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宏机智地说:“可是树有安全感嘛。”清芳笑道:“可是有安全感的树就不会被人打了两拳就打昏了,哈……”没办法,宇宏苦恼一下,表白前还得解释一番他绝不是打不过那人,是那人趁他不注意,从后面打过来,打到要害才被打昏的。清芳笑他傻。宇宏突然变胆大了:“那你愿不愿意让一棵又傻又没安全感的树保护你呢?”空气被凝固住了,清芳红了脸低下头。宇宏想着成功差不多了,再接再厉一口气把“我爱你”也说了吧。他打算说了“我爱你”后,就趁机托起清芳下巴接吻。这就譬如表白是合同稿,接吻是签约盖章,这印章一敲,证明合同有效,违约必究。所以一切感情较好的情侣为了延长合同的有效期,总喜欢不厌其烦地签约盖章。宇宏刚准备说“我爱你”,眼睛一瞥天空,糟糕,月亮被云遮着了。他最近信风水,很关注表白的时间、地理位置与成功率以及未来幸福的关系,看到月亮不见了,他掐指一算,心里暗暗一想:“不好,时辰不对,天狗食月,凶兆也!”为了以后幸福,他决定还是等到月亮出来再说那三个字吧。现在清芳低着头不好意思说话,宇宏图个吉利不能说话。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坐在草地上,淡淡的凉风把这片微浓的蓝夜融化成点点滴滴安逸和悠闲,飘散在空气里,宇宏等着月亮出来,尽量放松心情,深深地呼吸这些大自然的幽灵,心里期盼着上帝能扔下几颗流星来许愿,这样未来幸福指数就更高了。无奈古来星星都在人们的许愿声里掉落得差不多了,今夜天公无论如何也不舍得再扔下一颗。宇宏久等月亮不来,为了打破沉默的尴尬,同时也为了等月亮出来表白作好过渡,他凭借“意识挑战自然”,用手一指清芳背面一块莫须有的天空,说道:“快看,流星!”———还没等清芳回过头就接着说,“过去了,就在刚才的一刹那。”清芳自然而然要问了:“那你许过愿了吗?”宇宏一脸肯定的神情:“嗯,心里许过了。”“那你许了什么愿望。”宇宏神秘地笑:“是关于你的……”清芳又害羞地低了头,宇宏看了看天空,月亮又出来了。他一辈子的勇气今天都要用出来了,他深沉地看着她,说道:“清芳,我爱你。”清芳害羞地说:“我不敢相信你了,我怕你又是在演戏。”宇宏说道:“清芳,我又不是演员,我在你面前就像个透明人,一切的话语都是最真挚,最真实的。我难道什么时候对你说过谎话吗?”———其实一分钟前的那颗自己不曾见,旁人不曾闻,天文学家永远也观测不到的流星就是最大的谎话了,好在那颗他自制的流星居然没有飞下来砸中他。清芳明知故问说:“你对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宇宏深沉地点点头,又趁机把清芳楼进怀里,嘴巴对着天空无声大笑。清芳躺在他怀里柔弱地说:“我今天被你俘虏了。”宇宏说道:“其实我的心早已被你俘虏成千上万遍了。”———由此看得出,中文系男人最大的法宝就是说起情话来,可以轻而易举把情感分量成千上万倍往上加。宇宏又说:“清芳,我可以吻你吗?”清芳不说话。现在他认为女人那点矜持感的小思想小情感都被他法眼窥破了,不好意思说话那就是默认。他虽没有接吻的实战经历,电视里却看了不少。而且他大学四年读的是中文系,学习中最大的收获就是牢记了拜伦的那句话:“青春的爱情之物是一个长长的吻。”于是他开始托起清芳的下巴,深情地注视着她的脸,灵魂激动得差点升天。接过吻以后,他感觉爱情有了保证。他的那张嘴巴似乎在刚才那一刻吸了清芳的灵气,已得道成仙,不再听他指挥,总是摆脱意识的控制,咧着嘴傻笑。清芳对宇宏说:“宇宏,以后你一定要对我好。”宇宏牵过她的手,说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清芳满足地呵呵直笑,宇宏开玩笑说道:“莫非……难道……莫非难道你就是传说中那个爱笑的女孩?”清芳打他,说他坏,两人又笑成一团。过了些时间,感情调完,两人手牵手回去了。第三部分:暗恋清芳相爱的日子在回来的路上,突然闻到一股浓烈的香水味,接着是一阵矫揉造作的笑声划破寂静的夜空,旁边树枝间的夜鸟全部飞了起来。宇宏四顾一望,大喝一声:“有妖气!”清芳看他的样子笑得肚子痛,说道:“宇宏,别耍宝了。要是真有妖怪来了,你会怎么样啊?”宇宏自然说:“我会用我的生命保护你。”这时,又传来一阵刚才的笑声,这回,连河对岸隐藏着的野合男女都探出头来,想看个究竟。宇宏和清芳循着笑声走了几步,宇宏透过一棵大树一看,原来是梅云和盛荆文在兴风作浪,呼风唤雨。清芳拉拉宇宏的手臂说:“宇宏,我们还是快走吧,偷看别人隐私不好的。”宇宏笑道:“这不是偷看,是梅云的笑声太大太尖锐了,主动把观众引过来的。她这么有穿透力的笑声,我想今夜不只整个皮克镇的居民难以入睡了,恐怕纽约闹市区熟睡的人们都被她吵醒了。”清芳笑他嘴巴真坏。———其实宇宏嘴巴是不坏的,但刚才吻了清芳后就变坏了。宇宏很想留下来偷看梅云和盛荆文,看这对老夫妻接下去会变出什么把戏,但清芳执意要回去。宇宏只好忍住好奇心,送清芳回去。等把她送回了公寓楼,他又赶快顺原路折回,来看梅云、盛荆文的精彩节目了。宇宏借着夜色,躲在一棵离他们十几米的树后偷看。他们夫妻藏在一片树丛里。梅云绕着盛荆文周围的树,来回跑动,灵活地蠕动着她肥腻的身躯。她一会儿跑到这棵树后,假装藏起来了,忽然探出肥厚多汁的脑袋,对着盛荆文倾国一笑:“我在这!”接下去是一阵刚才的笑声;一会儿又跑到了那棵树后,同样探出头,来个倾国一笑:“我在这!”又是一阵同样的笑声。来来回回跑的路线折合起来总有几百米长度,四十多岁的女人加上这种体型居然能有这么好的体力实属罕见。宇宏看了大口喷血。其实梅云完全用不着躲,以她的体型,那些树根本遮不住她,瞎子都能轻而易举知道她的位置。盛荆文平时是很厌倦梅云的,可今夜这里周围环境太能让人醉了,况且梅云又是变本加厉地装娇作宠,创造发明了好多历史上没有的娇态,盛荆文也不免春心荡漾了。他一脸欢快地看着梅云说:“云,别跑了,我投降了,到我这儿来吧。”宇宏听他喊梅云叫“云”,又忍不住笑痛了肚子。梅云总算跑累了,大口喘着娇气。她走到盛荆文面前的一棵小树旁,一只手插着腰,一只手拄着头,倾斜着身体,做了个轻巧的姿态,倚到身旁那棵小树上。———妙在没把树给倚断。梅云向盛荆文招招手,柔声说:“阿文,过来,抱着我。”盛荆文似乎一下子变年轻了许多,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一把连人带树一起抱住了。宇宏再也忍不住了,笑出声来,盛荆文警觉地转过头说:“谁?”宇宏急忙转到树后,幸亏没被看到。梅云挽过盛荆文的脖子,说道:“阿文,别管别人了,别人大概也是和我们一样的,在这里说情话呢。”———这里有很多人说情话是事实,可别人和他们不一样,别人是年轻人说年轻人的情话,他们是上了年纪的人也说年轻人的情话。盛荆文转过脸,依旧看着梅云。梅云闭上布满鱼尾纹的双眼,半张着她的马桶嘴,跟盛荆文说:“吻我。”宇宏屏住笑看着。盛荆文竟真的去吻她了。宇宏自从刚才吻过清芳后,嘴巴地位上升好多个档次,现在他的嘴巴更是彻底鄙视盛荆文的嘴巴了。看着他们这对四十多岁人接吻的模样,宇宏可是从没见过的,他忍不住又笑出声了。盛荆文的耳朵特别敏感,这次他怀疑有人偷看了,就停下接吻,往宇宏方向走过来。这下宇宏慌了,要是被发现了,那以后大家见面就很尴尬了。不好,越走越近了,与其仓皇跑掉,还不如假装路过来得自然。于是宇宏马上走到树旁的路上去,头仰望天空,很自然地踱步,边走口中边朗诵着:“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盛荆文走出树丛,看见宇宏在前面走,他可不是傻子,宇宏那点演技早被他识破。他气得气血暴升,心里骂他这么个政府小职员一点也不会安分守己,一定要找机会狠狠治治他。可怜宇宏还以为自己演技漂亮得很,根本不知道盛荆文心中的想法。当晚宇宏回到公寓,脑子里反复出现清芳的身影,这可把他乐坏了。啊,这一天实在太美妙了,心里积淀着的渴望和幻想都在一刹那成了现实。他真感觉这一天简直是上帝为他一个人特意安排的,地球转的这一圈也是为他而转的。他兴奋得根本睡不着,高兴中记起来该给林则、之恒打电话通报喜讯。林则、之恒都在大洋彼岸恭喜他走出了单身烦恼,以后用不着每年11月11日过光棍节了。打完电话,宇宏又想给夏母打个电话,但转念一想,年轻人的恋爱跟上了年纪的人在电话里是说不清楚的,还是到回国后直接带清芳回家好了。第三部分:暗恋清芳受伤的李博士第二天,宇宏和清芳在学校里遇到李韩。李韩听说了宇宏前几天的遭遇,心里偷偷快乐了好几天,今天一见到宇宏,就走上前,装出一脸关心的样子说:“哎呀,夏先生,看到你没事真是太好啦。前几天我听说你和一个女人发生了一种‘扑朔迷离’的关系,而且还被打住院了,啊,这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他自认为“扑朔迷离”这个词用得绝对巧妙,得意非凡,竭力把句末的“哈哈”两字笑进肚子里。宇宏钱包被偷,里面的证件还没拿回,他不愿提及那件事,可在李韩的追问下,却又不得不像把旧伤疤撕裂一样重新述说一遍。李韩一句一句听着,眯起眼,微微点头,细细品位宇宏痛苦的遭遇给他带来的无尽愉悦,这简直是一种享受。宇宏说完了,李韩又做出同情的哀叹:“哎,夏先生,我真替你感到太不公平了。听你这么说来,你差一点还被拘留了,哎,这事怎么不告诉我呢,我跟警局里好几个警官都是朋友啊。要是我早点知道你的事,那300美元就完全用不着给那女人啦。”———要是李韩早点知道那件事,宇宏现在大概还呆在拘留室里呢。李韩又转向对清芳说:“哎,夏先生可真无奈,遇到这样的事一点办法也没有,还得向小偷赔钱道歉。要是换成我呀,随便跟警局里那些朋友打声招呼就好了嘛。”谁都听得出来,李韩话中是说宇宏没用的意思。宇宏忍气看着李韩发作不出,李韩又把他的平面镜转向宇宏一照,似乎顷刻间照透他的心思了,得意地说:“夏先生,以后如果遇到什么事要帮忙的,尽管找我好了,我想大部分事我还是有能力解决的,呵呵。”宇宏笑了笑:“谢了李先生的好意了。我这次受这冤枉气,最主要还是要感谢清芳对我的照顾,帮我减轻了好多烦恼呢。”说话时,他就把手搭到了清芳肩上,笑着看李韩,让他知道现在自己和清芳的关系。清芳在旁边害羞地笑,宇宏则是得意地哈哈大笑。李韩瞬间感觉受伤害了,心在流血,这一瞬间来得太突然了,太出乎意料了,就譬如一个人正站在山顶看风景,突然间被身后的人一不小心推了下去,给人不期而遇的伤害。刚刚自己还是以胜利者的口吻对着宇宏说话,这一刻自己已成为完全的失败者了。夏宇宏那个小小本科生的脏手居然敢搭在清芳圣洁的肩上,他不忍看下去了,嘴角抽动一下,可怜的五官难以抗拒地酝酿出失望痛苦的神情。他几乎是哭着说了句:“我有急事,先走了。再见。”然后拼命跑开了。清芳说道:“宇宏,今天李博士看起来好像与平常有很大不同,有点怪怪的。”宇宏笑道:“那当然了,他今天一定睡不着了呢。”清芳不解地摇摇头。李韩回到家,失望和痛苦占据了整个身心。他拿出酒,一杯接着一杯往肚子里灌,嘴里大叫着:“为什么,为什么!不管知识、学历、地位、金钱,我都远在夏宇宏那小子上面,为什么清芳会选择他!我到底哪一点比不上他了!”———其实李韩最比不上宇宏的就是相貌了,可他从不把这一条当作男人间的评价标准。这时,周子非经过,听见李韩在屋子里大呼小叫,就进去看看。周子非看着李韩捶胸顿足,仰天苦叹,似乎随时准备弄出个《天问》的架势,冲上前,一把夺过李韩的酒瓶说道:“小李博士,你这是怎么回事呀?”李韩一看见周子非,就回想起上次他在夏宇宏、清芳面前吹牛,害得自己在清芳面前丢尽面子,新仇旧恨叠在一起,也顾不上他是自己多年的朋友了,站起来就哄周子非走。李韩拼命把周子非推到门外,边推边喊:“你走,你走,以后也别来!”周子非个子矮,体型像个热水瓶塞———又短又粗,加上他穿着长衫,被李韩一推,脚却被长衫拌住,一下子滚到门口地上,坐在门口大声叫痛。疼痛之余,他不忘本行,说道:“我不管你啦,我不管你啦,大不了我‘躲进小楼成一桶,管他春夏与秋冬’!”李韩喝了酒,火气正旺,又从里面拿出扫帚要打周子非,大叫道:“叫你快滚还不滚,还坐在门口念什么狗屁诗!”周子非瞪了一眼李韩,猛然间发现李韩的扫帚已迎面劈来。周子非叫苦不迭,他是想赶快走,无奈长衫裹脚怎么快走啊。他被李韩打得连滚带爬到了别墅外面。周子非整了整衣衫,忧郁又深情地望了一眼李韩的别墅,说道:“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国人的,可残忍到这种程度还是出乎我的意料。惨象,使我目不忍视了,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我想我只能沉默了。真的勇士,要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要敢于正视淋漓的———啊———”李韩又冲出来了,周子非话说到一半,还没来得及“正视淋漓的鲜血”,吓得拖着长衫跑了。下午的时候,宇宏在邮箱里发现一封信,打开一看,里面字全部是用电脑打印出来的:夏先生,想必你一定恨透我了,呵呵。不过我也同样郁闷啊,上次在休闲中心无意得到了你的钱包,打开来一看,哎,你这么个穿着体面的男人,钱包里才放这么点钱,实在太丢人了,害得我空欢喜一场。至于你后来赔给了我300美元,与我的期望值相比,还是有点距离的。你看到这里是不是很想把信给撕掉了?哈哈,别忘了你还有几张证件在我这里,这些证件补办起来应该是很麻烦的吧。不过呢,看在大家都是中国人,一切都好商量,这样好了,明天中午12点,你拿300美元放到皮克大街从西向东第十根灯柱下面,那里花坛角有个洞,你把钱放里面,再盖上块砖头,三点钟以后你再回来,到那里你将找到你的钱包。预谢你的钱了。以上所有字都是由电脑打印,你如果想交给警察作证据随便你好了,呵呵。第三部分:暗恋清芳一个中国坏女人宇宏看完信把那恶毒女人痛骂一顿,大喊决不妥协;但转念一想又笑了。这个女人属于典型的道德不好,智力也不高的小偷,居然采用这么低级的交易方式,这下非抓她个人赃俱获不可。他心里已想好了整套方案,反复推演过了,这方案绝对万无一失,终于可以出这口鸟气了。宇宏不打算把这事告诉清芳,怕她为自己担心,等明天把那女人送进监狱后给清芳一个惊喜,她一定会夸自己智勇双全的。到了第二天中午,才11点,宇宏就来到街上,学习犯罪分子踩点。中午人少,宇宏四周看了看,没人,他走到指定地点,又装作蹲下去系鞋带———奇怪他的皮鞋还有鞋带可系。他偷偷把钱放进了花坛洞里,放了块砖头就离开,跑到对面有一定距离的一家服装店里,装成看衣服。他心里暗暗得意,心想那女人一出来就会人赃俱获了,今天算她倒霉,遇到自己这么个绝顶聪明,逻辑严密的受害者。苦苦等了一个多小时,那女人终于出现了。她风韵依旧,穿了件夏装茄克衫和一条紧身牛仔裤。女人四周仔细地看了看,宇宏忙躲进衣服后,装成服装店里的塑料模特,幸好没被发现。他仔细地盯着那女人的动作。她走到第十根灯柱下,依旧小心地四周张望了一下。宇宏看见她从洞里拿出了钱,塞到裤袋里,又从衣服口袋里拿出钱包塞进洞里。宇宏暗笑:“果然把钱包还我了,还挺讲信用的嘛,只可惜今天遇到我了!”宇宏飞快地从服装店跑出来,冲上前,一把抓住那女人手叫道:“贱人,这下人赃俱获了吧,你还有什么话好说?”周围的人都围拢过来,宇宏大声说:“好啊,这么多人都可以作证人,我现在就可以证明她是个小偷。”女人尖叫起来:“你胡说,你侵犯我名誉,快放手,我要喊非礼啦,我要控告你!”此时李韩刚巧也车子开过,他下车一看,好家伙,夏宇宏正抓牢一个女人的手不放呢,这可是破坏他和清芳感情的好题材,他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急忙回车里拿出照相机,混在人群里偷拍这些照片。宇宏从口袋拿出那封信,展示给众人一看,又说:“刚才我看见她把我的钱包放进下面的洞里了,不信大家看。”说着就弯下腰从洞里拿出钱包。宇宏手拿钱包,做了个领袖级人物才做的动作,———举起钱包向众人挥手示意,以示铁证如山,证据确凿,不容反驳。女人冷笑说:“这位先生,你想陷害我也别用这么低级的手段吧。信是打印出来的字,又不是我写的,钱包呢,你拿出来时就在里面,又不是我放进去的,也不是在我身上找到的,你所谓的这些证据都是你一个人的杰作,可你当众侮辱我的名誉,我就要控告你!”宇宏愤怒地说:“你还要狡辩!最大的证据就是你右裤袋里有300美元,你说自己是清白的,就把右裤袋翻出来看看!”女人眼神游离一下,又一脸的不屑地说:“拿不拿出来是我个人的自由,你又不是警察,你管得着吗?难道你说钱在我内衣里,我也要当众翻出来给你看吗?”宇宏气得热血沸腾,旁边站着的男人们听那女人这么一说,纷纷举起拳头高喊:“我们就怀疑钱在你内衣里!”女人冷笑地看着宇宏还能怎么样,宇宏更生气了,一怒之下要强行搜她的裤袋,女人大喊:“非礼呀,非礼呀!”宇宏不管那么多,只管搜身。李韩在旁一看这场面,兴奋地大拍照片,真希望宇宏力气大些,干脆一把扒下那女人的裤子,那样就更妙了。由于女人穿的是紧身裤,加上她的挣扎,宇宏在照片上的模样就像是他要强行抱住她,又摸她的大腿。李韩边拍边笑,这次夏宇宏那小子和清芳关系注定破碎了,加上自己这个时候再来个“挖墙脚”,恋爱大厦顷刻间倒塌。哈哈,一想到这,李韩昨天的痛苦烟消云散了。他一口气就拍光了所有胶卷,又混迹于人群里,偷偷地指指点点说:“哎呀,那个男人是谁啊?怎么在大街上做这种事,该……该不会就叫夏宇宏吧?”他得意大笑,接着又想出了个更妙主意。他打电话给警局,告诉警察这里有人当街强暴妇女,快来抓罪犯啊。那女人身穿紧身裤,裤袋很紧,加上她的挣扎,宇宏手根本伸不进去。周围的男人们看着原来搜身也可以这样搜,都看得眼红,纷纷嚷着为了匡扶正义,警恶锄奸,惩治小偷,要帮宇宏搜身。女人突然对着宇宏背后喊着:“Bill,beat him(打他)!”宇宏心里一急,不好,要是再被打就惨了。忙转头一看,哪有那个美国佬的影子,他冷笑一下:“又拿那头美国公牛吓我,我看还是你自觉点,把钱交出来,认罪吧。”女人又说:“Bill,beat him!”这时,一只大拳头从宇宏后脑砸来,他忍痛一看,那个美国佬不知从哪又冒出来了。宇宏骂道:“你敢打我———”“我”字还没说完,又一拳过来。宇宏惊奇两次被打情景怎么一模一样。他恐惧地望着那美国佬,吓得五官都错了位。美国佬站在他面前,就譬如是美国的帝国大厦对着中国的四合院,起伏的胸肌宽阔得可以在上面开奔驰;壮实的手臂给宇宏当大腿还嫌粗。宇宏心想与其被这样的男人打,倒还不如像上次那样被他打昏来得实在,至少不太痛。他一下子成了国际和平人士,对美国佬说:“大家都是文明人,不要动手动脚,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啊。”美国佬不懂中文,他见宇宏张嘴说话还以为又在骂自己,就又过来一拳,幸亏宇宏躲得快,没打到。这时警车来了,宇宏找到了救星,高兴地说:“好了好了,现在警察来了,有什么话警局里去说吧。”女人冷笑着:“好啊,什么话都去警局说吧,你今天当众想强暴我,我一定会控告你的,你等着吧!”宇宏不屑一笑,等那个女人和美国佬都带上了警车,他又学习领袖模样,挥挥手向民众示意,高声嚷道:“上帝会主持正义的!”然后从容上了警车。———旁观的人群中,一大半认为他是从旧金山疯人院跑出来的。李韩拍完照片后急忙拿去快速冲洗,然后以匿名方式分别寄给了清芳和警局,现在就期盼邮局能以最快的效率送出去了。警车到了警局,接待他们的是一个陌生的警官。那警官看了看宇宏和美国佬,目光又集中到那女人身上,仔细地鉴赏了她一会儿,咽了下口水,问清了事情经过后,严厉地说:“夏先生,我们接到举报,说你在大街上竟敢强暴这位女士。”宇宏急忙争辩:“不是的,不是的,———”还没等他话讲完,警官就说:“不是?那难道还是这位女士强暴你不成!”宇宏说道:“警官,不是这样的,她是小偷,是她偷了我的钱包,我是在搜身,今天是人赃俱获了。”警官完全的不信任:“像她这么漂亮温柔的女士会偷你的钱包?夏先生,不用狡辩了,我们询问过了在场的人,大家一致认定是你强行抱住这位女士,你这是犯罪,懂吗?用你们中国的法律来讲,叫犯罪未遂!”那女人见这警官这么维护自己,更是装成一副惨遭宇宏蹂躏的受害者模样,身体在椅子里缩成一只饺子形状,娇声说:“警官先生,你好威武,好气概,好有男人味啊。你一定要替我主持公道,惩罚这个坏蛋啊。”说着就假装哭了起来。宇宏厌恶她的恶心,像她这么个不知经历过多少男人的女人,还做出处女才配有的那种矜持娇态。可那警官丝毫不厌恶她的恶心,他手伸到空中,做出抚慰的动作,———只恨手不够长,够不到她的人,满脸疼惜说:“哎哟哎哟哎哟,别哭嘛,放心放心,我们警察一定会替你主持公道的啦。”宇宏见这情景,心里大骂美国警察局混帐,妓女都来警察局嚣张。他看了看那女人,就对她说:“你别假装哭了,你哭怎么没有眼泪的?”那女人手指颤抖地指着宇宏:“你……你……你……哎,我已经欲哭无泪了。呜呜呜……”警官又是一阵抚慰,转过头又把宇宏大骂一通。那个美国佬听不懂中文,迷惑地看着这些人。宇宏看了大为愤怒,骂警察没调查完整事情就乱下结论。警官看着他,说道:“好啊,既然你这么说,那你就把整件事说清楚吧。”宇宏一口气“哗啦啦”地把整件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警官看着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沉默半晌后,说:“没听清楚,麻烦再讲一遍。”宇宏无奈,又忍气把事情复述一遍。说完拿出那封信和钱包,望着那女人,看她还能怎么反驳。女人嘴里“哼”了一声,警官看了看这两样证物,不屑地看着宇宏:“夏先生,就凭这两样你所谓的证物,又不能证明与这位漂亮女士有瓜葛,这么小的案子我们总不可能采用指纹鉴定吧,这算不上什么证物。”宇宏又说:“最大的证据,就在这贱人的右裤袋里,那里有我的300美元,是我照她信上说的,放在花坛下面的,她拿走后一直放在右裤袋里。”第三部分:暗恋清芳最不幸的人女人毫不犹豫地掏出裤袋,原来她本身就带着100多美元,拿出来总共是400多美元,女人冷笑说:“这位先生,这里一共是425美元,不是300美元,你猜错了,让你失望了。你总不至于说我身上带的钱只要超过300美元,其中就有300美元是你的?这也能当证据?呵呵。”宇宏突然发现自己之前计划糊涂,没考虑到这么简单的一点,他气得说不出话了。女人又朝着警官干哭着:“警官先生,我一定要他向我赔礼道歉,赔偿名誉损失费。”警官从容地走过去,手搭在她肩膀上,来回抚摩着安慰。现在是气得宇宏和她的美国男朋友都欲哭无泪了。警官又让人把宇宏和美国佬带到拘留室去。那个美国人算得上一条老油条了,对拘留室再熟悉不过,去拘留室就像回家一样轻车熟路。宇宏可苦恼了,上次侥幸没被拘留,这次可逃不了了。宇宏坐在拘留室里,点起一支烟,叹了口气,心想自己大概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了,被小偷偷走钱包,还被人反咬一口,说他侮辱名誉,自己坐牢,小偷在外面逍遥生活。旁人几辈子都遇不到的离奇事,自己竟一个星期里连续遇到两次。可见幸运总是大众的,不幸总集中在某个人身上。前几天的类似痛苦还没完全消散,今天的痛苦又让自己重温了一次厄运。这世界太奇怪了,为什么自己两次的遭遇竟会如此相似。更可恨的是那头美国公牛,打人也真会挑地方,两次竟不偏不倚打在了同一处。而且清芳不在身边,真是身心俱痛,想打电话给清芳又怕她担心自己。哎……第二天早上,李韩估计清芳已收到照片了,就去找清芳。李韩敲了好长时间门,清芳才开。进门后,清芳忧郁地呆坐在桌子旁,李韩心中已猜着大部分了。他焦急地说:“林小姐,林小姐,不好啦,夏先生又被警察抓走啦。”清芳冷冷地说:“抓得好,最好关他一辈子,只要别放他出来。”李韩偷偷一笑,他险些就说出:“是啊,我也正有此意。”———他更希望宇宏干脆被判死刑。李韩装成关心的样子,叹口气说:“哎,这又是何苦呢。”说话间一只手偷偷摸摸就移到了清芳肩上,来安抚她。清芳随手把旁边的一叠照片扔到李韩面前,李韩拿起来一看,突然间变得恍然大悟了:“哎呀,原来是这么回事。夏先生怎么能这样呢,大白天强行抱住别的女人啊,———啊———,林小姐,你看,这张还在摸别人大腿呢!”清芳气得哭了出来,李韩嘴里呢喃着“别哭别哭”,两只大手都聪明地搭在了清芳肩上。他一边口中安慰,一边手中抚慰,用他的手指当作功能不齐全的头梳,为清芳梳弄头发。清芳哭着说:“李博士,我真的恨透夏宇宏那个大撒谎精,那个大骗子了!”李韩心里在说:“我又何尝不是呢?”他想了一下,然后聪明地采用既替宇宏说好话,又从侧面攻击他的方法,说道:“清芳呀,那也不能全怪夏先生啊。或许他本性就是这样的呢,人的本性是无法改变的啊。”———言外之意是夏宇宏天性好色,快离开他吧。李韩又故作不知地问:“清芳,这些照片是哪来的?”清芳说是早上从邮箱里找到的,不知道谁寄的。李韩一握拳,一跺脚,正义凛然,声言厉色地痛斥道:“这是哪个混蛋寄过来的照片,这不是存心破坏别人的感情吗?真是太可恶了,太可恶了,天理难容啊!”确实是天理难容,只是不知道自己咒自己的人会不会遭天谴,子孙后代出门在外该不该需要担心因此遭雷击。李韩骂完后,又在心里企求上帝千万别把他的话当真。要是上帝把他的话当真的话,他大概注定要下地狱了。李韩看着清芳继续哭,又柔声柔气地说:“清芳,你不要再伤心了,世界上在乎你的人还是有的嘛。”他说话时,眼睛闪烁起来像是街上的霓虹灯,能变化出各种颜色。清芳冰冷地说:“在乎我的人都死光了。”李韩微微摇摇头,手按了按清芳肩,决定给她一点人生提示。这次的语气柔和得快把整个南极的冰都融化了:“清芳,在乎你的人还有我啊。”———清芳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感觉今年夏天温度突然降了几十度。李韩手上也感觉出了清芳这一下抖动了,以为她听了这一句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精神为之振奋。他是研究哲学的,深知物极必反的道理,这道理用到爱情上就是刚失恋的女人最容易摆平,因为心已处于失落的最低点,只要稍说几句甜言蜜语就会彻底爱上你。李韩认为计谋得逞,又拍拍清芳肩,心想今天就点到为止,话不要热过头。于是他从包里拿出一本书塞给清芳:“清芳,这是我写的书,你如果心情不好就拿出来看看,书的封面有我的照片,我想你看了以后心情一定会变好的。”———李韩的书向来是以装帧精美,印刷精良,内容空洞,思想全无而著称的。加上他喜欢在他每本书封面上印上自己的大照片,别人看着封面就吓跑了,销量更是大打折扣。所以他的书总是出版一本夭折一本,本本都算得上绝版图书———绝无再版可能。他的书书店卖不出,就只能用来送人。学生、朋友送遍了,家里还放了一大堆以备送未来学生。学生、朋友们得了他的书也不看,也放着以备送朋友;朋友的朋友得了书也不看,放着以备送朋友的朋友的朋友,以此类推,他的书就流芳百世了。今天他送给清芳的书叫《笑的秘密》,封面上他恐怖的笑容可算此书最好的诠释。据以往经验推测,清芳看了这本书是笑不出来的,因为过去没有心情坏的人看了此书心情变好的先例;相反,心情好的人看了此书从此与笑绝缘的倒为数不少。李韩走后,清芳随手拿起这本书看看,封面上李韩正双手插腰,做出个狂傲笑弄天下的姿态,清芳觉得恶心,摇了摇头,把书面向下一放,让李韩面朝桌子待着吧。她现在既恨宇宏,又担心他,这么一对矛盾的心情困扰着她,又哭了起来。宇宏在拘留室呆了一夜,他心里企求上帝主持正义,可世上每天企求上帝的人太多了,上帝根本没拿他当回事。相反,上帝没来,撒旦来了,蚊子们大概就是撒旦的人间代言人吧。这些关在监狱里的蚊子,也算得上蚊子世界里的好汉了,尤其狠毒。它们总是绞尽脑汁,想方设法来咬身体最难受的部分,比如手心、脚底、脚趾这些挠着难受,不挠也难受的地方。宇宏心理已彻底疲惫,可身体还有知觉,偶尔侥幸拍死一只,余下的蚊子见同类被杀,更加一鼓作气,群起而攻之,昆虫世界的默契能达如此,实属罕见。于是一夜之间,宇宏被抽走几公斤血,身上的蚊包倒让他增重几公斤。第二天,宇宏又被拉出去审问。依旧是那个警官,那个女人,宇宏已彻底放弃控告那女人的决心,现在只想着怎么能还自己清白,让自己安然走出警局了。第三部分:暗恋清芳二人吵架女人娇柔地坐在警官旁边,递给警官一支烟,警官对她眨眨眼,世上没人知道他们俩昨晚发生了什么。警官又看了看宇宏,扔给他一叠照片,说道:“夏先生,这些照片是某个证人寄给我们的,你在大街上非礼女士铁证如山了!”宇宏一看这些照片吓坏了,忙说:“没有的事,没有的事,我只是在搜身,决不是在非礼她,不信可以询问当天路上的人,我从头到尾都是说搜身的。”“借口!”女人说道。警官附和一句有道理。现在宇宏面对这么一个好色警察,一个无赖女人,已无话可说了。他真希望自己才是警官,早对那女人大刑伺候了。可那警官似乎感应了他这个好主意,一拍桌子站起来要对他大刑伺候了。执法粗暴全世界都存在,况且这里的警察并不是美国华裔后代,大部分是从中国偷渡过来的,更继承了中国几千年刑讯逼供的传统。那警官走到宇宏面前,一只手把宇宏手折了过来,宇宏大嚷着:“快放手,你这是违法行为,我要控告你!”警官又更用力了些,仿佛他是在拧干一条毛巾。宇宏紧咬牙齿,视死如归。女人冷笑地走过来说:“警官,我看也不用为难他了,让他陪我1000块,我就放弃控告他了。”“什么?1000块?”宇宏手没折断,上下颚倒是惊骇得差点错位骨折。“有意见吗?”警官手又用了些力。宇宏忍痛思索片刻,问道:“冥币吗?”“美元!”警官斩钉截铁地回答,同时又更用力了。宇宏手快断了,忙说:“没意见,没意见。”———由此可见,世上能磨平人性格棱角的,除了时间,其次就是警察。警官放开了手,让他回去拿钱。宇宏心里早把他近千年的祖先通通骂遍了,无奈自己身在美国,奈何不了他;要控告他,一没证据,二没钱请律师,只能照他的要求办。幸亏宇宏来美国时带的钱多,这次给那女人1000美元自己生活还能撑得过去。宇宏处理完这件倒霉事,只能自认命背。这一个星期里无缘无故一共损失了约合人民币一万多,还受了一堆冤枉罪。幸好清芳在这星期里成了自己的女朋友,算作弥补心灵上的苦楚。现在的整个心灵防线就剩下清芳算作安慰了,就譬如一栋楼房被大火烧后,毕竟地基还在,还可以重建。宇宏回到学校后,来到清芳门前,想在清芳这里找点心理上的慰籍,可他不知道,清芳也得到了那些照片。敲了好长时间门,清芳才开。宇宏歪嘴笑着:“清芳,怎么敲这么长时间门,你才———”清芳“咚”地一声又重重地把宇宏关在门外。清芳关门时用力太大,这门狠狠朝宇宏飞来,他躲闪不及,鼻子撞成了一块压缩饼干,他的脸差点儿也就撞得跟李韩一样平了。宇宏忍住鼻子的酸痛,边敲门边说:“清芳,这到底怎么回事啊,快开开门啊。”过了会儿,清芳又开了点门隙,宇宏笑着说:“我就知道嘛,你会让我进来的。”他刚准备进门,清芳从里面扔出个一大袋垃圾,门又“咚”一声关上了。宇宏叫苦不迭,隔了几秒钟,门又开了,宇宏又刚想进去,里面“嗖嗖嗖”飞出几只啤酒瓶,像导弹一样炸开,幸亏这些导弹准确度不够,没能炸到宇宏。住在清芳房间旁边的人们,听到外面有响声,“嘭嘭嘭”打开门观望一下,又“嘭嘭嘭”地关上了。宇宏一边敲门,一边大声说:“清芳,你这到底怎么啦?开开门说话啊。”宇宏心想这次只要清芳一开门,自己就用力撞进去。果然过了一会儿清芳又开门了,宇宏忙往里面挤,清芳在里面连忙把门用力往外推,可女人力气终究小,宇宏眼看就要挤进去了,他探头进去一看,清芳手里正捏着把水果刀,吓得他忙退了出来,门又“咚”地关上了,差点把宇宏脖子夹在门里。宇宏心想这可不行了,再这样下去,说不定等下清芳趁他头一伸进去,就拿出一瓶杀虫剂往他脸上一喷,这下就算活到头咯。他找来一根木棒,身体躲在门外侧,学着和尚敲钟一样,用木棒敲门。不出所料,里面又陆陆续续,分若干次开门关门,飞出了茶杯、茶壶、热水瓶、花瓶、洗发水、清洁液……最后能扔的都扔光了,飞出了最后一个枕头后就再也不开门了。宇宏又敲门,口中大嚷:“清芳,开开门吧,不要再扔东西了,到底我们间发生了什么事,我们把话当面说清楚。”这时,门又开了,宇宏还以为又要扔东西了,忙一闪。清芳走了出来,满脸怒气地说:“好的,夏宇宏,进屋子里来,我们把话当面说清楚!”宇宏惶恐地跟着清芳进了屋,清芳用尽全力把门“嘭”的一声关上,整个旧金山都为之一震。宇宏从没见过清芳这么生气,吓得不知所措。他一点也不知道清芳也看到了那些照片,以为现在的清芳还是几天前的清芳,就堆起笑容,搭着清芳的肩说:“清芳,你听我说———”“放开你的手,甜言蜜语对我没用!”———其实宇宏没打算说甜言蜜语,他只是想把事情问清楚。宇宏手从清芳身上移开,依旧笑着说:“清芳,我真搞不懂你为什么会生这么大的气,哎,你太幼稚啦。”“是的,我是太幼稚了,才会上你这个撒谎精、大骗子、虚伪鬼的当!”———她一下子就给了宇宏三个相同意思的人格定义。———“你应该去找成熟的女人呀,找一个放任你寻花问柳的女人呀,在你心目中,大概这样的女人才叫得上成熟吧,我不想,也不配成为这么成熟的女人!”清芳的话就像机关枪一样,每个字都是一发子弹。宇宏像是个可怜巴巴的行人,不小心误入了战场,被人一阵机枪扫射死后,却还不知道别人为什么要杀死他。宇宏现在不笑了,一脸不解地问:“清芳,你说的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清芳把那叠照片扔过来,说道:“夏先生,你不用再演戏了,不用再伪装了。你一向不是都很聪明的吗?不管别人说什么,你总可以轻松地反将人一军,不过这些照片你就不要抵赖了,你总不至于说这些照片是假的,全都是电脑做出来的吧。”宇宏一看见这些照片,就全明白了清芳为什么生气了,这也难怪她。他又一眼瞥见桌上有一本李韩的书,一下子全明白了,一定是李韩拍的照片。宇宏问道:“清芳,今天李韩来过了?”清芳不饶他说:“夏宇宏,你不要再转移话题了,你想狡辩应该选个更聪明的方法,用这么低级的方法,我不用看就看破了。”———说话间仿佛智慧女神雅典娜全部智慧都移植给她了,所以对于宇宏的话,未卜先知地“不用看就看破了”。第三部分:暗恋清芳心灰意冷宇宏说道:“不是我要转移话题,是因为我在警局里也看到同样一叠照片,既然今天李韩来找过你,那么我基本上可以肯定,这些照片是李韩拍的了。”清芳轻蔑地笑笑:“夏宇宏,你还被关进了警局?真奇怪,他们为什么不判你终身监禁呢。还有,夏宇宏,我要告诉你,你不要老是说别人的坏话,今天李博士来是好意通知我你被警察抓走了,那些照片也不是他给我的,是不知哪位好心人寄到我信箱里的,我真要感谢那位好心人,让我及早看清了你的真面目。”其实寄照片的这位李好心人现在正躲在家里笑呢。宇宏忙静下心来,跟清芳解释那件事,又拿出信给清芳看,把找回来的钱包也拿出来作证据。又说照片上的自己当时正在强行搜身,完全没顾虑这么多。清芳看了看信,又看了看找回的钱包。信可以捏造,可钱包总不至于凭空飞回来。她心里已相信宇宏了,可一看到这些照片,心里就很不舒服,决定生气几天来气气宇宏,让他痛定思痛,以后一辈子都不再发生那类错误。清芳仍旧装出生气的表情说道:“夏宇宏,你不是很聪明的吗?像你这么聪明的人事前当然用不着通知任何人了,可像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不知道事前在钱上做记号。这样小偷哪还有机会反咬你一口呢?你这些鬼话别用来骗我!”宇宏一拍脑袋说:“是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在钱上做记号呢,哎,我真是大笨蛋,大笨蛋!”说着就像拍西瓜一样拍起自己的脑袋。清芳看着想笑,但终于忍住了,用手做了个路标,往窗口一指:“你走,你走,我这几天不想见到你!”———可怜宇宏不是活神仙,不能顺着清芳手势从窗口飞出去。他心里极为着急,想着好不容易得到的爱情总不要因为这个误会而结束吧,自己也年纪不小了,再谈一次恋爱该会多么艰难。他想到了电视里每当男女吵架时,总是男人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抱住女人,然后几句所有男人都会说的甜言蜜语就摆平了。他也壮了壮胆,深吸一口气冲了上去,一把抱住清芳,口中呢喃着:“清芳,相信我,我真的一点儿也没有骗你。”“非礼呀,非礼呀。”清芳大叫起来。宇宏心里一惊,自己这几天倒霉不断,与监狱结缘,难保不再坐一次牢。他忙松了手,清芳拿起李韩的书,拼命拍打着桌子,仿佛桌子也是宇宏身体的一部分,口中喊着:“你走,你走,让我冷静几天!”这下子,宇宏心灰意冷了,他仰起头,强忍着眼中的泪水不让它往下流,向门口走去。只是人运气背的时候,不幸的事总会接连不断,他是仰着头走的,没看地上的路,一只脚刚跨出门外就踩上清芳扔的茶杯,“咕咚”一声滑倒在地,手却按在了啤酒瓶碎片上,出了血。清芳既想笑他傻,又替他摔伤担心。算了,他这么可怜不气他了,清芳正要出去扶他进来,宇宏突然站了起来,拍拍手,头也不回,一瘸一拐地走了。现在清芳担心起宇宏来了,她也怕这么段感情就这么结束了。想了半天,她决定要是明天宇宏还没来找她,她就放下女人的面子,去找宇宏,原谅他。宇宏回到房间,心情很复杂,越想越不平衡。这次完全是个误会,就因为这么个误会,爱情就走到头了,那爱情也太脆弱了。他想着就更不甘心了,不行,非得再找清芳,把一切说清楚,让她相信自己,不然,几个月下来支撑出来的这段感情,就这么“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了。到了晚上,宇宏又敲响了清芳的门。清芳见他来了,欢喜地开了门。脸上依旧做出冰冷的神情:“你还来干什么?”宇宏沉默片刻,突然横空出世地抛出一句:“世人怎么看我,我都可以不在乎,我只要你相信我!”清芳心里笑他还一本正经地背起电影台词了,脸上依旧是冷笑:“我凭什么相信你?”其实她恨不得直接告诉宇宏:“其实我早就相信你啦,你再多说几句好话哄哄我就原谅你了。”宇宏什么也不说,就翻箱倒柜地翻起清芳的东西,清芳叫道:“你干什么,你干什么?”宇宏找出一把水果刀,握在手上,清芳吓得退到墙壁,惊恐地说:“你要干什么?你再靠近我,我就喊救命了。”宇宏说道:“现在我用我的死来让你相信我没骗你。”他的打算也是吓清芳一下,大不了流点血让清芳知道自己多在乎她。可假自杀该捅哪呢?宇宏怕痛,想来想去就在手上弄点血当成割静脉算了。清芳不知道他会不会真自杀,她既担心却又不能现在就放下面子跟他和好,那样的话,以后男人就更难驾驭了。宇宏把刀放在静脉上,问道:“你忍心看着我死?”“是的。”“你真忍心看着我死?”“是的。”“你真的完全忍心看着我死?”“是的。”“你难道真的完完全全忍心看着我死?”“是的。”……于是两人进行了一段柏拉图式的问答。清芳这下子知道宇宏用意了,就说:“你有完没完?自杀前还有这么多非遗嘱的话,还不快割?”宇宏又问:“你真的不想再看到我了?”“是的。”“你真的完全不想再看到我了?”“是的。”“你难道真的完完全全一丁点一丁点也不想再看到我了?”“是的。”……又一段柏拉图的问答。第三部分:暗恋清芳二人争斗清芳听着都快笑出来了,但还是强忍住了。宇宏又说道:“身体发肤授之父母,自杀是不孝,我下不了手,你来吧。”清芳心里的笑都快撑不过来了,强作镇定说道:“我动手那是犯罪,你不是很勇敢吗?自杀都被你想到了,你怎么还不动手呢?”其实清芳潜意识里是想让宇宏真的割下去,这样可以让她知道她在宇宏心中的分量,然后再让时间倒流,回到没割下的那一刻。这种矛盾心情大概就是女性心中小自私的怪癖想法了。宇宏又说:“好,我现在就自杀,在我死之前还有话要说。”“什么遗言说吧,只要别把你家人托付我照顾一辈子。”宇宏神情庄重,视死如归,故意把声音做成粗厚的男高音,学着天外飞声,说道:“我问上帝,爱情是什么。上帝告诉我,爱情是一种奉献。我又问———”“得了得了,不要再耍宝了,你真像个小丑。”清芳这时是亲昵地称他“小丑”,宇宏误解为奚落他,这几天的苦恼和委屈一下子全都涌上心头,他拍打胸口,仰天长啸:“天要亡我夏某人,天要亡我夏某人!”说完,瞅准没血管的手指轻轻一刀,可还是痛得他叫出声来。清芳见事态发展到了校园流血事件,再也顾不着面子问题了,忙找出纱布给宇宏包扎。宇宏笑着说:“这下你相信我了?”清芳边包扎边假怒说:“我真想拿把剪刀,把你割破的伤口再剪大一些。”宇宏“哧哧”地笑:“我知道你不会这么做的,其实你心里还是蛮在乎我的。”清芳手指点一下他的头,笑道:“你这个傻瓜,你怎么真的会割下去啊?”宇宏笑着:“还不是你让我割的。”清芳又拍一下他的头:“你笨蛋,其实呀我早就原谅你了,你这个大男人一点儿洞察力也没有。”宇宏笑着享受清芳的这些责骂,这几天饱受的委屈在她的责骂声中,就譬如春天里的冰,太阳一出来就彻彻底底融化透了。第二天,李韩去找清芳喝咖啡,打算展开全面的爱情攻势。可他遥遥一看,宇宏和清芳又走到一起了,有说有笑的。他们的快乐早已把他的快乐倒推到了几天前的痛苦。李韩垂涎清芳,可每咽一下口水,喉咙里似乎总有根刺在隐隐作痛。他感觉自己与爱情就像是一对同极磁铁,他进几步,爱情又离他远去几步。世人都有感觉,得不到的女人永远是最美的。更可恨的是夏宇宏那个各方面都不如自己的小子居然占了上风。李韩怀疑夏宇宏是魔法师,用迷幻术迷住了清芳,他恨透了夏宇宏。这么两股征服的爱和嫉妒的恨的情感交织在一起,仿佛给他安装了个单方向的发动机,只能向前继续追清芳,而后退不得。李韩走上前去,傲视着宇宏说道:“夏先生,你前几天的事我也听说了,你怎么能做出这么糊涂的事呢?你这么做不是很伤害林小姐吗?”清芳替宇宏解释:“不是的,李博士,宇宏跟我解释过了,那只是个误会。”“哦?误会?”李韩睁大眼睛,做了个漂亮的惊奇神态,妙在眼珠没有惊奇得掉下来。李韩又追问:“那昨天看见的那些照片呢?”宇宏语气饱含攻击性,说道:“对了,不知哪位摄影高手拍照水平这么传神,还不惜耗资把我这套写真集快速冲洗出来,给警局和清芳都寄去了,让我实实在在添了好些麻烦。”清芳拉了一下宇宏衣角,警示他别乱说话。李韩心头一热,想到夏宇宏居然猜到了是自己拍的,脸也随即红了起来。好在他本来就五官不正,脸红与不红旁人是观测不出的。他装成完全不知情的样子问:“哦?照片还寄到警局了?那我猜想拍照片的人一定和夏先生有仇吧。夏先生,你在这和谁结怨了有吗?”“可不就是———”宇宏故意把声音拖得很长,李韩害怕最后一个字是“你”,心跳快破世界记录了;清芳在旁边着急地拉宇宏衣角,都快把他整件衣服拉下来了。宇宏停顿一下说:“可不就是那个女人嘛。”听到这,大家都松了口气,于是皆大欢喜,又迫不及待地共同把那女人咒骂一顿。宇宏不屑地看着李韩,李韩感觉这样的谈话自己太处于弱势了,忙说了个借口脱身。李韩走后,清芳说道:“宇宏,你刚才说话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要当面说李博士呢。”宇宏“哼”了一声:“他是做贼心虚,我不用讲明,他也会心知肚明。什么李博士李博士的,学问广博的人就不会想出这么低劣的手段害人呢,我看以后还是叫他李卑鄙,李小人算了。”清芳说道:“宇宏,我看是你对李博士的偏见太深了,每次都见你拐弯抹角地损他,可从没见他把你的话放在心上,倒回来说你的。”宇宏叹口气:“哎,你是思想太单纯了,最容易受别人骗了。”“所以才会被你骗呢!”清芳说着要打宇宏,宇宏任凭她无力的小拳头落在肩上,满足地笑了。李韩回到家,气得饭都吃不下,现在能让他开胃的,估计就是把宇宏清蒸、煮熟、红烧,再加点调味品了。他真希望自己会魔法,把宇宏变成个方寸小人,放在水里煮,看着他在锅里“扑通扑通”挣扎,刚要从锅里爬出来,他又倒进一勺油让他滑回去。李韩又冥思苦想对付宇宏的计策,终于让他想到个更高明的方法,就借着宇宏前几天的事,让学校开除他,打发他回国算了。这样一来,清芳就完全处于自己的包围之中。古人牛郎织女七七约会至少还有喜鹊搭桥呢。可夏宇宏和清芳,中间隔了个空荡荡的太平洋,再加上自己在中间充当爱情防火墙,再坚韧的爱情也得完蛋。于是李韩凭借他的双博士地位,横走校园,天下无敌,就向教务部施压,强烈要求开除这个破坏学校名声的学生,而又不能说明这是他的意思。校方也很为难,毕竟夏宇宏是中国地方政府派来进修的,算不上完全学校学生,况且开除他以后和他们政府的生意很难再做下去。可教务部也很敬畏李韩,他们这么个面积大,名气小的学校,来个双博士教授很不容易。最后想了个折中意见,就是因为夏宇宏的事,要求他们政府补偿学校5万美元的荣誉损失费。李韩心想这主意也不错,5万美元折换成人民币就是40多万。他们政府如果在乎这笔钱的,就会让夏宇宏回国了;如果他们政府为了面子上的问题,肯拿出这笔钱的,夏宇宏那小子的仕途也算走到头了。他赞同这个意见,但又反复叮嘱学校,这是学校的意思,李韩自己一点儿也不知情。到了晚上,清芳就探听到了情报,着急地找到宇宏,跟他说:“我听说了,学校在下学期结束要开除一个学生,听说他在外面做了影响不好的事,损害了学校名誉。所以我担心可能是说你啊。”宇宏问道:“这消息你是怎么知道的?”清芳说:“今天我在路上走时,听到几个学校领导模样的人在议论,我就首先想到你了。”———据说二战以后,世界各国都在抱怨情报部门工作效率低下,由此可见,恋爱中的女人远比那些情报特工高明得多了。第三部分:暗恋清芳鬼计被看穿宇宏不屑地说:“在外面做坏事被学校开除的学生多的是呢,况且我们又不算学校的学生,我们是政府派来进修的。学校总得照顾政府的面子吧,不然以后政府怎么敢派人到这里进修呢。再说了,如果真要开除我,那应该早就通知张铭了,张铭没有找过我,就说明开除的是别的学生,和我没关系。”宇宏又柔情地抱怨,“清芳,你是太在乎我咯,哈哈。”清芳皱一下嘴,说道:“臭美,我才不在乎你呢,我只是心里有点儿不安,你最好也有点心理准备。”宇宏笑道:“我心里都被你装满了,哪还有空位置准备别的?”两人都笑。可到了第二天,宇宏就笑不出了,他的厄运又开场了。宇宏一下子成了全校地位最高的人,轮番受到校几位主要领导的亲切接见。这些领导和他说了一堆话,反正绕来绕去就一个意思:你前几天的事情影响实在太坏啦,虽然你是来学校进修的,算不上完全意义上的学校学生,可我们为了消除不良影响,整顿校风,警示后来者,还是决定把你开除。不过呢,看在大家都是中国人嘛,为了照顾同胞感情,促进中华民族统一大团结,保证国民经济快速稳定健康发展,我们商议后决定,由你们市政府再贴5万美元,作为学校名誉损失费,就不用开除你啦。宇宏听了吓一跳,让市委补贴5万美元,那就是40万人民币啊。宇宏心里清楚得很,市委怎么可能为他这么个小人物掏这么多钱呢。他这职位一点儿分量也没有,他不在这职位上工作,顶替候补的人都可以绕市政厅几大圈了。校领导见宇宏沉默,又通情达理地说:“当然咯,大家都是中国人嘛,都是同胞嘛,相互体谅,相互照顾是应该的了。我们说的5万美元呢,也只是个大概数目,如果你真心诚意呢,这个还是可以适当还价的。”———仿佛在校领导眼里,学校荣誉也是种商品,能秤得出斤两,不但可以随意买卖,还可以讨价还价。宇宏跟学校解释,那件事是个误会,警察处理上的错误。校领导没等他说完,就大手一横,极富哲理地告诉他:“你不用解释,真理是不需要解释的。”宇宏中午回来,张铭早就在那等着他了。一见面,张铭就“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地说道:“小夏啊,你要我说你什么好呢?早上校领导也跟我说过了,5万美元可不是小数目啊,你怎么这么冲动做出这种事!”宇宏急忙争辩:“不是的,这完全是冤枉我的啊。那天———”张铭同样是把手一横:“不用跟我解释,跟我解释也没用。”宇宏感慨天底下知道自己是无辜的大概就剩下上帝和清芳了。他感觉自己和屈原的距离近了。他就像张落在街头没人捡的纸币,路人看都不看就断定是假币,容不得他申诉的机会。张铭又说:“小夏啊,校方跟我讲的事我还没跟市委领导说,我怕这么一说你的仕途就走到终点了。小夏啊,你在市委工作都好几年了,怎么还没学会内敛?你呀,我个人觉得你的性格并不适合在机关单位工作。这次这么大的事出来,我想啊,你还是在这几天通过自己各种途径,来软化处理这件事,回国后我会替你保密,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这时,清芳也来了,她也探听到了消息。她比宇宏显得更着急,几乎是哭着说:“宇宏,这可怎么办啊?我看我们只能去找吴教授帮忙了,他上次把你送到医院我们还没有正式谢谢他呢。”宇宏劝慰清芳:“别着急,别着急,我们下午就去找吴教授帮忙,一切都会好的。”其实此刻他心里比谁都急,假如事情不能软化处理,市委是决不可能拨出5万美元的,自己只能回国,而且还注定了失业。剩下的几个月清芳单身在美国,哎,……哀愁和疲惫像包心菜的叶子,把他紧紧包裹起来,透不出气。下午,宇宏和清芳提了几大袋礼品去拜访吴教授,宇宏说感谢那天吴教授您的救命之恩,正愁无以为报时,又添了件事需要您帮忙,就把自己要被学校开除的事说了一遍,请求吴教授跟学校说一说。吴教授了解情况后,告诉他们,他虽然在学校教书,可平时从不过问学校的事,这件事他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后来他给他们指了条明路,李韩在学校地位很高,如果他能帮忙,那事情就轻而易举解决了。宇宏心里只能反复哀叹命运弄人啊,他可不指望李韩帮忙,说不定还是李韩向学校要求开除他的呢。———这倒确实让他猜对了。两人回来的路上,谁都不说话,沉默良久,清芳开口了:“宇宏,我想———”“不行,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要我去求李韩,我做不到。我刚才还在想呢,学校怎么会为了这么些事,勒索市委呢,从长远眼光看,这明显不切合学校利益嘛。我想一定是李韩那家伙捣的鬼,去求他帮忙,倒还不如去求上帝呢。”“可李博士未必像你说的那么坏,每次都只见你说他怎么怎么坏,我可从没见他对你坏过。我想,去求他帮忙应该会帮的。”“当然,你去求他帮忙他一定会帮的,可我不稀罕!不就区区5万美金嘛,我,我……”宇宏无奈咽下口水,意识到自己和比尔·盖茨并无亲戚关系,话到一半就没了下文。“那你不去算了,我替你去问问看。”宇宏愤怒地说:“不行,我不愿意去求他,也不许你去!”宇宏是个传统大男人主义者,他自知无能,也不能容忍依仗女人的脸面替自己办事。“可你为什么不会考虑我的感受呢!”清芳踮起脚尖,冲着宇宏耳膜发出一串尖锐的声波,宇宏耳朵被震得不省人世,还没回过神来,清芳脚踏着地跑走了。宇宏冷冷地站在那里,怅然若失,就像游离的灵魂,整个世界对他而言是如此得迫近而又陌生。风似乎可以穿透他的身体,而没有丝毫的感觉。有时候,人可以走得很远很远;也有的时候,只需向前走一步,却怎么也走不出。宇宏是怎么回到房间的他也不知道了,他只记得自己一回到房间就睡下了。当天晚上,清芳一个人去找李韩了。她约李韩出来喝咖啡,李韩心想大概是清芳知道宇宏被开除,恋爱有花无果,提前凋零,而自己对清芳的一片真心,终于云开见月明了,于是欣然前往。见面了,清芳说道:“李博士,你这么年轻,已拥有双博士学位了,真是了不起啊。”其实李韩算不上年轻,他三十几岁年纪,过人之处却是拥有四五十岁的相貌。第三部分:暗恋清芳请李韩帮忙李韩听了清芳的恭维,忙卖弄了个康师傅商标惯有的笑容,语气粘稠得像这个季节里的巧克力:“清芳,你怎么总喜欢叫我李博士啊,以后不许你这么叫了,叫我李大哥。你再叫我李博士,我就……我就……我就再也不理你了!”说完竟嘟起嘴巴,望着清芳。好在他说这话时是坐着的,否则他一定会一握拳,一跺脚,一侧身,摆出个十足姑娘娇态,这样就更让人受不了了。清芳今晚是有求于他,不得已,只好强忍着胃里向上翻涌的咖啡,说道:“李大哥,你是双博士学位,讲起话来又风度翩翩,幽默风趣,文采飞扬,一定很受学生欢迎吧。”李韩虽喝的是咖啡,可经这些话一酝酿,都化成酒了,把他彻底灌醉了。他笑着说:“清芳,这可真被你说中了。不是我自我卖弄,我的课在学校确实比较受学生欢迎。别的教授都羡慕我,问我为什么我一上课,学生们的热情就这么高。我告诉他们,没什么秘诀,主要还是看个人魅力嘛,哈哈。”———确实,以他的个人魅力来看,如果他出生在古代,秦始皇只要凭借他的个人魅力,足以吓退六国雄兵,兵不血刃,不战而胜一统天下了。———“学生们呀,都说我言语幽默,文辞精彩。每次我一上课,随随便便讲几句,学生们呀,就个个笑得……笑得……笑得不可开交了,哈哈。”学生们有没有笑得不可开交不知道,只知道此刻李韩自己笑得不可开交了。清芳也跟着笑,又说道:“李大哥高学历,又深受学生们的欢迎,那在学校里的地位一定很高咯?”李韩不知道清芳在一步步给他设套,依旧得意地说:“可以这么说吧,学校几位领导都称我是皮克大学的王牌教授,有事没事总喜欢来我家坐坐,遇到课题难点时,总要请我帮忙解决。”清芳惊叹:“哇,李大哥,你真有本事,学校领导都和你关系这么密切。”李韩被恭维得满脸陶醉,说:“清芳,别人称赞我没关系。我不许你也这么说我,我们关系不同嘛,哈哈……”他笑起来张大的嘴巴,估计稍加改装就能当化粪池了。清芳感觉时机差不多了,就转入正题,说:“李大哥,既然你和学校领导关系这么好,能不能帮我一个小忙?宇宏他要被学校开除了,我想你说话有分量,你可不可以去跟学校领导商量一下,通融一下?”这下李韩知道晚上清芳来意了,一下子清醒过来,这个忙可不能帮,不然自己冥思苦想对付夏宇宏的致命招不就失效了吗?他装出一脸的不知:“什么?夏先生要被学校开除了?这事我不知道啊。会不会是因为他上次干的那件事,哎,哎,不提也罢,对你伤害实在太大了。哎,清芳,我以好朋友的立场来替你考虑,夏先生做出那种事你怎么还能原谅他呢?我是百思不得其解,我是百思不得其解,我是百思不得其解咯。”他的声音像在山谷里说了一句话,反复出来好几个回声。清芳跟李韩解释了那件事宇宏确实是被冤枉的,又请李韩帮忙解决开除的事。李韩大手一摊,摆起空城计:“这件事学校领导没跟我讲起过啊,我完全不知情呀,况且我对夏先生那天到底有没有做过那事还不能下百分百的结论,这要我向学校领导说,可怎么让他们相信啊?”清芳施展美人计,说道:“李大哥,那你凭借你的地位跟学校领导说说好吗?就算帮小妹一次吧。”这下李韩倒是为难了,他既想在清芳面前做英雄,展示他法力无边,翻云覆雨,轻松更改学校决定的能力。可他又不想让宇宏有翻身的机会,趁这次机会千载难逢,一脚踹他飞越太平洋,回老家算了。“好不好嘛,李大哥?”清芳身体扭动得像条快活的泥鳅,李韩爱花心切,心理防线瞬间崩溃,说出他极愿说出,又极不愿说出的一个决定:“好吧,清芳,这件事我就帮忙了。不过为了我能更好了解情况,你把夏先生找来,我要当面了解一下事情。”李韩对宇宏平日在他面前的嚣张气焰怀恨在心,他想这次夏宇宏有求于他,看夏宇宏还能怎么嚣张。清芳这次是背着宇宏出来请李韩帮忙的,宇宏知道了肯定会责怪她的,更别指望让宇宏自己来求李韩帮忙了。清芳面露难色:“李大哥,一定要找宇宏来,你要当面把事情问清楚吗?”“那当然,不然我替他向学校领导说话就很被动,没有说服力咯。”清芳无声地应了一下,又陪李韩聊了几句,就赶回来了。清芳躺在床上,想来想去睡不着。下午只是跟宇宏说了一句请李韩帮忙,他就已经那么生气了。如果明天再告诉他自己今晚已找过李韩了,还要他跟李韩见面把事情说清楚,宇宏一定会发疯了。她想用些轻松俏皮话来跟宇宏说这事,可就算马克·吐温复活了为她写对白稿,也不见得有效。宇宏实在固执起来的话,凌迟处死都拿他没办法。清芳苦笑一下,哎,谁让自己会喜欢上这么一个男人呢,明天再难维持的对话,也要想方设法维持下去。第二天早上,清芳来到宇宏房间,宇宏由于昨天和清芳吵架后,心里很过意不去。见清芳来了,忙上去说:“清芳,其实我昨天确实反应过激了一些,你原谅我吧。”清芳为营造轻松氛围,笑着说:“我如果不原谅你,还来看你干嘛。”宇宏也同样笑着。清芳说:“宇宏,有件事我想一定要和你说说。昨天晚上我去找过李博士了。”她看看宇宏,怕他反应过于激动。此刻宇宏情绪还处在刚才笑的回味中,愤怒还没及时调整过来。她见宇宏脸上依旧挂了半个笑,心里放心了,下面一长串话就轻松地说下去了:“李博士呢,他也了解了你的事,知道你是被冤枉的啦。他说他愿意帮忙,跟学校通融一下。只要他去跟学校领导说说呢,这件事就可以轻松解决啦,呵呵,方便吧?不过呢,他说为了更好地了解整件事,这样他去跟学校领导说明问题呢,理由才够充分呀,所以呢,我们下午就一起去他家,你把事情稍微讲一下,哈哈,这样整件事就摆平啦。呵呵……”清芳轻快地做了个摆平一切的手势,又拨拨宇宏的小胡子,快乐地说:“哈哈,以后就不会看到你郁闷起来眉毛胡子缩成一团的样子咯!”不用等以后,宇宏当即眉毛带胡子都缩成一团了。接下去宇宏的话就像爆米花刚出炉,噼哩哗啦全炸开了。愤怒的话夹杂漫天流浪的唾沫星子一齐朝清芳飞来:“什么,你昨晚还去找过李韩了?你真是对我太好了,没和我说一声就去找他了!他是不是太伟大了?双博士,高收入,高地位,我这么个小人物的事让他开口去说,当然会一句话搞定了。可这是我自己的事,我是死是活,谁也管不着!我确实很失败,我确实一点用也没有,被学校开除我根本无能为力,可我不会去求他,打发我回国也绝对不会求他!你一定要替我去求他,我没办法,可我自己是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去求他的!”宇宏气得全身爆炸,似乎随时准备着脱光衣服绕北美洲裸奔。清芳被吓哭了:“你以前是不会对我发火的,可就在这两天,你就对我发了两次火。”第三部分:暗恋清芳闹剧顺利收场宇宏看见清芳哭了,一下子慌了:“对不起,对不起,清芳,我……我确实不该对你发火。清芳,我实在太爱你了,我真的一点儿也不想让你为我的事担心,真的,真的。”“你的事我怎么可能不担心?你如果真的爱我,你怎么会不考虑你被开除回国后,这半年我在美国一个人该怎么办,你说呀,你说呀!”说完就一边哭,一边顺手拿了个枕头像弹棉花一样捶打宇宏。宇宏身上不痛心里痛。清芳见宇宏无话可说了,认为时机有些成熟了,只消再刺激他一下,就会彻底投降了。清芳抽过宇宏床单,决心采用女人们数千年来经验总结的方法———寻死觅活来征服男人。她费力地把床单抛到屋顶大吊扇上,对着宇宏嚷着:“你这么不关心我,你这么不在乎我的感受,我真是太伤心了,今天我就死给你看。”说着就用力拉床单。———可在吊扇上上吊古来就她一个,这吊扇的身子骨是经不起她拉拉扯扯折腾的。只见吊扇来回晃荡几下,险些砸下来,那就成了另外一种前所未有的自杀方式了。宇宏见有危险,急忙抱下清芳,说道:“清芳,这次完完全全是我的错,只要你别再这样了,你想让我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清芳破涕为笑:“这可是你答应我的,你下午和我一起去李博士家,不管怎么样,你态度都要和蔼点,不然我以后都不理你了。”“嗯!”宇宏不情愿却也无奈地点点头。下午,宇宏和清芳到了李韩家,宇宏打算做一个下午的哑巴,不管李韩说些什么话都要强忍着。李韩一见他们来,格外热情:“来来来,清芳,夏先生,快进来,别客气,随便坐,随便坐啊。”可“随便坐,随便坐”,就把宇宏拉到了个最偏远的位子坐,自己就很从容地坐在清芳同一张沙发上,面含笑意和宇宏遥遥相对。清芳说道:“李博士,我———”李韩埋怨道:“清芳,你怎么还叫我李博士啊,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以后不许叫我李博士,叫我李大哥。”宇宏刚才的打算是装哑巴,现在的形势来看,他不得不装聋子了,当自己什么也没听到。可装哑巴只是不说话,装聋子却是听得到要装听不到,显然要困难得多了。清芳试探性地叫了声“李大哥”,又偷偷看看宇宏,这个双项残疾人正低头压迫自己情绪,清芳放心了,就说:“李大哥,宇宏的事你觉得能不能完全说服学校领导?”李韩一脸自信:“没事没事,只要我详细了解了情况,一句话就能解决。———夏先生,你现在就详细复述一遍那件事吧。”宇宏不想多说话,就偷工减料,把事情精简得只剩了骨架,复述了一遍。李韩听了很不爽,又让他再详细讲一遍。宇宏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忍住怒火,又把事情复述了一遍。李韩听了笑眯眯地问:“夏先生,这件事情这么听起来你确实是被冤枉的,可你在处理时也有冲动、过激、想法不成熟的一面。你现在能否准确告诉我,你是否已下定决心,痛改前非,好好做人了呢?”———李韩为自己能问出这么刁钻刻薄的问题得意非凡。“是!”宇宏闭上双眼,咬紧牙齿吐出这个字。“呵呵呵呵……那就好,那就好,那么夏先生回去后就再写张保证书,我才能为你作保证啊。”宇宏气得不说话了,清芳忙替他回答:“好的,好的,李大哥,保证书我明天交给你,我们先回去了。”他们两个出来后,一路上宇宏不说话。清芳猜测让宇宏写保证书是不可能的事,就打算自己用电脑写一张。可到了晚上,宇宏又送来了保证书,一声不响地走了。清芳暗笑宇宏真像个顽皮的大孩子,还在赌气。第二天由李韩出面,他自导自演的这出闹剧自然顺利收场了。第四部分:忌恨情敌李博士写论文夏学期的结束似乎给宇宏的一大堆烦恼划上了一个间隔符。可是夏学期一过,太空闲了,学校里那些有钱的留学生都已回国,街上冷冷清清。张铭他们常去休闲中心玩牌,宇宏自那次事以后对休闲中心敬而远之,整日无所事从,和清芳一起镇上所有地方都走遍了,再也找不出什么新奇的地方了。扑面而来的落寞可不比满脑袋的烦恼轻松。李韩像只生前与宇宏结怨的鬼魅,阴魂不散,总是以“李大哥”的身份约清芳出去,偶尔和宇宏见面,还找些妙词佳句,用女人看不见的手段,暗中中伤宇宏男人的尊严。仿佛是进行高手过招,神不知鬼不觉情况下,宇宏就心理残疾了。自从上次去过李韩家后,宇宏感觉自己矮了几公分,受李韩奚落时,却想不出半个句子来反驳。假期十多天过去了,这天宇宏接到个电话,是林则大洋彼岸打来的。林则还没说话就笑成一团了,一阵笑过去后,林则才说:“宇宏,猜猜我最近有什么好事。”“你有什么好事我猜不到,我这里倒是坏事一大头呢!”“怎么啦,你在美国发生什么啦?”宇宏想起前些日子饱受的一大堆痛苦,可这些痛苦一涌到嘴边,就譬如一大群人挤一个小门,都想往外冲出去,挤来挤去却一个也挤不出。宇宏叹口气:“算了,我的事不提也罢,回国后再当面告诉你和之恒,先说说你的好事吧。”“不行,说出来就太没意思了,我要你猜。”林则这个管理大企业的男人也耍起了姑娘脾气。“好好好,让我猜猜,让我猜猜,是你和杨文霜离婚了,你自由啦?”“去去去,这么大年纪的人了,三个你加起来都快100岁了,还像个学生,说话这么不正经。”林则做了个要打宇宏的动作,只恨臂长不及太平洋;身材也还没苗条到能钻过电话线,跑到宇宏面前。“好好,那我说话正经点,那么林则兄,何事竟使汝如此乐乎哉?”“哎,说话总是这么不正经。我跟你说了吧,文霜今天去过医院了,医生告诉她怀孕三个半月啦,哈哈,我要做爸爸啦,哈哈,我太幸福啦。”林则高兴得从沙发上掉下来。青年人最愿意为人类香火事业做点儿贡献。林则只觉得电话线容量太小,不能尽情把自己的快乐展示给宇宏。宇宏听了羡慕不已,他、林则和之恒还是学生时,都声称最讨厌大肚子了,可是现在,他们各个想做父亲的冲动远胜于对大肚子的讨厌。林则又说:“文霜知道自己怀孕后却一点也不听话,依旧这么爱动来动去。我都看着急死了。她却跟我说:‘孩子是我生,又不要你生,我喜欢动来动去,关你什么事。’哎,你说我郁闷吧。可更郁闷的事还在后面呢,她呀,非要去美国旅游,说心情开心对孩子有好处。逼我一定要去办出国手续,哎,我是没办法,只能由着她。宇宏,我们下个月来美国,顺便也来看看你。”宇宏在电话那头笑痛了肚子,林则那边又传来文霜声音:“林则,你今天怎么见谁都抱怨这个啊,说,这一模一样的话你今天是第几十几次说啦?”林则讨好地说:“文霜,多休息啊,小心不要乱走动。”宇宏又笑得前俯后仰。林则等文霜一走开,又摇头叹息说:“哎,怀孕期的女人是奈何不了她的。”———其实他又何曾奈何过了她了?可怀孕期的女人对一切都特别敏感,林则轻轻一句就落进文霜耳朵。文霜虽是孕妇,动作依旧轻快得很,只听“嗖”一声,像仙人一样飞到林则背后说:“林则,你刚才说想奈何谁啊?”林则不屑地大笑一声:“还能是谁,还不是那个夏宇宏嘛!”文霜一点也不相信他的鬼话,说:“林则,你长能耐啦,学会说谎了。”说着就要去拉林则耳朵。林则忙对着话筒跟宇宏说一句:“宇宏,今天就说到这吧,最近公司业务忙,以后再聊,以后再聊啊。”挂掉电话,忙去讨好文霜了。宇宏又笑了一阵,心想,像林则这样管理大企业的人,在外面风风光光,说一句话企业的员工都唯命是从,可外人是如何也想象不出他在家里却被文霜管得严严实实,没有一点儿大男子气概,像台电视机,整个受女人遥控。可他在这么强权统治下,依旧能生活得这么开心,实在令人纳罕。大家都在学生时代时,一起喝酒,一起抽烟,一起调侃人生,可等各自组成新的家庭时,完全像是换了个人,一点儿也找不到学生时代的影子。大家都有自己的甜蜜生活,只是不知道自己和清芳以后结婚时会有怎样一番情景。呵呵,这实在是充斥太多快乐的想象了。———只是人们都愿意幻想未知的快乐,不愿去知道未来的痛苦。又空闲了几天,这天,张铭来找宇宏和清芳,告诉他们市委要五人每人写篇论文回去,登在报纸上发表,来看看五人在国外学习得怎么样。宇宏可郁闷了,他虽是中文系出来的,无病呻吟地弄几句鬼都读不懂的诗还行,论文却实在为难了。就像是一个搞雕塑的,突然搬给他一堆砖头水泥,让他造房子,太困难了。张铭走后,宇宏就抱怨说:“我看呀,市委领导也经济化了,把我们送出国进修,就譬如是投资,现在要收回报了。我们呀,就像是他们手中的化妆品染料,我们在国外倒没什么感受,他们脸上就光彩照人了。现在好端端冒出篇论文,头又要大好几倍了。”清芳笑道:“宇宏,你总是喜欢这么抱怨来抱怨去的,就没见你脚踏实地做过什么事。你呀,老是这么浮躁,我是管不住你的,我是管不住你的。”可她心里清楚,她比谁都管得住宇宏。宇宏幸福地笑:“清芳,那你以后可要多管管我咯。”———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奇怪,现代男人似乎都一窝蜂地进化成了家宠,喜欢被女主人管着。可这些家宠与普通家宠还有个区别,就是乐意被女主人打,被女主人骂。世上这么多动物偏偏分化出这样一群另类,真算是进化史上的奇迹。第二天,他们各自都准备好了自己的论文,交给了张铭。张铭看了其他人的论文都算满意,可拿到宇宏那篇就皱起了眉头。宇宏的论文题目锃光瓦亮,振奋人心,叫做《世界经济发展之最终决战型论断》,通篇除去开头结尾一大段冠冕堂皇的废话,主题只有500个字,可谓短小精悍,看了等于没看。估计全球经济方面专家就剩他这么一个。张铭摇了摇头,让宇宏拿回去修改一下。宇宏胡乱改了几下,又交还给张铭,说他自己锤炼过语言了,刚才的劣作,还让您“见笑则个,见笑则个”。张铭一看论文,不过是多了几个标点,这样的修改也能叫锤炼?他不管了,就替宇宏把题目改成《世界经济发展之我看》,发给海蜃市的报纸,编辑看了后,又索性把前面几个字去掉,干脆叫《我看》。最后报纸出版时,其他四人文章都出现在头版,头版最下角有一行小字:“另有一篇夏宇宏先生文章《我看》在最后一版中缝。”翻到最后一版中缝,这条狭长小道又被各式广告占满,只在后面添一句:“由于编者疏忽,夏宇宏先生的《我看》文稿遗失,现特增刊两则性病治疗广告,以飨读者,望广大读者谅解。”第四部分:忌恨情敌李博士二人互相攻击过了几天,李韩又出来活跃了,他这次邀请清芳和宇宏吃晚饭。宇宏不知他又想搞什么鬼,跟清芳说:“他请你吃饭很正常,可他为什么要请我呢?”清芳说:“宇宏,你不要老对李博士有这么多的偏见嘛,他请你吃饭,表明他一点儿也没有把你以前对他的成见放心里,他是把你当朋友。”宇宏做了个嘲弄全人类的笑:“哼,他要是把我当朋友,那天底下就没有仇人了。我看呀,他又是想耍什么阴谋诡计来对付我了。”清芳含有微微责怪的语气:“你呀,可别忘了上次差点儿被开除的事,还是他帮忙解决的呢。”“是呀,上次确实是他煞费苦心,帮忙让学校开除我的!”一回想那件事,宇宏恼火,譬如是患胃胀气的病人又吞下个馒头,旧疾复发起来。“你真是不可救药了,真搞不懂你为什么总这么恨李博士,可他还帮你呢。”“是,我确实是不可救药,你搞清楚了,他不是为我而帮我,他是为你而帮我的!你从看不出他的坏,他的坏就像香港脚病人的脚气,不脱掉鞋子是不知道的。你看着吧,他迟早会显露他的真面目的!”宇宏恨不得找块照妖镜,把李韩的真面目照给清芳看。其实他完全用不着照妖镜,旁人只要一看到他的平面镜,就会断言此人是妖怪了。“算了,算了,我不要和你吵架,我只问你,你吃饭去还是不去?”“去,当然去。去的话他正面捅我一刀,我至少知道痛在哪,不去的话背后捅我一刀,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倒了。”傍晚,李韩在镇上最豪华的饭店订了桌子,一见他们来,马上起身:“清芳,夏先生,你们来啦,随便坐,随便坐啊。”他拉过宇宏手,又想用“随便坐,随便坐”的老方法,把宇宏拖到最远的位子。这次宇宏学聪明了,就本着“随便坐”的原则,夹在李韩和清芳的中间坐下。李韩显然对这样的地理位置很不满意,他见中间立着尊宇宏,却不愿放弃制空权,就越过宇宏,频繁地给清芳敬酒递饮料,而宇宏面前则放着瓶酒,让他自己酌着喝。酒过半巡,李韩突然豪情万丈地说:“近来,我常常产生一种对人生苦短的惶恐,人生一世如果没能干出一番大事业就太遗憾了,清芳,昨天早上我在花园散步时,这种感慨更加强烈了,我就一时兴起,写了首诗。”女人对诗向来有天生的好奇感,读不懂的也喜欢做出读得很懂的聪明样子,即使是文盲女子也都会说最喜欢诗了。清芳自然也不例外,她崇拜地说:“李大哥读了这么多书,对中国文化和世界文化都这么了解,可以说是中西合璧了,写出来的诗一定很好,能给我看看吗?”李韩一边笑着摆摆手表示过奖了,一边早从口袋里抽出久备多时的一张纸笺,递了过去。宇宏不屑地说:“清芳,这话可不对了,读的书多,诗可不一定写得好啊。世界上叫得出名字的大作家,大文学家都不是整天只会读书的。他们的共性都是性情中人,对人生有真实的理解,真正的感悟,这样才能写出值得反复品位的东西。生搬硬套,‘为赋新诗强说愁’是没用的。”说完他感觉自己的话太有道理了,自顾大笑。可此时李韩和清芳都当他只对空气说话,谁也没理他。宇宏觉得这样场面太尴尬了,只好也凑过头去看诗,希望每句诗里都找出硬伤,批他个体无完肤。诗是这样的:数日绵雨为一晴,晓起酌酒绕花行。铺天作纸云为墨,醉卧珠峰乱书情。宇宏笑着攻击道:“李博士,你说这诗是你昨天早上写的,可前几天不是阴雨天气啊,前面两句虽然句子普通,但至少说明你是个凡人;后面两句虽然新奇,可这是神仙都做不到的事竟被你想到了,可见你都快成佛了,呵呵。”清芳再也忍受不了宇宏的无礼了,她皱起眉头说道:“宇宏,你就不要不懂胡乱评论了,这就是诗的意境,意境,你懂不懂啊!”说话间仿佛她是在教育一个文盲,语言上是很难沟通的。李韩虽痛恨宇宏,此刻倒聪明地维护起宇宏来了:“清芳,夏先生对诗有自己的看法那是很正常的嘛。我又不是什么大文人,写出来的东西难免漏洞百出,夏先生能对我的诗提出批评,我正是求之不得呢。———夏先生,你觉得还有哪些缺点,尽管提。”宇宏不说话了,他觉得李韩现在变聪明了,用了以退为进的方法。宇宏自己像是在用拳击进攻他,而李韩用太极拳防守,宇宏自以为是赢了,事实上却是输了。清芳生气地看了看宇宏,又笑着对李韩说:“李大哥,我从你诗里感觉出你似乎有很大的抱负啊。”李韩轻轻一笑:“我取得双博士学位后就一直在学校教书,搞研究。这么几年来,我现在很想换个生活方式。今天找你们来就是为了这个,你们秋学期结束回国后,我也打算辞掉现在的教授职务,到你们海蜃市去投资一些大项目。”宇宏一听,这下坏了,李韩真的成神行太保了,他们走到哪他就跟到哪。可一个大学教授能有多少钱啊,还想投资大项目。宇宏心里笑他在女人面前勒紧裤腰带装富翁,真是自不量力,就不屑地说:“李博士,投资大项目是要很多钱的,可你一个大学教授……”李韩做出了他此生最得意的笑容,开始炫耀他的家世背景了,这也是他今天请宇宏和清芳吃饭的目的,想用金钱来压迫宇宏的男人自尊心,让清芳爱上自己,夏宇宏那小子由于金钱上的自卑会主动放弃清芳。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他的家世背景大致是这样的:李韩父亲是中国人,过去留学日本,就顺手牵羊娶了个日本老婆。大概由于李韩父亲的中国基因,和他母亲日本基因有冲突,不调和,就生出来李韩这么个怪东西。李韩刚出生时,吓了他爸妈一跳,虽然他爸妈也长得丑,可也不见得丑到这种程度。本来他们期待着负负得正,孩子相貌应该会好看些。谁知他们的负负并没得到相乘的结果,而是相加的后果。他的父母用句中国老话来互相安慰:“一个人小时候长相越丑,长大了就越好看。”可是李韩后来是研究哲学的,喜欢推翻一切固有的条条框框,于是这条沿用千年的人间真理,也被他轻松推翻了。李韩从小跟随父母在中国居住,受的是中国的教育。他母亲家族是日本一个极富有的资本世家。前些年李韩的一个日本舅舅突然莫名其妙死了,他舅舅无儿无女无配偶,整一个孤寡老人。他死后,留下一大笔财富待人继承。这时,不知从哪冒出一份文件,证明李韩小时侯曾过继到他舅舅,于是这么多遗产就都给了他了,李韩一夜之间身价提升了几千万美元。李韩炫耀完,拿出平面镜笑着照着宇宏,似乎无形里告诉他:“跟我竞争清芳,资本相差太多啦。”宇宏心里既自叹不如又气恼,气恼上帝真是糊涂了,这么大一笔钱就不明不白送给了这么个怪物。清芳眼里流露出无限的羡慕,说道:“哇,既然李大哥这么有钱,那以后一定要为我们海蜃市多投资点儿大项目啊。”“一定的,一定的,呵呵……”李韩乐得大笑。第四部分:忌恨情敌李博士李韩会清芳宇宏再也受不了情绪冲突了,站起来就往外走,只丢下一句话:“有事,先走了。”清芳见宇宏这么生气,忙跟李韩说了声:“李大哥,对不起,我也先回去了。”说完就冲出去了。李韩知道目的已达,心花怒放,就叫服务生结了账,慢慢踱步回家享受快乐。宇宏走得太快,清芳冲出去就不见他的人影。到了学校,在宇宏房间里找到他。清芳一见宇宏就上去责怪说:“宇宏,你怎么能这样,你在李大哥背后说他坏话也就算了,可你今天是当着他的面,说了这么多无礼的话,做出这么无礼的举动,你太让我失望了!”“是啊,我是太让你失望了。我这个人没学历,没素质,没修养,最重要的是你该说我没钱,没地位吧。哈哈,你的这个李大哥这一切都有,我是跟他没法比的,可我至少还有男人的自尊!”“宇宏,你说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是怎么了?”清芳身为女人,她可体会不到宇宏男人的那点自尊在李韩的谈笑风生里受了致命伤。“你听不懂我的话?好,那我说明白了。我坦白告诉你,我没钱,没地位,我也没能力在海蜃市投资大项目,我什么都比不上你的李大哥。你刚刚不是还觉得你李大哥这么有钱吗?在他面前,我只是个穷人,我只配享受贫民窟式的爱情,我配不上你,林清芳小姐!”———他的每句话都是耗尽五脏六腑的真气出来的,声音就像天边的滚雷,美国总统竞选时用的扩音器大概都要自卑不如了。清芳这下听懂了,她满脸泪花,指着宇宏说:“在你心里把我想象成了什么人了,我真搞不懂你怎么会这样想,如果爱情真的是那么脆弱,我想我们倒还不如……”她话说到一半就后悔了,一转身,跑出了房间。宇宏“哼”了一声,深吸一口气,他似乎一下子看透了全世界女人的品性,指了指清芳消失的背影,给全体女人下了个定义:“看,这就是女人!”第二天一早,李韩就来找清芳,来验证自己昨天的成果。清芳出来后,脸上虽有化妆品护持,仍遮挡不住痛哭一夜后留下的红眼圈,像商品出厂前,敲上的注明生产日期的大印章,标明她哭的日期即在昨晚。李韩看了既心疼,又充满难以压抑的快乐,他装成好心人问:“清芳,你哭过了?”“没有。”清芳坚强地否认。“哎,你不要不承认,你什么事也瞒不过你李大哥,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他眨眨他的单皮眼,表明此眼有洞察一切的法力。又问:“夏先生和你昨天怎么了?你受了什么委屈尽管告诉你李大哥,我要劝劝夏先生应该对你好一些。”“不要去。”已经发生了这么多事,她不想让李韩再去见宇宏,以免触发更多的事。“清芳,到底受了什么委屈告诉李大哥嘛。”李韩恨不得清芳彻彻底底数落一顿宇宏,然后两人就从此分手了。“真的没事,李大哥,你就不要再问下去了。”清芳又忍不住哭了起来。李韩递给她一块手帕,疼惜地不停安慰。清芳边哭边说:“李大哥,你对我真是太好了。”“清芳,这些见外的话就不要说啦。”李韩心里大笑,想着自己的付出终于被她看到了。可接着清芳又说了句让李韩这辈子都难以忘怀的话:“李大哥,你真像我爸。”李韩对着空气苦笑一下,此刻他真想对着天空嚎叫:“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一个女孩子说男人长得像老公,那是爱的暗示;可说像他爸,那又暗示了什么啊!呜呜呜……他太失望了,他以为自己快成功了,带给他的却是这么一句话。他感觉自己实在太爱清芳了,简直是放手不了的那种喜欢。一直以来,在他理念里,男人最重要的是钱,世界上最好的女人,也能用钱摆平;可要是遇到连钱都摆平不了的女人,那自然就是更好的咯。现在他感觉清芳这女人连钱也摆平不了,更激励了他征服的欲望。现在他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收拾这局面了。好在他读的书多,随即想起了英国人盖伊·博尔顿的话:“希望是失望的孪生兄弟。”他现在虽然尚未成功,可心想夏宇宏那小子和清芳的关系也差不多了,也不失一种安慰。想到这,他心又舒服多了。就对清芳说:“清芳,只要你知道我对你好,就已经足够了。我不知道夏先生到底怎么了,把你弄得这么伤心,但我希望你以后都能快乐地生活。”其实李韩自己清楚得很,只要他还活着,宇宏和清芳就不会有快乐的一天。“谢谢你,李大哥。”她叹口气,心里实在想不通,宇宏为什么从头到尾都这么恨李韩,李韩除了长相龌龊点,心肠还是蛮好的嘛。只可惜她身为女人,是永远看不清男性间无形的较量,往往比有形的较量更能让人受伤害。到了那天晚上,宇宏已一天没见过清芳了,心脏像是被人摘走了,只感觉空荡荡的。他静下心来思考,昨天确实是他不对,李韩有钱使他内心自卑,可没必要对清芳发火啊。清芳不可能是那种贪慕虚荣的女人。昨天是自己情绪不好,而发泄到了清芳身上,她是无辜的。好吧,还是去向她道歉吧。宇宏去了清芳房间,敲了一会儿门,门一开,宇宏就堆起几十公斤的笑容,对着清芳“嘿嘿”一笑,自己幻想着这个笑很有亲和力,清芳也一定当即对他一笑,然后跟他说:“你傻笑干嘛?”两人就这样和好了。清芳确实当即跟他说了句:“你傻笑干嘛?弄得跟傻瓜照相机似的。”可说完还附带一个字:“滚!”门就关上了。宇宏在外面一边敲门一边说:“芝麻开门,芝麻开门,我是来跟你说对不起的。”芝麻并没开门,只听芝麻说:“你走开,你走开,我不听,我不听!”可说“不听”的芝麻还是躲在门后听了。宇宏在外面说:“清芳,你听我说,昨天确实是我的不对,我不该对你发火。”“我不听”的芝麻在里面补充道:“这是第三次了。”宇宏在外面说道:“清芳,经过昨晚一整夜和今天一整天,我一直在苦苦挣扎,久久徘徊,寻寻觅觅,凄凄惨惨,反反复复,深深刻刻,辗转良久,泣不成声———”“说重点!”“哦,我痛定思痛,狠下决心,咬牙切齿,翻来覆去———”“重点!”清芳再一次提醒他。“哦,你肚子饿了吗?我们出去吃夜宵吧。”“扯这么远干什么!重点!”“哦,其实我只想跟你说一句话———原谅我吧。”“哼,你想对我发火就对我发火,想让我原谅你就原谅你。天底下的女人总是心太软,才会一次次上你们这些男人的当!”她仿佛已调查过全天下的女人,才会得出这个坚定论断。他们间的谈话也似乎不再局限于情侣间的争吵,像是上升到了“解放全人类”的高度。“那到底究竟怎么样你才能原谅我这不可饶恕的错?”“既然你自己都说不可饶恕,还谈什么原谅?想要我原谅你?可以,很简单,你现在就去见马克思。”“清芳,算了,不要再耍小孩子脾气啦。”“到底是我耍小孩子脾气,还是你耍小孩子脾气?都这么大个人了,一点也不会长大,思想跟孩子一模一样。”清芳说话间似乎一跃成了夏母,在她眼里,宇宏永远是孩子。“清芳,你太孩子气啦。”“你才孩子气。”“你真孩子气。”“你才孩子气。”……一句话隔着扇门,就这样被扔来扔去。第四部分:忌恨情敌李博士怒斩情敌一万条“夏宇宏,你到底还有没有别的话说,没有的话就走开。”其实经过刚才的对话,清芳对宇宏的生气已经消去大半,现在她还不肯原谅宇宏的原因,主要是宇宏的话太没艺术性,这么没震撼力的话怎么能满足少女对波澜壮阔爱情的幻想?宇宏似乎感应到了清芳想法,就说:“清芳,你听我说,现在我向你保证,以后我再也不会对你发火,以后我们间不管遇到什么矛盾,那么什么也别说,一切都是我的错。你一定要相信我,给我一次机会改正错误。”清芳气消光了,在里面笑道:“这话可是你说的哦,你以后可别忘了。”宇宏又说了个他寿命无力所及的概念:“一万年不会忘!”清芳开了门,笑着看着宇宏,宇宏凑上去,在她耳根说:“清芳,你终于肯原谅我啦?”清芳假怒说:“你弄得我这么不开心,现在为了惩罚你,罚你打扫我的房间。”宇宏见清芳原谅他了,立刻就得意得忘乎所以了:“清芳,你听过一句话吗?让男人远离家务!”清芳冷看了他一眼,他忙满脸讨好,“可是呀,我一直觉得这句话是天大的谬误!”清芳又看他一眼,笑了,宇宏快乐地帮清芳打扫房间,清芳为他削苹果。过了几天,李韩看见宇宏和清芳关系又和好了,而且似乎比以前更好了。他开始惊叹夏宇宏心理素质实在太好了,经过他这么多次设计攻击,居然还可以这么快乐地活下去。他又开始心痛了,疯狂地跑回家,怒书一句诗:天公赠我一把刀,怒斩情敌一万条!可悲的是,现在他视别人是情敌,可是别人却不把他当情敌了。宇宏自从和清芳和好后,知道清芳喜欢的只有自己,自信大长,也就忽略了李韩的情敌地位,当他不存在了。李韩现在不研究文学了,只看破坏别人感情题材的小说,可惜这些书里的方法,似乎都不及他用过的来得恶毒。世上的鬼主意几乎都被他想尽了,现在他能做的也就是时不时地请清芳喝喝咖啡之类,做些无关痛痒的小破坏,而且喝咖啡时也时常提心吊胆,生怕清芳什么时候再来句“你真像我爸”。这天夜里,宇宏还在睡梦中,他梦见自己躺在一只小船上,在水里摇晃来,摇晃去。突然听到“嘭”一声,花瓶打碎的声音。宇宏一睁眼,头上的吊扇正在发疟疾,抖动得厉害,他的床也在抖,不好,地震!宇宏一下子清醒过来。他刚清醒过来,床对面的那个长得像棺材的长方体书架也清醒过来,大概是感觉抖得太累了,索性躺下来算了,迎面向宇宏扑来。宇宏脑里只闪过一个念头:秋季回国用不着他买机票了。过了几秒钟,平静了,外面的人叫嚷成一片,一次小地震刚刚过去。宇宏睁开眼,看看自己死了没有。好在书架倒下时刚好被床脚挡住,书架上头几乎可以和他接吻了,宇宏脚都镶在书架空间里。宇宏刚要庆幸书架没能砸到他,书架似乎感应了他的呼唤,后脚一翘,前头“咚”一声整个盖住宇宏,来了个亲密拥抱。宇宏费力地从这口棺材里爬出来,身上一点儿伤也没有,真心要感谢这次地震的“人性化”了。宇宏当即想起了清芳,心里焦急万分,急忙打电话给她,不好,手机关机。该不会机毁人亡吧?潜意识里着这个念头一闪过,马上被主意识彻底地否定。宇宏赶紧胡乱套了件衣服,冲向清芳房间。敲了好长时间门,还没开。宇宏心里焦急得恨不能化身蟑螂,爬进去探个究竟。过了会儿,传来清芳的声音:“谁呀?”“是我啊,快开门啊。”清芳怕宇宏耐不住血性男儿的寂寞,深更半夜跑来有不良企图,慌忙穿了三件睡衣两件外套算作预防措施。她开了门,宇宏径直走进来望着她:“你没事吧?”清芳害羞地低着头:“我能有什么事?你才有事呢,深更半夜跑过来。”由于那次宇宏和清芳吵架时,清芳把房里能砸能摔的都差不多扔光了,再加上清芳睡得比较深,所以这次地震来了,没剩什么东西可供震的了,她才没感觉到地震。宇宏就把刚才地震来了,他从“棺材”里爬出来,九死一生的经历告诉了清芳。清芳惊恐地睁大眼睛,忙问宇宏有没有受伤,宇宏说没有,她放心了,就催促宇宏快回去,怕宇宏趁着地震的理由,做些与地震无关的事。宇宏又叮嘱清芳把房里的危险物品收起来,可能有余震,说完就回去了。宇宏回到房间,收拾了一下,想着清芳和他都没事,心里庆慰了一番,只盼着第二天去看看李韩震死了没有。到了第二天就让他失望了,李韩也是同样一点事也没有。李韩更是借了地震机会,又以“李大哥”的身份邀清芳喝咖啡,慰问清芳。虽然清芳说她对这次地震没什么知觉,李韩笑她这么个女孩子被这次小地震吓得没知觉啦,又拍拍胸脯告诉她:天塌下来呢,有“李大哥”这么个人顶着;地裂开来呢,有“李大哥”这么个人撑着;地球爆炸呢,他也就没什么话好说了。夏季里的生活实在太单调了。宇宏自从与清芳和好后,就再也没发生过什么矛盾。李韩呢,按他的生活习惯,总喜欢时不时来点破坏,可每次都像把一大块塑料狠命推进水里,却溅不起什么水花。到了8月,林则又打电话给宇宏,说他们已到了旧金山,问清了宇宏那的地址,说是过两天就来看他。宇宏单调生活添了些波折,就像和尚宣告还俗,回家娶亲,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只盼着林则早些来,叙叙阔别之情。第三天,宇宏和清芳一起去车站接林则。车子还没停,林则就激动地趴出窗外,像国家领导人来美国出巡,挥手向他们示意。杨文霜一把拽回林则,说道:“不要命啦,整个人钻出窗外,小心别的车子把你拦腰截成两段!”林则“嘿嘿”一笑,像是陕北农民望见丰收的喜悦,连发感叹:“文霜真是关心我,真是体贴我,真是关心我,真是体贴我啊!”下了车,林则口里反复在说:“小心,小心,下车有两格台阶……前面有块小石头……左边有个可乐瓶,小心,小心,右边有个垃圾桶……”而且林则走路也是怪模怪样的,时刻等着文霜跌倒后保护她的肚子。其实文霜肚子并不大,旁人还看不出他怀孕了,只是在林则眼里,她的肚子比地球还大,似乎随时都有从腰上掉下来的可能。文霜埋怨他:“前面地上有什么我知道,不用你像全球定位卫星一样,一个个报出来,我都快被你烦死了。”林则讨好地对她笑笑。宇宏、清芳见了他们俩这样子,也都笑了起来,宇宏拍拍林则肩:“林则,你也太那个了吧,文霜嫂看起来还这么苗条,你也用不着这么提心吊胆的。”“就是就是,你兄弟都这么说你了,林则,你呀,是该好好反省反省了。”文霜说道。第四部分:忌恨情敌李博士人鬼情未了林则说:“宇宏,这你就不懂了,到了清芳也和文霜这样时,我看呀,你比我还会细心得多呢。”清芳红了脸,不好意思地说:“我才不要孩子呢。”宇宏心里暗笑:“到时可就由不得你咯!嘿嘿!”林则和宇宏又分别介绍了文霜和清芳认识,两个女人情投意合,瞬间成了好朋友,手拉手一起走了。林则又反复嘱咐清芳,帮忙多照顾文霜,路上的石头这样的障碍物,一定要看仔细了。清芳蒙他托付,不敢怠慢,只得放慢脚步。林则把宇宏拉到一边,两个大拇指碰了碰,问他和清芳有没有已经那个啦。宇宏摇摇头,林则笑着叹口气,像是有配偶的道士嘲笑和尚:“呵呵,那你真是……真是……真是……”他想尽中国千年词汇,想不出准确形容宇宏的,最后用了个当今流行字汇“衰”。宇宏告诉他:“不瞒你说,我确实是衰了好长一段时间。”宇宏就边走边把前几个月的遭遇告诉林则,林则听了也为他愤愤不平,说:“听你这么说来,世上居然还有李韩这么个人物,我真是想马上见识一下这个不要脸的人。”林则的愿望当即成了现实。李韩此时恰好在街上,他远远看见清芳,忙走了过来。宇宏碰了下林则,用小拇指指了一下李韩,轻声说:“人渣来了。”林则顺着看去,皱了皱嘴。李韩一上来就对清芳说:“哎呀,清芳,好巧哦,街上都遇见你。”宇宏凑着林则耳根,把声音削尖八度,模仿李韩的声音,鸟声鸟气地说:“哎呀,清芳,好巧哦,街上都遇见你。”林则忍俊不禁,拍拍宇宏肩膀,表彰他模仿得惟妙惟肖。李韩又问清芳:“这两位是你的朋友吗?”清芳说:“哦,是,刚认识的朋友,他们是宇宏的朋友,来美国旅游的。”李韩一听是宇宏朋友,看来有必要尽点儿损损他们的义务了,就说:“哦,原来两位是来美国玩的,哎呀,这美国的宾馆对你们大陆人来说可是很贵的呀,我看不如这样吧,如果两位觉得宾馆太贵,不如住我家的别墅吧,又大又舒服。”宇宏拍一下林则背,意思是说:“看吧,就是这么个东西。”林则一挺胸,一昂头,气势雄伟得远胜于他们家企业的资本,拍拍手提箱,说道:“这位先生好意谢了,我们来旅游钱带得满满的,不在乎这么点儿钱。”李韩没话说了,没想到夏宇宏这小子还有个气质这么硬的朋友,就跟清芳打了下招呼走了。李韩走后,宇宏轻声对林则说:“你看,就是这么个东西,仗了钱多,老对我和清芳感情搞破坏。可他一次次破坏,一次次失败后,还能这么快乐活着,依旧不屈不挠地继续破坏下去,我真要佩服他那股锲而不舍的精神了。你刚才看到他后,对他印象怎么样啊?”林则像是捏面人,三两下就勾勒出李韩特征:“他呀,长成这样,一看就知道是恐怖分子,美国这几年反恐,居然没把他给抓出来,真算他走运。都怪你不好,惹上这么个人,害得今天文霜看见了,要是吓到她肚子里的孩子,我和你没完!”边说边笑着要打宇宏。文霜走在前面,转过身来,对着林则回眸一笑,说道:“林则,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在街上也打打闹闹的?”林则急忙上前,严肃地说:“夫人,走路时头不要转回来,看着前面的路才不容易摔倒!”———想必照顾史帝芬·霍金先生的人都没林则来得小心谨慎。林则刚才虽然和宇宏说的是玩笑话,却被他歪打正着,猜对了一半。林则说怕吓坏肚里的孩子,显然李韩相貌还没修炼到这种程度,可吓坏肚子外的孩子他还是够资本的。李韩过去的学生中,许多回国后都结婚生子了。这些年轻人头回做父母,没耐心教孩子,孩子一哭,他们就恐吓孩子:“不许哭,再哭李韩叔叔来抓小孩子啦。”说完就会拿出李韩的书,用封面上的大照片,对着小孩子一照,这一照过去,孩子脸上就麻木得没表情了。所以这些孩子长大一些后会说的第一句话不是“爸爸”、“妈妈”、“奶奶”、“爷爷”,而是———“救命!李韩来啦!”孩子们不怕狮子、老虎、警察、医生,单怕李韩叔叔。用他的照片来代替“棒头出孝子”,在未来也不失为一种人道的教育模式。他们四个来到一家大饭店吃饭,文霜怀孕了,想吃酸的,林则点了一桌几乎都加番茄酱的菜,单独文霜吃得最开心,他们三个则像蜻蜓点水一样,浅尝辄止。林则在文霜面前,还要尽量表现出他也很喜欢这些菜的样子,咬牙切齿地感慨菜实在太好吃了。吃了一半,林则问宇宏:“宇宏,你和清芳是怎么好上的,说给我们听听。”文霜也要听听他们的爱情故事。宇宏伸伸懒腰,摆摆手,做出“好汉不提当年勇”的姿态。林则执意要他说,宇宏清清嗓子,像说相声一样讲起他们的故事。文霜听完还不过瘾,又要宇宏讲述表白当时的详细经过。清芳害羞得头低在一边,宇宏开始绘声绘色的叙述了:“当时呀,月黑风高,四下无人,阴风阵阵,偶尔几只飞鸟在黑得看不见手指的夜空穿过,激起一两下叫声,‘呜呜呜’,正在这时,突然,只见空中一颗流星滑过,紧接着……”他的爱情故事讲起来环境恐怖,情节曲折,跌宕起伏,再加上宇宏偶尔还用几下颤音,听众定会觉得他是在讲“人鬼情未了”,林则和文霜一边打着冷颤,抽搐着脸上肌肉,一边听他的爱情趣闻。———“到了最关键的表白那刻,我当时呀,心里可紧张啦。我下定决心了,这回不成功便成仁,结果呀,你们现在也知道啦,哈哈,真的没让我成仁,哈哈,真的没让我成仁,哈哈……”林则、文霜总算从恐怖氛围里解脱出来,一起笑。清芳碰碰宇宏,不好意思地说:“宇宏,这些都是隐私,你怎么都讲出来了啊。”宇宏得意地笑笑。文霜看他们这样子,笑得直不起身;林则不敢笑了,他紧盯着文霜一下弯一下直的肚子,害怕就在这谈笑风生里流产了,连忙对宇宏说:“宇宏,不要再这么搞笑了,文霜要是笑得有什么三长两短的,你责任可就大了。”第四部分:忌恨情敌李博士对李韩的偏见“林则,我都快被你烦死了。你平常还说为了孩子,要让我保持良好心情。也不知你从哪翻出来的陈年古书,听你说还是些笑话书,硬要讲给我听。可你讲来讲去总是什么太阳公公呀,月亮婆婆呀,在某个时间某个地点邂逅相遇啦,接着就恋爱啦。每次讲完我一点儿也笑不出,你还老堆出个大笑脸,等着我笑。今天宇宏讲他们的恋爱故事,我想笑时,你还不让我笑了。”宇宏和清芳都看着笑,林则难堪地说:“夫人,你总是不会给我留点面子的。”宇宏和清芳又笑。文霜手指着林则,当作世上男人的样品,教授清芳管治男人的方法:“男人啊,就是不能给他太多面子,给他太多面子,他就会骄横起来。要从一开始就从严管教,而且男人还特别喜欢被管,你不管他呀,他就浑身不自在。宇宏是林则好朋友,物以类聚,大概品性也差不多。清芳,你以后可也要这样管着他哦。看我们家林则,他呀,可喜欢被我管着啦,你看他现在被我管着,不是照样快快乐乐地生活,长得有鼻子有眼的?”好像在她的概念里,不被女人管着的男人就长得没鼻子没眼了。两个男人听了害怕,心想要是这条理论被发展壮大了,许多家庭以后大概要添置好多刑具了。现在流行的跪床头、跪搓板,到那时就落伍了。锅铲、勺子,改装的剃须刀、电吹风、榨汁机,甚至AK47都要接踵而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