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你才有希望,仅仅是有希望,获胜。我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一直持续到了6月13日,在打伯明翰的草地赛时,我的状态才有了回升。说起来伯明翰真是我的福地之一,2006年,我打败扬科维奇在这里拿到首个WTA女双冠军,2009年,我在这里打到女单亚军,2010年,我在伯明翰击败了莎拉波娃。这次在伯明翰拿到的冠军是中国选手首个草地冠军,它给了我一定的信心。遗憾的是,就在这个时候,我和托马斯的合作走到了尽头。我从2004年复出到现在,成绩一直在提高。2010年的排名从第15提升到了年终的第11位,正像托马斯说的,我离理想的目标越来越近了。但当托马斯神色黯然地提出“我已经没什么可以教你了”的时候,我们都沉默了。合作时间长了,托马斯觉得他能提供的帮助已经到了极限,他认为我需要一种新的感觉和体会。我也觉得自己已经从托马斯身上吸收到了尽可能多的能量。也许,是尝试下新方法的时候了。2010年亚运会之后,我们的合作正式结束。现在托马斯是莎拉波娃的教练。我非常感谢托马斯在任职期间给我带来的帮助。祝你好运,托马斯!第二十八章 决战澳网 当司仪把话筒递给我的时候,我问大家:“你们看到那个穿黄色T恤的家伙了吗?他就是我老公,我总是拿他来开玩笑。”全场的注意力都转到了姜山身上,摄像机镜头也马上对准了他。托马斯离开之后,他的工作由姜山暂时顶替。这一阶段,姜山非常忙碌,他本来就要为我负责许多生活琐事,现在又要肩负起教练的责任,他变得更加沉默了。姜山给我安排的第一场比赛是2011年在悉尼站举办的世界顶级巡回赛。我对这类比赛已经习以为常。按惯例,赛前活动结束后运动员会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下,然后准备比赛。但我不想去吃东西。我靠在沙发上,身心俱疲。这是我们这个小团队的艰难时刻,我没有合适的教练人选。我的伤口隐隐作痛,我看不出来继续比赛有什么意义,那个在我心头闪过无数次的念头又一次跳出来,我觉得很累。这并不是因为当天训练任务重,而是精神压力的作用,我觉得这一路走过来很辛苦、很累,我很想休息。长久以来,这种夹杂着焦虑和无奈的精神压力让我非常痛苦,取得成绩时,我觉得自己还可以支撑,一旦陷入低谷,“退出”的念头就不断地出现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我对姜山说:“我不想打了,真的不想打了。每个对手都这么强大,太累了,我坚持不下来了。”姜山也很累,这从他憔悴的脸色可以看得出来,像往常一样,他劝解我:“不管你做什么选择,我都会支持你,但我不希望你以后会后悔,毕竟我们已经来到这儿了,要不我们就试一下?”当时我懒得答理他,自顾自去准备比赛。也许是上天还不想让我过早地告别网坛,也许是对手刚好也有什么伤病发作,那场比赛,我不费吹灰之力就赢到手了,轻松得连我自己都深感不安,怎么会这样?是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错吗?那真是我时来运转的一个赛季,身体状况良好,腿伤也没有来添乱,我一轮一轮打下去,竟都异乎寻常地顺利!我越打越有信心,当在决赛中打败克里斯特尔斯拿到冠军时,我忽然想起了赛前的沮丧,可这时,好像什么困难都不能再压倒我了。我不由得偷偷念叨:其实这一路也不辛苦呀!姜山评价我:你是个很容易受到外界影响的人,幸福和痛苦来得快去得也快,只要身体不出状况,外界环境稳定,你就能够发挥出比较好的水平。我觉得他说的可能是对的。在悉尼,我第一次拿到了巡回赛冠军,这也是中国人首次在高级别巡回赛事中夺冠,这让我小小地兴奋了一下。从2004年复出到现在,我是在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扎扎实实地进步,这一点让我很欣慰。在悉尼站比赛夺冠的顺利,让我在接下来的2011年度澳网比赛中心情很好。再次来到澳网,我的心情就像墨尔本的天空一样晴朗。澳网是四大满贯赛事中每年最先登场的,通常是在每年1月的最后两个星期在墨尔本举行。这时北半球正是冰雪皑皑、寒风怒吼的时候,位于南半球的墨尔本却是炎炎夏日。我很喜欢澳网赛场,盛夏,阳光强烈,天空湛蓝,这就是我对澳网赛场的印象。有时温度会飙升到30多度,甚至接近40度,这无疑是比赛的一大障碍。有些选手很讨厌高温,高温让他们汗流浃背,无法思考,观众席上不时会有中暑的观众被拖下去,在这种情况下打球,怎么看都不像是享受。但我喜欢。澳网的夏天让我想起童年,那些光脚穿“回力”球鞋,在灼热的灰色沙地上奔跑的日子,街边小贩摊子上的水银体温计有时会忽然爆裂,因为气温已经远远超过了40摄氏度。我是武汉人,我们武汉人什么都不怕,尤其不怕鬼天气。除了天气,澳洲观众对球场礼仪的重视也让我感到愉快。在观看体育比赛时,一些基本的礼仪是相通的,比如,拍照时尽量不要使用闪光灯,在运动员进行比赛时尽量不要走动和喧哗;观看比赛时要让手机等移动通信设备处于静音状态等等。部分体育项目,比如斯诺克、网球这些“贵族项目”,在赛场秩序上有更加严格的要求,而经过长时间的发展,观众们也认可并自觉遵守这些要求。2011年澳网,我参加的比赛被安排在中心场地,那是个很大的场馆,观众席可以容纳15000人。每场比赛之前有5分钟活动时间,两个球员在场上活动,解说在一边介绍球员的资料。在这5分钟内,你会听到各种来自看台的声音,但一旦裁判说“Time”,现场立刻鸦雀无声,你几乎能感觉到观众们连呼吸都刻意放慢了,感觉上,就好像连一根针掉到地上都听得见。澳网自创办以来已经有100多年的历史,观众们对网球比赛的规则非常了解和尊重,大家会主动维护场内的秩序。在球员打球的时候,如果这一分没有打完,谁也不会大声喧哗,大家都克制着内心的激动静静地观赏比赛,以免场上的队员受到干扰。澳大利亚是移民国家,它的公民来自全球各地,人们可以因为网球相聚在一起,又去共同遵守规则,这很让我感动。在这届澳网中,我波澜不惊地杀进了1/4决赛,没有遇到太大的阻碍。像往常一样,舆论对我的评价如影随形,我和托马斯的“分手”被频频提起,但这不再构成我前行的障碍。就像托马斯希望的那样,我“成长”了。在半决赛时,我要面对的球员是丹麦的沃兹尼亚奇,沃兹是赛会头号种子,她的防守很棒,被媒体称为“拥有城墙般的防线”,我们私下交情也一直不错。那天我和沃兹一共打了三盘,沃兹很稳健,很顽强,但我也不再是毛躁的小姑娘了,最终我以3∶6/7∶5/6∶3的比分逆转了战局,拿到了决赛的入场券。赛后澳大利亚电视台的主持人问我:“今天是你的结婚纪念日,对吗?”这个问题还真难倒了我,我不太记得我们结婚的准确日期了,印象中是29号嘛,我就告诉主持人:“我记得是两天后。”后来回去跟姜山一比对,我才晓得自己记错了。不过我觉得两个人感情好,彼此心里知道就行,不一定非要通过纪念日的形式表示出来,不知道澳洲人民是不是这么想。记者又问我是什么支撑着我逆转了比赛,我顺口说“奖金”。大家都笑了。其实这也是实话,网球就是我的工作,我付出后得到回报,我很坦然,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谁工作不拿钱啊?从2011年澳网的第一场比赛开始,我的新闻发布会就是在最大的新闻发布厅开的,这也算是一种待遇吧,可能是因为2010年我的年终排名进入了前十的关系。当我获得决赛资格时,国外媒体们兴奋极了,毕竟这是中国人首次进入大满贯赛事决赛。大家都有种振奋的感觉—在国际网坛的池塘里,终于出现新鱼了。我感到自己的心脏不停地轻轻跳动,它渴望胜利。墨尔本公园的中心球场有两个更衣室,我一般会去比较小的那个,因为那边人比较少,安静一些。每年都定期来一次,感觉这个小更衣室也像是个朋友了。负责管理更衣室的两个工作人员经常帮我开柜子、锁柜子,金色短发的那个名叫琳达,是个40多岁的中年妇女,非常热情开朗,每次见到我都会特别热情地跟我打招呼,我也很喜欢她。感觉上,她就像是个老朋友,永远在那里等着我。我在悉尼巡回赛拿了冠军,她一早就在电视上看到了,我到墨尔本后,她非常自豪地告诉我:“我早就帮你把柜子留好了。”只有真正打到决赛,出场时才会牵球童。决赛的对手是老朋友克里斯特尔斯,我们在赛前还在通道里聊了一会儿。她是个很棒的球员,这个赛季一直打得很好。小克对胜利的渴望一点不比我小—7年前她已经打入了澳网的决赛,但还一直没机会捧杯,如果赢下这场比赛,她将获得第一个美网之外的大满贯奖杯。我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战役,但我没想到会那么艰难。这场比赛打了两个多小时,我赢下了首盘,但火力全开的克里斯特尔斯简直是完美的,她勇猛地发动防守反击,拿下了第二盘。当决胜盘开始的时候,我最害怕的情况发生了:由于自己的急躁和不自信,克里斯特尔斯最终逆转成功了,她赢下了这场比赛。我得了亚军。站在领奖台上,我很想对姜山讲几句话,我是个不会讲应酬话的人,总觉得“感谢国家和领导”这样的话一说出口就非常别扭,只有对着姜山讲话,我才觉得是自然和松弛的。当司仪把话筒递给我的时候,我问大家:“你们看到那个穿黄色T恤的家伙了吗?他就是我老公,我总是拿他来开玩笑。”全场的注意力都转到了姜山身上,摄像机镜头也马上对准了他。我慢慢地讲出心里的话:“老公,不管你是胖还是瘦,是帅还是丑,我都会永远跟随你,永远爱你。”回到更衣室后,琳达和另一位工作人员来看我,那天正好是琳达的生日,她邀请我和她们一起喝酒,琳达对我说:“我们很为你感到骄傲,虽然你输了,但你还是很棒。”打完澳网之后我们计划回国,第二天,大家就一起动身去办签证。在澳洲办签证比中国办签证要快,什么邀请表都不需要带,拿着两本护照过去就可以了。我刚把款单递了过去,工作人员立刻认出了我:“嗨!我知道你是谁!两点钟左右给你打电话,你到时候来取吧。”送完护照,我们顺路去了趟某奢饰品店,有个店员认出了我,她说我说的那句话太令人感动了,她在电视机前都听哭了,最后她还说祝我和姜山幸福。可能这些才是人类间最共通的东西吧。中午吃完饭后我们就回了酒店,下午两点多钟,果然接到电话说签证办好了,要我们过去取。取到签证后,我们回酒店退了房,然后直接奔机场买机票回国。有个英国朋友说,他们的文化里好像更喜欢失败的英雄。可能他们觉得这些人要面临更多的挫折,这些人在身体和心灵上要经受双重考验,其实更不容易,因此英国文化里很多伟大的作品都爱描述悲剧中的英雄。她说,这和你们的文化不同,中国人总是喜欢赢家。我想她讲这话是为了安慰我。没有不重视胜负的网球运动员,我们存在的意义,就是不断地让自己的球技更加完美,在不断的磨炼中追求胜利。这次澳网虽然没有拿到冠军,但亚军也是大满贯历史上亚洲人拿到的最好成绩。主持人说我是“中国人的英雄”。我觉得言重了,我算不上英雄,也代表不了中国人。我只是个中国球员,正在努力做好自己的工作。很多朋友安慰我“亚军也已经很好了”、“你已经创造了历史”之类的话,朋友们出于好心的安慰让我感到心情平复了很多。拿了亚军我已经非常高兴,但是也更激发了我对冠军的渴望。当我一个人把自己埋在机舱座椅上,用帽子盖住脸时,我知道,我心中涌动的情绪不是喜悦,而是对大满贯冠军的渴望。只差那么一步了啊!通过两周六场胜利打入大满贯决赛,不管最后获得的是冠军还是亚军,我都觉得非常不容易了。但是当后来拿到法网冠军,我才意识到冠军和亚军的差别是你无法想象的。我是个没有快乐童年的孩子,我没有寒暑假,没有时间看电视剧或是动画片,我把所有的业余时间都用在了球场上,但这并不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打球只是因为我父亲希望我这么做;青少年时期,我打球是因为教练和我所在的队伍需要我这么做,我要不断地为家乡而战,为国家荣誉而战;在退役期间,我在大学校园里重新思考我的人生,我决定去做一个自由的人,我不再为别人的利益和周围的舆论所左右,我已经贡献出了我生命的前22年,现在,我只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我最想要为自己做的事就是:赢得一座大满贯奖杯。第二十九章 换帅我心乱如麻,一刻不停地想着:他去哪里了?回国了吗?在武汉?还是去别的什么地方了?他现在怎么样?安全吗?吃饭了吗?托马斯刚刚离开我们的时候,因为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替补人选,我的教练就暂时由姜山担任。丈夫担任教练,肯定会出现一些不可避免的问题,需要我们共同面对。我和姜山都要努力适应不同场合中的角色转变,姜山每天都在紧张地思索:什么时候该以“丈夫”的身份出现?什么时候该以“教练”的身份出现?姜山身兼老公和教练两职的时候,角色转换起来会较辛苦。而当他指责我的时候,我又会情不自禁地愤怒:你是我丈夫,你为什么还要在场上冲着我嚷嚷?正常夫妻日常生活中都会有些摩擦,对于我们来说,网球又是生活的一部分,球场上的情绪容易带到生活中,这样一来,教练的职务反而容易伤害我们之间的感情,我们之间的争执开始变多了。而托马斯和姜山的执教风格又有着鲜明的区别,就像以往一样,在澳网短暂的辉煌结束后,我又陷入了高潮之后的低谷,2月份我在阿联酋迪拜冠军赛和卡塔尔多哈公开赛上的成绩都不理想,早早便铩羽而归。我的精神状态又开始低迷。我变得暴躁、易怒,我将此归咎为姜山的失职,我需要一个能鼓励我积极面对比赛的教练,我需要来自权威的认可和正面的引导。4月份我参加了在德国举行的斯图加特巡回赛,我在第二轮出局了。我意识到自己不能再逃避了,我坐下来,和姜山正面谈论这件事。我说:“咱们得有所改变。”他说:“是的,我认同。你觉得应该怎么做?”我说:“我需要找个新教练。”他的回答是“没问题”。那一瞬间,我感觉轻松多了,因为他不再是我的教练。他也有同感。我觉得这件事情已经得到了圆满的解决。我的治疗师阿莱克斯这时正在向我推荐丹麦教练莫滕森。莫滕森教练在年轻时也曾经是球员,作为教练,他曾经指导过沃兹尼亚奇等一流好手。如果我想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莫滕森教练看起来是最能够帮助我的人。莫滕森教练的出现让我精神为之一振。经历过托马斯的培训之后,我对外籍教练的认可度直线提高—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大家都看过《西游记》吧?孙悟空在斜月三星洞跟随第一位师父学会了七十二变和筋斗云,他对这位启蒙老师充满了尊敬和依恋,因此,在观世音菩萨刚给他指定了唐僧这位新师父的时候,他最初也是非常高兴的,这不仅是因为唐僧将他从五行山下解救出来,更因为“师父”这两个字在美猴王的记忆中是个非常温暖而亲切的代号,这种信赖来自于对第一位师父的美好印象。在莫滕森教练出现前,我对他寄予了莫大的期望,我希望他拥有不逊于托马斯的神奇力量,好让我的神经都松弛下来,让我的小团队能够松一口气,让大家都好好睡一觉,不再焦虑。让我没想到的是,姜山在这个时候默默离开了团队、离开了我。我们原本正准备去马德里参加比赛,我已经到了机场,手里握着两张飞往马德里的机票,眼看起飞时间快要到了,他却没有如约在机场出现。姜山的不告而别击垮了我。我怎么都联系不到他—之前他刚刚丢了手机,还没来得及买新的。慌乱之中我甚至打电话回前一晚住的酒店,问他们姜山住的房间现在还有没有人,酒店前台说房间已经被退掉了,住客没有说自己要去哪里。之前我们也产生过矛盾,姜山说过很多次:“我走。”我说:“那你走吧。”因为之前一直有这种小小的口角和争执,我并没有在意,没想到他真的自己拿信用卡买机票回国了。我心乱如麻,一刻不停地想着:他去哪里了?回国了吗?在武汉?还是去别的什么地方了?他现在怎么样?安全吗?吃饭了吗?我完全无法集中精力去考虑后面的比赛。一个人站在人来人往的机场,我发现自己手脚冰凉,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我的世界仿佛忽然崩塌了一角,我不知道该怎么冷静下来。这时我忽然想起姜山有个好朋友现在在美国,他会不会是去朋友那里散心了?我立刻打开电脑上网,和这位朋友取得了联系。这位朋友也没有姜山的任何消息,她感觉到了我的失控,为了安慰我,她给我发了一本书的链接,让我先静下心来看一下这本书,等到她回武汉,会找姜山的其他朋友再跟我联系。我一个人坐在那里等待登机,这场景似曾相识—十几年前我一个人在洛杉矶机场被关在小黑屋里,误了班机,最后只能在洗手间过夜,这一次,我又要一个人面对一切了。为了平复躁动的心情,我不得不努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我打开了朋友发给我的那本书,开始阅读。那本书的名字叫《遇见未知的自己》,是台湾的张德芬女士写的。在看书之前,我没有想到这本书会带给我这么大的影响。看过一章以后,我发现自己竟暂时平静了下来,但随即便发现一旦放下书,我的心立刻又会被现实中的种种苦恼填满,为了躲避现实的重负,我立刻逃回了书中。当我到达马德里的时候,我的体能教练正在酒店等我,他打算今晚把新的教练介绍给我。当看到我孤身一人拖着箱子走进酒店大门时,他非常吃惊,问我姜山哪里去了,我一时语塞,敷衍道:“他回国了。”体能教练不相信这个解释:“别开玩笑了。”我不想过多纠缠于这件事,简单地说:“真的回国了。”当天晚上我见到了莫滕森教练,他性情温和,面容和蔼,我们谈了谈训练方法和对未来的规划。这次交流的感觉不错,我决定聘请莫滕森教练帮我训练一段时间。在这期间,姜山始终没有联系我,我给他国内的手机打电话,一直打不通。我唯一的安慰是那本书,那两个星期,我一直不停地反复看它。内心的焦虑又让我无法像往常一样安静地进入睡眠,第一天晚上,我就看完了半本书。这是一本非常奇妙的书,作者在书中宣扬了这样一种观点:“人所有受苦的根源就是来自于不清楚自己是谁,而盲目地去攀附、追求那些不能代表我们的东西。当死亡来临的时候,会把所有不能代表我们的东西席卷一空,而真正的自己,是不会随时间甚至死亡而改变的。‘我不应该受苦的。’这个思想会让你更加地受苦。它是对事实的扭曲,始终是自我矛盾的。真相就是,你必须对苦难说:‘是的!’然后才能去超越它。”看完第一遍之后,我觉得自己没有完全理解其中的奥义。就倒回去重新看了几遍。我记得书里面写到,当一位老人问她是谁的时候,她说我叫什么什么,老人说:不对。这时我开始问自己,我是谁?我知道我叫李娜,我知道我会打网球,但除此之外呢?排除掉名字和网球,我还剩下什么?我找不到答案。这本书里还探讨了本我和真我的关系。她还说:人跟人之间的沟通,是因为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频率,当你觉得一个人非常适合自己的时候,其实是因为你发现了你们有同样的频率,拥有相同频率的人才会互相吸引。这个观点我也非常同意。同时,我心中有着隐隐绞痛,我知道谁和我拥有相同的频率,但我把他弄丢了。那是唯一一次,整整两个星期我只与自己的教练和治疗师在一起。我一边与莫滕森磨合练球,一边四处搜罗姜山的消息,在西班牙的第二周,我总算打听到了他的下落。武汉的朋友一找到姜山,就立刻上网告诉我:姜山确实是回国了,并准确汇报了他的位置。我松了口气,只要知道他在哪儿,我就安心了。几天后,姜山给我发了一封邮件,问我在德国的手机号码是多少。我回复了他。可能是心情影响了专注度,我发过去的号码有一个数字是错误的。姜山又回复了一封邮件,说他打电话来,结果是个满口德语的老外接的,这是怎么回事?这一次我仔细看了自己的手机,确认了号码才又把邮件发过去。我和姜山开始通过电话和邮件就此事沟通。我认为姜山是在闹情绪,但被他否认了。他告诉我:他只是希望能在适当的时候离开,这样新教练来之后才好工作。如果他真的跟随我来到马德里,可能会对新教练的工作造成阻碍。之前他和我说过他不会去西班牙,也是认真的。只是我那时不愿相信而已。姜山后来对朋友也解释过这件事情,他说男人做事情的时候,女人是不理解的。男人可以因为爱离开,女人不会。因为爱我,所以他才离开了。他担心自己不走的话,我就更难受。我在那边有教练,什么都有,他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但事实上,那段时间,我的心情特别低落。压抑时我会上网和朋友联系,可是再好的朋友也代替不了姜山。他出走之后,我完全无法去面对内心巨大的空白,我可以失去任何人的支援,唯有他是不可取代的。在法网比赛之前,我打了两站比赛,每当我在球场上失误或球路不顺时,就会想到那本书里面所说的:“在你改变不了事实的情况下,先去接受然后去臣服。”以前出现问题时,我不会找自己的原因,而会怪罪于其他的人或事,我很抵抗接受“我不行”的事实。从看到这本书起,我发现以往我犯的所有错误,都是缘于我不愿意去接受这个事情已经发生的事实,这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所以后来在比赛当中,当自己打丢了一个球或失误时,我就会接受、臣服于它。已经发生的事情改变不了怎么办?只能接受,告诉自己改变不了,只能再做下一步,要放下。那本书是我接触的张德芬的第一本书,我觉得很好,推荐给了很多朋友。它帮你看清楚很多事情。她说:有些东西要你先认识它、了解它,认识了它之后,它对你就不会再有那么强烈的神秘控制力。一个人愿意或者不抗拒地认识自己、体会自己,会让他更释然。我开始缓慢地面对真正的自己,就像书中所说的,这让我更释然。我不再抱怨和哭泣,在敞开心扉、坦率地沟通了几天后,我们谅解了彼此。打完马德里站和罗马站后,我有一个星期左右的空闲时间回慕尼黑为法网做准备。姜山也从国内飞过来了,我不愿意示弱,故意跟他开玩笑:“你看,你不在这儿的时候,我两项比赛都进前四了。”姜山回敬道:“我在的话,你就夺冠了。”他就是永远不肯认输。我就是爱这样的他。当我的小团队在场边观看我比赛的时候,我们有一套固定的赛前打气仪式。我的治疗师会先帮我做一些牵引之类的准备动作,做完后,他会和我握握手,告诉我:“相信自己!你可以做到!”而姜山会和我碰碰拳,说一声“放开打!没关系!”之类的话。这使我信心百倍地进入赛场,我知道在自己身后,有充满了爱和期待的眼神在等待我,无论我胜利还是失败,他们的忠诚和友谊都不会动摇一分一毫。第三十章 节外生枝我庆幸的是,我的亲戚和真正的朋友们,都不曾因为我的成就高低而对我好或者坏。从小他们就这样对我,今天他们还是这样对我。我曾天真地以为:只要我打球打得好,我就可以做一个快乐的冠军。这么简单的想法很快受到了现实的嘲弄:成名带来了许多副产品,它不像我想象中那么单纯,更不像我想象中那么快乐。姜山曾经形容我是一只刺猬:开始很小,很柔软,当感到被人伤害后,也不懂得如何回击,我唯一会做的就是赶紧把浑身的刺都竖起来。我对这个比喻最初不肯承认,还觉得很生气,但是后来我发现,我大概、可能、也许……真是只刺猬。一只伤心的笨刺猬。因为害怕再次受到伤害,我见谁都举着刺。我是个敏感的人,非常在乎别人对我的评价。媒体对我的抨击让我的敏感变本加厉,以至于那只刺猬再也没有离开。它害怕极了。而它应对恐惧的办法就是起一身硬刺:“你看哈!我可是有刺的!”结果可想而知了。媒体当然不会把这点刺当回事,他们的版面上随时会出现核武器。倒是不时让其他小动物—小白兔、小猫咪之类举报:“你干吗老着一身刺?你扎伤我了!你不是我们动物园的好小朋友!”我也很委屈—因为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该放下,以及怎么放下。我不懂得如何与媒体周旋,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们交朋友,怎样让自己的意思明确地表达出来。我身边的朋友不是运动员就是教练,没有曲解、放大、刁难和莫须有的暗示,我们的世界比外面那个世界要简单多了。在这种条件下,我非常依赖自己的团队和身边的朋友,在他们面前,我可以完全卸下心防,和朋友在一起的时候是我最快乐的时光。但在2011年,一个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朋友的一句话,让我发现,原来我一直非常看重的友情可以是这么淡薄。那位朋友让我帮他利用我的关系要个项目做。我很为难,我不是这样的人,我根本开不了口去管人家要什么东西。朋友说:“你怎么这样?”我生气了:“我的为人一直就这样,我不愿意欠别人人情,欠别人人情肯定要还。而且我本来就是个不知道怎么跟领导沟通的人,我怎么直接去跟领导张口说:你给我一个项目做。再说领导凭什么把项目给我做。”朋友—或者已经不是朋友了,直接来了一句:“李娜你变了。”我真没变,我一直就这样。后来他又来找我,说要开餐馆,他找人投资,用我的名字。我告诉他我不想参与这些事,我现在是运动员,不太愿意去接触这些东西,这个领域是我完全不懂的,我怎么知道该怎么做。他又来了:“你怎么这样?”我特别不能理解的一件事是:为什么他那么理所当然觉得我应该去帮他,不帮他就是我对不起他?我们认识很多年,很早就认识对方,多年来一直是朋友,最后却出现这样的尴尬。说来惭愧,我都年近三十的人了,才第一次领会到感情的脆弱:在利益面前,感情原来是如此不堪一击的。在我的观念里,友谊是不会被利用的。我最好的朋友,都不是经常联系的,尽管大家各有各的生活,天南海北偏居一隅,但只要见面,仍会很“亲”。不跟你计较付出和得到,这才叫朋友。?我不是一个懂得经营情感的人,如果有人对我好我恨不得双倍对他好,可是一旦受到伤害时又会像刺猬一样竖起全身的刺来保护自己,所以我的朋友并不多,我们不需要天天联系,但是伤心的时候会第一个想到你。而且我的朋友基本上都是从小一起打球成长的,另外,还有两个小学同学一直在联系。我不是一个善于表达自己感情的人,也是一个害怕孤单的容易自卑的女孩,只有跟我一起长大的人,或者在身边一起工作生活比较久的人才会了解我,进而有机会走进我的内心世界里。我不擅长与人交往,建立联系,在人际关系中我几乎永远是被动的一方,所以就会更加珍惜朋友间的友谊。他们不会因为我成绩的好坏而对我有所不同,有时候他们会因为等我的比赛而调整时差,我在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会毫不犹豫地打电话诉说自己的苦恼,他们会耐心地倾听,就算第二天起床后不记得他们也不会埋怨,而且从小一起成长的朋友友谊更单纯,我这种脑子笨笨的不适合太复杂的环境。自己享受每次比赛结束回国的这段时间,可以跟朋友一起吃饭、聊天、喝酒和唱歌,聊聊身边发生的事。我庆幸的是,我的亲戚和真正的朋友们,都不曾因为我的成就高低而对我好或者坏。从小他们就这样对我,今天他们还是这样对我。之后的许多日子,我渐渐对此事释怀了:也许那位朋友一个人在外地,生活方式和环境与我们的不一样,所以对事物的认知会有分歧。也许他是真的非常困难,因此口不择言。我不太在乎这些了,经历了大起大落后,我开始成熟了。人的一生能有几个知心朋友呢?拥有现在这一切,我已经很幸福了,我不指望大家全都了解我,那不现实。我深知自己是个内向甚至羞涩的人,不能要求人人都跋山涉水地看清我心里在想什么。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久而久之,我慢慢学会了承担舆论的压力,媒体有他们的运营规则,记者和编辑,或许也有他们不得已的压力,人生在世,谁是容易的呢?大家误解我,我也不会特别在意,也不再去做无谓的解释。真正的朋友无须解释,不是朋友,解释也无用。比如我以前很在乎网上对我的评论,现在不会再去关注那些,因为我不能让不好的评论影响我的状态。我知道不管我怎样做,都会有正面和负面的评论蜂拥而至,这是正常的,每个人都有表述自己想法的权利。而我最大的责任,是心无旁骛,专注地去打好球,过好自己的生活。再比如以前我会很关心媒体对我的评论,但现在,我没那么关注了。我只希望自己的成绩能够对得起自己的努力,我是一个扎实、勤奋,而且日益成熟的网球运动员,至于别的,我不关心。这半年因为自己状态不好,也看清了很多事情。人在风浪之中,成熟得总是特别快。跟红顶白、见高拜见低踩的事情见过不少,心态反而愈发平和起来。有人说我法网冠军拿得很幸运,我夺冠只是凭借好运气。我也笑笑了事,无所谓了,不管你说什么,拿到冠军的是我,我的运气的确不错。也有人说我现在挣了好多钱,应该如何捐助,如何如何回报社会云云。对于这一点,我想说:在慈善方面,我捐助过孤儿院,以前我这样做过,以后也会这样做。我不但会给孩子们捐钱,还会去看他们,关心他们,因为我知道爱比钱的作用更大。但我这样做的唯一原因,是我想让孩子们过得好一些,我希望他们有个好的未来,而不是因为有人说我应该这么做。虽说网球运动有“贵族运动”之称,但我其实不比任何一个蓝领轻松—我做的是力气活儿,还落下了一身的伤病,我爱我生活的土地,我爱我周围的一切,但是我讨厌总把这一点挂到嘴上宣扬。我无愧于自己,我现在做任何事情的信条都是:第一,不伤害自己;第二,不违背自己的良心。我觉得这就可以了,我不是完人,但我是个善良的人,我是个勇敢的人,我不需要每个人都认可这一点,我只需要面对头顶的星空和内心的良知。法网大满贯后,有媒体形容这是“中国的胜利”。我觉得这顶帽子太大了,我只是一个运动员,承担不了一个国家,更代表不了一个国家。我只能代表我自己,去做好我自己想做的事情。别人给我戴的那些大帽子,只是那些人想表达他们的想法,这其实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谁也代表不了,我也不想代表谁,我只想代表我自己。第三十一章 STAYHUNGRY,STAYFOOLISH就在我沮丧到完全不在状态的时候,萨芬娜给我发了一条短信:“我也有过同样的经历,很多人都说我怎么怎么不行,但是你一定要相信自己就是冠军。”法网夺冠之后,我又进入了低潮。打美网,我首轮出局。外界质疑的声音不断传来,焦灼、无助的心态如影随形,无论我走到哪里,我都可以看到体育版上的大字标题:李娜状态低迷。这一次他们说对了。我就在这种状态中迎来了中网,赛前两天我上吐下泻,我向组委会递交申请,希望能晚一天参赛,这样就可以有多一天时间调整。但WTA办公室的人说他们没有权力,中网已经把票全部卖出去了,我必须要打第一场。那就打吧。可以想象,在那种状态下,你对比赛的期望会落到史上最低:我唯一的希望是比赛尽快结束,这样我可以赶紧回到更衣室,让我不断翻腾的胃安静一会儿。这之后的比赛就像龙套走场一样,我完全没有取胜欲望,我羞愧难当,因为我知道自己心中真正渴求的就是一件事:让比赛快点结束吧。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刚打完法网时,我自信心很强,甚至觉得自己还有信心拿第二个大满贯。但直到现在我的状态都不是很好。我不禁开始了又一轮的自我怀疑:为什么我每天训练都那么认真,比赛时还会频频陷入困境?这段时间,我和我的团队都异常严肃,我们意识到:必须改变这种状况了。美网结束后,我和莫滕森教练的合作也走到了尽头。虽然我们只合作了5个月的时间,但是这5个月却带给我美好的经历。莫滕森是位非常积极的人,任何事情他都会看到积极的一面,感觉在他的世界里就没有不好的东西。我们的合作开始于2011年的红土赛季,也是我们一起经历了法网冠军的瞬间。在合作期间,我觉得莫滕森对我更像是长辈对晚辈的疼爱,从来不会严厉地说话,永远都是心平气和地讲解技战术,从来没有见过他有不高兴的时候。可能我从小就是在挤压的环境下生活的,所以当你给我足够的空间发挥时,我反而控制不了我自己,也许是因为莫滕森给我太温和的环境,到最后,特别是法网过后,我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导致最后不能合作。他人非常好,什么事都依着我,我做的任何事情,他都可以从中找到积极的一面,但他没有明确指出我的弱点和错误在哪里,单纯的鼓励无法让我应对比赛中的险象环生,我需要一位能从技术上指导我的师长。我从小成长的环境导致我非常需要别人推动我、逼着我,所有曾经推动我进步的人都具有类似性格。以前托马斯具有这样的能力,他一路鼓励我、指导我,在我需要鞭策的时候,他会毫不留情地督促我奋进,当我出现错误时,他也会尖锐地指出问题所在。但莫滕森为人太好了,他曾经说“我不希望这样,我希望你自己能做好,不是我告诉你你应该怎样做”。他觉得我们在球场上是合作关系,是朋友,是互相一起前进,并不是推着我前进。他对我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要给你自己机会,让你去犯错。”因为他就觉得我是那种一旦出现失误就会特别懊恼的球员,他说:“你要想开,要给你自己犯错的机会,人不可能是完人,谁都会有发生错误的时候。”但是记分牌可不会给我第二次机会啊。我觉得很抱歉,莫滕森很好,但我们不适合。这很像男女之间谈恋爱,对方也许很好,也许很优秀,但就是和你不合拍,你们之间没默契。我们最终友好地分了手。“炒教练”这件事又在媒体上引起了轩然大波,我只好不停地向大家解释:这件事情没有那么严重,只是正常的工作交接而已。事实上,在我们运动员的圈子里,这也是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找一个适合自己的教练,一点不比找一个适合自己的终身伴侣容易,大家在磨合期发现了问题,分道扬镳也是十分正常的。丹麦的沃兹尼亚奇的教练是她父亲,但在温网和美网连续失利后,沃兹的经纪人也表示他们准备更换教练—难道这意味着沃兹准备炒掉爸爸吗?当然不会!教练归教练,父亲永远是父亲,他们父女之间的感情不会因此受到影响,工作和生活不是一码事。在莫滕森离开后,姜山又一次回到“教练”的位置上。在训练场上,姜山又变回那个严厉的教练,不停地对我发号施令。我自己也想去调整。但是训练场上不管他说什么,我都静不下心来听他的建议。他希望我按照他的要求去做,但我做不到。从美网回来后,我回到家乡参加中网,仍然首轮出局。WTA女选手拿到大满贯后,都会有一个低谷,到现在为止无一例外。但我内心仍然充满焦虑,我反复警告自己:必须!尽快!马上!从低谷里面走出来!但无济于事,我依然在谷底徘徊,甚至会败给资格赛上的小将。接下来还要打在土耳其伊斯坦布尔的年终总决赛。我心中一片荒芜,我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我还怎么打,以及为什么打。姜山说:你心态变化了。其实我也知道这一点,但一直不愿意承认。没拿大满贯前,训练中别人说我,我会知道他们是为我好,我对他们的建议言听计从,对自己要求非常高,托马斯曾经赞扬我:“别的队员可能会将教练的要求执行到80%,甚至90%,但李娜是个自律甚严的队员,她可以做到100%。”但赢得法网冠军后,我开始有点满足了,儿时梦想,那么遥远的目标都达到了,我为自己状态不好找到了一个理由。我不知不觉间把自己的位置摆高了,态度与原来不一样了。2010年澳网比赛前,我艰难地逆流而上,在腿还没有完全恢复的时候都能打赢比赛,那时我不停地受到“心态有问题”的指责,但我对自己有信心,我知道行外人可能不太了解竞技体育。人不可能永远处于亢奋之中,有高潮就有低潮,这很正常。在那种举步维艰的大环境下,我反而可以把自己逼到极限。当拿到成绩后,我对自己过于宽容了。纵容自己这件事一旦开了头,后面就是无休止的退步,惰性得寸进尺地吞噬着以往的努力,最终,宽容变成了放任,我失去了对胜利的饥饿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