治疗才能收效。不少老病人写信给我:“一直在10年之后,我才真正明白你当初为什么要那样治我。”当然也遇到过反效果的病例;不过,我几乎很少拒绝病人。但其中也会有人在后来给我肯定的报告。这也就是对一个治疗的成功与否下结论实在不容易的原因。在行医的工作里,一个医生也可能会遇到一些对他产生重大影响的人。这些人,无论好坏,可能从来不曾引起大众的注意,他们可能具有某种特质,但仍然命中注定要历经前所未有过的事物和灾难。有时候,他们拥有异于常人的能力,甚至能使人为他们牺牲生命;但这些异能很可能深植于非常奇怪而不悦人的心灵性格里,使得我们无法判断这是一种天生的禀赋,或是一种不完全的发生。当然,在这些人的心灵土壤里,也会开出奇异而稀有的花朵,是我们永远无法在这个社会土地上找到的,毕竟在心理治疗中,医生和病人的关系必须是一致而密切的,甚至密切到医生都不能漠视人类苦难之深广的地步。这种一致的关系存于两种对立的心灵现象对辨证性的接触所做的长久比较和相互了解。如果这种相互关系不起冲突,那么这个心理治疗的过程就会缓慢下来,不产生任何改变。除非医生和病人彼此都成为对方的负担,否则没有任何解决之道。在这个时代里所谓的神经病患,也许在另一个时空里就不会产生这种自我分裂的情况。如果他们曾经活在那个时代和环境里——当人类仍然可以借着神话和他们的祖先连结在一起,他们就可以经验一种真实而不是浮面的本质,而不致于产生这种自我分裂。这些在时代里的(精神分裂)的病患只不过是不必要的受害者。一旦他们的自我和潜意识之间的鸿沟不复存在,那么他们的病症就会逐渐地消失,而那些深刻地体验到这种分裂情况的医生,也就能够更多地了解潜意识的心灵过程,并且不致于像心理学者一样误陷自我意识膨胀的危险里。一个医生若无法从其经验中了解到原型的神秘性,那么他就不能免除于受到负面的影响。既然他拥有的只是知性的观点而非从经验里得到的标准,他就会产生高估或是低估的倾向。当医生企图以知性来主宰一切时,也就是所有毁灭性精神错乱的开始。这可以解释为什么要在实际经验里,使医生和病人之间产生一个安全的距离,并且以一个极为安全、虚假,但只有二度空间概念的世界来代替心灵的现象,在这个世界里真正的生活是由所谓清楚的理念在做掩饰,在这里,经验不再存于本质里,相反地,只有空泛的名字来代替真实的世界。没有人需要对“任何一个概念”负责;这就是为什么概念论如此受欢迎的原因——它保证不受经验的挑衅。但是精神并不存在于概念里,而是存在于行为和事实里。因此,在我的经验里,除了习惯性说谎之外,最麻烦而且最无情的病人,就是所谓的知识分子。这些人叫我最捉摸不定,他们培养成所谓的“间隔心理”,任何问题都能由不受情绪控制的思维能力来解决,但知识分子在情绪得不到发泄的情况下,仍然要受焦虑之苦。通过和病人的接触,看到他们在我面前所呈现出来的浩瀚精神现象,有如一意象符号的恒流。而我所学到的却不仅是丰硕的知识,而且是一种对自我更深切的洞察力。我所学到的绝非来自于错误和失败,我的病人大半是女性,而且常常拥有格外惊人的自觉、理解及智慧。正是通过她们,我才得以在心理治疗里不断摸索出新的路子来。许多病人后来成为我名副其实的弟子,他们将我的信念带到世界各地去,这些人当中有的早已和我成为忘年之交。我的病人使我能够更近地逼视这个赤裸裸的人类生命之本质,因此,我才能够从其中吸取更多的精萃。和许多属于不同心理学层次的人接触,胜过和名人的片段交谈,那些最有意义和最精彩难忘的对话,来自我生命中的许多不知名者。4.弗洛伊德在成为精神病医师的同时,也开始了知识成长的探索。我,全然无知地,由临床上开始来观察精神病人,从而发现了心理过程中的一项惊人特质。将这些记录作成摘要及分类,但却一点都不了解它们的内涵。渐渐地,我的兴趣集中在诊疗过程中所理解到的,比如说,偏执狂、郁躁症及心因性困扰。从开始我的心理医学生涯起,波艾尔、弗洛伊德及惹内等人的研究工作就给了我极佳的指引及激励。尤其重要的是,我发现弗洛伊德在梦之解析上的技巧,对精神分裂症各种型式的了解有很大帮助。早在1900年,阅读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之后,我把此书搁置一旁,因为并不了解它。在二十五岁时,我的经验不足以来欣赏弗洛伊德的理论,要到稍后几年,才能懂得去欣赏它。到了1903年,又重新拾起“梦的解析”,发现它与我的想法竟然如此地相关。主要引起我兴趣的是,压抑机制在梦观念上的应用,这对我很重要,因为我常常在单字联想的实验中,遭遇到压抑现象。对于特定单字的刺激,病人或者是不作相关的回答,或者是过度迟缓他反应的时间。在稍后发现,每当刺激字触及到心理创伤或心理冲突时,此种困扰就会发生。在大部分的情况下,病人都未觉察到这一点。当被询及受困扰的原因时,病人常会以怪异而不自然的态度来作答。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告诉我,就是压抑机制在作怪。所观察到的正与他的理论吻合,因此我能确实证明弗洛伊德的论证。然而一旦涉及到压抑的内容,情况就不同了。在这儿我不同意弗洛伊德的说法,他认为压抑作用起因于性创伤。然而,以我的经验而言,熟悉许多精神官能症的例子,在这些病例中,性问题倒还在其次,其他的因素才是主因。比如说,社会适应的问题啦,生活环境压抑的问题啦,以及考虑个人名望的问题等等。稍后,我将这些例子告诉弗洛伊德,但他并不认为除了性问题以外,其他的因素会是压抑作用的结果,这使我感到极度不满。刚开始,很难将弗洛伊德在我的生命中适当地定位,就在熟悉了他作品的同时,正计划在我的学术生涯上起跑,并即将完成一篇能使我在大学中晋阶的论文。当时,弗洛伊德在学术界是很不受欢迎的人物,与他有任何关联都会在学术圈内招致不利。当我在实验室里一再反省这些问题时,魔鬼对我耳语道:“你可以正正当当地发表实验结果及结论,而压根儿都不提及弗洛伊德呀!”毕竟早在我了解他的作品以前,已完成我的实验了。但同时我又听到另外一种声音“如果你这么做,就好像你帮弗洛伊德的事一点都不知情,那这只不过是一桩诈欺,你不能将你的一生构筑在谎言上。”就这样,问题解决了。从那时起,我成了弗洛伊德的同伴并且为他战斗。1906年,我写了一篇文章,是有关弗洛伊德在精神官能症上的理论,投到慕尼黑医学周刊上发表,这个理论对了解强迫性精神官能症有极大的贡献。这篇文章所引起的回响是,两位德国教授写信警告我说,如果我仍然站在弗洛伊德一边并继续替他辩护的话,那么就会危及到我的学术生涯。我回信道:“如果弗洛伊德所说的是真实的,那我就拥护他。如果必须以限制研究及隐瞒真实为前提的话,那我对这种生涯是一点都不在乎的。”但基于自己的发现,我仍然无法认定所有的精神官能症是由性压抑或性创伤所引起的。在某些病例确是这样,但在其他的例子中则是不然。不过,弗洛伊德确实是开启了一条研究的新途径。在当时,人们对他的叫嚣与抗议,我觉得实在是无稽而可笑。对于发表在“精神分裂症的心理学”一书上的观念,我并没有得到太多共鸣。事实上,同事们嘲笑我。但经由此书,我得以认识弗洛伊德。他邀请我去拜访他,就在1907年2月间,我们在维也纳第一次会面,从下午一点钟起长谈了十三个小时,中途不曾有过一次休息。弗洛伊德是我所遇见过真正重要的第一个人;以我那时的经验,无人能与他比拟。我注意观察他的一举一动,我发觉他非常聪明锐利,十分引人注目。然而,我对他的第一次印象仍然纠结不清,因为我无法了解他。所讲的关于他的性理论深深打动了我。然而,他的言词并不能消除我的疑虑。在几次场合中,我试图提出我的看法,但每次他总认为是我缺乏经验。弗洛伊德是对的,在那些时日里,我并没有足够的经验来支持我的观点。可以看得出来,性理论在个人及在哲学上对他都是极重要的。但我搞不清楚这么强调性欲到底有几分是出自于他个人的主观偏见,有几分是立论于可验证的经验。最重要的是,弗洛伊德对心灵上的态度使我很感疑惑。当一个人或一件艺术品,其精神上的表现(指的是智力方面,非超自然方面)明朗化时,他就怀疑它,并暗示这是性欲的压抑。任何不能以性欲直接解释的他就将之归因于“性心理学”。我反对这个学说,因为推到其结论,将会导出对文化的灭绝判断。那么,“文化只不过是一场闹剧,是性欲压抑的病态结果。”“是的,”他同意道:“就是这样,这就是我们无力去对抗的命运之诅咒”。但我绝不同意这点,及任何其他相关的论调,不过,我仍然觉得,我无力去跟他争论出个结果。泥泞的黑潮在第一次会面时,还有其他的事让我觉得意味深长。直到我们的友谊结束之后,我才了解到这些事。绝对错不了的,弗洛伊德情绪化地专注于理论到不正常的地步了。当他一提到它,他的声调变得急迫,几乎是非常地不安,而在平时的批判及怀疑的态度全消失了。一种奇怪而深深感动的表情涌现在他的脸上,这就是使我全然不解的原因。我有个很强的感觉,性对他似乎是某种神。这件事,在三年后(1910年)我于维也纳跟他的一次谈话中,得到了证实。仍然很清楚地记得弗洛伊德是这么对我说的:“亲爱的荣格,答应我,绝对不要放弃性理论。这是最最重要的事情,我们必须为它立下教条,造成一个不可动摇的堡垒。”他很激动地以父亲的口吻对着我说:“亲爱的孩子,再答应我一件事,你每个周日都要上教堂。”我有点惊讶地问道:“堡垒!要对抗什么呢?”他回答说,“对抗泥泞的黑潮,”他犹豫了一下子,又说道“神秘主义的黑潮。”首先,是“堡垒”及“教条”这些字眼让我不安。所谓的教条,那就是说,是没有讨论余地的信条。立下教条,其目的就是来压抑疑惑,而再也没有什么科学上的判断了,有的只是个人的权力欲。就是这件事打击了我们的友谊。我知道我绝不会接受这种态度。弗洛伊德所谓的“神秘主义”其实指的就是哲学、宗教以及新近兴起的超心理学中有关精神的部分。对我而言,性理论也不过是个玄学,那也就是说,只不过是个未经证实的假设,就像其他许多理论性的观点一样。科学的真实只不过是适合于一时的假设,但未必能当成永远的真理。虽然,那时候并没有适切地去了解这点。但我观察到,在弗洛伊德身上有股宗教成分的潜意识突发。很显然地,他要我帮忙来建立一道关卡,以对抗来自潜意识的威胁。由这次谈话所得来的印象让我更加迷惑,直到后来,我不再视性为重要的或有害的概念,而必须忠实地去面对它。性,很明显地,对弗洛伊德比对其他人来得更有意义。对他,性似乎是某种宗教上的。面对了这么深邃的认定,人们通常会变得害羞而沉默。在几次结结巴巴地说出我的想法之后,我们的谈话就接近尾声了。我感到迷惑不安,似乎是瞥见了一新的、未知的领域,其中有成堆的新观念向我冲击而来。有一件事倒是很清楚;弗洛伊德总是在强调他的非宗教性,如今他却在建构新的教条,甚至想要以另一引人注目的表象——性来取代他久已遗失的上帝。而这个神与原来的上帝一样醒目,一样严厉,一样跋扈,在道德上更是暧昧不明。就好像在心灵上较强的力量具有“神性”或“魔性”,所以“性欲”就接管了这玄妙的角色,成为潜藏的神。对弗洛伊德而言,性无疑是个神祗,但他用的术语及理论似乎都只将它定义成只限于生物上的功能。只有在他提及到性时的那种感动才会显露出他内在更深的成分。基本上,他想要教导阐明的是——至少对我而言是如此——由内在观之,性包含精神在内,都有直觉上的意义。但他所使用的术语太受限制了,因而不足以表达这些概念。他给了我一个印象,实际上,他是在对抗他的目标及自己,以他自己的术语,觉得被“泥泞的黑潮”所威胁,但他比任何其他的人都更想把自己置身于黑色的深渊中。弗洛伊德从不反问自己为什么会不断地谈论性,为什么这一观念在他心中会占有如此的地位。仍未觉察到他的“单一解释”表示已偏离他自己,偏离了神秘的一面。只要仍拒绝承认有这一面,他就绝无法与自己取得一致。他无视于潜意识内容的矛盾与暧昧不明,也不知道由潜意识而来的会有两个极端,有里面及外面两个层面。如果我们只提到外面的层面——弗洛伊德就是这样——那我们只看到整个事物的一半;即是由潜意识而来的反作用的结果。1909年是我们关系决定性的一年,我受邀到麻州迟塞特的克拉克大学演讲联想实验,同时,弗洛伊德也受到了邀请。因此,就决定一起去旅行。当我们在不来梅港碰头时,发生了颇受谈论的弗洛伊德晕厥事件。这是由我对“泥煤沼中的尸体”的兴趣所间接刺激而成的。我知道在德国北部的某些地区发现了所谓的泥沼中的尸体。它们是史前人类的尸体。这些人可能是淹死在沼泽里或被埋葬在那儿。由于尸体所浸泡的沼泽水中含有酸,这酸会将骨头腐蚀掉但同时也硝化了尸体上的皮肤。因此,皮肤及毛发都完整地保留着,这其实就是天然木乃伊化的过程。在此过程中,尸体被煤块的重量所压平。这些遗骸偶尔也会被荷兰、丹麦、瑞典等地的人们挖掘出来。当我们在不来梅时,我想起了曾读过关于这些泥煤沼中尸体的报道,不过有点记不太清楚,而将它们与城市里铅窖中的木乃伊搞混了。我的这个兴趣引得弗洛伊德不安。“为什么你对这些尸体这么关心?”几次向我问起,他对这整件事表现得过度地焦躁。在我们一次同进晚餐时,就在上述的问话中,他突然晕厥了。之后,他告诉我确信所有关于尸体的闲谈都意味着我希望他亡故。对这种解释我非常地惊讶,同时,也觉察到他想像的程度——很明显地,是这么地强烈,以致会使他晕厥。鸿沟渐形成在相同的场合下,我在场时,弗洛伊德昏倒了一次。这是1912年,在慕尼黑的心理分析会议的期间。某个人把话题转到AmenophisIV(Ikhmneton)。其论点是说由于对他父亲的否定态度,他毁坏他父亲石像的涡形状饰,而在他这位一神教伟大开创者的背后潜藏着杀父情结。这个论点激怒了我,因此,我企图议论道Amenopnis是个创造性及谦卑的宗教人物,不能因其个人对其父的反抗,就对他做这样的论断。正相反地,我说,他以荣誉来纪念他父亲,而他所极力破坏的是Amon神。而其他的法老们将他们祖先的纪念碑及雕像以自己的来取代,他们觉得有权力这么做,因为他们是同一位神祗的化身。然而我指出,他们并未开创出新局面也未开创出新的宗教。就在此时弗洛伊德昏倒在地的座位上。每个人无助地围在他旁边。我扶起他,带他在隔壁房间,让他躺在沙发上。永远都忘不了他当时看着我的眼神,就好像我是他的父亲。不管是其他的什么因素导致这次的晕厥——氧气总是很紧张——杀父的幻想是这两次晕厥的共同点。在那段期间,弗洛伊德常常暗示着我将会是他的继承者。这些暗示让我很难堪,因为我知道永远都不可能很适当地去支持,他的论点如他所希望的。另一方面,自己也未达成能受他所重视的评断,而又太尊重他因而不想强迫他最后来接受我的想法。我一点也不因被赋与此一重任而乐昏了头,第一,我的个性并不适合做一个领导者。第二,不想牺牲我知性上的独立。第三,这样的荣耀我并不喜欢,因为会让我偏离掉我原有的目标。探求真理才是我所关心的,至于个人的声望是不列入考虑的。弗洛伊德有个梦——我并不认为将它所牵涉到的细节问题公开是对的。我尽我所能的来解释它。如果能提供他私生活的一些细节,那我就能说得更多更清楚。弗洛伊德对此要求的反应是很奇怪的眼神——一种极端怀疑的眼神。然后,他说“我不能拿我的权威去冒险啊!”就在那一刻,他的权威已丧失殆尽。这句话牢牢铭记在我的脑海中。对此,我们的关系蒙上了一层阴影。弗洛伊德竟将个人的权威置于真理之上。如我以前所述:弗洛伊德能解释我许多不完整的梦。这些梦都有共同的内容,它包含了许多象征性的题材,其中有一个对我特别重要。因为它而导致了我第一次有“集体潜意识”的这个概念。同时也成了我的书“潜意识心理学”的序曲。这个梦是这样的,我在一间我所不知道的两层楼房里。噢!这是我的房子嘛!我人在第二层,里头有一间客厅,装饰成旧式精致的洛可可风格,墙上挂了许多名画。我觉得真奇怪这会是我的房子,想想“不错啊”!突然我想到不知楼下是什么样子。下了阶梯,到了一楼二道儿的陈设似乎更古老点。我猜想这儿有点十五六世纪的味道。家具是中世纪的,地板则铺以红砖。到处都相当幽暗。我从一间房间走到另一间。想道“现在,我总算对这整个房子都探究清楚了”。我走向一扇厚重的门,打开它,发现一条通往地窖的石阶。再度走下阶梯,我发现我置身在一个相当古老的拱形房间里,我检视墙壁,发现成列的砖块叠在石块上,砖块上涂有胶泥。一看到这个,就知道这堵墙是罗马时代的。我的兴趣大增,更仔细地检视地板,发现是石材地板。在其中我发现了一个环。我将环拉起,石板抬高,又有一条狭窄的石阶通往更深一层。我走了下去,进入一个由岩石所凿成的洞穴,地上有厚的尘土,骨头及破陶器散布一地,就像原始文化的遗骸。发现两副残缺不全的人类骷髅头。之后,我就醒过来了。这个梦最吸引弗洛伊德的是那两副骷髅头。他不断地提到他们,并催促我去找出与此梦关连的愿望。对这两副骷髅头怎么想?他们又是什么人?当然,我非常清楚弗洛伊德的意图:在这个梦中找出希望某人死亡的秘密。但到底希望我怎么做?希望什么人死亡,很难接受像这样的任何解释。对这个梦的真正意义我隐隐有些明了,但当时并不相信自己的判断,我想要听听弗洛伊德的意见,要跟他学习。因此,顺从了他的意图,告诉他可能是“我的妻子及小姨子”——毕竟,我总得乱扯出任何两个人,告诉弗洛伊德他们的死是值得庆幸的。那时我刚结婚不久,非常清楚自己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愿望。若将我对此梦的解释告诉弗洛伊德,势必会引起一场激烈的争论。我并不想与他争吵,但如果坚持自己的观点,又害怕会失去他的友谊。另一方面,想要知道他会如何回答,如果欺骗他,告诉他一些适合他理论的事,他的反应又会如何,于是,我对他扯了个谎。我的行为会受到非难,但是,非常时期得要采取非常办法!没有办法给与他任何心灵世界的洞识。我们想法之间的鸿沟太大了。事实上,对我的回答,弗洛伊德似乎是极感安慰。从这一点可以看出他对处理这一类的梦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解要找出此梦的真正意义,得要靠自己了。我明了这房子代表的是一种心灵的想像,也就是说,当时的意识状态再加上潜意识状态。意识以客厅来代有,虽然是古旧的风格,但仍存有人烟。一楼代表了潜意识里的第一层,我越往下走,就愈会出现怪异与阴暗的景色。在洞穴中,发现了原始文化的遗骸,那就是在我里面的原始世界——几乎由意识层面无法到达这个世界。人的原始心灵与动物的灵魂交界,就好像史前时代的洞穴在人肃清野兽之前,是由野兽所居住的。决烈征兆出现在这一段期间,了解到弗洛伊德的智性态度与我的是多么地不同。我生长于十九世纪历史气氛浓烈的贝索,由于阅读了一些古老的哲学书籍,从而获得了心理学史的知识。当我一想到梦及潜意识的内容,就会想作历史上的比较。在求学时代,经常使用库格的哲学辞典,我也特别熟悉十八世纪及十九世纪早期的作家,这些就构成了梦中第二层客厅的范围。这个梦指出了我刚刚所描述过的意识层面有更深的知觉范围,如:久无人烟的中古世纪风格,接着是罗马式的地窖,最后则是史前的岩穴。这些代表了过去的时代以及意识状的过去各阶段。就在这个梦之后的几天中,有几个问题一直萦绕着我。像弗洛伊德的心理学是建立在什么前提之下?它是属于人类思想的哪个范畴?它的人格主义与一般历史上的假设有何关联?我的梦恰好提供了答案。它很明显地指出文化史的基础即是意识层面不断累积的历史。我的梦构成了人类心灵的结构图;它假设属于全然非个人特质的事物摆在心灵的最底层。这是我第一闪微微地感觉到个人心灵的最底层是集体性的东西。稍后,在经验渐增及有更可靠的知识之下,我确认它们即是本能的种种形式,也就是原型。弗洛伊德认为梦只不过是个表面,隐藏在其后的意义早已知悉,而只是从意识层面被邪恶地压制遮盖住而已,我绝不同意这种说法,我认为,梦是自然的一部分,它绝无欺瞒的意思,只是尽它所能地来述说某事,就好像植物或动物觅食一样,都是尽其所能。同样地,这些生命形态也无意来欺瞒我们的双眼,倒是因为我们的短视而欺骗了自己。我们的双耳错失些什么,不是它们有意欺瞒,而是我们耳聋严重。早在遇见弗洛伊德之前,我就认为潜意识及梦本身就是自明的,这些都不是可任意增删的自然过程,更不是变法耍诡计。意识层面的诡计也能扩展到潜意识中的自然过程,这种说法,看不出有什么道理。相反地,日常经验告诉我潜意识强烈地在反抗意识心灵的趋向。房子的梦引起了我的好奇心,这使我回想到自己对考古学的原有兴趣。在返回苏黎世之后,读了一本有关挖掘巴比伦洞穴的书,并阅读种种关于神话的著作。在这期间,我偶然地发现了:“古代人的神话及象征”——这可把我的兴趣点燃了。我疯狂地阅读,狂热地研究如堆般的神话资料及诺斯替教作家们的著作,而最后却陷入一片混乱。发觉自己正处于混乱状态,正如同以前在临床时所亲身经验到的一样。在研究当中,突然发现一位年轻美国人米勒小姐的幼想作品,我对她全然陌生。这些幻想作品中的神话特质让我灵光大闪,对我所累积而仍无头绪的概念,他们无异是个催化剂。有条理而整体的观念渐渐地从我所获得的神话知识中成形。这就成了我另一本书“潜意识心理学。”就在写作这本书之时,梦及了即将与弗洛伊德决裂的征兆。最有意义的是它的场景位在瑞士、奥地利边境的多山区域中,黄昏之时,遇见一位穿着奥匈帝国海关官员制服的老头,擦身而过,有点佝偻,看都不看我一眼。他的表情暴躁,相当忧郁而焦急,还有其他人在场,有人告诉我这个老头并不存在,是数年前去世的海关官员的鬼魂,“他到现在仍死不瞑目”,这些是整个梦的头一部分。我着手来分析这个梦,与“海关”关系的,即刻想到“监察”这个字。而与“边界”相关的,想到了意识与潜意识之间的交界,另一方面,想到弗洛伊德的观点与我的之间的交界。在边界上极端严格的海关检查似乎是值得去分析的暗示。在边界上箱子都得打开以搜查违禁品,在检查当中,潜意识的假设就被发现了。对一个老练的海关官员,他的工作使得他很显然地惯于以酸溜溜的眼光来观察世界,我并不反对将这个与弗洛伊德作对比。在那个时候,弗洛伊德对我而言已丧失了许多权威,但仍然认为他是非常优秀的人,我将父亲的形象投射于其上。就在这个梦的当中,这种投射仍然继续维持。一有了这种投射之后,我们就不再客观了;坚持各自独立判断的状态,一方面互相依存,另一方面,我们互相对抗。在这个梦发生的当口,我仍然很重视弗洛伊德,但同时我又在批评他。这种分裂态度象征着我对这个情况仍是处于潜意识层面,而且还没解决它。这是整个投射的特质,这个梦催促我有必要澄清这种情况。海关官员的这段插曲只是这个梦的第一部分,在一段罅隙之后,第二部分跟着来了;这是最值得注意的部分。我处身于一意大利城市中,中午时分,就在十二点到一点之间。恶狠狠的太阳正照射在狭窄的街道上。这座城市座落在山坡上,这使我想起了Kohlenberg的贝索。阶梯状的小街顺着山谷而下,贯通整座城市。循着这条小街直到下到一广场,这个城市就是贝索,但它又是在意大利境内,在点像是Bergamo.。这时正是夏季,耀眼的太阳就在天顶,在炽热的阳光下,什么都给烤得热烘烘的。群众像潮水般地涌向我,我知道这时正是商店打烊人们回家吃中饭的时刻。在人潮中有一位全身披挂的骑士,沿着石阶而来,头戴轻钢盔身穿链子甲,全身罩着前后都绣有大红十字架的长袍。可以想像当时的感觉:在一座现代的城市里,中午人潮汹涌的时刻,突然看到一位十字军骑士迎面而来。最让感到怪异的是,在这许多行走的路人当中竟没有人注意到他,好像除了我之外,他对所有的人都隐形了一般。我问自己到底这幽灵是什么;这时,就如同有人回答我一般——但实际上,那儿没有说话,“噢,这是个定期出现的幽灵,这位骑士总是会在十二点到一点之间经过这里,从很久以前就是如此了,每个人都知道这回事。”骑士与海关官员是对比的人物,海关官员是死不瞑目朦胧而又衰老的鬼魂,而骑士则是轮廓鲜明而又活生生的。第二部分的梦是极端精神化的,而在边界上的场景倒是平凡无奇没什么特殊意义,我惊讶竟会去思考这场景的意义。在这个梦之后的一段时间,对这位骑士的神话性特征想了很多。在我对这个梦沉思默想了很久一段时间之后,才对它的意义有点概念。就在做梦的当中,也知道这是十二世纪的骑士,那段期间正是炼金术与寻找圣杯风行的时候。自从我在十五岁第一次读到圣杯的故事之后,这些故事说一直对我非常重要。微微觉得这些故事背后必定埋藏有极大的秘密。因此,很自然地,认为这个梦应该能将骑士及圣杯的世界,以及他们所追寻的给召唤出来——其实,以最深层的意义而言,那就是我自己的世界,这几乎是与弗洛伊德没有关系的。我整个的存在是从生命的平凡陈腐中寻找尚未知悉的意义。友谊结束现在知道为什么对弗洛伊德的人格心理学会这么热衷,渴望知道他的“合理的解答”的真相,并且我已准备牺牲一切来获得答案,现在觉得我得到线索了。在前往美国的途中发现,弗洛伊德本身也是个精神病患,有非常麻烦的症候。当然,他曾告诉我每个人多多少少都有点精神疾病,因此我们必须学会容忍,但我一点儿也不以此说为满足,很想知道,一个人如何从精神疾病中脱逃出来。很显然地,弗洛伊德跟他的门徒都无法了解,如果连祖师爷都无法处理他自己的精神疾病,那心理分析的理论与实际又算是什么。因此,当弗洛伊德宣称要将理论造成某种教条时,就无法与他一起合作了,没有别的选择,我只好退出。当我在写作有关原欲的书并即将完成“牺牲”这一章之时,很清楚它的出版将会以弗洛伊德与我之间的友谊为代价。因为我计划将自己对乱伦的观念、对原欲观念以及许多与弗洛伊德不同的想法都置之书中。觉得乱伦只有在极少数的例子才象征个人的混乱;通常乱伦具有高度宗教的含义。因此,几乎在所有的宇宙生成论中及无数的神话里,乱伦主题都扮演了极为决定性的角色。但弗洛伊德只固执于其字义上的解释,而无法捕捉到乱伦所象征的精神上的意义。我知道永远都不会接受我对这个主题的任何想法。我将这些告诉我的妻子,并提及我的忧虑。她试图让我放心,她想弗洛伊德就算不接受我的观点,他将宽宏大量地不加以反对。自己则很清楚,弗洛伊德是不会这么做的。为此,有两个月,无法动笔,被这个矛盾所折磨。我该将这些想法保留在心中?或者该冒着损失如此重大友谊的危险?最后,还是决定继续写下去——而这的确也牺牲掉了我与弗洛伊德之间的友谊。与弗洛伊德决裂之后,所有的朋友及旧识逐渐离我远去。我的书被宣称是一堆垃圾,但我已预见我的孤独而且对那些所谓的朋友们不存在任何幻想。这是我事先就已全然考虑过的。知道现在任何事都濒临危险,而对我的非难我也严阵以待。有了这些了解之后,就能提笔再写,纵然知道我的想法将不会被了解与接受。我很清楚“牺牲”这一章意味的就是自己的牺牲。追忆以往,可以说我独立研究了弗洛伊德最感兴趣的两个问题:古代遗迹的问题及性的问题。广泛的错误是认为我没有重视性欲的价值。但相反地,它在我的心理学上占了一大部分,是主要的——虽然不是惟一的——心灵整体的表现。我主要的兴趣不在于个人的意义及生物上的功能,而是去探究其精神上的外貌及神话上的意义,进而去解释弗洛伊德所着迷而无法掌握的是什么。关于我对这个主题上的想法都包含在“感情转移心理学”里。当性表现了chthonic精神时是最重要的,这种精神就是“神的另一面貌”——神的黑暗面。自从我开始探究炼金术的世界之后,chthonic精神的问题就一直萦绕在我心中。基本上,这个兴趣是由早期与弗洛伊德的谈话中所启发的。当时,我非常地迷惑,觉得他深深地被性的现象所感动。弗洛伊德最大的成就可能在于他认真地对待精神病患,而进入他们奇异的个人心灵世界。他有勇气让这心灵世界自己来讲话,从而能够透视病人的真正心理。他以病人的观点来观察,对精神疾病有前所未有的深刻了解。在这方面他没偏见,而且勇敢地克服了许多成见。就像《旧约》上的先知一般,他着手推翻虚妄的神祗,扯下许许多多虚假及伪善的面具,无情地暴露出当代心灵的腐败。面对别人的排斥,他毫不退却畏缩。给我们的文明的刺激在于他发现了一条通往潜意识之路。将梦视为对潜意识过程了解上所需的最重要知识来源,重新给了人类久已遗失而无法恢复的工具。他阐述了潜意识心灵的存在,而那时这项存在只是哲学上的一项假设。可以这么说,虽然,现代人面对了这个概念已超过半个世纪之久,但当代的文化意识层面并未能吸收潜意识的概念。对精神生活有两极性的基本了解仍有待于未来的努力。5.无意识世界舍弃弗洛伊德的思想方法之后,有一段时间,自己的内心很不平静。如果把这段时间命名为迷惑,也没有半点夸张。我好像被吊在半空中,找不到立足之处。最重要的是,感觉对病患采用全新的心态,是有其必要的事。我因而决定,暂时不用与他们有关的理论法则;而是等着看他们自己会说出什么样的事情。我的计划可以说纯粹是靠运气了。演变的结果——病患会毫不做作地说出他们的梦境和幻想。而我只需问:“那件事发生时,你心中又想到什么?”“你如何定义它?又出自何处?你自己又有什么看法?”因此无须多做说明,说明就在病患的答复与联想之中了。我也避免理论性的观点;只是简单干脆地帮助他们去了解梦境的意象,省去法则和理论的助力。我很快就发觉,将梦当成是解释的基础,恰是一种正确的方法,因为这本就是梦境所指的意味。梦境本就是我们必须延续的事实。大约此时,我内心也非常澄澈明晰。同一心境内,回顾自己曾游历过的地方。自认为“你已拥有神话的钥匙,可以自由开启无意识心灵的门扉。”但是又好像有某件事物在心中嘀咕:“为何要开启所有的门呢?”这问题很快地就问到,到底我有什么成就。我解说古代人们的神话传说,而且也写了一本关于英雄的书,书中人们总是能够完好的生存下来。但是到底有哪一本神话中的人物,今日依旧存在?基督教的神话中,答案可能是:“你活在其中吗?”正如我问自己一样。老实说,答案为否。对我而言,神话并非我赖以维生之物。“那么我们是不是已经不再有神话了呢?”“是的,显然我们已经没有神话了。”“那么,你活在其中的神话又是什么?”就此一论点,我和自己的对话,已经相持不下,弄得很不痛快。已陷入僵局中,不得不停止思考。之后,大约1912年的圣诞节左右,我做了一场梦。梦中,置身壮丽的意大利房舍里,其间有巨大的柱石,铺满大理石的地板,及大理石雕出的栏杆。我坐在一张金黄色、文艺复兴时期的椅子上;眼前有难得一见的美景。是由翡翠般的绿石造出的美丽景观。我坐在那里,向远方眺望。这座房舍位于城堡的高塔上。我的孩子也坐在桌前。突然间一只白色的鸟降落了,像是小海鸥或小白鸽。它极其优雅地歇脚于桌子上;我则示意要孩子们不要出声、不要乱动,才不会吓走可爱的白鸽。白鸽又很快地转变成一位小女孩,大约八岁左右,有一头金黄色的头发。她和孩子们一起跑开,和他们一起在城堡的柱廊内嬉戏玩耍。我则深为迷惑,想想自己到底看见了什么玩意。小女孩回来后,很温柔地用手箍住我的脖子。后来,她又很突然地消失了踪影。小白鸽再次出现,用人类的声音,很慢地说:“只有午夜的第一个小时,我自己才能化成人形,此时雄鸽子正忙着照顾那十二位死者。”之后它飞向蓝天,我也醒了过来。我很兴奋激动,到底雄鸽子和十二位死者间有什么关联?关于那张翡翠石桌,我想到塔布拉的故事——也就是炼金术士关于赫姆斯传奇中的翡翠石桌。据说他身后留下一张石桌,桌上刻有的希腊文,是炼金术智慧结晶的基本教义。我也想到基督的十二位使徒,一年的十二个月份,黄道中的十二宫及其他相近的事物。但是对于那个谜,依然找不到适切的答案。最后,只能放弃。我所能肯定的,就是那场梦必然显示无意识的不平凡活动。但是,缺乏可资凭借的方法,我无由探究内在活动过程的根本。所以,除了等待之外,我也实在无事可做!只能继续日常的生活,仔细注意自己的奇想。一个幻想一直盘旋:出现一些死去的事物,却又发现仍旧是活生生的存在着。例如,放置于火葬场火炉上的尸体,被发现仍然活着。这些幻想濒临重要关头,也同时化成一场梦。我所处的地方有一列石棺;最早的石棺,是梅若文加王朝时期造出来的。梦中,我自城市而来,见到前面有相似的长列坟墓。都是承轴的台座上有石头做的平板,其上再放置尸体。这使我联想到,旧式教堂中,专供埋尸的地窖,那里存放有全副武装、四肢伸张的武士躯体。因此,出现在我梦里的死者都穿着旧式服装,两手紧握。我静静地站在第一座坟墓前——注视着死者,他是1830年的人物了。我好奇地看着他的衣着,就在这时候,他竟然突然地动了起来,复活了过来。他放开自己的手,只是因为我正注视着他。我感到极度的不高兴,但仍继续往下走,到另一个躯体的位置。他是十八世纪的人。同样的事又发生了——他活了过来,开始摇动自己的手。所以,我直往下走,走完全程,到了十二世纪;也就是碰到穿着链子监甲的十字军,他也紧握自己的双手。他的样子只能以枯瘦如柴来形容。我看了他很久,也认定他可是真正地死去了吧。但是,突然间,我看到他左手的指头也轻微地开始动作。这些梦并未去除我的迷惑失落,相反地,我倒像活在内心的压力之下。有时候压力实在太大了,我不禁怀疑自己也有心灵的困扰。但这样的反省,除了指出自己的无知之外,并无其他收获。所以我向自己允诺:“既然自己一点也都不懂,只好看有什么事情发生,就做什么事。”因而我是在头脑很清楚的状况下,臣服于无意识的冲击力量。幻像如浪汹涌到了1913年秋季,我所感到的压力,似乎往外移,好像空气中存在某种事物一样。整个环境显得更加黯淡。好像忧郁苦恼并不独出自心理状态,也出自具象的事实中。这样的感觉愈来愈强烈。十月,我独自一人在旅程中,突然一个无与伦比的幻想紧紧地攫住我。我看到一场大洪水,凶猛地淹没了从北海到阿尔卑斯山间北向而又低洼的地域。洪水猛扑瑞士,但是山却越变越高,以保障我们的家园,我意识到正进行一场大灾难、大变动。我见到滚滚有力的黄色波浪,文化的废墟浮沉不定,以及无数的流尸。然后整个海又变成血液。这次幻像持续了一小时。我不知该如何是好,一直想吐,对自己的虚弱,觉得很羞愧。两个星期后,幻像重现,同样的情况中,一切显得比上回更逼真鲜明;血液更成为强调的重点。心中有一个声音说:“伊细看好,这一切都是真的,也必将如此。你不必怀疑。”那年冬天,有人问我,对未来世界政治情势有何看法。我答以未曾想过这件事,倒是见到了血流成河、血流成海。我自问这些异象是否指出一场革命,但又无法想像这一类的事。因此,将其归结到自己身上,实在是受到心灵混沌的威胁。倒是不曾有战争即将爆发的念头。1914年春末夏初之际,我第三次梦见同样的景象。梦见夏季中旬,一股大西洋的冷锋降临,地表一切都冻结了。所有绿色植物受寒霜而死。这一场梦出现于四、五月,最后一次则在是(1914年)六月。第三次梦境中,恐怖的寒霜似乎又从宇宙外降临。然而,这一场梦也有意想不到的结局。一株满是树叶的树木,没有结出半颗水果(我猜想是自己的生命之树);而它的叶子因受;寒霜的影响,反倒转变成甜美的葡萄,充满足以令人恢复健康的果液。我摘下葡萄,分给等待的大众。1914年底,英国医学协会邀请我去发表演说。题目是“精神病理学中无意识的重要性”,地点是在艾伯丁的一场会议之中。我已准备好必然有事情要发生,因为这样的幻像和梦境是那么真实。我当时的心理状态,对我而言也够宿命的了。8月1号,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我必须试着去了解发生了什么事情,及在何种程度内,我个人的经验和全人类的遭遇能够大致相符。因此,我首要的责任就是探索自己心灵的深度。大量的异象持续涌现,我则尽最大的努力,保持清醒,并且设法了解这些怪异的事物。我无助地站在陌生的世界之前,其中的一切事物却艰难和费解。我一直维持在紧张的状态之中,经常感到有巨石将要倒塌到我身上来。雷雨不止。我之忍受这些暴风雨,纯是靠无理性的力量,其他人则早已被打击撕碎。但是我心中有受灵感的力量。以此凭借,得以不再彷徨疑虑,而且也必须找出体验异象的真意。我忍受无意识的冲击时,心中有一个屹立不摇的信念,那就是我正遵循一个更高的意志。那样的感觉支持着我,使我能熟练于此项工作。由于经常的工作过度,我必须做一些瑜珈术来平衡自己的情绪。但是,既然我是想要了解,自己心中有何变化,我的瑜珈体操就是帮我稳定自己,以便重新处理无意识。一旦我发觉自己又回到自己时,就不再拘执感情;反而要意象或内在的声音再说出自己的想法。但是印度人做瑜珈体操,却是为了要忘却,全然地忘掉心灵的所有内容和意象。我尽可能记下这些幻像,努力解析它们所以滋生的心理状态。只能用笨拙的语言来表达。首先必须有系统地陈述我所观察的事的,经常使用华丽修饰的文体,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与原型的风格相对应。原型常用到的语言都是高度修饰的美辞,甚至可能是夸张的大话。事实上这是很令我困窘不安的格调,好像刺激我的神经,令我不痛快,又好像某人正从石膏壁中,找出铁钉一样,或者又像有人拿着刀子在金属板上刮来刮去一样,令人不安、不乐。但我又不懂到底是怎样了,只能把所有事情都记录下来;而记录的方式则任凭无意识选择了。有时候好像是我自己亲耳听到,又像是用嘴品尝,再由自己的口中系统地说出来一样,有时候又能听到自己大声的呢喃。为了要能领会在我心中奋起撑动的空想,我知道惟有自己坠入其中才能够办到,但怕自己会失去主张,沦为空想的牺牲品。当一位心理治疗者,实在太了解这是什么意思。但犹豫许久之后,我还是找不出别的方法。不得不冒险了,必须获取力量来胜过这些空想;因为我了解如果不这样,我就是冒被它们压过的危险。对于这番尝试,有一项足以令人信服的动机——那信念出自:我不可能期盼我的患者能做到我自己都不敢做的事。理由很简单,和他们站在一起的协助者都不及格。因为我很了解,所谓的协助者,也就是说我也帮不了什么,除非他能借助自己的直接经历来了解他们的空想。而他目前所有的,只是一堆理论的偏见及其暧昧的价值。将自己卷入危险的事业,却不仅仅是为了自己,同时也是为了我的患者;就是这样的想法帮助我度过许多危险时刻。进入梦境是在1913年的耶稣降临节,也就是12月12号那天,我有了果断的决定。又一次坐落在桌前,思虑自己的忧惧。然后我让自己整个坠落了。突然间脚下的土地好像裂开了,而我也掉进黝黑的深渊之中。我不由得惊慌起来。之后,猝然之间,在一个不很大的深渊中,好像站在松软黏湿的泥块上面。虽然是一片黑暗,我还是感到很安心。过了一会儿,我的眼睛逐渐适应这一片幽暗,在我面前,是个暗洞的入口,其中站着一个枯干的小矮人,整个人都是枯干的皮质。我挤过他身旁,通过窄小的入口处,艰苦地涉渡过冷且深的水,终于到达另一端,站在一处突出的岩石上,见到燃红的水晶。我捡起那块石块,发现其下有一个空沿。一开始我也弄不清有什么,不久看到了流水。流水载过一具浮尸,是一位金发的青年,头上有一处伤口。后来,出现一双巨大的黑色圣甲虫,以及红且热,刚脱离深水的太阳。那光线弄得我眼花撩乱,我将石头摆回穴口,却有液体涌出来,是血。六天后,也就是十二月十八日,做了下面的梦。梦中我在一座孤寂又崎岖的山上,和一个并不认识的黄皮肤野人相处。时值黑暗将尽的黎明时刻,东方的天空已露出曙光,群星也渐消尽。然后听到齐格菲的号角声回荡在群山之间;我知道我们必须去杀他。第一道阳光射出时,齐格菲高高出现在山顶上。驾着由死人骨头组成的战车,他以高速度冲向陡峭的斜坡。转过弯来时,他被射中了,摔了下来,凄惨悲凉地死去。因为摧毁如此伟大而又美丽的事物,我心中充满了悔恨和厌恶。担心这场谋杀会被发现,我转而奔逃。但是大量的雨水滂沱而下,我知道这样可以洗尽死者的所有痕迹,已经不会有人再发现这场谋杀了,生活可以继续下去了,但是无法忍受的罪恶感却依旧存在。醒来后,我一直在心底回想,却无法了解这场梦。试着要再入睡,但心中却有一种声音说:“你一定得了解这场梦,而且必须马上做。”心中急迫的催促一直高涨、高涨,直到骇人的时刻降临,那声音又响起:“不能了解这场梦,你就得射杀自己。”夜间的桌子抽屉里有一把装满子弹的连发左轮,我心里开始害怕。又开始沉心静意地考虑这一场梦,突然之间,灵光乍现,我了解了。“对了!那不过是这个世间不停演出的问题。”我想齐格菲代表德国人想要达成的成就,英雄式地强制自己的意志得以顺遂,能够肆意地选择自己的方式。“有意志就必定有自己的方向与道路。”我也会要同样的东西。但现在都已经不可能了。那场梦已清楚地显示,齐格菲英雄的态势已不适于我,因此就必须遭到毁灭。我强烈地同情自己,好像是自己给射杀了。其实呢,是对齐格菲秘密的认同,遭到摧毁。就像一个人被迫牺牲自己的理想和执着时,他必然会感到的悲伤。这样的认同和我英雄式的理想主义必须摒弃,因为近于自我意志的事物存在;而个人就必须臣服于这样的事物。那位矮小黄皮肤的野人,率先主动于这场杀戮,实际上象征一道野蛮的阴影。那一阵雨,则显示意识和无意识之间的紧张已经化解。虽然我一时也无法完全了解梦境的真意,但除了这些少数暗示的,新生的力量已在我心中释放,使我能遂行无意识的实验,并求出结论。寻求自救之道我整日回想,思考着手幻想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似乎是有一项讯息,以无比的力量出现。许多意象,不仅与我有关,也与他人相关。因此,我不再将它只归于自己。从那时候开始,我的生命即已归多数。所关切、找寻的知识,从使今日的科学也无法查明。我必须进行最原始的实验,并且还必须将经验所得,建立于真实生活之中,否则也不过是无啥效力的主观臆测罢了。因此就致力于性灵的服务。我真是爱恨兼俱,但这终究是我最大的财富。我努力将自己渡到这片领地内,似乎是我延续和圆融自己生命的惟一方法。今日,我可以说自己从未失去与内在经历的连系。我全部的工作,全部创始性的作为,却因于五十年前左右的内心奇思异想和梦境。大概是1921年开始的。我后半生完成的所有事情,早已包含其中,尽管最初只是情感和意象的形式。而我自己的科学,是我惟一的自救之道。否则,光是材料就足以绊住我,像丛林中的缠绕植物一般缠住我,令我窒息。我小心翼翼的去了解每一桩意象,每一项自己心灵的创识,并且科学性地将其分类,尤其是将之融入现实生活中,再予以理解。这一点常被忽略,我们常只让意象出现,对其好奇,事情就仅只于此。我们并未费心去了解它们,更不用说从它们之间演绎而得道德上的结论。同样地,认为对意象的了解已经是足够的想法,也犯了一项大错误;这种见解应当停止了。对它们的洞察,必须转化成道德义务。如果不这样做,则易沦为权力原则的牺牲品,所产生的危险反应,不仅伤及他人,也危及本人。无意识的意象赋与人极重大的责任,不去了解或躲避道德上的责任,都将使个人的生命失去完整,成为痛苦的破碎片断。一心一意于无意识的意象期间,我决定从任教八年的大学中退休下来。自己和无意识的经历与实验,使我知性上的活力丧失。完成“无意识的心理学”之后,我惊觉于自己竟无法读完一本科学性的书籍。这样的情形延续了三年之久。自己既无法与知性的世界同步发展,又不能探讨心中的要务。无意识的意象已彻底把我变得更沉默寡言了。而我既不能讨论它,又无法整理出头绪来。在大学里,我又处于显著的地位,觉得继续教下去,自己必先找出全新、完全不同的定位。我在心中知性状态只是一团疑惑的情形下,继续教下去,对青年学生非常的不公平。因而我感到必须做一抉择:继续学院平坦无坡的事业;或遵循心中的意愿、更高的理由,进行自己感到好奇的工作——从事无意识的实验,直到得到一定论,否则我不出现于公众之间。那么,成不成为一位教授,又有什么好在乎,好计较的?当然,必须放弃教授的职位,也干扰到我。许多方面我都怒悔自己无法弄出人人都易懂的材料。我甚至狂暴地要与宿命相搏。但是这种情绪非常短暂,不能算数。相反地,另一方面的事才显得非常重要。如果又重视内在性格的企求和说法,刺激就会消失。这类的情形,我一再体验,也不只是在放弃学院事业时。事实上,第一次的经验时,我只是个小孩。年轻时,脾气非常暴躁,每回情绪激动逾恒时,突然间一个大回转,我会又进入深沉的静默之中。此类的情况发生时,我总远离世事;而惟一能令我兴奋的,也似乎只剩遥远的过去了。不屈不挠和全心投入的结果,没人能了解,其实我只有极度的孤寂。我担负无法说明且极易被误解的思想。可以领悟外在世界和内心世界间的差距,但又看不出现在所了解的二者之间的互动,当时我只看到内外间无以调适的冲突对立。然而,从一开始我就明了,经过必须的强烈努力后,如果能够表达出心灵经验的真实面,就能与外界的人相交接。之后,我试着表示这些事面,尤其在我科学性的作品之中,尽全力向认识的人转达了解事物的新方法。我知道如果失败了,只有注定绝对的孤独了。拨云见日一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战末期,我才逐渐脱离困境。有两件事帮了大忙。第一件事是,终于与那位努力说服我,使我相信自己的幻想具艺术价值的女士断交。第二件事则为我开始明了曼陀罗的图形。这时大约是1918年和1919年之间。而我大约在完成七篇训诫后,可能是1916年左右,首次划出曼陀罗的图像。当然,那时并不真正理解。1918年至1919年间,每天早上我都在记事本中,画出小的图形图样,即一个曼陀罗,似乎可以对应自己当时的心境。通过这些图形的帮助,我能够日后一日地体察自己心灵的转变。有一天,我又从那位女士处得到消息——从无意识中,她再次坚称我的无意识具艺术的价值,应该认作是艺术。这项讯息令我紧张。它真是一点也不愚蠢,且极具说服性。现代的艺术家,都试图从无意识中创造艺术。功利说和自重的观念,隐于此说的背后,不禁令我怀疑,关于自己的奇想,是不是真的是自然产生,而非自己独断的创造,我自己也不免于有意识的骄傲和冥顽。在意识上,个人极易相信,半途而至的高尚灵感都归诸于自己的功劳,而较下级的反应则出自侥幸或者完全陌生的来源。我也逐渐发现曼陀罗的真正用意:“开成、转变,内心世界的恒久反应。”这正是自我,也即个性的完整模式,如果情况良好,就极为和谐,但是其中绝对容不下自欺。我所画出的曼陀罗,则是我通过心境的密码,呈现每天全新的自己。由其中,我看到自己,也即完整的生命如何积极有力地工作。确实来说,一开始我也只是模模糊糊地了解而已,但它们却又非常重要,简直就像稀有的珍宝一般。清楚地感觉到,它们是极中心的事物,而我也及时由其中获取自我的鲜活观念。我也记不清自己画了多少曼陀罗,有很多就是了。作画时,一项问题一直重复出现——这样的过程指向何处?目标为何?就我自己的经验,目前我知道抓不到自己足以信服的标的。它只证实,我一定要放弃自我中极端对立的想法。到底,我还只是短暂地亲近它而已,在我能试图维持的时刻。必须让自己随思绪的波动而走,尽管不知道它会将我带到什么地方。然而,开始绘出曼陀罗图形时,看出所有的事情,全部的过程,及自己的步履,又导回个别的一项重点,也即中心点。曼陀罗即是中心,是所有方针的典型,是到达中心的方法,是个性化的途径。1918到1920年之间,我开始领悟,心灵发展的终极目标,其实正是自我。而且也没有直线的发展,只有自我的婉转打探。制式的发展,顶多只存于开头,之后,一切都将指向中心。这样的沿察使我稳定下来,内心也逐渐趋于平稳。我明白,曼陀罗的图像可用来表示自我;我已经获得自己的终极目标。1927年,我的想法,关于自我和中心的理念,通过一次梦境得到验证。我将它的主旨表现于一个曼陀罗之中,称之为“永远的窗口。”这张图画于“金色花朵的秘密”,又一次出现。一年后,我又新画了第二张图,同样是一张曼陀罗,其中心有一座金碧辉煌的城堡。完成时,我自问:“何以如此中国风味?”其样式及其颜色的调配,显得非常的中国,虽然其间与中国一点也扯不上关系。不久之后,我收到李察·威荷姆的一封信,附有道家炼金术论文的抄本,其题目同样也是“金色花朵的秘密”,应要求,我也写了一篇短评。我立刻研读这篇抄本,因为光是题目就使我的观念——关于曼陀罗和中心的婉转探究——得到梦想不到的验证。这件事打破我的隔离孤独,我了解到了亲近性,我已能建立某人和某事的关连。为纪念这桩巧合,我于那张极具中国风味的图画下面,写道:“1928年我作此画时,呈现出金色的坚强城堡;李察·威荷姆从法兰克福寄给我千年以上的中文原文,那金黄的城堡,郎不灭身躯的根源。”以下是我早先提过的一场梦。发现自己在脏乱的都市中,那是下雨的冬夜。我在利物浦,和六个瑞士人一起走在黑暗的街头。可以感觉到,我们是来自海港,而真正的城市则远在悬屋峭壁之上。我们往上爬,发现一处广大的广场,点缀几盏昏暗的街灯,数条街道于此会合。这个城市的其他部分,皆依此广场排列环绕。其中有一座水池,水池中有一座小岛。四周的事物都因雨、因雾、因烟而昏暗不明,这座小岛却异常明亮。其上,有一株开满红花的芒果树。看起来,真像树就站在阳光之中,又像树本身就是光明的泉源。我的同伴都在评论令人心烦的天气,显然并未注意到那棵树。他们谈论到另一位住于利物浦的瑞士人,并且对于他竟然定居于此——感到十分的讶异,我刚完全沉缅于繁花盛开的树木及明亮的小岛之中。这场梦颇似带有总结的意味。于此已可以明显地看见标示的目标。任何人都不能逾越中心。中心即为标的,所有事情都指向中心。由此梦的启示,我理解方针决定的原型及原则,以及生命的意义,都必有复原的功用。对我而言,这样的见识代表向中心、向目标的接近。这一场梦之后,我没有再画曼陀罗。无意识发展的过程,已由这一场梦标示出其中的高潮。它已令我满足,因为它已完全刻画出我的处境。我确定自己正专心致志于某项重要的事物,虽然,我仍未完全了解,但我的同僚之中,也无人能够了解。这一场梦所带来的清澄阐明,已使我能够以客观的观点,来了解充满我生命的事物。如果无此异象,我可能失去对环境的认识,而无法把握方针,只得被迫放弃事业。但意象已经弄清楚了,一脱离弗洛伊德,我就知道自己正投入另一项未知。与弗洛伊德决裂后,我一无所知,步向黑暗。如此进行之际,这样的梦境出现,真是一项恩典。实际上我花了四十五年的时间,投注于科学工作的进行,体验并记录自己所历练的一切。年轻时,我的志愿是实现科学中的某项事物。但是后来,我遇上这层溶岩,而其火热的温度改造了我的生命。这正是不由得我不工作的原因,而我的作品,多少也是极其成功的努力,它们使得辉耀闪亮的事物,终能与世俗同时代的表象相结合。追寻内心意象的岁月,其实正是我一生的重要时刻,所有必要的事物都已决定。那时即已开始,其后的细节不过是补充及澄清出自无意识的材料,一些一开始令我不知所措的材料。正是一生工作的基本物质。6.性质的同异在所有其他学科的分析中,对与个人无关的主题使用假设是合法的。不过,心理学令我们不可避免地面对两个个体之间活生生的关系,他们其中一人不能除掉自己的主观人格,就不能以其他方式排除个性。分析者和他的病人可以用客观的态度着手处理双方同意的选择性问题,但他们一旦从事后,整个人格曾涉入他们的讨论中。有关这一点,只要双方达成协议,进一步的发展是有可能的。我们能对最后的结果作出任何客观的判断吗?只有在我们的结论和个体所属的社会环境的一般有效标准中作比较。即使那时,还必须考虑有关个体的精神平衡状态。因为那结果不完全会是个集体标准,令个体调整他的社会“基准”。这相当于最不自然的条件。稳健和正常的社会是一般人在习惯上无法一致的,因为普遍的一致在直觉人类素养的范围外是相当少有的。我们可以把不一致的作用,当作在社会中一种精神生活的原动力,但它并非一个目的;而一致有同等的重要性。因为心理学基本上是根据平衡对立而定,每个判断必须考虑到其反面,才可定案,否则不能成立。理由是心理学的上部或外部没有立足点,可以令我们对心灵是什么作出最后的判断。除了梦需要个别应付这个事实,为了区别和阐明心理学家通过研究许多个体所收集的材料,某些一般原则是不可或缺的。很明显,单独描述一大堆分别的例子,而不努力了解和找出它们的共同点,以及它们如何分别,实在不可能明确地陈述任何心理学的理论,更不用说教导别人了。任何一般特征都可选作基准。举例来说,可以对“内向”人格和“外向”人格作一简明的区别。这只不过是许多可行的一般原则中的一个例子,但它可以令我们马上了解,万一那分析者是这一类而他的病人是那一类时所产生的问题。因任何较深入的梦分析都是两个人面对面的问题,明显地,两人的态度是否同类,会造成很大的区别。如果两人属于同一类型,他们可以愉快地相处一段长时间,但如果其中一个是外向型,另一个是内向型,相异且矛盾的立场就会立刻引起冲突,特别是当他们没注意到自己的人格类型,或当他们坚信自己是惟一正确无误的类型时,冲突更容易产生。外向的人会选择多数人的意见,而内向的人则反对这种意见,因为它只是流行的意见而已。这类误解很容易发生,因为我们无法以自己的心对别人的心,你认为有价值的东西,别人未必认为有价值。例如,弗洛伊德解释内向型是种与个人有关的病态。但内省和自知之明却有重大的意义和价值。在解释梦时考虑这些人格差异是非常重要的,我们不能假设分析者是个超人,可以凌驾这类差异之上,因为他是个医生,只懂得心理学理论和相当的技术。他只有在假定他的理论和技术绝对正确,可以看穿整个人类心灵时,才感到自己高人一等。但因为这类假定颇值得怀疑,所以他无法确定。因而,如果他以理论或技术来面对他的病人的整个心态,而不用他自己活生生的个体来面对病人,那他会被内心的疑虑所扰或攻击。分析者的整个人格是惟一与病人的人格完全同等的东西。心理学上的经验和知识,并非等于对分析者有利,它们没有令他置身在纷扰之外,他必须像他的病人一样接受测验。因此,他们的人格是否调和、是否有冲突,或是否会相互补充,都有极大的关系。在许多人类行为的特性中,内向和外向是两种典型。但这两者通常显然易见而易于辨识。举例而言,如果我们研究外向的人,很快发现他们在许多方面异于别人,而那些使人成为外向的因素,是种片面和一般的标准,没有实际的特征。那就是为什么许久以前我竭力寻找更多基本特性的原因——这种特性说不定可以作为一种用途,给人类个体性中明显而无限制的变化一些条理。我往往搞不懂为何有这么多人能不用脑就从来不用,也搞不懂有这么多人就是用脑,方法也是笨得要命。此外,奇怪为什么许多知识分子和精明的人好像从来不知道如何使用感觉器官:他们看不见眼前的事物,听不见耳边的声音,没注意他们触摸或尝味的东西。有些人则不注意他们自身的境况而活。还有些人似乎活在一个意识非常奇怪的状态中,好像他们今天达到的境况已经达到极点,不可能再有改变,或好像世界和心灵都是静态,永远保持原状似的。他们似乎缺乏想像力,而且完全而特别依赖感官的认知。在他们的天地中,根本没有机会和可能性这两种东西;他们只有“今天”,没有真正的“明天”,未来只是过去的重复。我想把观察过去的许多遇到的人的第一印象告诉读者。不过,我很快就看出来,那些用脑的人是些思考的人——他们运用智能竭力令自己去适应别人和环境,而那些有同等理解力,但并不用脑的人,只是些以“感情”寻求和发现他们生活方式的人。“感情”这个词有说明的必要,例如,有人说到“感情”时,意思大概是“感觉”。但有些人用同样的字表达一个直觉:“我感到好像……”。我用“感情”这个词和“思考”对照时,我指价值判断——例如,一致或不一致,好或坏等等。根据这些定义,感情并不是情绪(潜意识的),我所指的“感情”是一种理性(有条理的)机能,而直觉则是非理性的(知觉的)机能。直觉是个“预告”,并非自由意志行为的产物,它像潜意识的事件,要看不同的外在或内在的环境而定,因此不是判断的行为。直觉比较像感官认知,到目前为止,它也是非理性的事件,主要是根据客观的刺激而定。这几种机能的类型与意识获得对经验适应力的明显方法一致:感觉告诉你某物存在;思考告诉你那是什么东西,感情告诉你那东西是否宜人;直觉告诉你它从哪里来的和它的动向。读者该了解这四种人类行为的标准类型只是许多行为——如意志力、性情、想像力、记忆等等中的四个观点。它们并非独断的,其基本性质颇适宜作为分类的标准。当我们要求说明父母对子女,及丈夫对妻子的行为时,发现这四种标准特别有帮助,此外,它们对了解某人的偏见,也有相当效果。因此,如果你想了解别人的梦,必须牺牲你个人的爱好和压抑你的偏见。这很不容易,而且会令你不舒服,因为这意指一种并非个人能接受的道德努力,但如果分析者没有全心全力批评他自己的立足点,承认这立足点有相对性,他要不是得不到正确的资料,就是无法完全洞察病人的心思。分析者至少该自动自发地聆听病人的意见,而且慎重地处理,而病人也必须通力合作。虽然这种关系对任何了解都免不了,因此自明极之重要,他一定要一次又一次地提醒自己,在治疗中,让病人了解,比满足分析者在理论上的期待更为重要。病人反对分析的说明并不一定错误,这只表示双方没有“情投意合”。这可能由于病人仍未到他了解的地步,或是解释不恰当。在我们努力解释其他人的梦象征时,几乎一定受到我们想要投射——借分析者所觉知与思考的东西,与做梦者所觉知与思考的东西相同的假设——来填塞我们理解中无可避免的鸿沟的倾向所妨碍。要克服这种错误的束缚,我经常坚持忠实于特别的梦的前后关系的重要性,而且强调排除所有一般有关梦的理论假设——除了那些对梦合理的假设之外。从上述所说的来看,相信大家都可以清楚地知道我们在解释梦时,不能放弃一般规则。当我先前提到梦的全部作用似乎是补偿意识心灵的缺憾或歪曲时、意念这假设有希望打开了解独特的梦性质的大门。在一些个案中,你可以看出这个作用。我有个病人自视甚高,而且没注意到几乎每个认识他的人都被他的道德优越感气得半死。他来找我,说他梦到一个喝醉的流浪汉在沟渠里打滚——这景象只唤起他自以为受到委屈的评语:“看到一个人竟然掉到这么肮脏的地方,实在很可怕。”很明显,这个梦的不快性质,至少部分企图补偿和满足他个人得意扬扬的自我评价,但还有别的,他有个酒鬼弟弟,因此,这个梦也显示他的优越感补偿他弟弟的堕落。记得另一个例子,有个女人对自己深懂心理学而引以为豪,她经常重复梦到一个女人,在日常生活中,她遇到这女人时,对她并没有好感,认为她是个虚荣而不老实的阴谋者。但在梦中,那女人变得像她姊妹、朋友,而且讨人喜欢。我的病人不了解为什么她会把一个不喜欢的人梦得如此讨人喜悦。但这些梦是告诉她被一个类似其他女人的潜意识人物所“纠缠”。要我这位对人格非常清楚的病人了解该梦要告诉她本人的,是她的权力情结和隐藏的动机——潜意识的影响——令她不只一次和朋友发生口角,实在很不容易。她往往为了这事责备别人,而不责备自己。我们不仅疏忽、轻视和压抑我们人格的“阴邪面”,而且对我们的积极人格也会做出同样的事情。一个很好的例子,有个谦虚,不爱出风头,而且和蔼可亲的人,他似乎老是对自己的谦虚很满意,而且坚持经常小心地表现出来,当请他发言时,会提出一种博识的意见,但他有时暗示,某种特定的事情,可以在更高的标准下用较高明的方法来应付。不过,在梦中,他经常遇到伟大的历史人物,诸如拿破仑和亚历山大大帝等。很明显,这些梦补偿自卑感。但他们还有其他含义。梦中在问,我到底是什么人,竟然会召出这些如此显赫的人物?在这种情形下,那些梦隐含秘密的夸大狂,补偿做梦者的自卑感。这种潜意识的伟大观念,使他从现实的环境中孤立起来,而且令他仍一味不顾其他人必须遵行的义务。他感到不必证明——对自己和别人——他的优越判断是基于优越的长处。其实,他在潜意识地玩无聊的游戏,那些梦企图带这种游戏达到和意识同等的平面,不过方式却奇怪而暧昧。和拿破仑毫无隔阂地共餐,以及与亚历山大大帝作泛泛之交,都绝对是自卑情结产生的幻想。有人问,梦为什么不能公开而直接表明,且清楚地说出梦要说的话?有人经常问起这个问题,而且我也问过自己。我往往惊讶于梦似乎老是现避明确的消息或忽略决定性的关键。弗洛伊德假设心灵存在着一种特别作用,他称之为“潜在意识压制作用”,认为这种作用扭曲梦的意象,令这些意象不可认识,或是令人误解,以欺骗梦的意识——梦的真正主题。为了对做梦者隐藏重要的思想,“潜在意识压制作用”保护他的睡眠,对抗不和谐回忆的冲击。但我很怀疑梦是睡眠的保护人这个理论,因为梦通常会打扰睡眠。说得恰当一点,梦如果接近意识,会对心灵潜在意识的内容产生一种“遮盖”作用。潜在意识的状况令观念和意象继续留在一个比它们进入意识还低压力的水平上。在潜在意识状况里,它们失去明确的定义;它们之间的关系减少必然性,而且愈来愈含糊地相似,此外还缺少理性,因此变得“令人费解”。从这个事实来看,我们可以了解为什么梦经常以类似方式来表达,为什么梦的意象不知不觉地滑进另一个意象里。梦采取的形式当然是潜意识的,因为,产生梦这个形式的材料都保持着潜在意识的状态。从弗洛伊德所谓的“矛盾意愿”来看,梦并不保护睡眠。他所谓的“假装”,其实是所有在潜意识里的刺激采用的形式。因此梦不能产生确定的思想。该了解梦的象征是表达心灵最重要部分,绝非意识心灵所能控制的。意义和目的并非心灵的特权,它们在整个活生生的自然内运作。原则上,有机体和心灵的生长之间并无相异处。正如植物长出花,心灵创造象征。每个梦都是这过程的证明。所以本能的力量就借着梦来影响意识的活动。不论那影响是好是坏,完全要看潜意识的确实内容而定。如果它包含太多该正常地被意识的东西,那其机能变得扭曲和产生偏见;而动机并非基于真正的本能,而其存在和在心灵上有相当的重要性,是因它们由于压抑或轻视而被移交给潜意识。它们压制正常的潜意识心灵,而且歪曲其自然的趋向,以表达基本的象征和意念。因此,对关心精神不安的起因的心理分析者来说,实在有理由去诱导他的病人自动地作自白,并且了解该病人讨厌或害怕的事情。这就很像礼拜堂的旧式告解,在许多方面都需要现代心理学技巧,至少这是个一般原则,不过,在实践时,事情可不是这样。无法抵抗的劣等感情或过于懦弱,也许会令自白难以进行,甚至有时要病人面对他自己并不完美的证据也不可能。因此我往往认为在开始时给予病人一个积极(主动)的见解(展望)比较可行,这在他接近更多痛苦的内省时,提供一种有助益的安全感。举一个“私下得意扬扬”的梦来说,例如,在梦中和英国女皇一起喝茶,或发现自己和教宗有密切来往,如果做梦者不是个精神分裂症的病患,那实际的象征解释非得看他目前心理的状态而定——即是,他自我的状况。如果做梦者高估他自己的价值,很容易表示做梦者的意图是多么不适当而幼稚,而且显示他们幼稚得想和他的双亲平等或超越他们。但如果这是个自卑感的例子——整个无价值的感受已征服做梦者人格的积极面——就不该一直表示他有多幼稚、可笑,甚至用乖戾来挫他的志气。这只会残忍地增加他的自卑感,从而导致他不喜欢和反抗治疗。没有任何治疗技术理论可适合一般应用,因为每个病例都有个体独特的情况。我记得我曾治疗过一个病人达9年之久,因为他旅居海外,所以我每年只看到他几个星期。打从一开始,我就晓得他真正的问题在哪里,但我同时了解虽然我们想更进一步找出问题的症结,但遇到一种强烈的防御反动力,势将令我们俩完全决裂。不论我喜欢与否,我都要尽力维持我们的关系,和依照他的性向,这性向被他的梦支持,这使我们的讨论与他神经症的根源相去甚远。我们的距离这么远,以致我经常责备自己引导病人走错路。他的情况逐渐而明显地改善,令我不能残忍地把真相告诉他。但在第10年,那病人说他已痊愈,而且脱离一切症状,我惊讶万分,因为照理论来说,他的情况是不能医治的。他注意到我一脸惊愕的样子,就笑着说:“感谢你多年来出尽法宝和耐心地帮助我制住神经衰弱的痛苦病因。我现在打算把前后经过和盘托出。如果以前一直能畅所欲言地谈,就会在第一次诊断中告诉你。但那会破坏我对你的信赖,那我怎么办?我在道德方面会破产。在这10年间,我学习信任你,当信心逐渐滋长时,我的情形有了改变。因为这个缓慢的过程恢复对你的信心。现在我信心已够坚强,足可以讨论毁灭我的问题。”他然后坦白地说出他的问题,这令我了解我们在治疗中要遵行的奇怪过程的理由。最起先的震惊是他无法独自面对它。他需要别人的帮助,而治疗的方法是慢慢建立信心,而非证明临床的理论。从这些例子中,我学会使自己的方法适应病人需要,不再受到不适用于任何特别例子的一般理论束缚。在过去60年的实际经验中累积得来的知识,教导我把每个病例都当作新的来研究,而且首先要寻求个别了解。有时,我毫不犹豫地埋首幼稚的事件和幻想的细心研究中。有时我仿佛高高在上,直飞入遥不可及的形而上思考中。那全要学习个别病人的语言而定,同时要随他的潜意识,向光明探索。有些例子需要某个方法,有些需要别的方法。当人在寻求解释象征时,这尤其真实。两个不同的个体也许有几乎完全相同的梦。举例来说,虽然某个年轻的做梦者和年老的做梦者有相同的梦,但困扰他俩的问题却迥然不同,因此以同样方式解释这两个梦,实在荒谬至极。我想起的例子是个梦,一群年轻人骑在马上横过广阔的田地,做梦者一马当先跳过一条满足水的沟渠,其他人则掉进沟渠里。首先告诉我这个梦的是个年轻人,属于谨慎、内向型。但我又从一个老年人处听到同一个梦,但他却非常大胆,喜欢过冒险而积极的生活。他做这梦的期间里是个病人,令医生和护士大感头痛:他因违背医疗的规定而真的受了伤。对我而言,这个实在最清楚不过了,它告诉那年轻人他应该做什么,但却告诉那老年人他正在做什么。这梦鼓励那犹豫不决的年轻人,但那老年人不需要这类鼓励,他那股仍然在他心头颤动的冒险精神,才真的是他最大的问题。这例子显示,解释梦的象征,就是要看做梦者的环境和他的心理状况而定。梦境象征主义中的原型我已提过梦有补偿作用,这项假设意指梦是种正常心理现象,能将潜意识的反应或自然的冲动转送到意识里。许多梦都能通过梦者的帮助来解释,因为他不仅提供联想,还说出梦意象的前后关系,经过这些,我们就可以一窥梦的全貌。这方法足以应付所有一般事例,例如你的亲戚,朋友或病人在谈话中把他的梦向你吐露。但当谈到引起强迫观念或是情绪澎湃的梦时,做梦者所产生的联想往往不一定能提供令人满意的解释。遇到这类个案时,我们必须考虑到梦中所发生的元素并非个别的,因而不能出自做梦者个人的经验。这些元素——弗洛伊德称为“古代残存物”,这种精神形式不能以个人的生活说明,因为它似乎是人类心灵原始的,先天的、遗传形式。就像人类的身体代表各种器官的博物馆,每种器官都有长期演进的历史,因此我们期待发现心灵也通过相同的方式而被组织,它绝不可能是没有历史背景的产物。我所谓的“历史”,并非意指心灵意识参照过去的语言和其他文化传统的方法来建立自己,我指的是原始人类——他们的心灵仍然接近动物的心理在生物史前史和意识的发展。这种广大的旧心灵是我们精神基本的形式,就好像我们身体的结构建基于哺乳动物一般解剖的模式。熟练的解剖学家或生物学家那双眼睛发现我们体内有许多这类原始模式的痕迹。有经验的精神研究员能在现代人的梦境图画和原始心灵的产物——“集合意象”和神话意念之间,同样地看到类似东西。不过,正如生物学家需要比较解剖学的学识,心理学家没有“心灵比较解剖学”也无法行事。事实上,如果硬要把上述两家作一分别,那心理学家不仅必须对梦和其他潜意识活动的产物有丰富的经验,而且对广义的神话必须有深入的了解。没有这种知识,谁也不能认清重要的类推。例如:不可能了解强迫神经症和古老恶魔附身之间的类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