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迪密码TXT完整版

《高迪密码》第一部 骑士圣家堂圣殿是一个在神手里,也在人民意志里的工程……上帝崇高的旨意将会完成这个工程。圣殿内部将如同一座森林。——安东尼奥·高迪1巴塞罗那,1926年6月6日“要让它看起来像一场意外,你们明白吗?”面具男人用低沉的声音说。“我们会的,阿斯摩提欧11 A*odeo,《旧约·托比特书》及犹太教经典塔木德经中的恶魔。。您不必担心。”他面前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开口回答。这两个人都是在他们称作“阿斯摩提欧”的男人指定的时间里来到地窖的。他们穿着黑色羊毛的僧服,恭敬地垂着头,脸部几乎被僧服的大风帽全部隐匿起来。他们靠近一座用黑色大理石雕刻出来的五角形祭坛,阿斯摩提欧就站在那儿。这个地窖位于富丽堂皇的“七门大厦”——加泰罗尼亚一间著名豪宅的地下,地窖的光亮全部来自墙壁上小小的蜡烛,微蓝的火焰熏染出鬼魅之味。祭坛两侧的两道烛光照射在阿斯摩提欧的身上,他正在准备仪式所需的圣杯。他把圣杯缓缓地放在祭坛上,然后将视线投向那两个杀气满面的人。他的威尼斯狂欢节面具在微弱的灯光下闪耀,面具下隐藏着一张任何梁托会的成员都没见过的脸。面具男人轻轻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可以说话了。“依您所令,我们已经跟踪他很久了。老头的行程一直都一样。下午五点半时他会离开工作室,到圣菲力那立广场的教堂去。”两个杀手中较高的那个说。“不错的散步路线。”“老头认为这对他的风湿很好。”另一个杀手说。这个杀手比另一个肥壮;他的声音尖细,与冷酷的面孔搭不起来。不过细看之下,两名杀手的外表有些相似。似乎邪恶总是塑造出同样的脸,没有太多变化。“他会沿着大道走,然后从贝伦街口过马路,走到对面特图安广场旁的人行道,然后过了乌尔基纳欧那广场,再沿丰塔内拉街到天使门。从那里他继续顺着阿克街、诺瓦广场、比斯维街、圣塞维尔拱门,最后就像刚才说的,走到圣菲力那立广场。”说到这里,他看了看他的同伴,同伴点头认可,于是他继续说了下去。“老头会留在礼拜堂里,直到关门,然后沿原路走回去……”“不过到乌尔基纳欧那广场时,他会停下来,在书报摊买《加泰罗尼亚之音》,然后回到他的工作室。”他的同伴打断他。“大约晚上十点到。”另一个人总结。如果他们能够看到面具男人的脸,他们就会看到他满意的笑容。他们的确做得不错。他在所有梁托会的成员中选择他们果然没错。“老头果真变成一个该死的虔诚教徒了。真想不到!他去见了什么人吗?”“他见了阿古斯丁·马斯神父,就在圣菲力那立教堂。”“神父是他的灵魂导师。”尖细声音的杀手说。“我选了你们是因为你们最可靠。不得有任何失误。”“请不必担心。”高个子说。另外一个人似乎有些迟疑,阿斯摩提欧察觉到了。“有什么问题吗?”“有个小男孩。”“小男孩?”“是的。从几天前就有个小孩陪着老头。他和老头住在工作室里……我们已经确认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几个月前。”“几个月?”“快一年了……十一个月。”“那,一个小孩和一个疯老头同住在一间工作室里干什么?”阿斯摩提欧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恼火,他竟然没有被及时告知这个小男孩的存在。第一部 骑士(2)就在他等待回应的时候,地窖里出现了一群同样身着僧服、以帽罩头的人,他们秩序井然,像军队列阵般走了进来,然后在与阿斯摩提欧交谈的杀手后面几米处止步。他们站在以西洋棋盘方式排列的黑白地砖上,开始念诵一些奇怪的字,不断地重复,声音越来越大,直到变成一种仿佛是由地心本身传出般的、低沉深远的喃喃声。阿斯摩提欧低声重复了同样的问题,几乎像是自我反问一般。“一个小孩和一个疯老头同住在一间工作室里干什么?”声音尖细的杀手试着说明这件事并不重要。“有几天早上他们会毫无目的地乱逛,到了下午,他会陪老头去望弥撒。我不认为我们应该为一个孩子而烦恼。我们可以……”“不行!”阿斯摩提欧打断他,“连续两次意外就不是意外了。”“请不必担心孩子。我们会处理他。反正就只是那样子,就是个孩子。”“他是亲戚吗?”“我们相信应该不是。老头自己一个人住在他的工作室里,就跟个隐士一样。他是个怪人。”“的确,真的很怪。他只是一条毫无意义的命。我要你们明天下午把他的灵魂献给他的神,然后把他的秘密给我带来。”“他都会带在身上吗?”尖细声音问。“是的,他睡觉时也带在身上。”面具男人说,“干掉他,搜他的身,然后把秘密给我带来。在你们惊动所有人之前,你们没有多少时间,不过也已经足够了。不得失手。”“不会的,请相信我们。”“希望如此。”他们也如此希望,为了他们自己好。两人都知道阿斯摩提欧从不原谅任何错误。“Dei par! Dei par! Dei par!”这是所有身着僧服的人到达此地后一直复诵的句子,包括他们的首领,总共有二十几个人。诡异的祈求声音越来越大,一开始像是祈祷的句子,后来又变成垂死挣扎般的吟唱……“Dei par!”在这召唤怪异名字的疯人般的祈求中,阿斯摩提欧把手伸向了两个杀手。两人低下头,虔诚地吻了吻他的戒指——镶着黑色五角缟玛瑙的戒指代表着权力。这一刹那,人群的嘶喊声转变为非人般的摧心裂肺,两名杀手把双手全部浸入阿斯摩提欧刚刚准备好的金属容器里的血水中。然后,其他人也以完美的秩序陆续走向祭坛,把手伸入那黑色的圣杯。祈祷达到了高潮。罩着风帽的人群一边把手覆盖在脸上,往脸上涂满血,身体一边如波浪般地摇晃起来。阿斯摩提欧一声粗粝的叹喝,让这片黑色的海域一分为二,两个杀手从两排戴着风帽的人群中间穿过,在两人身后,留下一道血迹……他们走后,两股阴暗的浪潮又合在了一起,然后向走道涌去。这群人像是被一种异常力量附了身似的,跪着哭喊着那个名字,然后他们趴伏下自己的身体,舔吸着地上的斑斑血迹。“Dei par! Dei Par!”不久之后,地窖中只剩下这个被他们称呼为阿斯摩提欧的男人了。经过了这么漫长的等待,秘密终究要落在他的手中。要是那个老头愿意加入他们,就会成为他最好的手下;可惜的是,一个人不能同时侍奉上帝和魔鬼。老头从学生时代开始,就一直在学习所有古老的知识,探寻建筑与工程大师的秘密艺术。早在那时候,梁托人就曾引诱过他,但老头拒绝了,拒绝加入他们的秘密结社。而梁托人的敌人——摩利亚七骑士却吸引了他。在此后的岁月里,他被那些有力的保护者们所影响,渐渐拥有了秘密,最后成为其中最杰出的人,也就是所有谜团中最大的谜团的保管者。第一部 骑士(2)就在他等待回应的时候,地窖里出现了一群同样身着僧服、以帽罩头的人,他们秩序井然,像军队列阵般走了进来,然后在与阿斯摩提欧交谈的杀手后面几米处止步。他们站在以西洋棋盘方式排列的黑白地砖上,开始念诵一些奇怪的字,不断地重复,声音越来越大,直到变成一种仿佛是由地心本身传出般的、低沉深远的喃喃声。阿斯摩提欧低声重复了同样的问题,几乎像是自我反问一般。“一个小孩和一个疯老头同住在一间工作室里干什么?”声音尖细的杀手试着说明这件事并不重要。“有几天早上他们会毫无目的地乱逛,到了下午,他会陪老头去望弥撒。我不认为我们应该为一个孩子而烦恼。我们可以……”“不行!”阿斯摩提欧打断他,“连续两次意外就不是意外了。”“请不必担心孩子。我们会处理他。反正就只是那样子,就是个孩子。”“他是亲戚吗?”“我们相信应该不是。老头自己一个人住在他的工作室里,就跟个隐士一样。他是个怪人。”“的确,真的很怪。他只是一条毫无意义的命。我要你们明天下午把他的灵魂献给他的神,然后把他的秘密给我带来。”“他都会带在身上吗?”尖细声音问。“是的,他睡觉时也带在身上。”面具男人说,“干掉他,搜他的身,然后把秘密给我带来。在你们惊动所有人之前,你们没有多少时间,不过也已经足够了。不得失手。”“不会的,请相信我们。”“希望如此。”他们也如此希望,为了他们自己好。两人都知道阿斯摩提欧从不原谅任何错误。“Dei par! Dei par! Dei par!”这是所有身着僧服的人到达此地后一直复诵的句子,包括他们的首领,总共有二十几个人。诡异的祈求声音越来越大,一开始像是祈祷的句子,后来又变成垂死挣扎般的吟唱……“Dei par!”在这召唤怪异名字的疯人般的祈求中,阿斯摩提欧把手伸向了两个杀手。两人低下头,虔诚地吻了吻他的戒指——镶着黑色五角缟玛瑙的戒指代表着权力。这一刹那,人群的嘶喊声转变为非人般的摧心裂肺,两名杀手把双手全部浸入阿斯摩提欧刚刚准备好的金属容器里的血水中。然后,其他人也以完美的秩序陆续走向祭坛,把手伸入那黑色的圣杯。祈祷达到了高潮。罩着风帽的人群一边把手覆盖在脸上,往脸上涂满血,身体一边如波浪般地摇晃起来。阿斯摩提欧一声粗粝的叹喝,让这片黑色的海域一分为二,两个杀手从两排戴着风帽的人群中间穿过,在两人身后,留下一道血迹……他们走后,两股阴暗的浪潮又合在了一起,然后向走道涌去。这群人像是被一种异常力量附了身似的,跪着哭喊着那个名字,然后他们趴伏下自己的身体,舔吸着地上的斑斑血迹。“Dei par! Dei Par!”不久之后,地窖中只剩下这个被他们称呼为阿斯摩提欧的男人了。经过了这么漫长的等待,秘密终究要落在他的手中。要是那个老头愿意加入他们,就会成为他最好的手下;可惜的是,一个人不能同时侍奉上帝和魔鬼。老头从学生时代开始,就一直在学习所有古老的知识,探寻建筑与工程大师的秘密艺术。早在那时候,梁托人就曾引诱过他,但老头拒绝了,拒绝加入他们的秘密结社。而梁托人的敌人——摩利亚七骑士却吸引了他。在此后的岁月里,他被那些有力的保护者们所影响,渐渐拥有了秘密,最后成为其中最杰出的人,也就是所有谜团中最大的谜团的保管者。第一部 骑士(3)但是,梁托会在这些年里一直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自从老头接收了天赋、秘密的启示及巨作的使命,梁托会就已经下定决心要阻止他。老头和摩西一样,绝对到不了应许之地。从来就没有所谓的应许之地,阿斯摩提欧已经知道老头进行到哪一步了。老头工作了一辈子,只为了一个理想,而这个理想即将实现。他已经描绘好了地图,在这几年间延展好了计划的路线;他知道正确的地点;他了解每一个点,以及它们的经纬度、结构;他熟悉正确的代号组合、先贤的语言……梁托会多年来都未去惊动老头,只是派人秘密监视。他们从来不去骚扰他,甚至还为他提供帮助。老头自己不知道,其实他正是在为梁托会工作,因为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会在何时何地交出那个秘密。现在,该是他死的时候了。“Dei Par。”阿斯摩提欧想,“一样的神,巴塞罗那,永恒的双面之城。由海格力斯11 Heracles,希腊神话中最伟大的英雄。宙斯与雅美娜之子。、太阳还有光明所建立的城市;同时也是由坦尼特22 Tanit,迦太基文化中的月神,广为地中海区域住民所崇拜。作者用基督教及犹太教共享的恶魔名,和希腊神话中的海格力斯及迦太基崇拜的月神强调巴塞罗那文化的双面性。、月亮和黑暗所建立。神选之城。Dei Par。我们的时机已经到来。”阿斯摩提欧知道如何隐藏他的真实身份,这很重要,只有他才能够进入秘密通道。他等待了足够久,直到确认地窖里只剩下他一个人。走出通道,他就要恢复令人尊敬的公民外表了。他披上黑色斗篷,左手紧握手杖,走出了地窖,他的两名私人随侍就等在外面。司机打开停在人行道上的希斯巴诺—苏莎古董车的车门。他做了一个所有人立刻就能看懂的手势,示意他要自己走路。但没走几米远,他就被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吓呆了,然后是数声枪响与喊叫声。两名保镖往路中间走了几步,其中一个凑过来和他说:“是工会的人,他们今晚有工作。走路不安全,他们在这一片活动。上车比较好。”巴塞罗那是个危险的城市,但有时他却想走路,在无人保护的状态下回到家,即便这很可怕。这天晚上是个特别的夜晚,他需要自己走走,咀嚼一下危险的滋味,静静回想以前的时光——当他的名字还是彼特鲁11 Bitrú,又称Sitri, 17世纪古书《所罗门之钥》中列出的七十二魔神之一,魔界大王子,统领六十魔鬼军团。时,他就想成为下一任阿斯摩提欧的王子。几世纪以来一直都是如此,现在,另一个彼特鲁在他曾经的位置上,而且很快就会成为新任阿斯摩提欧的王子了。他的身影快速消失在夜色中。此时,在巴塞罗那塔港口区的臭味中,大街上飘晃着的只剩下浓浓的雾色和几个年老的*了。他穿过一间房子门廊的暗处,几分钟后,他再度戴上面具。他走在骑楼下,这里的夏天可真热。他看了看伊莎贝尔女王二世大道上的交易所,那边没有人,一个人都没有。他喜欢这样。当他这么想时,有人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肘。“要不要玩玩?”他转头,把手扯开。刚才碰他的是个丑陋得可笑的女人,一个肮脏恶臭的生物,所有疾病的根源。“放开你的手!”“你丑到要把脸遮住吗?我可是很喜欢变态的哟。”他大可以杀了她,不过那女人给他的恶心感救了她一命。他赶紧走开。第一部 骑士(4)他穿过阿维尼尤街,几分钟后便走进皇家广场。他想要再去看看。他走进广场。棕榈树间的一个石台上,伫立着两根六分叉的路灯。路灯是用铜、铁和玻璃做的。他举起手杖,用力猛打一根路灯上的装饰动物,那是一条蜷起身体的蛇。敲打声在广场上回响。“喂,疯子!那该死的路灯碍着你了吗?”他转过身来,一个摇摇晃晃的酒鬼正对着他喊,要他放过路灯。醉鬼看了他一眼。这个可怜的家伙生命中最后见到的,就是攻击者面具后的双眼。恐惧麻痹了他的行动。阿斯摩提欧拉开拐杖头,准确地将藏在拐杖中的短剑刀刃深深插进酒鬼的心脏。阿斯摩提欧满意地笑了。这天晚上他可以一夜好梦了。22006年6月6日胡安·吉维尔觉得自己像是太阳下的蜥蜴。他坐在养老院花园里的长椅上,自问刚刚天雷地火般迅速闪过脑海的一切,是梦、是他的幻想,还是真的发生在他的身上的事?他今年九十二岁,至少他听到的是这样的。是今天早上听到的吗?还是昨天?胡安·吉维尔不知道。他的脑子就像一群飞翔的海鸥,不留下任何痕迹。不管如何,他在阳光下很快乐。在长椅上,在花园里,那个一身洁白的年轻护士和往常每个早晨一样,把他留在那里,留在他最喜欢的长椅上。“你在这里舒服吗?”“不错。小女孩,你叫什么名字?”“尤拉莉亚。”“好可爱的名字啊!和那个圣女一样。巴塞罗那的守护圣女。她在公元304年被罗马执政官达西阿诺处刑,那时戴克里先皇帝11 Diocletian(236—316),罗马皇帝。下令缉捕基督徒。她的纪念日是2月12日。”老人这种清醒的时刻总会让护士讶异。“这张是我的长椅,对吧?”老人问。“对,每天早上都是同一张椅子。”“在这里很好。我很喜欢这张椅子。”“我知道。如果您需要什么,我就在附近。”当护士正要走开,胡安·吉维尔开口问她。“小女孩,你叫什么名字?”“尤拉莉亚……和那个圣女一样。您知道,巴塞罗那的守护圣女,在公元304年被达西阿诺处刑。”“对啊。很美的故事,也很恐怖。”尤拉莉亚·庞斯伤心地走开了。她已经在养老院工作两年了,但可能永远都不会习惯。为什么人类会如此可悲地衰竭?有什么意义呢?虽然知道这种事情终将发生是一回事,但每天都要亲身体验,照顾这些连他们自己右手在哪里都不知道的老人却又是另一回事。从她开始在养老院工作后,尤拉莉亚就再也不信神了。现在剩下老人独自一人。当有人在他身旁坐下时,他正陷在过去的回忆中。“你要不要糖果?你小时候很喜欢吃的。”胡安望向左边那个要给他糖的高壮男人。他看起来像个篮球运动员。胡安对大个子微笑,接受了他的礼物,用颤抖的手指拆开了包装纸,然后把糖放进嘴里。“好吃。”“我知道。你好吗,胡安?”“好啊,很好啊。我们要把秘密藏起来吧?”“不用,胡安。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你还记得吗?”“不记得了。”大个子知道他现在在说谎。“我知道你记得。偶尔你会想不起来,但你还是记得的。”“你不可能是大个子。他比我老得多。你黑色的大胡子和那天晚上一样。可是已经过了那么久……”“对我来说并没有。很久以前我就和时间签了个契约。”第一部 骑士(5)“我一定是在做梦。”“现在可不是梦,胡安。之前也许是,但现在不是梦。我就在这里,在你旁边。”“那么,我们不要把秘密藏起来吗?”“不用,胡安。现在我们要把秘密拿回来。这一天终于到了,计划必须实现。”胡安的脑袋晃来晃去。他知道她,他的外孙女玛丽亚,必须完成巨作,所以大个子才会在这里。但是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不想让她涉入这一切;他希望藉此来保护她。“我只剩下她了。他们会杀了她。如果他们知道的话,他们会杀了她啊。”“我们会保护她的。”“就像你们保护大师一样?”大个子没回话。“我的外孙女是我唯一,我唯一剩下的……”他重复着。大个子知道他必须善用时间,在黑暗重新覆盖胡安·吉维尔的思绪之前。“我的脑袋就像个黑洞,有时就会飘走。对了,我听到的是这样……在这里他们说我的脑袋会飘走……可是我从来不记得。”“她会来的,就像每天下午一样。”“她都会来吗?”“对,从她回来之后。我就告诉你了,每天下午都来。”“对,我知道她会来,可我不知道她每天下午都会来。”“的确是这样,没错。”“她是个好孙女。那么,我要把那个……交给她?”“没错。而且把一切都告诉她。所有你记得起来的事。”“我不知道把它藏哪里去了。你那时置身事外,你不想陪我去。”“我没办法。我不能陪你。你是保管人。我只能把你背在肩膀上过河。这才是我的工作。我只是区区神的一个仆人。”“好个仆人!”是啊,好个仆人,高壮男子想。他黑色的大眼睛旁围绕着小小的皱纹,眼神里充满了善意,仿佛在时空中流动一般。他,克里斯托瓦尔,立下誓约要为地上最有权力的主服务。所以他才会在这里,和这个难得记起事情的老头在一起,这个他多年以前许诺会保护的人。“她会来的。你要告诉她所有你记得的事。”大个子再次重复。胡安一会儿没说话,“我这里有……”他自言自语,手往胸口伸去。当他再望向左边时,大个子已经不在了。他想起来了。大个子是个骑士。也许是最后一个骑士了。他必须履行他对安东尼奥·高迪先生的承诺。世界的未来就在这里,在他脑中某个被遗忘的角落。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剩下的时间不多了。3这天下午,玛丽亚·吉维尔穿过努曼西亚街的养老院的大门。养老院在一个宁静的区域,在对角大道和伊利雅购物中心附近。养老院里有一个大花园,老人可以在里面散步、晒太阳。自从她三个月前从美国回来之后,她没有一天不去看她的外公。有时候他认不出她是谁,玛丽亚会坐在他旁边,就在窗边,跟他说她自己的事情,或是读书给他听,让时间流逝,直到会面时间结束。她没有固定的工作,在基金会每周两次的工作时间也不长,所以她尽可能地多花一些时间和外公在一起。这是她欠他的。她的一切都是欠他的。自从母亲死后,她就和外公住在一起。七岁时她第一次问他,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母亲生下她后就死了,外公也一直不知道她父亲是谁,他也不喜欢提这件事。她的童年就像一个漫长而快乐的早晨,有个保护她的老人一直和她在一起。他会给她讲故事、说以前的事;带她去古埃尔公园、去圣家堂、去圣山穆塞拉11 Montserrat,加泰罗尼亚的圣山。由于此山的外表独特,每块石头都有自己独特的风格,是西班牙最好的圣母朝圣地,从中世纪起来这里朝拜的人就络绎不绝。郊游,或是去电影院看她喜欢的卡通片……在她的少女时代,她也没给这个总是担心她的老人带来过任何麻烦。她是个优异的学生,一个带着恐怖的牙齿矫正器的用功学生,有点沉默和孤独,在学校里坚毅地忍受着同学的嘲笑。第一部 骑士(6)她读大学时,外公的早期病征开始出现。她毕业时,他坚持她一定要去美国继续深造。“我不会在这种时候丢下你的,外公。”她说。他很固执,已经计划好她的未来。“你不必也不用替我担心。我九十岁了,我的头脑不清楚。我在养老院里会很好。你一定要去美国。只有这样我才会高兴。然后读书,毕业。最厉害的人都在那里。你回来以后,什么时候要来看我都可以。”而她也如此做了,她从未违背过她的外公。他从未对她大声说话过,从未处罚过她。他从未把她当成小孩,而是把她当成一个对等的成年人。小孩是人,不是侏儒,他总是这样说。只要好好跟他们解释,小孩子什么都懂。而他也正是如此做的:好好地跟她解释。他的决定一向是最好的,玛丽亚了解。纽约让她大开眼界,她看到了另外一个世界。现在她二十六岁,是个坚定、有魅力的女人。她在基金会工作,同时论文也即将完成。一个优异的艺术史学家,虽然不算漂亮,但碧绿的眼珠中散发出诱人的电波,却能吸引所有能够接收到它的人。她高挑,又有着令人不安的直率。但是,也许是因为有个孤独而一直被人呵护的童年,她的四周总有一种伤感及无助的氛围。“病情继续恶化,在这两年里恶化得很严重。我知道这听起来不太像安慰您的话,但是您的外公……不管如何,很少有人能像他如此长寿。”养老院的医生在她进门前对她说。玛丽亚想听更进一步的解释。“他有时清醒,思维就像闪电般断断续续,一闪即逝。可这也越来越少见了。我们尽可能做我们能做的,也就是好好照护他。您知道这种病无药可医。”“我应该留下来的。”“那您这两年中能做什么?什么也不能做。听着,就和我对您说的一样,你们做了正确的决定。您照顾他不可能比我们更好,有很多人不懂这一点,可是我们在这里,就是为了要让他们在人生最后的这几年中更好过一些。”医生中断了解释,过了一会,又坚定地说,“您没有别的办法了。”“他今天怎么样?”“这几天他有点紧张,比平常激动。”“嗯,最近这几次来看他的时候,我也发觉了。”“好好珍惜他清醒的时候,这样的时间恐怕不多了。”“他会变成植物人吗?”医生无法欺骗她。他甚至于无法像面对其他坏脾气的家属一样,修饰他的回答。“只是时间问题。”“之前有几天,他连我都不记得了。”“很正常,有一天他会完全忘记您。这种事就是这样。我们无法自欺欺人。”当她走向房间时,玛丽亚想起外公当时要她把他送进养老院时说的话:“我的大脑中就像有一群飞翔的海鸥。我这一辈子过得很好,玛丽亚。很充实的一辈子。你是我在这世上最爱的人,我真正的骄傲,虽然不久以后我可能就记不得了。我会过得很好,你不必也不该照顾我。去吧,去读书,好好过你的日子。我会等你的。就算我忘掉你,还有我自己的名字,但是我要你知道,这世界上我最爱的人就是你。”他一次又一次地重复解释,不断地唠叨。是的,他病了,病得无药可医,年轻的她出发前,朝向另一片大陆想着。她走进房间,外公坐在敞开的窗子前,她从后面慢慢走近。玛丽亚充满怜爱地叫他,仿佛说着悄悄话一般。她不知道外公是否认得她,也许她已经永远失去他了。她要表现得自然些,不能露出被吓到的样子和伤感的情绪。她站到外公面前,并没有挡住那一片阳光,而他的脸庞正浸沐在金色中。第一部 骑士(7)“嗨,外公。是我啊,玛丽亚。”他没有回应,视线迷失在远方。她坐到他旁边等待,然后握住他的手。“玛丽亚?”“是的,外公。”外孙女双手的触感把他从深不可测的深渊带了回来。“你怎么没说话就进来了?”“我不想打扰您。”她说了谎。两人都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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