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之佛教》 作者:印顺法师-2

“杂藏”中之“本生”、“本事”等,萨婆多部亦有之,然以此为经、律所固有,无有出三藏外者。此“杂藏”之离四含而独立,非结集之旧。虽有目之为“小阿含”者,然律文但曰“集为第五杂藏”,不名之为阿含,是异之也。虽然,“杂藏”後出,而内容则有极古者,此不可不知也。“杂藏”之内容,与旧传 [P72] 九部经(依《法华》说)之名目多合。不许“杂藏”者,以九部为圣典内容之分类,非部帙之别。然许有“杂藏”者,则“本生”、“譬喻”等,确有部帙之差别可指。九部之说,各派所共信,而解说殊暧昧,即名目亦时异;其与“杂藏”及四阿含之关系,尤多异说。古史无徵,难期精确之论定,然详契经之内容,寻学派之流别,则大意犹可说也。  修多罗”之结集沿革,略经三期而後大定∶  一、集佛陀言行为九部经∶佛之世,断片教授之文句,递相教授,曰“句法”。有为之类集者,如《法句》( !5南)、《义品》(阿达婆耆)、《波罗延》(过道)等。馀则释尊及弟子之事迹,与“句法”共传人间。佛灭已,弟子取佛之言、行,类集为九部∶1.“修多罗”,即说法之以散文者。2.“只夜”,即以韵文而重颂散文之所说者。3.“伽陀”,即说法之全以韵文出之者。此三虽就文字之形式分类,而实为释尊言教(法义)之类集。今之《杂阿含经》,虽多所演变,犹存当时之旧。何则?《瑜伽论》杂糅大小,而古意犹彷佛可窥。其说四 [P73] 阿含,以《杂阿含经》为本事,馀经则依此而为不同方式之编制,故曰∶“即彼相应(杂)教,复以馀相说”云云。其叙《杂阿含经》之内容曰∶“世尊观待彼彼所化,宣说如来及诸弟子所说相应;蕴、界、处相应;缘起、食、谛相应;念住、正断、神足、根、力、觉支、入出息念、学、证净等相应;又依八众说众相应。┅┅即彼一切事相应教,间厕鸠集,是故说名杂阿笈摩”。此与“诸佛语言,九事所摄”之说正合。此事相应教,大别为散文之“修多罗”,与韵文之“伽陀”(“只夜”则随文义两摄之)。《瑜伽》谓思择圣教有二∶“一、思择素怛缆义。二、思择伽陀义。思择素怛缆义,如摄事分及菩萨藏教授中说”。其“摄事分”所说,即《杂阿含》之“蕴相应事”等。其思择“伽陀”义,则十九为《杂含》“八众相应”文。释尊法义之教授、初类集为“修多罗”、“只夜”、“伽陀”三部经,与今之《杂含》相当,实无可疑者。《杂含》之杂,即相应义,与“毗奈耶”“杂跋渠”之杂正同。随义类而鸠集成编,固原始结集之旧制,若嫌其文段之无伦次,陋矣!4.“因缘”者,记佛及弟子之事迹,始终本末,历然 [P74] 有叙(约现生说;後之《贤愚因缘》,《百缘》,《杂宝藏经》之一一事缘,即其例)。以事缘常为说法之缘,故後人每以因人因事而起解之。5.“譬喻”者,不但取譬以说法;凡因事而兴感,亦譬喻也。6.“本生”者,说释尊(兼弟子)之宿行。7.“本事”者,叙古佛之化。8.“未曾有”者,明佛及弟子不思议之证德奇迹。此五部为释尊景行之类集,与前三部迥异。9.“优波提舍”者,於法义之深简者,藉问答而解说之,後世之“论藏”,即胚胎於此。其传十二部(或较九部经略後)经者,於佛弟子之闻“修多罗”、“只夜”而证果者,别出而题为 10.“记别”。佛世“句法”之类集,虽已摄入“修多罗”、“只夜”、“伽陀”,而小型类集之风未替。“五部沙门,竞集法句”,或有更张,要皆佛典之极精要亲切者。此类之编集,渊源极古,而内容亦杂。梵本之《根本有部律》,举《无问自说》、《波罗延》、《谛见》、《山人颂》、《贤人颂》、《义品》六种(梵本之《譬喻集》,即集此而成);汉译省略;藏译又增《男上座颂》,《女上座颂》二种於《义品》之前。《根本有部律》之“药事”,举《 !5南》,《 [P75] 诸上座颂》,《世罗尼颂》,《众义经》(《义品》)四种。铜 部之“杂藏”,将此数种,摄为《法句》,《无问自说》,《经集》(《义品》、《波罗延》等)、《长老偈》、《老老尼偈》等。《四分律》之说“杂藏”,除《优波提舍》等七部外,有《句义经》、《法句经》、《波罗延经》、《杂难经》、《圣偈经》(独缺《 !5南》)。此等并法义精要之小集,於十二部经中,11“ !5南”摄也。如汉译之《法句》,藏译即题《 !5南》。《智论》云∶“优陀那者,名有法佛必应说而无有问者,佛略开问端。┅┅又如佛涅盘後,诸弟子抄集要偈,┅┅诸有集众妙事,皆名优陀那”。优陀那有“集施”义,小集皆“优陀南”之类,後世偏以此“优陀南”为《无问自说》,非也。是法义之小集,列伽陀之後。12“方广经”,与大乘之方等、方广,关系特深,古迹虽不详,似为大行之综合。如是集释尊言行为九部经,“修多罗”之初型,是部帙之部也。  二、演九部经为四阿含∶五百结集,人少时暂,释尊遗言景行之未见结集者,所在而有,则宜为之拾遗。碎金、杂锦,非不灿然可观,而杂碎难持。说理者 [P76] ,简淡而中下不及;纪事者,!6染而或传闻失实,则宜为之联比综合。於是或本“相应”之旧文,或取传闻之新义,演绎引申联比之。糅以“因缘”、“譬喻”、“本生”、“本事”、“未曾有”之纪事,构为较长之篇幅。以篇幅之长短得名,曰《中阿含》,曰《长阿含》。其原始结集之事相应(“修多罗”、“只夜”、“伽陀”),沿用相应之旧名,曰《杂阿含》。增一之制,便於诵持,佛世已有之。迨《长含》之《增一》,《增十》,《集异门经》,已日臻发达,《增一阿含》即全以此数目之相次而组织之者。凡一事而再见於四含者,《杂含》则简洁平淡;《中含》犹大体相近,《长》及《增一》则特详。化简洁为长漫,平淡为瑰奇,盖去佛日远,传说久而想像富,此不难比观知之。同一之记载,《长含》辄移其说处於毗舍离,《增一》则又每移於舍卫,殆与编集之地点有关。演相应教为四含,与律典之更张,颇见一致。律则以“杂跋渠”为本,糅以“因缘”、“譬喻”、“本生”等,集为诸“犍度”,别之为七法、八法或大品、小品,而仍名其遗馀者为“杂事”。法则以相应教为本,糅以记事,演为《长含》, [P77] 《中含》,而名其本教为《杂含》。阿含之有《增一》,亦犹“毗奈耶”之有《增一》也。四阿含之类集,时、地不详,惟传闻阿难汇佛说九分教而为四阿含。事则应有,人不必阿难。以各派共许四阿含而论之,则犹七百结集以前事也。  三、依四含而立“杂藏”∶演九部经为四阿含,四含兴而九部经之古型失。然“优陀那”小集、“本生”等传说,当仍有离四含而鸠集者。七百结集,圣众初破,跋耆系与波利系分化於东西。阿恕迦王时,因五事之争而思为融合。惟波利系之深入西北者(西系),与游化中印者(中系),意见殊不一,佛教乃启三分之势。时彼此圣典亦多所出入∶西系尊《杂含》,中系推《长含》,东系(跋耆系)则重《增一》(或作《长含》)。《增一阿含经》,西系唯十事,中系凡十一事,东系则推衍繁广,旧传百事之多。西系与东系,若不两立,优婆!5多不与大天共语;中系则受东系之熏染,态度和缓而折中。华氏城之第三结集,虽犹待证实,然中系之帝须,似得东系之合作,大抵以中系为主,而分别取舍东西之善说;“分别说”之得名,其在此乎!“优陀那”小集、“本生”等传说,虽小 [P78] 异亦视为可留,附於四含之末,“集为第五杂藏”。次四含为第五,而不名阿含,何也?源本佛说,展转传来为阿含,不名之为阿含,是异之也。《分别功德论》谓“文义非一,多於三藏,故名杂藏”;其部类庞杂,更非“杂藏”之旧矣!西系学者,坚拒“杂藏”,虽知佛法多所零落,而宁缺毋滥。中系、东系则佛法务求其广备,摭拾遗闻,未可厚非。彼此所见,各有所是。及其弊也,一则以固,一则以滥;抉择而取舍之,在善学者!阿恕迦王时,文字之用渐宏,圣典传有大部之记录。自此而後,四含虽或出入而大体已定。惟“杂藏”一门,日见弘广,初离“修多罗藏”,而别为第四“杂藏”;又渐递演而出“摩诃衍藏”及“禁咒藏”也。  参阅《王舍城结集的研究》(《海潮音》四六卷·四期)参阅《论毗舍离之七百结集》(《海潮音》四六卷·六期)。有关律典之集成,参阅《原始佛教圣典之集成》。其中,《戒经之初型》,如第三章(一七0── 一八一);依毗尼本母而集出诸犍度,如第五章(二五一──三四九);毗尼之附随,如第六章( [P79] 四三一──四五二);律典之原始组织,如第六章(四五二──四六二)。有关经典之集成,参阅《原始佛教圣典之集成》。其中,初集出《杂阿含》,如第九章(六二九─ ─六九四);四阿含之集成,如第十章(六九五──七九二);“杂藏”,如第十一章(七九三─ ─八0八)。 [P81]    第五章 阿恕迦王与佛教第一节 法阿育与黑阿育  佛元百十六年,摩竭陀王阿恕迦(即阿育)立。迦王出佛灭百年後,为大小各宗所共信。自上而下,佛灭於阿 世王八年, 王子曰郁多耶跋陀罗王。自下而上,则阿恕王以前,有频头沙罗王、旃陀掘多王、难陀王。其间之王统不详,信古而阙疑,如此而已。铜 部者则谓王即位於佛灭二百十八年。自郁多耶跋陀罗王以下,有阿!2楼陀王、闵蹰王、那迦逮写迦王、修修佛那迦王、迦罗阿育王、迦王十儿,此下乃与难陀王接。详记诸王在位之年,合於锡兰王统,五师传承,一若信而可徵者,宜今之学者多依之。然常传迦王出百年後,铜 者亦传此时有迦罗(黑)阿育王其人,并谓七百结集时之助跋耆比丘者,即此王云。彼於黑阿育後,隔百年别有达磨(法)阿育出,二阿育之说可疑。考迦王之初立,胁父 [P82] 於死,陷兄於坑,置地狱之刑;其伐羯!B伽也,虏杀无算。铁轮王以铁血定阎浮,暴力可畏,人皆称之为“旃陀阿育”;旃陀,暴恶可畏义也(黑亦恶义)。迨熏陶佛化,一变力政而为德化,人复以法阿育称之,犹言贤德者阿育也。是则迦罗阿育,言其即位之初;达磨阿育,指其信佛以後。铜 传误以为二人,视为有百馀年之隔,非也。或者虽觉二阿育之无稽,犹以铜 传之年代为可信,以迦王为佛元二百年後人。寻统一阎浮之迦王,与优婆!5多、末阐地同时,铜 部之《善见律》亦作此说。末阐地为阿难弟子,!5多则其再传(《分别功德论》谓阿难传优多罗,优多罗弟子善觉,与迦王同时),迦王与之同时,其不能後於佛灭二世纪无疑。即以五师传承而论∶七百结集之阿难弟子耶舍,即第二师之须那拘,此可於《善见律》知之。彼称耶舍为耶须拘迦,次又曰“第二、须那拘集毗尼藏”。须那拘於优婆离为再传(律),於阿难为弟子(法),与阿难弟子商那和修同时。优婆!5多出商那和修之门,与须那拘再传之帝须同时。虽铜 部所传,详五师传承之年,使合於二百馀年之说,然此数人与迦王并世,其不能後於佛元二 [P83] 世纪,可断言也。┌阿难─┬───优多罗─────→善 觉│ ├───(晚年弟子)──→末阐地│ ├───商那和修────→优婆!5多佛─┤ │ ∶│ │ ⌒│ │ 同│ │ 时│ │  │ └────∶└优波离→驮写拘→须那拘→悉伽婆→帝须    铜 部之传说,求於迦王之仁暴而疑,求於同时之大德而疑;其似若可信者,则印度、锡兰之王统年代耳。然印度为无历史国,铜 者何知之独详?此盖由误会而以意为之,非事实也。《大史》及锡兰《岛史》亦铜 传也,详记王统之年代;然准彼推算,则佛灭於西元前五百四十三年,与《善见律》亦有五十馀年之差。如彼等所传锡兰建国於佛灭之年,托始云尔,何必可信!七百结集,旧传在佛灭百年(概说);此後百十馀年,有阿恕迦王出。铜 之学者,必误以此为 [P84] 百年後之百十馀年,乃有“阿育王自拜为王,时佛涅盘已二百十八年”之说。迦王出於佛後百年,亦为彼等所熟闻,而无以明其故,乃误会迦罗阿育与达磨阿育为二人,取传说中之诸王、诸师,制年谱以自圆其说。百年之差,其以是欤!於声闻四大派中,於分别说系四部中,惟铜 部作此说。吾信古以阙疑(王统不明),曰∶阿恕迦王惟一,登位於佛灭百十六年也。  释尊入灭之年代,且附此一论。佛灭之年代,传有七十馀家。我国古德惑於星陨地动之变,多用周穆王壬申入灭说,然此实渺茫难凭,时贤无信之者。推论佛灭之年,莫如依迦王即位之年而逆算之。盖迦王即位於周赧王四十三年,已为史学所公认,则加以去佛之年代,即佛灭之年矣。近人多信《善见律》、《众圣点记》(铜 部所传)等,故出入於西元前四百八十年左右。今衡以迦王时代住持佛教之大德,派遣之传教师,不立迦罗阿育王,固有小乘各派之共说(除铜 部),马鸣(《大庄严论》)、龙树(《大智度论》)之说,信迦王惟一人,出佛後百年。此佛後百年,《部执异论》及《十八部论》,明定为“百十六年”, [P85] 则知释尊入灭之年,应为周安王十四年(西元前三百八十八年),本书据此为佛元,与拉斯之西元前四百年顷,克引及威士达之三百七十年顷说略同。  第二节 阿恕迦王之政教  佛元六十一年,马其顿名王亚历山大,以 叉斯罗王之请(时印度内乱甚),引兵侵印度。抵五河已,更欲东窥恒河之平原,後以将士不欲东行,乃留守而归。时有旃陀罗掘多(月护)者,出冒狸(孔雀)种姓,乘间纠合西北印之士族,逐马其顿守兵而独立。又东下废难陀王,统一中、西、北三印,再建摩竭陀帝国,是为孔雀王朝,都於波吒厘子城,时佛元六十七年也。越四年,叙利亚王塞留克斯,为旃王所败,退还阿富汗斯坦以和,并遣使美迦斯迭累斯驻波吒厘子城。其人记当时见闻为一书,残篇犹存,故得考见旃王之年代。旃王力护佛教,政治修明,治国凡二十四年。子宾头沙罗王,克承厥业,又二十五年而阿恕迦王立,时佛灭已百十六年矣。迦王未立顷,尝平 叉斯罗之事变,颇得臣民之好评。 [P86] 宾王病笃,群臣拥立迦王,拒太子修私摩而死之,宾王用是愤憾死。迦王承祖父之馀绪,雄才大略,讨伐不臣,开印度统一之局。威声惊域外,东之缅甸,南之锡兰,西北之马其顿、叙利亚、埃及等,并畏威怀德,远承其声教。  孔雀王朝大业之成,外由希腊文明之输入,而得力於佛教者尤多。严阶级、崇祠祀、信咒禁、尚苦行,凡此印度文明之积弊而几乎无可救药者,初期佛教无不反其所行。佛教初行於恒河流域,次及西北印,孔雀王朝则据此而崛兴者。亚历山大来侵,受恒河流域联军之抗拒,卒阻其东进之心。亚历山大去,北印即起谋独立。以视二百年来,一任波斯王朝之蹂躏剥削,印度民族之融合精神,已有极大之进步,非佛教民族平等论之影响而何?印度民族沐佛百年之化而孔雀王朝兴,其盛衰与佛教相终始。吾人於此,不特引为佛教之光荣,亦引此为後期佛教之遗憾也!  迦王初立,群臣以拥戴功,多有以此骄王者,乃大杀以清反侧。兄弟多被杀,即毗地输迦(亦作帝须)出家为道,似亦不得其善终。兵烽所至,虏杀无算, [P87] 初期之暴力政治,纵不若记载之甚,要亦无容讳饰者。王灌顶之第九年,始归三宝为优婆塞,并刻石以悔∶“为王者,必先自治而後能伏敌,人而不能胜自身之欲,焉能胜敌人”?启发其信心者,或云护比丘;或云善觉;或云修私摩稚儿泥瞿陀,出家为沙弥,王见而有感,乃归心佛教云。就王於佛教事业热诚观之,则王之正信佛教无可疑,然於婆罗门教,耆那教等,亦予以尊重维护。盖迦王之心目中,宗教乃广义之道德,虽有浅深其间,而同以导人为善。心胸广大,信佛而能予异教徒之信仰自由以尊重,非褊急政治家可及也。王沐佛之化已,诚信为法,仁慈为政,宽刑赋,施医药,废渔猎,睦友邦。为正法之兴隆、人民之安宁与幸福计,历访各地之名德沙门及婆罗门,於国内国外置正法大官以主其事。自灌顶後之十三年至二十八年,凡数发敕令,谓真正之胜利,在宗教而不在武力云。王有为佛教四众弟子特发之敕令,名婆伯那者,敕刻石於巴罗特帝附近之山顶。敕文举佛说之七种法门,以劝弟子修学者,1.“毗奈耶要略”,2.“圣者之自在”,3.“未来之怖畏”,4.“牟尼歌”,5.“寂默经”,6.“邬波底沙之问” [P88] ,7.“始於妄语之罗!7罗教诫”。王灌顶後二十年,巡礼佛陀及佛弟子之圣迹∶ 自波吒厘子城北上,经毗舍离,至释尊诞生之蓝毗尼园;後循释尊最後游行之旧道,至拘尸那之佛涅盘处,於道中建大石柱五处。其蓝毗尼园之石柱,上刻马像,今犹存下截,刻文亦明白可辨,略为∶某年,王自来礼释迦牟尼诞生之处。此巡礼之事,备载於《阿育王经》,盖从优婆!5多之教而为之。今得刻文,益见巡礼之说不虚。王礼菩提树,广施供养,并建八万四千塔,分置佛舍利,遍布阎浮。王所建之佛教精舍,今无有存者。所造之塔婆,唐代玄奘目击者,不下五百馀;现已发现者,惟桑琪之一聚,婆尔呼之一塔。又王所建之石柱,分有铭、无铭二类。玄奘所见者,凡十六处,现存止九处。其中六柱,各刻敕令七条,其他刻全同或全别之敕令。王之石刻,於印度之宗教宣传,至今仍有极大之价值也。王信佛法切,三以阎浮施;儿摩哂陀,女僧迦密,婿阿耆,并先後出家;派名德宣化於各地。晚年,王被抑於王子及大臣,怅怅不得志,以半庵摩罗果奉鸡园寺僧而卒。“崇高必堕落,合会要当离”,无常法尔,迦王之所信所行为不虚矣!时 [P89] 佛元百六十二年也。  第三节 阿恕迦王时代之佛教  七百结集时,某王助跋耆系,而有大众之结集。迦王都波吒厘子城,波利系大兴,然跋耆系亦日形活跃。说一切有部传∶王因耶舍之说,迎优婆!5多於摩偷罗之优留蔓荼山;王之礼圣迹,建塔婆,胥!5多等教之。《善见律》仅谓因婆!5 多知僧事,助王营建云。铜 部传∶王因积疑求决,迎摩偷罗阿 河山之目犍连子帝须。凡此,皆波利系也。王子摩哂陀出家,奉帝须为和上,有部之末阐地,大众部之大天为阿 梨;其後并授以化导一方之命。此足见迦王之於佛教,虽或尊帝须,而实无所偏党。《付法藏传》谓∶一曾犯逆罪而精通三藏之比丘(与《婆沙论》之说大天相合),往见优婆!5多,!5多不与语。有部学者之於大天,备极毁訾,并谓迦王党於大天,圣众相率西避迦湿弥罗云。此又可见深入西北之波利系,与跋耆系积不相容。当迦王之时,王意平等,而有部系为跋耆系及波利东 [P90] 系之协调所抑,实不胜其愤慨也!目犍连子帝须,旧传所不详。惟《识身足论》破目犍连之过未无体,似即此人。《善见律》之名帝须者不一;王弟毗地输迦,《善见律》亦作帝须,然则帝须即毗“地输”迦之音转。《大悲经》云∶“摩偷罗优楼蔓荼山,有僧伽蓝,名那驰迦,於彼当有比丘名毗地奢,广行流布我之正法”。其即指此帝须欤!说一切有者,传迦叶至优波!5多,凡五师相承。铜 部重律,传优波离至帝须之五师(见上表),实则帝须即阿难之三传弟子。初与有部同以摩偷罗为中心;迨後一东下,一西上,乃分裂为二,若不相涉耳!  铜 部者说(真谛浮海来,所传亦当本此)∶迦王尊信佛教,外道穷於衣食,多滥迹佛门,以外道义入佛法中。佛教因此起诤,摩竭陀大寺鸡园内,不能和合说戒者凡七年。王遣使劝和,不听,使者怒杀僧众。王闻之大惊,至寺悔过,问使者以应得之罪。或曰∶依王所命,应王得罪。或曰∶王无杀意,使者得罪。或曰∶两俱得罪。王大惑曰∶谁断我疑?诸比丘推目犍连子帝须,於是遣使迎之於阿 河山。王从之谘受佛教,知其为分别说者,即依之沙汰僧侣,贼住比丘多 [P91] 逐归本宗。时博达者犹数百人,以外道朋党盛,恐剪除之为害佛法,乃别建寺以处之。僧众清净已,集学德兼备者千人,和合说戒,并结集三藏,即铜 部所传之第三结集也。然此事可疑,试举其异说而辨之。┌──────────────────┬──────────────────┐│ 铜   部 传 说 │ 诸学派传说(除大众系) │├──────────────────┼──────────────────┤│佛灭百年 毗舍离七百结集 迦罗阿育王│佛灭百年 毗舍离七百结集 国王不明 ││ 时分二部 │ │├──────────────────┼──────────────────┤│ │佛灭百十 舶主儿大天诤五 阿育王时分││ │六年後 事 二部 │├──────────────────┼──────────────────┤│佛灭二百 贼住比丘起诤 达磨阿育王│佛灭二百 大天诤五事 国王不明或││三十年顷 时 │年满 作妙云王时│├──────────────────┼──────────────────┤│ 大众部分出东山等六 │ 大众部分出东山 ││ 部华氏城第三结集 │ 等三部 │└──────────────────┴──────────────────┘    铜 者所传贼住比丘之争,为东山部等之因,为佛灭二百年许事,与有部者所说大同。然有部以此为後於迦王四五十年,亦不言贼住。铜 者以此为法阿育王时颇不合。详东山等部,铜 者目为安达罗学派。安达罗为大天教化之区,时大天未行,何得有安达罗学派之分?且铜 者传佛灭百年至二百年,佛法成十八 [P92] 部,则十八部之分,先於迦王矣。迦王所遣之传教师与五部等分裂有关,灼然可见。迦王既不应後於佛元二世纪,当时之争,亦不应与安达罗学派之争相滥。旧传优婆!5多後,律分五部;时!5多犹在,五部将分,应为分出东山等末部之争也。虽然,迦王之世有诤论,则无可疑者,在所诤何事耳!有部系与犊子系,并说佛元百年後,有五事之争,分根本二部。然据大众系所传者察之,此实三系(大众、分别说、一切有)或四派(大众、上座、一切有、犊子)之分争也。此不具论,当於下学派分裂中辨之。铜 者(分别说)之在当时,实与大天等相提携;合力以除大众系之极端者,或亦有之。如共许“杂藏”,即是其例。现存之《僧只律》,亦与铜 者相近,波逸提九十二,众学法仅七十左右。大众系称“惟大天一人是大士,诸馀皆小节”;铜 者亦尊为名德之一。有部传当时王党大天;帝须亦取得迦王之尊信,而有所论说。迦王时佛教之争,乃大众系与分别说系相协调,与波利之西系共争五事也。铜 者误迦王为二百年後人,因与二百年後之争相混。传说帝须於此时集千比丘结集三藏,馀部无此说,似亦渺茫难信。或可 [P93] 共论三藏之义,遮他立自以成书,如所传《论事》之类。  迦王之前,佛教犹局促於恒河流域,间及印度河;以迦王之诚护,佛教乃一跃而为世界之宗教。迦王之赐予佛教,不可谓不深且厚矣!迦王初置正法官,融道德宗教於政治,以促进民生之和乐。次派传教师,专力於弘布佛教,努力於国际之和平。王与叙利亚、埃及等王国,缔结友善之邦交;并藉佛教以宣达国际间之信义和平,虽维持和平仅五十年,然实开国际和平运动之先声也。迦王之传教事业,以西北及东南为最成功。正法官所至之国家及国王之名,见於敕令之刻文者,有叙利亚之安提柯斯,埃及之度莱梅,马其顿之安提谷那斯,克莱奈之马迦斯,爱毗劳斯之历山王(此上即希腊五王国);以及北印之健驮罗,南印之安达罗、锡兰等,可见此皆佛教宣扬之地也。佛教传入希腊五国,颇为时众所欢迎;远至佛元千年,波斯犹有佛教僧在。晚近各该处之考古及发掘,并发现久已湮失之佛教。希腊五国乃耶、回发祥之地,彼二之自犹太教而演化为世界宗教,不应忽略佛教深大之影响。尤以基督教为甚,不特博爱、和平,即耶苏及彼得等之独 [P94] 身,亦染有浓厚之佛教色彩也。或谓基督教称上帝为乔达,亦即乔达摩之音转云。其在东南者,南印佛教日发达,促成安达罗民族之勃兴。王子摩晒陀,王女僧迦密他之去锡兰,其成功尤大。锡兰王国接受佛教,且更传播於缅甸、暹罗等地。巴利语系圣典之保存,维持初期佛教之形式以迄现在,皆难能可贵也。其东北方,隔於崇山峻岭,弘布稍难。旧传秦始皇时,有室利房等十八人来化,虽传说无徵,然适与迦王之时代相当,或即所派传教师之一也!  佛教至迦王而一变,前此之虽有二部,犹能大体和合者,此後则学派分流,不复如前矣。盖学者之间,已有不同之见,迨受命而分化一方,适应不同之民族文化,学派乃竞兴。迦王所派之传教师,亦不必尽为受命而後成行;在一方弘化之名德,即因而授以一方化导之命,如末阐提等,应是此类。诸上座受命已,各率其弟子以行,此与学派之分裂,显灼可见。如摩诃提婆之与大众末系;昙无德(王弟帝须之师)之与昙无德部;迦叶波之与迦叶波部;摩哂陀之与铜 部;末阐提之与萨婆多部。在当时虽未有学派之形成,然经一期之分化,即形成分立。旧传优婆!5多後,律分五部,盖纪实也。以此,铜 者以达摩阿育出十八派分裂 [P95] 之後,非吾所敢信!兹附迦王派遣之传教师及其教化区於下∶┌────────┬───────┬─────────┐│ 布 教 师 │布 教 地 │ 即 今 │├────────┼───────┼─────────┤│ 末阐提 │ 宾、犍陀罗 │ 北印之克什米尔等 │├────────┼───────┼─────────┤│ 摩诃提婆 │摩醯娑漫陀罗 │ 南印之卖索尔等 │├────────┼───────┼─────────┤│ 勒弃多 │婆那婆私 │ 未详,或云在南印 │├────────┼───────┼─────────┤│ 昙无德 │阿波兰多迦 │ 西印之苏库尔以北 │├────────┼───────┼─────────┤│ 摩诃昙无德 │摩诃刺陀 │ 南印之孟买 │├────────┼───────┼─────────┤│ 摩诃勒弃多 │臾那世界 │ 阿富汗以西 │├────────┼───────┼─────────┤│ 末示摩、迦叶波 │雪山边 │ 尼泊尔等 │├────────┼───────┼─────────┤│ 须那迦、郁多罗 │金地 │ 缅甸 │├────────┼───────┼─────────┤│ 摩哂陀等 │师子 │ 南印之锡兰 │└────────┴───────┴─────────┘  参阅《初期大乘佛教之起源与开展》第七章(四0八──四一四)。参阅《初期大乘佛教之起源与开展》第七章(四0四──四0八)。 [P97]    第六章 学派之分裂第一节 二部、三系、四派  佛世一味之教,以七百结集,初分为圣大众部及圣上座部,谓之根本二部。次於佛元百三十年顷,於上座部出分别说者,合为大众、上座分别说及上座之三系,成鼎立之势。迨大天等率众南行,其上座系之沿恒河北岸及雪山麓而东进者,别出犊子部。其在西北印者,自称说一切有部以别之,成四大派。《寄归传》云∶“诸部流派,生起不同,西国相承,大纲唯四”,盖谓此也。其弘布之区域,略言之,则大众系在南印,说一切有系在西北印,分别说系在中印,犊子系则在中印之东北,亦间及西南也。┌─上座系────┬──犊子部┌─圣上座部──┤ └──说一切有部一味之佛教──┤ └─上座分别说系┅┅┅┅上座分别说部└─圣大众部┅┅┅┅大众系┅┅┅┅┅┅┅大众部   [P98]  五百结集时,多闻第一之阿难,说小小戒可舍;辩才第一之富楼那,说内煮等八事可开。以视头陀第一之迦叶,持律第一之优波离,诚有间矣!经、律多不满阿难之辞,佛灭且数年,迦叶犹责阿难以不谙律制如童子;陀娑婆罗犹责其袒释种而启诤。不必有此事,而“戒胜於闻”,戒律第一者之上座获胜,则显然可见也。时释尊涅盘未久,未有部别之名,而戒、慧之各有所重,实启分化之绪矣。後之学者,法宗阿难,律推优波离,仰之如日月;法、律虽等学而未尝不轩轾其间。七百结集时,波利系与跋耆系相左,亦不出重戒、重慧之争。律典惟传其判决十事,一若圣教还复其和合清净者,然依铜 者所传,波利系未能屈跋耆系就范,且或受黜於毗舍离。跋耆系自行结集,初为二部之分∶波利系多耆年上座,称上座部;跋耆系众至万人,称大众部。  佛教僧制,尊上座而重大众。行、坐、食、宿,以戒腊为次,尊上座也。羯磨则集众,断诤则从众,重大众也。僧制尊上座而重大众,合之则健存,离之则两失,必相资相成而後可。以上座多耆年,急於己利;重律则贵乎受持,谨严笃 [P99] 实是所长,而常失於泥古。大众多少壮,重於为人;重慧则贵乎巧便,发皇扬厉是所长,而常失於好异。佛世之相资相成者,百年而相争,惜哉!僧事决於大众,大众之势必日张,非上座者传统之可限也。然轻上座而重大众,必至尚感情,薄理智,竞新好异,卤莽灭裂而後已!此二部之分,大众系及分别说系,谓因於戒律之歧见;说一切有及犊子系,则视为教理之争,理应兼有之。然二部分裂之初,律犹重於法,盖多闻者起与持律者异也。大众系於律,贵得其大体,而上座系深入其微。得大体则开遮贵通,作法务简,或不免於脱略。入微则开遮从严,作法惟密,未免拘滞琐碎。法则反是,大众好博,得力於归纳,直观;上座则尊旧,得力於推衍分别。一则多闻求悟,学贵化他;一则持律守寂,学务律己。此二系精神之异,其初甚机微,及其至也,已将背道而驰,而况加之於师承之别,语言、交通之碍,民族文化之激荡於其间哉!七百结集,乃分裂之一缘,非其本也。大众系所传,如《舍利弗问经》(参《僧只律後记》)说∶中印佛法,经一度破坏已,後有善王信佛,佛法乃复兴。一长老比丘增益迦叶结集大众常用之戒 [P100] 律,佛教以是起诤,行筹以公决之。“学旧者多,从以为名,为摩诃僧只部。学新者少而是上座,从上座为名”。《舍利弗问经》置此事於弗沙密多罗灭法之後,固犯有时代之错误,然其以较简要者为旧来大众所常用,以上座之推衍繁密为後起,则深得其实。与上座者所传,若相反而实同也。锡兰《岛史》云∶“大众之徒,违背佛教,破坏根本结集,别为结集,杂乱经文,坏五部(四含及杂)义。不知异门说、无异门说,了义、未了义及密意说,变更其义,附会解释。於是弃甚深经、律之一分,别作疑似之经、律。又废波利婆罗(律之眷属)、六分阿毗昙,波致参毗陀(无碍道),尼涕娑(解释)及本生一分,别为更作而用异名。别为僧服,条色皆异,各自集会”。上座学者责其废“波利婆罗”等,盖亦言其略也。此等典籍,若例以儒家,犹《易》之有翼,《春秋》之有传,《诗》之有序,《礼》之有记。学有师承而不无推衍附会,尊为根本结集之旧固不可,直弃之亦无当也。“本生”之别作,则传说之或异;服色各异,亦诸部同风;别为制作,即别为结集。得大者好略,入微者从详,正不必据此为是非也。 [P101]  次二部而起者,传说不一,以大众部之传说(藏传)为近似;即次成大众、分别说及上座三系。彼不明分别说之所出,然寻其流出之学派,证以锡兰之所传(分别说之一),可见其出於上座部,而取舍大众系之善说成之。次於上座出一切有及犊子,此即合於义净“大纲唯四”之说。上座系学者马鸣於《大庄严论》序云∶“富那,胁比丘,弥织诸论师(北方分别说系之主流),萨婆室婆众(一切有部),牛王正道者(犊子),是等诸论师,我等皆随顺”。此亦於敬礼其师长富那及胁尊者而外,等视上座三系而尊敬之。上座有此三系,为探究学派源流者所不容忽略者。自二而三,三而四,其经过不详。分别说系之形成,即跋耆系之学说,影响於中印之波利系。当迦王之世,帝须即以“分别说者”自居,折中於东西之间,其成立应略早。学说之传承,铜 者自谓远承阿难、优波离,近接耶舍,悉伽婆之统也。犊子部(真谛译可住子弟子,勘梵文有弟子二字)之法系,真谛曾叙之∶罗!7罗是舍利弗弟子,皤雌子(犊子)是罗!7罗弟子,此部众又是皤雌子弟子。藏传说一切有部律,传自罗!7罗。《婆沙论》谓犊子部所说,多 [P102] 同说一切有,惟五六事少异,则犊子与有部为同源者。然犊子系发扬之地,多初期大众游化之区。犊子之梵语婆蹉弗罗,与跋耆子之梵语同,亦与七百结集九代表之婆飒婆同;不可说之真我,亦略与大众系之一心同。古今之论学派者,无不以犊子为上座系,则殊可异也。今以犊子弟子部,为波利西系之东下,多少折中大众系者,当无大过。依有部之传说∶迦王之世,因大天五事之诤,佛法初裂为二部。犊子系之正量部,亦谓佛灭百三十七年,魔化比丘,以五事破坏佛教成二部。实则分成两派,非初裂也。《宗轮论》以佛灭百十六年,迦王居位;正量以五事之诤在百三十七年;此与《善见律》之达磨阿育,灌顶於佛灭二百十八年,灭诤於二百三十六年,相距适为百年。当时有大德大天在,则知同其所指,惟铜 部多算百年之误耳。迦王之世,非三部初分,已破为四众,此如《异部宗轮论》云∶“是时佛法大众初破,谓因四众共议大天五事不同,分为两部”。异译之《部执异论》云∶“如是时中,大众破散,破散大众,凡有四种”(罗什古译唯三)。当时有四众之存在,固明甚者。调伏天、莲华等,并谓佛灭百十六年,佛 [P103] 弟子以四种语诵戒,佛教乃裂为大众、上座、说一切有、犊子四派,与“大众破散,凡有四种”之说合。其说四派云∶一切有部以雅语诵戒,承罗!7罗之学统;大众部以俗语,承大迦叶之统;正量部(犊子系之盛行者)以杂语,承优波离之学;上座部以鬼语,承大迦旃延之学统。此以师承及言语之别,叙四部分裂之因,颇有合佛子内以师承之异,外缘不同民族之语言、文化,而圣教乃为离破之实。奘译《宗轮论》之四众,即“一、龙象众,二、边鄙众,三、多闻众,四、大德众”。《述记》或释之云∶“即持律者名龙象众,尊者近执(优波离)之学徒也。惟是凡夫诸破戒者,名边鄙众,大天之类也。善持佛语诸经师等,名多闻众,尊者庆喜(阿难)之学徒也。深悟幽宗,有道可称,名大德众,即阿毗达磨诸大论师,尊者满慈(富楼那)之学徒也”。此以师承分四众,与藏传大似。或译龙象众为“大国众”,与边鄙众相待,尤富区域之色彩。此四众之别配四部,确定其师承,无关宏诣;知当时有师承、区域、语言不同之四众存在,可矣。四众诤五事而分二部者,以虽有四众共诤,其或赞或否,不出两大流也。有部与犊子 [P104] 部否决之,大众及分别说部(後之雪山部,许此有明文,饮光、法藏等或亦许之)赞同之。有两大流则可,直视为初分大众、上座二部,则非也。自二而三,三而四,四众诤五事,形成两大流之对峙。有部、犊子部被抑,迦王同情於大众及分别说系。五事之唱自大天,有部及犊子部,乃咒诅之如恶魔也。  第二节 大众系末派之分裂  自根本二部分流为十八部,传说多不同。略举其要者,世友之《异部宗轮论》所说,可简曰有部传;《文殊师利问经》、《舍利弗问经》、藏传之上座部说,并大同。锡兰《岛史》及《大史》等所载,可简曰(南方)分别说传。藏传犊子系之正量部,及大众部,各存一说,可简曰正量传,大众传。四大派之传说,犹大略具见。馀若藏传调伏天及莲华之说,我国古三藏之说,并游说无稽,不足信。分别说传∶大众部初出鸡胤、一说二部;又从鸡胤出多闻、说假二部;後又从大众出制多山,本末共六部。此与正量传之本末六部同;特正量传名鸡胤曰牛 [P105] 住,及以制多山为牛住部所出而已。有部传谓大众初出一说、说出世、鸡胤三部;又从大众出多闻部、说假部;後又从大众出说制多山、北山、西山三部。比观三传,则知有部传於初分出者,多说出世部。後多北山,西山者,真谛旧译缺西山;《文殊问经》有东山而无西山;藏传之上座部说,有东山、西北、无北山,殊出没不定。分别说者谓佛灭二百年後,又出雪山、东山、西山、王山、义成山、西王山等六部。则知本末六部,据其初分而言,後时末派之分,要不出六山之外也。大众传谓大众本末凡八部,即大众、牛住、制多、雪山、东山、西山、王山、义成山。於六山不举西王山;於初期流出之学派,独遗一说、说假、多闻、说出世四部,转不若上座三家所传之一致。其说出世等,不久即式微欤!转化为大乘欤!依分别说者所传,列表如下∶ [P106]┌─ 一说部┌───┼─( 说出世部)──────有部传等多此部大众部──┼─┐ └─ 鸡胤部──────────┬──说假部│ └─── 说制多部 └──多闻部└───── 雪山等六山部(各传增减不一)    末派分裂之时节因缘,多难确指,其为内积异见,外受熏染,经一期之酝酿,藉某一现缘而分裂,则大致同也。 依传说而略辨之∶大众部学者住王舍城北之央掘多罗,以所见不同,初分三部。有好作概略之说者,如以一音说一切法,以一切法皆了义者,别出一说部。有说一切佛语皆是出世间者,别立说出世部。有以“毗奈耶”在调伏烦恼,衣、食、住小事,但求适宜,可勿拘於旧习,故颂曰∶“随宜覆身,随宜住处,随宜饮食,疾断烦恼”。又以“达磨”在即解成行以求证,学者为己非为人也,故颂曰∶“出家为说法,聪敏必骄慢,须舍为说心,正理正修行”。从彼部主种姓为名,曰鸡胤部。鸡胤部学者多闻精进胜馀部, [P107] 其学风颇与中国之禅者合;菩提达磨从南天来,疑多所承袭也。探法、律之本,是能尊法、律者,然一切随宜,其势亦不可长矣!大众学者,理贵多闻,行务要约,故初期学派,多见理精深,行践笃实,未可以末派之滥而薄之。次有阿罗汉祀皮衣者,本外道仙人,值佛出家,能持佛法。佛灭时,於雪山中坐禅不觉。佛元二百年,从雪山来央掘多罗国,见大众部惟弘浅义,乃具足诵出浅深之义,於深义中有大乘云。以所传诵者,多於大众之旧闻,曰多闻部。次有大迦旃延,佛之大弟子,以论义见称。初住阿耨达池侧入禅,佛元二百年顷来摩诃罗陀国,分别大众传之圣教,此是假名说,此是真实说;此是俗谛,此是真谛等。即多闻而分别之,故称多闻分别部。多闻部以无常、苦等五音为出世,今分别谓亦是世间假施设,故亦曰说假部。多闻、说假二部,并料简旧说,融合新知;并以释尊及门弟子从雪山来为分部之缘,其机甚微,其事则可畏。何者?释尊遗教之湮没者,事之所必有,然博采旧闻,其取舍应如何其严!掘发新知,料简旧说,探释尊之本怀,推陈出新以觉世,亦理所应尔,然不应滥同佛说,用为教证!(以阿毗 [P108] 达磨为佛说者,同失)。古德不此之图,竟概归诸释尊及门弟子之所传!此风启而淳源失,昔之言释尊及门弟子者,今则言长寿天、龙、夜叉;昔之言雪山者,今则言天宫、龙宫、夜叉宫、古塔、铁围山;驯致梦中之所见,定中之所觉,一一视为佛说。相拒则部执纷然,相摄则瓦玉杂糅,佛弟子何可不深思之!祀皮衣仙人与唱“优波尼煞昙”哲学者同名,或谓此即暗示外学之滥入佛法云。  二百年满已,承大天之学者,又多所分裂。迦王之世,大天创说五事。大天住鸡园,於布萨时,诵其五事之颂云∶“馀所诱、无知、犹豫、他令入,道因声故起,是名真佛教”。波利西系之学者,指为异端,因此起诤。有部等为大天系所抑,乃毁其造三逆罪,以五事邪见欺学众,如《大毗婆沙论》九十九卷说。大天之学德,毁誉不一;其所传五事,亦解说或异,姑略言之∶“馀所诱”者,天魔能娆阿罗汉,令於梦中漏失(铜 者作“馀附与”,意谓天魔化作不净,以启罗汉之疑也)。“无知”者,阿罗汉有不染污无知,不明事物之相。“犹豫”者,阿罗汉有处非处疑,即疑事物之是否如此。“他令入”者,阿罗汉不能自觉, [P109] 要由师之开示而後能入。“道因声故起”者,要痛感生死,诚唱“苦哉”,圣道乃得起(铜 者谓证初果之圣者,於定中唱言苦哉)。前之四者,盖以声闻无学果为未尽。说一切有部等,以不染污无知、处非处疑等,阿罗汉已断而犹现起;不由他悟,自觉自知。大天则指以未断、不知,此其所以诤也。“道因声起”,藉语言以导悟心,开音声佛事之端,亦非上座系所许。大天受命传教於摩醯沙曼陀罗(今南印之卖索尔),流衍於安达罗,!C那羯铄迦(今之海得拉巴)。承大天五事之学者,又分为多部,如在东山者,名东山部,在西山者名西山部,并从所住得名。《西域记》谓!C那羯铄迦,一名大安达罗。大城侧之东山、西山,有二古寺,凿岩所成,旧属於大众部;应即东山部、西山部之道场也。觉音之《论事》释,称东山、西山、王山、义成山四部为安达罗学派,其为大天系之後学甚明。其分裂之缘,有部传谓∶“二百年满时,有一出家外道,舍邪归正,亦名大天。於大众部出家受具,多闻精进,居制多山,与彼部僧重详五事,因 乖诤,分为三部”。铜 者以此为达磨阿育王时事,不言大天,已见前说。《岛史》谓 [P110] 以迦王时贼住比丘之争,乃有雪山等六部。参详众说,其事实亦约略可知。大天乃迦王时之名德,游化南印。数十年後,学者以环境之熏染,不无羼入达罗维荼神秘表徵之文化。学不厌博,立说务新,大天系之学者,本此大众部之精神,乃形成种种之派别。有部归之於大天,盖深恶大天之开其始也。其以重详五事起诤,不可信。设以共诤五事而分部,如何东山、西山等,并以五事为善说?迦王逝世不久,南印诸国即宣告独立,而安达罗尤强。佛元二百二十年,且北上以攻摩竭陀。大天学者之扩展分裂,以在安达罗政权之所在地为近情。铜 者以此为迦王及波吒厘子城事,揆之事理,有不可信者矣。  第三节 上座系末派之分裂  上座系末派之分,《异部宗轮论》说∶“经尔所时(大众系分裂之时),一味和合。三百年初,有少乖诤”。或者据此谓上座部多耆年,思想多保守,乃得历久而无异。然铜 说∶二百年顷,佛教已成十八部。则是上座末派之分,实与 [P111] 大众系同时。於迦王之世,上座已有三系之分。法藏、饮光、铜 、一切有,亦即於此时而显然分化;优婆!5多之後,律分五部,凡此皆与上座系之分裂有关也。上座思想多尊旧闻,此无可疑,然即旧闻者而分别推衍之,於律学尤甚,较之大众系,无多让也。彼有部传之说,特自赞其所宗耳!上座系末派之分,众传不一,尤以关於分别说系者为甚, 先举示於下而後辨之∶┌──说一切有──饮光──说转──说经┌─┐ ┌─化地──┤│分│ │ └──法藏│别│ ││说│上座─┤│传│ │ ┌──法上└─┘ └─犊子──┼──贤 ├──六城└──正量[P112]┌─┐ ┌─ 红衣│正│ ┌─一切有─┬──分别说─┼─ 多说│ │ │ └──师长 ├─ 法藏│量│上座─┼─雪山 └─ 饮光│ │ │ ┌──大山──┬─ 法胜│传│ └─犊子──┴──正量 └─ 贤道└─┘┌──红衣┌─┐ ┌─分别说─┼──法藏│大│ │ ├──饮光│ │ │ └──化地│众│上座─┤ ┌一切有────说经│ │ └─┤ ┌───正量│传│ │ ├───法胜└─┘ └犊子─┼───贤道└───六城[P113]┌──法上├──贤 ┌─┐ ┌─犊子─┼──正量│有│ │ └──密林山│ │ ├─化地────法藏│部│上座部┬─说一切有─┼─饮光│ │ └─雪山 └─经量│传│└─┘    上座系末派之分,众传之不一如此。然若即众传而除其自尊所宗之成见。则学派之分,犹大略可见。正量、法胜(法上)、贤道(贤胄)、六城(大山、密林山)四部,从犊子部出,众传所同。犊子部则有部传谓其从一切有部中分出,馀传则谓其直从上座部来。此可解,有部者素以上座之根本者自居,宜其以弟兄行之犊子,视为自宗之子派也。经部(师长、说转)自有部中出,众传无诤。分别说传,说转与说经为二部,馀传则视为一部。详说转部之宗义,与经部譬喻师异,应有本末之分,如分别说者说。有部传与正量传,谓本上座部转名为雪山; [P114] 大众与分别说传,则判为大众之末派,此以有部传之所说为当。化地(护地、多说)、饮光、法藏、红衣(铜 )四部,依大众传及正量传,系出分别说部。此分别说部,大众传谓其与一切有、犊子为弟兄行,且分出为早;而正量传则视为一切有之子派。有部传与分别说传,同唯化地、饮光、法藏三家,无红衣,亦无分别说部之名。化地等与有部之关系,有部传谓化地等为有部之支裔;分别说传则谓有部从化地部分出;大众传则谓其同从上座部出,相为弟兄。传说之纷乱,至此而极。诸传中以大众传为当,以彼於上座系学派之分流,处身事外,不以自尊所宗之成见羼入其中也。於中分别说部之地位,应先予审定,否则无从论之。铜 者虽不言分别说部,而实以分别说部自居。有部传之《宗轮论》,虽无分别说部,而《大毗婆沙论》则有之,即分别论者是。分别说与分别论,其实一也。《婆沙》之分别论者,古今学者多不明其所属。以《婆沙》抨击之,或者乃以“诸邪分别,皆名毗婆 婆提”解之。见《宗轮论》无分别论者之名,见其立心性本净等同大众部,或者乃以为即多闻分别部;或以为大众、上座二部末派之合流 [P115] 。不知即分别说部,即波利之东系,为化地等四部之本;亦为分别说系学者之总名。其初,称上座分别说者,尝与大众及上座(除分别说之馀)鼎立而三,盖上座三大系之一也。《摄论无性释》云∶“上座部中,以有分声亦说此识。如是分别说部,亦说此识名有分识”。此上座,分别说部,《成唯识论》卷三,即作“上座部经分别论者”。《大乘成业论》谓∶即赤铜 部经中,建立有分识。锡兰传来之《清净道论》,亦有有分识之文。此实铜 部者,彼以上座,分别说部正统自居,故或作上座,或言分别论者,或言铜 ,其实一也。《顺正理论》五十一卷之分别论者,立业果已熟则无,即饮光部。《婆沙》分别论者之“罗汉不退”(六十卷),“定无中有”(六十八卷),“随眠异缠”(六十卷),“缘起无为”(二十卷),“有五法遍行”(十八卷)等,多与化地部合。或者见分别论者之与大众部多同,想像其为大众与上座末派之合流,而不知法藏部之“馀义多同大众部执”;饮光部又“馀义多同法藏部执”;《论事》及《宗轮论》所叙之化地部义,同大众系者十八九。分别说系之化地等部,其所以与大众近者,非 [P116] 必转向大众,亦非合流;正以学派初分,大义犹近,本不如後代所传之甚也。若解上座三分论,知分别说或分别论者之地位,则於各传异说,涣然可解。有部传以饮光、法藏、化地从有部(分)出,此以有部者之以上座根本及正统自居也。不言分别说而言雪山者,以分别说部自铜 部之南移於锡兰,化地、饮光、法藏之离本宗而分化於大陆,上座分别说部之本宗,日就式微,移化雪山,因之转名雪山部。彼之用大天五事,犹分别说者之旧。学派初分,大义多同;迨後学派竞兴,於此式微之旧宗,或判为大众,或摄属上座,不复能详也。(正量传出入於大众传及有部传,於上座系中,举雪山又言分别说,误)。有部传不言铜 者,一在北印之山国,一在南印之海南,少所交涉而淡忘耳。铜 者之分别说传,以上座分别者之正统自居;上座与分别说及铜 ,视为一部之异名,故但举上座,不复言分别说及铜 。既自以为上座正统,则以有部及犊子等为其属派,亦自尊所宗之通病。正量传与有部同源,除以自宗之母部犊子部直承上座,馀即随有部说之。知上座三分之说,知分别说者之真,则能不为三传宗派成见之所拘,见大 [P117] 众部所传为平允而最得其实也。  学派之分裂,乃思想集团之分化,虽有师承可谈,而实不仅一、二人事。其分裂者,彼此仍多有所同;即和合一派之中,亦未尝不蕴有异见,此吾人所应深切记取者也。跋耆系得势於毗舍离,而後知务广博,行贵要约之大众精神,益趋发扬。波利系之先见者,起而折衷之,成分别说部。分别说者,学无常师,理长为宗,分别取舍而求其当也。继之而起者,上座部(除分别说之馀)又裂为说一切有及犊子二部。说三世及无为法皆有体,与上座分别说及大众系之过去、未来无,现在、无为有者不同。“一切有”本於佛说,惟何谓一切有,则彼此异解;一分学者乃举“一切有”以显自异他,名说一切有部。然一切有宗,不必即为发智、婆沙师,彼特依三世实有之义,分别推衍而至於极端者。旧以《发智论》作者迦旃延尼子出佛灭三百年,乃以说一切有部为三百年始出,非也。自三大系再分,经过不详,疑分别说系之分派为早,即迦王所遣布教师之分化一方,可谓即法藏等分部之始也。有国师(或云国王)化地者,通吠陀、声明之学,出家得罗 [P118] 汉果。间取吠陀及声明以庄严佛法,视同佛说,信其说者,从部主为名,曰化地部。又有法藏(昙无德)阿罗汉者,自称以目犍连为师,习“经”、“律”、“论”、“咒”、“菩萨”五藏云。汉译法藏部之《四分律》,但明“经”、“律”、“论”、“杂”四藏。然卷十一云∶“字义者,二人共诵,不前不後,阿罗波遮那”。阿罗波遮那,乃文殊师利之陀罗尼,《四分律》有之,则法藏部之有明咒,信不诬也。信其所说者,从部主为名,名法藏部。又有饮光罗汉者,撰集佛语,以破外道为一类,对治烦恼为一类,亦从部主得名,名饮光部。此三部化行大陆,於圣典多有改作。或融入吠陀而尊为佛说;或仰推目连(神通)以证明咒之可信;或以破外对内而别为撰集,与大众之多闻、说假同其作风。红衣即铜 部,由迦王子摩哂陀传入锡兰,得国王之信奉,改建眉伽园以居之。大陆佛法之变化,所受者少,故今巴利语系之佛教较淳朴,吾人亦得据之以想像分别说系之初型。上座分别说者重律,故每一分派,即有一不同之律。古传律分五部,即上座分别说系所出之饮光、法藏、化地三部,及一切有,摩诃僧只律也。次犊子 [P119] 系之分裂者,犊子学《舍利弗阿毗昙》,特重论议。於本论之有所不足者,各取经义补充之,立义既异,遂分四部。贤阿罗汉之後学,名曰贤胄。以法上为部主,名法上部。正量,言其法之正确。密林山,以住处得名。四部中,正量部之信者尤多,俨以犊子之正统自居,故後之言四派者,每以正量代犊子也。次从说一切有出说经者,犊子与有部同源,信守师承,於阿毗达磨渐为偏颇之发达。犊子亦以三世、无为为实有者,唯依蕴施设补特伽罗之假实,及阿毗达磨之师承,与说一切有者异。迨犊子分离已,说一切有中之一分学者,不满於论典之偏重,乃宣称以阿难为师,以经为量,成说经部。亦名说转部,以彼立胜义补特伽罗,自此世转至後世,与犊子之不可说我大同。此说转之经量,成立亦早,立义多同说一切有及犊子,如以五根为世第一法,即其一例。《宗轮论》之所说者,即此;《大毗婆沙论》亦尝析持经及譬喻者为二。佛元三世纪之初,一切有部中,迦旃延尼子於至那仆底(东)造《发智论》,阿毗达磨之面目一新。其贯通旧说,演绎新知,颇多善巧。与之前後者,有鸠摩罗陀(童受),住健陀罗(西),步说 [P120] 转部之芳尘,亦以经为量,作《喻 论》等,因得经部譬喻师之名。《西域记》传鸠摩罗陀曾受迦王之敬礼,後 盘陀国(在葱岭之东南境)王,突以兵入健陀罗,迎之移住 盘陀,则亦佛元二、三世纪间之大德也。法显传佛弟子之沿印度河上流,由乌苌国度险道以入葱岭而东来者,在佛元三百年。迦王之世,虽或未能越崇山宏大法於东北之大陆,然二、三世纪之间,已通葱岭之道,佛教之流布东方,固不待迦腻色迦王之世也。  第四节 五部、十八部  旧传律分五部,而义净独辟之曰∶“不闻西土”,别举大众、说一切有、正量、上座四宗。以正量当犊子而举四宗,固後期佛教之常谈,第据此以斥五部则失之。传五部者不一,《大集经》以昙摩!5多,萨婆帝婆,迦叶毗,弥沙塞,婆蹉富棉为五部,次曰∶“广博遍览五部经书,名为摩诃僧只”。则是以五部为一枝,以摩诃僧只为综贯遍达者,其为大众部之传说无疑。《萨婆多师资传》以昙 [P121] 无德,摩诃僧只,弥沙塞,迦叶维,犊子为五部,有大众而无萨婆多,与《大集经》异。其故亦可知,盖萨婆多学者,以迦叶至优婆!5多为自宗之师承;优婆!5 多後而律分五部,则五部为末而萨婆多为本。此与大众者之自尊所宗,初无二致。《僧只律私记》、《舍利弗问经》、《大比丘三千威仪》、《佛本行集经》,又别传一说,以昙无德,弥沙塞,迦叶遗,萨婆多,摩诃僧只为五部,独缺犊子。《僧只律私记》以大众律为旧来所常用;《舍利弗问经》誉“摩诃僧只,其味纯正”,并大众部之古说。《佛本行集经》属法藏部。律分五部,似以此说为能见古意。盖分别说之上座,初与大众及馀上座鼎立为三。分别说者重律,又出化地,法藏,饮光三家律。其铜 部之传於海南者,与大陆之关系不深,故传者略之。大众部律务要略,虽分派而律唯一。馀上座又分说一切有及犊子二派,犊子重论义,疑初与说一切有者同用一律。於分别说三家,加大众、一切有为五部,为大陆佛教律典之初分。迨後犊子别成一律,即成六家。大众及萨婆多学者,习闻五部之说,乃以犊子入五部中,而自居於根本、综贯之位。古今未见五、六之 [P122] 别,乃疑惑於大众及犊子之间。  旧传十八部之说,各传共许而所说不同。玄奘承後期之说,以十八部为末派,上座、大众为根本,合於《文殊问经》“十八及本二”之说。真谛支离其辞,除大众而言十八。《文殊问经》无说假部。依锡兰所传之十八轨范说,合上座、大众於十八部,非二十也。若加後起之学派,其类实多。藏传各说,一一求合於十八,而亦彼此不定。总之,佛教演为十八部,於佛元二、三世纪间,为众所周知之事实。迨学派更多,兴废不一,言十八者多无从确指,或加本二成二十也。其最初者究何所指,除众传一致者外,似难得决定之。  参阅《初期大乘佛教之起源与开展》第六章(三三0──三五四)。 [P123]    第七章 阿毗达磨之发达第一节 优波提舍、摩 理迦与阿毗达磨  佛学之发展,阿毗达磨之隆盛,实有以致之;盖各承师说,竞为论议,思想乃日趋分化也。佛之世,释尊以义解说其法者有之;标要而大弟子为之解说者有之;佛弟子之共为论议而组织者有之。如《中阿含经》“根本分别品”等,即九部经中“优波提舍”(论议)之类,其中即有佛说者在。论议第一之摩诃迦旃延,智慧第一之舍利弗,尤多用力於此,宜後世之言论典者,仰尊二氏为师宗也。现存巴利语“杂藏”之“尼涕娑”(解释),亦是其类。佛灭後,论典渐出,与经、律并立而三者,有“摩 理迦”与“阿毗达磨”。此二者,以传说之纷歧,辨别甚难。《智论》谓佛世有持“摩得勒迦”比丘,无“阿毗昙”;《瑜伽论》亦以“摩 理迦”为如来三种言音之一。然此不独阿毗达磨论师所不许,即依“ [P124] 摄事分”、《毗尼母》等而观之,则所谓“摩 理迦”,亦一家之师说,非佛世之制。《瑜伽》以声闻随转理门,列“阿毗达磨”於三藏之次;世亲释《摄论》,则谓“说阿毗达磨,即显论是大乘藏摄”。今谓“摩 理迦”(本母),依经立论,释难句,明教意,通血脉,抉发其宗要,为法义之所本。“阿毗达磨”(分别法),依经作论,分别法门之自性,共相;抉择诸法之相摄,相应,相生。“摩 理迦”,即一一经而握其宗要;“阿毗达磨”,即一一法而穷其深广。二者初非隔别,佛世之“优波提舍”兼此二,佛後初出之论典亦多兼及。迨“阿毗达磨”大盛,推衍分别或流於枝漫。於是一分学者,乃宗经为量,拨“阿毗达磨”而意存“摩 理迦”为佛说。实则二者并多少渊源於佛说,演绎变化於佛後,未可轻为是非也。  “阿毗达磨”,有广略二义,此可於《智论》知之,广则“阿毗昙藏”摄一切论典,略则唯是三门中之毗昙门也。原“阿毗达磨”之名,《阿含》已有之。然究其所指,则既非三藏之一,亦非是无漏慧,实以“阿毗”称美达磨之极甚深 [P125] 玄者。古人以“增上义”,“赞叹义”,超越、广、大、无比之“长义”释阿毗,颇得其实。佛法唯“达磨”、“毗奈耶”之二,故佛亦尝以“阿毗达磨、阿毗毗奈耶”,形容法、律之深玄者,此释“阿毗达磨”者所应知也。後世之阿毗达磨论师,以无漏慧为“阿毗达磨”自性者,以阿毗之“毗”,有明了分别义。声论者谓“毗谓抉择”。上座分别说系自称分别说者,梵语“毗婆 婆提”;锡兰传有《分别论》,原语“毗崩伽”(即毗婆 );其分别即阿毗之毗。此阿毗之明了分别,有直接亲切意,如言“直下领会”,“洞然明白”,故古人又释“阿毗达磨”为“对法”,“照法”,“现法”。此分别又有明晰条理意,如言“文理密察”,故古又释之为“分别法”、“抉择法”。若以明镜当前,幽微毕显为喻,颇切阿毗之义也。上座称分别说者,不特取舍於东西二系,实即“阿毗达磨”者之异名。惟毗之分别,或又引申为推度妄计,而後说一切有部,自称“应理论者”而弹“分别论者”;《摄论释》即释阿毗为无分别。“阿毗达磨”者,即分别论者,世人忘之久矣!诸论议师,或直观法相,或抉择分别法相,就其论理 [P126] 体悟之所得者,师资授受,以名句文身而分别安布之。以其分别法门,有合於“阿毗达磨”之含义,乃即以“阿毗达磨”为论典之名,终於与“经”、“律”并峙而为三藏之一也。  第二节 阿毗达磨之流派及发展  “阿毗达磨”,虽随学派之分裂而日多,然惟特重“阿毗达磨”之说一切有部为最繁,馀则寥寥可指。当佛法之初分二部,即有二种论典之不同。在大众部为迦旃延之《 勒》,如《智论》叙各家之论典时,谓佛世之大迦旃延造《 勒》,後世得道人重为删略,大行於南印。《分别功德论》谓“迦旃延子撰集众经,抄撮要慧,呈佛印可,故名大法(即阿毗达磨)藏”。南印乃大众部发扬之区,《分别功德论》是大众部之论,《 勒》之为大众部根本论典,确然无疑。上座部用《舍利弗阿毗达磨》,然自上座三分而後,其原本已无从确指,大抵依同一本论而相为出入。《智论》谓《舍利弗阿毗昙》,犊子道人等诵习之。《宗轮 [P127] 论述记》,传旧解正量等四部,释《舍利弗阿毗昙》稍异,则犊子系本末五部,并用《舍利弗阿毗昙》也。《四分律》及《毗尼母论》,谓原始结集之论藏,为“有问”、“无问”、“摄”、“相应”、“处所”五分,此与现存《舍利弗毗昙》之品目合。《四分律》是法藏部律,则知法藏部亦用此论。现存之《舍利弗毗昙》,立无中有、心性本净、九无为等,与《婆沙》之分别论者多同,可知本论不但为法藏部所宗,化地、饮光等分别说系,无不仰此论为宗本也。今存之《舍利弗毗昙》,多言五道,无我,与犊子系不尽合,与分别说系近。二系并用《舍利弗毗昙》,而现存者,乃大陆分别说系之所诵也。其分别说系之南传锡兰者,僻处海南,另为独特之发展,有《法聚》、《分别》、《界说》、《双对》、《发趣》、《人施设》、《论事》之七论。近人勘七论中较古之《分别论》等,见其组织形式,与《舍利弗阿毗昙》有类似者。说一切有系以“六分阿毗昙”为本,然此为《发智》、《婆沙》学者一偏之见,六分既但为《发智》、《婆沙》学者所宗,而六分以外,更别有极重要之论典也。即以六分最古之《法蕴足论》 [P128] 而言,与锡兰传之《法聚》同名;其论题与《舍利弗阿毗昙》之“问分”、“非问分”,十同六七;三科之以处为第一,尤见其一致。此《法蕴足论》,称友《俱舍释》及西藏传,谓是舍利弗造。《婆沙》尊舍利弗为佛世大论师,可见其亦以《舍利弗毗昙》为本而出入之也。┌说一切有系┅┅┅┅┅┅┅┅┅六分毗昙│ ┌海南系┅┅┅┅┅七部毗昙上座(舍利弗毗昙系)─┼分别说系─┴大陆系┅┅┅┅┅舍利弗毗昙└犊子系┅┅┅┅┅┅┅┅┅┅/大众(迦旃延 勒系)┅┅┅┅┅┅┅┅┅┅┅┅┅┅┅┅ 勒    大众系之“阿毗达磨”,以《 勒》(此云箧藏)为根本,《智论》以之为三种法门(小乘三系)之一。其解经有随相门,对治门等,在举一反三,要约易见,不若上座“毗昙”之推衍分别。又谓“不解般若,入 勒门,则堕有无(见)中”。其立论之备明有无,与说一切有之毗昙门,及分别说系之空门异。然“有无”难解,传说摩诃迦旃延开宗之说假部,以圣道为福力所引显而体常不坏, [P129] 世间法虚妄无实,出世法(灭道)真常实有,此其所以名“有无”欤!大众系之论典,见於记载者,仅《分别功德论》,及觉取之《集真论》,馀无所闻,可疑。或谓“大众部等,本不认佛说有不了义经,解经之阿毗达磨,无关轻重,其籍自鲜”,非笃论也。详大众部许有“杂藏”,“文义非一,多於三藏”,部帙之庞大,盖不仅博采异闻已也!法、律并出弟子之持诵传来,以三法印及佛语具三相为准则,入佛法相者,以佛说视之可也。大众部学者,以体悟、论理之所得者,或依傍古说,或摭拾遗闻,或融摄世学,大抵编集为经、律之体裁以行世。大众系唱佛身无漏,佛寿无边际,心性本净,道体真常,吾人固尝广读之矣!大众系论师及论典之鲜闻於世,实以此耳。分别说系之在大陆者,与大众系之作风同,故论典鲜出。犊子系学务通俗,於《舍利弗毗昙》多少改作而不若有部之偏重。汉译有《三弥底(正量)论》;传瞿波作《圣教要实论》,要皆斤斤於有我、无我之辨,未及其馀。旧传《正法念处经》,庞然巨制,云是正量部所诵,其内容多长寿天之传闻古佛说,则亦受大众、分别说系之化也。铜 部僻处海南,受 [P130] 大陆佛教之影响不多,故“杂藏”犹未大杂。说一切有部不立“杂藏”,佛弟子所作多入於论藏,於“阿毗达磨”特多制作。虽尊《发智》为佛说,推衍颇嫌支离,而佛说之法,赖以较净。  说一切有部之迦湿弥罗师,以《法蕴》等六论为六足论。《法蕴足论》,奘传目犍连作,称友之《俱舍论释》,谓是舍利弗作。凡二十一品,品释一经,与《舍利弗毗昙》之“问分”、“非问分”大同。有部之言结集者,辄举近事五戒为论藏,即指此论。六足论中,此为最古。次《集异门足论》,释《长含》之《集异门经》。奘传以经出舍利弗所集,因以论为舍利弗造;称友则以为拘稀罗作。文义明净,《瑜伽论》“闻所成地”之内明,即演此成之。次《施设足论》,《智论》传从《楼炭经》(《长含》之《起世因本经》)出,目犍连造,与称友释同;奘传则作迦旃延造。本论初惟“分别世间”;藏译者有三品而未尽,疑後人所续也。《起世因本经》,巴利文之《长含》中缺。《俱舍》十一云∶“世施设中说”,旧译即作“分别世经说”;《婆沙》引此,又作“如施设论说”。经 [P131] 之内容与《立世阿毗昙》大同。出後人编集,故或经或论不定。巴利本无此,则应出迦王之後;《施设足论》据此而分别之,出世应更迟。传说之目连或迦旃延造,未可信也。次有《识身足论》,提婆设摩造。本论初品“目犍连蕴”,破过未无体,似对目犍连子帝须而发。次品“补特伽罗蕴”,破犊子不可说我而归於六识,与帝须《论事》初章之破我相似。提婆设摩应後於帝须,以出佛元三世纪为当。更後《品类足论》,四品是世友作,四品是迦湿弥罗论师作,颇为学者所重。世友是佛灭五世纪人,则本论之出世迟矣。次《界身足论》,以十大地为本事而诸门分别之,奘传亦世友作,称友则谓是圆满造。此上六论,性质既不一,时代亦殊,以婆沙师尊《发智》为本论(身),以六论为辅翼(足),而其名大著。或者即以此六论乃有部初期之“阿毗达磨”,先於《发智》、《心论》,误矣!  详说一切有之论典,同源於《舍利弗阿毗昙》,以《法蕴》、《集异门论》为早出。其後即演化为三大流∶一、佛元三世纪,至那仆底之迦旃延尼子,作《 [P132] 发智论》,於旧师之说,多所裁正;扬三世实有之宗,分别诸法之自相,极於微茫。不以三科为本事,常以色、心、心所、心不相应行,而辨其摄,相应,成就,极繁衍之能事。凡八蕴、四十四纳息,次第杂乱,不以组织见长。继之而起者,如世友之《品类足论》,《尊婆须密集论》,并承其轨则,品目亦仿之。二、瞿沙尊者(妙音),《西域记》传与迦王同世。源《舍利弗毗昙》而作《甘露味毗昙》,多存古迹,并依经文作之。别有《生智论》,未详。吐火罗国之法胜论师,依《甘露味毗昙》而编次之,末附“论品”,一一以颂文标举,作《阿毗昙心论》,凡十品,以组织见长。《婆沙论》所指之西方尊者,外国诸师,并此论之学者也。为之释者不少,有四卷之极略本,有优婆扇多之八千颂本,一师之万二千颂本,古世亲之六千颂本;与迦湿弥罗之《发智》系,隐然东西并峙焉。法胜之《心论》,古人误以为婆沙纲要,乃谓法胜五百年或七百年人。焦镜序谓“出秦汉之间”,近之。三、与迦旃延、妙音相先後者,有犍陀罗之譬喻尊者鸠摩罗陀(童受),作《喻 论》等,宗经为量,不以《发智论》为本於佛说,特唱 [P133] “无为无体”、“过未无体”、“不相应行无实”、“梦、影、像、化无实”等,以抗《发智论》三世、无为实有之偏。有大德、觉天尊者,并承其遗意。如大德之“诸心心所是思差别”,“异生无有断随眠义”,“诸所有色,皆五识身所依、所缘”,“化非实有”等;觉天之“色惟大种,心所即心”等,并与譬喻义同(经部非无论,但不以为佛说,不以为权证)。此三者,皆说一切有系之分化,而譬喻系则近於大众、分别说系。佛元六世纪初,《发智》系学者,集大众造《毗婆沙论》以释《发智》。罗列三系之说,而一一详正之。近世友说,而亦多不同。妙音说犹有取舍,於大德、觉天、譬喻尊者之说,概加破斥。态度专横,独尊《发智》,而以六论助成之。《婆沙》出而譬喻师之分化日深,《发智》系与《心论》系亦不无诤论。於是《心论》系之学者达磨多罗,出佛元七世纪,不以譬喻者之离宗为然,亦以《婆沙》之繁广琐碎为难,乃取《婆沙》之精义,增补《心论》而成《杂心论》,以沟通东、西二系,存有部之真。凡六百颂、十一品,多《心论》之旧,而增一“择品”。惟时大乘之说日昌;室利逻多著《经 [P134] 部毗婆沙》,经部之学日盛,有部学之弱点,已无可讳饰。有部学者,犹存自尊之故习,守旧而莫之能改。世亲论师乃依《杂心论》而著《俱舍论》,宗有部而取经部义以格量之。有部之众贤论师,不忍己宗之被破,作《顺正理论》以救之,此当别为论述也。  第三节 阿毗达磨之组织  明“阿毗达磨”之组织,可窥其性质之一般,即诸论递演之迹,亦得因以见之。上座“毗昙”以《舍利弗毗昙》为近古(《法蕴足论》亦其一本),凡五分,可析为二类∶一、分别诸法之性相∶有分别法相者,依一法而分别其体性,以诸门问答以明其共相,即“问分”,凡十品。有解说经文者,即非问分之第五“缘起品”,第六“念处品”,第七“正断品”,第八“神足品”,第九“禅定品”。有随类总集者,即非问分之馀六品。释经及类集者,并无诸门问答,故合为“非问分”。二、分别诸法之关系,又三∶明诸法之自性相摄,即“摄分”。明 [P135] 诸法之自他相应,即“相应分”。明诸法之因缘相生,即“绪分”,而有多品。“遍品”,“因品”,总明十缘十因。名色集故识集,立“名色品”。喜爱集则色集,立“结品”。触集则受、想、行、识集、立“触品”。随业感善恶报,立“行品”。心尊、心导、心垢、心净,立“心品”。馀有“十不善业道品”,“十善业道品”,解说经文;“定品”则随类总集,与“非问分”之体裁同,不知何以列於诸分之末也!又《舍利弗毗昙》之“问”、“非问分”,随类总集之六品,实後代论典之初型。馀十五品,即有十二论题同《法蕴足论》,然《法蕴足论》偏於解经,不足以赅“阿毗达磨”。以意论之,原始之“阿毗达磨”,并探阿含而为之分别解说,次以一经为主而类集之,“问”与“非问”,似出有先後,而难确指,若糅合之,则诸论之原型宛然见矣。┌─分别性相──问分┌分别诸法性相──┼─解说经文─┐舍利弗阿毗昙之组织─┤ └─随类总集─┴非问分│ ┌─自性相摄──摄分└分别诸法关系──┼─自他相应──相应分└─因缘相生──绪分   [P136]  且举《甘露味毗昙》系诸论,次以比观前论。《甘露味论》凡十六品,法胜即依之而作《阿毗昙心论》。以《甘露味》之第五“阴持入品”为“界品”;以第六“行品”为“行品”,以第四“业品”为“业品”;以第九“结使禅智品”为“使品”;以第十“三十七无漏人品”为“贤圣品”;以第十一“智品”为“智品”;以第十二“禅定品”、十三“杂定品”为“定品”。此七品之内容,几无一不合。以《甘露味毗昙》前十五品之馀七品,及第十“杂品”之前分,为“修多罗品”;以“杂品”之後分为“杂品”;其内容、次第,亦十同八九。以是,或谓《阿毗昙心论》之前七品明经义,而“修多罗品”分别其经者,非也。盖《甘露味毗昙》之前十五品,并依经而成论。《心论》抽出其中之八品,合为七品;次随次而明其馀,因仍以“修多罗”名之。《心论》第十品之“论品”,则论师增附之。法救之《杂心论》,组织内容大同,惟取《婆沙》义以庄严之为异。别立“择品”於“杂品”之後,详其义趣,则即演绎抉择“修多罗品”以成之。世亲之《俱舍论》出,与《甘露味》之原型转远。《甘露味》第一之“布施持 [P137] 戒品”,《俱舍》入之於“业品”。第二“界道品”,第三“住食生品”,第七“因缘种品”,《俱舍》依之别立“世间品”。第八之“净根品”,列於“行品”之首,因改“行品”为“根品”。第十四之“三十七道品”,第十五之“四谛品”,入於“贤圣品”。因之,《心论》之“修多罗品”即失其存在。馀“杂品”、“择品”、“论品”,散摄其义入诸品中。《俱舍》精练为八品,世但知其承《心论》、《杂心》而来,而不知本於《甘露味毗昙》也。即《甘露味》而溯其源,以《舍利弗毗昙》之“问”、“非问分”勘之,无不相合。惟缺第十六之“杂品”,以此非修多罗之旧,而论师附益之。又缺第六“行品”,细寻之,恍然知“行品”之即“相应分”、“绪分”也。盖《舍利弗毗昙》以“问”、“非问”之二十一品为法本,次以“摄”、“相应”、“绪分”明其关系。《甘露味毗昙》则独取阴、入、界三科为本事;於“阴持入品”之末,明摄法,如《心论》之“诸法离他性”颂,即当《舍利弗毗昙》之“摄分”。次“行品”,初明不相应行之四相,心相应行之十大地等,及色法,论其相伴共成,即“相应分”。 [P138] 次明四缘、六因之总,又明善、不善、无记心所,摄为三处以成行,即“绪分”。其开合之迹,论典之源,不亦灼然可见乎!《心论》等之前七品,除“行品”,馀并与“非问分”之随类总集之六品全合,则尤为明确无疑者。 列表示之 ∶┌────────────┬───────────┬────────────┐│舍 利 弗 毗 昙 │甘 露 味 毗 昙 │阿 毗 昙 心 论 │├────────────┼───────────┼────────────┤│问一 入 │ │ ││问二 界 │ │ ││ 非问一 界(总集) │五 阴持入 │一 界品 ││问三 阴 │ │ (末有相摄,当摄分) │├────────────┼───────────┼────────────┤│ (相应分、绪分,与行品 │ │ ││ 相当) │六 行 │二 行品 │├────────────┼───────────┼────────────┤│ 非问二 业(总集) │四 业 │三 业品 │├────────────┼───────────┼────────────┤│ │二 界 道 │八经二 界 ││ ├───────────┼────────────┤│ │三 住 食 生 │八经三 识住,众生居 ││ │ (又谛、杂品之一分)│八经九 四预(又八经四之││ │ │ 一分) │├────────────┼───────────┼────────────┤│ 非问三 人(总集) │十 三十七无漏人 │五 贤圣品 ││ │ (又谛、杂品之少分) │八经六 果,道,证净 │├────────────┼───────────┼────────────┤[P139]│ 非问四 智(总集) │十一 智 │六 智品 │├────────────┼───────────┼────────────┤│问四 谛 │十五 四谛 │八经五 谛 │├────────────┼───────────┼────────────┤│ 非问五 缘起 │七 缘起,种 │八经四 十二因缘,六界 │├────────────┼───────────┼────────────┤│问五 根 │八 净、根 │八经十二 根 │├────────────┼───────────┼────────────┤│问六 觉 │ │ ││ │ (谛之四圣种) │ ││ 非问六 念处 │ │ ││ │十四 三十七品 │八经八 如意足,正断,念││ 非问七 正断 │ │ 处,圣种,三十七││ 非问八 神足 │ │ 觉品 │├────────────┼───────────┼────────────┤│ 非问九 禅定 │十二 禅定 │七 定品 ││ 非问十 道(总集) │十三 杂定 │八经十 三三昧 ││ │ │八经七 四修定 │├────────────┼───────────┼────────────┤│问七 不善根 │ │ ││ 非问十一 烦恼(总集)│九 结使,禅智 │四 使品 │├────────────┼───────────┼────────────┤│问八 善根 │ │ ││问九 大 │ │ │├────────────┼───────────┼────────────┤[P140]│问十 五戒 │一、施戒 │八经一 施戒修 │├────────────┼───────────┼────────────┤│ │十五 谛之馀 │ ││ ├───────────┼────────────┤│ │十六 杂上 │八经十一 颠倒,见 ││ ├───────────┼────────────┤│ │ │八经十三 识所识等 ││ ├───────────┼────────────┤│ │十六 杂下 │九 杂品 ││ │ │十 论品 │└────────────┴───────────┴────────────┘    次以《舍利弗毗昙》而观《发智论》,则其间亦不乏密接之联络。《发智》凡八蕴,以“杂蕴”为初,此与《甘露》等之後出“杂品”适相反。诸论次第每颠倒,如“问分”以五戒为终,而《法蕴》等举以为始,实无何意义可言也。“结蕴”、“智蕴”、“业蕴”、“定蕴”,出“非问分”。“二十二根”,《法蕴论》有经,《甘露味论》有诸门问答,然不以为类聚。《发智》以二十二根为一蕴,亦唯於《舍利弗毗昙》之“问分”见之。後之《俱舍》,即依此而改“行品”为“根品”。“问分”以四大为第九品,而诸论无文,《发智》以大为一蕴 [P141] ,盖亦本此。“见蕴”,《舍利弗毗昙》缺,见《甘露味论》等最後之“杂品”,《发智》亦即以之为殿。《发智》之於《舍利弗毗昙》,有更近於《心论》等者在。《心论》以三科为本事,厕“行品”之“相应”、“因缘”、“相生”於後,非“毗昙”之旧。《发智论》於“结”、“智”等一一法门,分别其自相,共相;又以相摄,相应,成就,因,缘,果,相生广辨之。“相应”乃相伴共有之义,因以“有此亦有彼耶”等作四句分别,约彼此、三世、界地、得失、凡圣而论之,乃极繁广。“成就”,非《舍利弗毗昙》所重,此待有部执法为实有,乃为“毗昙”要门。辨“相生”则为缘,从缘得果等也。凡此摄、相应、成就、因、缘、果、自相、共相,遍於一切法门,《舍利弗毗昙》之意正同,特未为推衍而已。即此以论世友之《集论》,品目极类《发智》,而杂乱过之。第七之“更乐”(触),第八之“结使”,第九之“行”,三门之连类而及,则《舍利弗毗昙》“绪分”之制也。《发智》与世友《集论》,范围远广於“毗昙”之旧,分别精详,而终不无杂乱之感也! [P142]参阅《说一切有部为主的论书与论师之研究》第一章(二三──四0)。参阅《说一切有部为主的论书与论师之研究》第一章(一五──二二)。参阅《说一切有部为主的论书与论师之研究》第四章(一二一──一七一)。以上参阅《说一切有部为主的论书与论师之研究》第五章(一七二──二四四);第八章(三五五 ──三九三);第十章(四六九──五二六)。参阅《说一切有部为主的论书与论师之研究》第十章(四六九──五二六)。参阅《说一切有部为主的论书与论师之研究》第五章(一八一──一九一)。 [P143]    第八章 学派思想泛论第一节 思想分化之原因  僧伽以和合为本,事既六和,理则共证,顾何为佛後百年而异说蜂起耶?其原因固甚复杂也。师承有异,尊古与出新有异,文字、语言有异,上来已略及之,今请更言其馀。1.圣典之存异也∶如佛说三界有“无色界”,似有情可有无色者;然缘起遍三界而“名色”、“六处”不离,有情依“五蕴”、“六界”立,不言有无色者。佛弟子取舍其间,莫不融通异说,而无色界之有色与无色成诤。又如戒、定、慧三学,佛或当机抑扬,学者从而轻重之,虽无不言三学而精神则异。诸如此类,不胜枚举。和合必存异,因其所异而异之,学派乃繁兴。2.性习之各异也∶多闻者与多闻者俱,持律、神通、论议者与论议者俱,佛顾而乐之。同气相感,此合彼离,事之常也。3.传说之纷歧也∶“因缘”、“譬喻”、“本生 [P144] ”、“本事”、“未曾有”,凡此佛及弟子之事迹,诸天、鬼、畜之事迹,甚至世俗之传说,佛弟子每失之未能甄别。不问其为譬喻、寓言、神话,为史实,为妄说,概视为史实而求其不违於教理;传说既新新不穷,教法亦变化而莫可究诘。4.观点之不尽同也∶所依之教典,所处理之问题同,以观点之异,论法之异而结论亦异。此如同一物象,可摄为不同之影片,作不同之体究。设得其当,异说不妨皆是,正不必执一以非馀。然一失其正,并存适足以为病。学者出入於贯摄、简别之间,离合错综,学派日多。5.时地之有异也∶时者,释尊以平淡笃实为教,一扫空谈与无义之行。佛元百年,僧众犹仍身体力行之旧。迨迦王御世,佛教并政力而隆盛,为学渐重外化,内外之诤辨日多,论理说明之要求日亟,理论乃日趋发达也。如迦王广建塔婆,而供养塔婆之是否能得大福,遂成诤论,此则与时势有关者。地则环境文化之熏染,西北山地,朴实而接触希腊、波斯之文化强;南印富想像,其文化融神秘艺术以为一;恒河流域,思想自由,夙为异学争鸣之场。佛教受环境之熏染,不无受其影响焉!6.僧制之崇高也∶佛教僧团之制 [P145] ,以小区域为独立之单位(界)。於此中住者,事事依法,事事从众,来不拒(犯罪者例外)而去不留,无彼此之分。治之以众,化之以德,齐之以法,均之以利,自他共处之制,蔑以加矣!释沙门融世界僧伽为一体,而无权力统一之组织,仅有文化、道德,即精神之联系。此崇高之僧制,适宜於学德崇高之理智生活,中人以下似不及。如诤论而稍涉感情;或双方并有僧众为之支持;或一方利用军政者之权力,辄无法使其合一。佛教常有诤论数年而不得和合说戒者,亦由於此。兼之,佛教重自由、德化,不愿勉为之合。其传统精神,判是非不如得谅解,苦合不如乐离。“此僧也,彼僧也,如析金杖而分分皆金”。学派思想之分化,乃至以一颂之微而分为四部,实与此制有关。此今之言僧制者,不可不知也。  第二节 圣德观  学派思想之分化发展,如为一系一派之别别论述,不如以论题为中心而观各派离合之为当也。请先言佛陀∶释尊正觉缘起之寂灭性,即人身而成佛,智极悲 [P146] 深,固有异於声闻弟子,而况凡夫?然衣、食、起、居,少、壮、衰老,以目视,以耳闻,佛在人间而犹是人也。即人而成佛,智极悲深,亦唯实现於人间而後知之。即生身而体法身,法身不离於生身,融然无碍,佛固未尝作隔别之说。佛弟子之在佛世,面对佛陀,曾无异说,然所见有浅深,不无偏以见佛相好身为见佛者。释尊之成佛,不以种族、相好、出家之生身,实以其正觉法性;是则依佛所说而行,悟佛所悟,乃真见佛之所以为佛,亦即“法身常在世间”矣!须菩提观性空而见佛;初果名初得法身;“见缘起即见法,见法即见佛”∶此则如实之说,佛世之旧也。自双林入灭,遗教仅存。佛所觉法,即佛觉之而成佛者,赖文字而传,文字因得法身之名。天竺人尝谓“生身虽灭,法身尚存”,故以“缘起偈”内塔中供养,名之为法身塔。去佛渐远,学者不睹金色之身,冲淡简实之法身(圣教、实理),难以满大众渴仰孺慕之情。尊敬之不已,而“如来色身实无边际,如来威力亦无边际,诸佛寿量亦无边际”之说起。即以生灭人间之释尊为现迹,而佛陀实为常在、遍在、全知、全能之永存;此则上座系学者所不敢苟同 [P147] 也。大众系於佛身之“不为世法所染”,释为无一而不清净,无非出世,无非无漏。故谓佛以一音遍说一切法,法无不了义;念念遍知一切法;佛无睡梦;度有情之宏愿,从无厌足也。然佛陀观之崇高,决非纯为大众系及大陆分别说系之想像成之。盖於佛元百年间植其根蘖於圣典,百年後乃新芽怒茁焉。所谓潜植其根蘖者,即“因缘”、“本生”、“譬喻”等,尤以“本生谈”为甚。“本生谈”等,经百年来之传说,或渲染失实,然其源自佛说,则诸宗共信。释尊於三阿僧只劫中,行大行难行之菩萨道而今乃成佛。然无一处非修道之场,无一有情而不思济拔,如何成佛偏於此土?有情之苦痛方深,释尊何先自入灭?无一物不施,如何有空钵、马麦之报?历劫不杀而多所济拔,如何年仅八十,衰病相缠?不与一有情为怨,如何有魔、外之妨?常得宿命智,见燃灯佛已,自知作佛,如何从外道修无义之行?若以“本生谈”等为史实,衡以教理,则人间释尊为本体之垂化,非佛陀之实,以其视为想像,毋宁视为必至之势。反观上座系之铜 、说一切有等,多持旧说,然以信受“本生谈”等,即已隐植其义。不能抉择阐发菩萨 [P148] 之实道,徒知偏执声闻,宜其终无以抑大众之新潮,坐视其狂澜之泛溢,甚或转而同化也!  大众学者所见之佛陀,既为法身常在、遍在、全知、全能之极果,自非凡常所可一蹴而跻,於是或谓“入第二僧只即名圣者”;或谓“值迦叶时得决定道”。得决定道者,即不起欲想、恚想、害想;愿生恶趣,即随意能往,化现同类之身而济拔之。此以得决定已入圣者位,智齐阿罗汉而悲愿胜之。初得决定者尚尔,况後身菩萨乎!菩萨之因地,既历长期之圣位,十地等阶位,亦即依此建立也。说一切有系等,以佛身为有漏;一念智不遍知;威力有边际。佛陀观既不若大众学者所说之崇高,故最後身菩萨,“犹是异生,诸结未断”,犹起三想。最後身且尔,况以前乎!此则以菩萨为悲愿胜於声闻,而智证则不及,与大众系异也,大众、分别说系,不徒深化佛菩萨之圣格,即声闻之阿罗汉果,亦主决定不退,与说一切有及犊子系异。既以菩萨入圣位已,能随愿往生恶趣,则恶趣之权、实难明。以声闻之证预流果者可退,“诸预流者,造一切恶,唯除无间”,则不 [P149] 得以行为而判凡圣。阿罗汉为馀所诱,犹有无知、疑惑,因他令入,则自亦不知其为凡圣。此“龙蛇混杂,凡圣交参”之精神,大众、分别说系取之。说一切有及犊子系则不然,菩萨得忍以去,不生恶道;预流决定不退;圣者有自证智,不复於四谛、三宝起疑。严凡圣之别,不容稍事混滥也。如来断障净,声闻弟子有馀习,此事实也,大众系仰推如来,以声闻不断馀习而抑之,渐开抑小扬大之风。声闻不断之馀习,演化为无明习地与所知障,而佛菩萨所断之不共障,因之成立。上座说一切有系等不然,阿罗汉之馀习,断而犹现行,非不断也。总上所述以观之,大众系之於圣格,理想则崇高,行践则宽容,轻声闻而贵菩萨;思想多所启发,而言不及实。於清净大众律制之保持,势有所难,固不待大乘与密教之起也。  第三节 无我无常之世间  世间即空诸行之缘起,无明缘行,乃至生缘老死也。佛尝分别缘起及缘生, [P150] 二者虽同指十二支之因果,而以缘起为“若佛出世,若不出世,法性,法住,法界常住”。大众及分别说系,以缘起为无为法,缘生为有为法。说一切有及犊子系,则缘起亦是有为,约因果决定义,说法性、法住,非无为常住义也。缘起论因,缘生论果,是二者之别。大众系等以缘起为无为,盖就因果钩锁之必然,而推论其所以必然,必有一常住不变之理则在;因果生灭之必然,无非循此理则之必然而发现而已。缘起无为,颇近柏拉图之理型。彼以概念所知之理型,为有、为实体,知觉所知之事物,为成、为生灭;与缘起是无为、不变、实体、缘生是有为、变异、现象大同。顺此一叙无为法∶有为是造作生灭法,无为是本然不生灭法,此二摄一切尽。说一切有系及犊子系,唯三无为∶一、“择灭”,诸有漏法,以智慧简择之力,离烦恼系缚而得灭;此灭虽就所灭言,而意指不生灭之实体。二、“非择灭”,则有为法之不复现起,非慧力之简择使然,但由缘阙。如此时本有鼻根嗅香引发鼻识之可能,然以专心色境,此鼻识不生。一切法在生灭中,此鼻识即永无现起之可能;以後鼻识生时,迥非此时可起之旧矣。三、“虚 [P151] 空”,不藉因缘,本自存在之无碍性,而为有碍色法之於中生灭者,与近人之说以太大同。惟此虚空,亦有不许其为无为者。大众分别说系立九无为,而三说互异。大众等四部及化地部,於三无为及“缘起无为”外,立“圣道支性”无为。八正道之能离染而脱生死,称古仙人之道,亦应有其必然之理性,常住不变者在。化地部又立“善法真如”、“不善法真如”、“无记法真如”三者;盖谓善之所以善,不善之所以不善,并有真实不变之理性。三性之现象虽差别,而三性之真实不变易性,是善。又立“不动”,指四禅以上离苦乐而显之不动体。大众部等不立三性及不动,而立“空无边处”、“识无边处”、“无所有处”、“非想非非想处”四无为。空无边之空,即虚空。厌色界质碍物之粗障,欣虚空之净妙。无边空观成,断生色之烦恼,离色界质碍而显者,即无为,为有情心行之所依处。然此心所依事,是极微细之色法,故曰无色界有色。馀识无边处等三,例此可知。《舍利弗毗昙》,除“择”“非择”“缘起”“四空处”而外,别立“决定”及“法住”为九,与安达罗学派同。总诸家之无为说而观之,则“缘起”、 [P152] “支性”、“法住”、“三性真如”,皆即一切法之必然,而以此必然为形上之实在,即赋生灭以形而上之根据也。“不动”及“四空处”,则依心境之寂静而建立者。以是,说一切有系为朴素之实在论者,大众及分别说系,则为形而上之实在论者,其思想固条然异也。上座及大众之初,多以无为为实在者。迨经量部兴,立无为假名说,以消极之观念出之,与实在论者相颉颃。诸法实相之为真空,为妙有,可谓以此为滥觞也。佛教所重在择灭,即涅盘无为,在以慧力而得不生,此固可以有、无论之乎!  即一切生灭有为法而论之,有有、无,假、实之诤。说一切有及犊子系立三世实有∶刹那生灭顷之现在法实有,未来法已有而作用未生,过去法犹有而作用已灭;此即现实之存在,以类过、未之非无也。大众及分别说系则不然,唯现在实有而过、未非实。说经部同用二世无义,而解说异。此即总有三说∶1.说一切有及犊子系,立体用义∶法体本然恒尔,约即体之用,未生、正住、已灭而说为三世;生灭约法体所起之引生自果作用言,非谓诸法先无後有,先有後无也。2. [P153] 大众及分别说系,立理事义∶染则缘起,净者道支,理性无为,超三世而恒在。以事缘之引发,乃据理成事。事唯现在,论其曾有、当有而说为过、未,非离现在而有过、未之别体也。3.说经部立种现义∶不离现在诸行而有能生自果之功能性,名曰种子;种子不离现在之诸行,约酬前、引後,乃说为过、未耳!体用义,生灭用依恒存之法体;理事义,生灭事依常寂之理则。种现义於理为长而未尽,彼过、未法固不离现有,现在实亦不离过、未也!於现在有中,军、林等假名无实,诸宗所共。佛以五蕴、十二处、十八界摄一切法。说一切有及犊子系,即计之为真实。大众系之说假部,以十二处为非实。上座系之说经部,以蕴、处为假有。以处为假者,谓色等六外处,眼等六内处,约能为六识之所依、所缘而建立。然一一极微不成所依、所缘之用,和合则非实。此六境非实,如苦乐随心而不同,水火随报而各别。虽经部等犹计十八界之自体为真实,然即此而引申之,开境无、识有之先河。其以蕴为假者,蕴是和合聚集义,集合故非实。即此义而极论之,凡有必因缘和合生,即无一法而非假名。旧传大众系之一说部,即曾作 [P154] 此说。佛教本为常识之实在论者,於正观则唯性空之诸行。学派初兴,多明实有。迨思辨稍深,色法极於微尘,心法极於刹那,即一一法而论其和合大用,为有无、假实所困而莫通。积长期之思辨,迨三世如幻、诸法性空之说张,乃圆见佛意,无复碍滞也。一切有为法,略分色、心、非色非心之三聚。色法中,佛说四大及四大造。说一切有系等,以四大及所造之根、尘为各别实有;经部师则说唯大无造。心法中,佛说心及心所。说一切有等,与心王俱时相应,别有心所法;经部譬喻师,则说心所即是心之差别。非色心法,即不相应行,如生、灭三相等。说一切有及犊子系并视为实有;大众系等,则说为不即不离色心之功能,无别实体。凡此有、无之辨,皆学派诤论所在也。  有情为本之世间,即惑、业、苦三之缘起。缘起法生灭无常,无一恒存不变之自我,於前後生灭之间,究以何而建立自作自受耶?於生命之洪流,发现其前後一贯性,诚为必要。佛说有情,依名色、五蕴、六界、六处立,不偏於色,不偏於心,色心和合而情识则为其核心。说一切有及犊子系,依有执受之蕴、界、 [P155] 处和合相续,施设有情,以之建立业果前後之移转。就中说一切有部,以法体一一恒住自性,不可说有我;作用则刹那生灭,亦“无少法能从前世转至後世”。然依此生灭用之和合相续,说“有世俗(假名)补特伽罗,说有移转”。此假我之前後嗣续,如波波相次而远望似一也。犊子系立不可说我,“补特伽罗非即蕴离蕴,依蕴、处、界假施设名”。此补特伽罗,依蕴、处、界施设,即体起用,用不离体;故不可说即蕴、非蕴,不可说是假、是实,不可说常住,亦非前後不相及。依此补特伽罗,可说从前世至後世,从凡夫至圣人。此如波浪之前後起灭,而彼此之水性恒一味也。经量部之本计(说转),立法体常住之一味蕴,作用生灭之根边蕴,即此二者之和合,说“有胜义补特伽罗”,依此可说有移转,与犊子之说同。无常、无我,佛教之常谈,而犊子等六部,不如外道之常我,而建立非刹那无常之真我,以成立生命之一贯,业果之连系。然印度外道之神我,与此不即有为、不离有为之真我,究有何等之差别,学者正不可忽视之也!大众及分别说系异於是,依心心所而立有情,唱“一心相续”之说,此复与心性本净 [P156] 有关。彼以心之或善、或恶,有漏、无漏,眼识乃至意识,虽极不同,而心之能觉了性无别。即於心心所之相续演化中,发现觉了性内在之常一,与所谓“动中之静”同。此心为贪、嗔、痴所染,有漏而系缚生死;离烦恼时,心性出缠而解脱。以心是一,名一有情;以心是一,善恶业可积集,故曰“无一有情而无心者”。其偏依心、心所法,虽异於犊子,而直觉内在之统一则同,宜其思想於大乘“真常唯心论”中合流为一也。经部譬喻师,取舍其间,本一切有系假名我之见,而立於一心,故曰“离思无异熟因,离受无异熟果”。举业果而安立於依心之假名我,“虚妄唯识论”之前身也。此是学派之本义,其後一心论者,渐分化为本末之二心∶大众部离六识而别立“根本识”,与“意界是常”论者合。分别说系之铜 ,即六识之流而探其意识之根,呼为“有分”。经量末计,於六识种种心外,别立“集起心”。自无常以至真常,自间断至相续,自粗显至深细,虽有所不同,而立六识外之细心,以解说业果之相续,则一也。  於生命相续流中,内而身心,外而器界,呈无限差别之相。此粗显间断之差 [P157] 别,如波浪起灭。未来可起,过去非都无,应有深细相续者在,为差别法生起之所依也。先论惑、业∶吾人善心现行时,无烦恼而烦恼未断,未断者何耶?说一切有部,以烦恼缠即随眠,是心所,心相应行。烦恼不起而未断者,以烦恼之“得”随行人未离耳。大众、犊子及分别说系则不然,现行缠虽不起,别有非心、非心所──心不相应行之随眠在。随眠因缠而增长,为现缠作因。随眠犹在,故说烦恼未断。身、语、意业,生而即灭,佛说业力,千劫不失,能引後果,此不失者何耶?说一切有部,以此为无表色,即因身、语表色而引起之色法,法处所摄。大众、犊子,及分别说系,并以表色为有善、不善性,此表色能引思心所之善、不善性。於中饮光部谓业入过去,未得果来不灭。正量部谓业灭过去,别起不相应行之“不失法”,随逐行人,得果而後灭。馀则“业谢过去,体是无而有曾有义,是故得果”。经部譬喻师,以身、语非业,业唯是思,思心所起之潜能,待缘成熟而感果也。若总一切法为论∶说一切有及犊子系用体用义,法体恒住自性,以因缘力使未来法起用来现在。此法体似有常住之嫌;经量本计,即据此 [P158] 而立一味之常蕴,为作用蕴生灭所依。大众、分别说系,用理事义,然理为不变之轨则,成事有待於有为之事相。既唯现在而无过、未,则心摄未来之能生性,过去之曾习性於现在,潜在於现行法之底里。大众部立“摄识”,为不相应行,识上变异之用。化地部则“诸蕴、处、界现在”,即於生灭现行之“一念顷蕴”中,别立业力之“一期生蕴”,色心功能之“穷生死蕴”。譬喻者折衷其间,舍过、未之实有,舍无为之理则,不离现在诸行,立不即诸行之种习,为诸法生起所因也。  第四节 无我涅盘之出世  凡夫有漏之身心,何由而得圣道现前?二世有者,未来法中,本有无漏圣法,以有漏慧为缘,引之来现在。故初念无漏,无同类因,然有相应因等。二世无者,大众、分别说系,谓有情之心性本净,为客尘所缠,名为有漏;离烦恼时,即此净心为无漏因。说一切有系之经量本计,谓“异生位中,亦有圣法”;末计 [P159] 则说“有漏心心所法为无漏种,而体非无漏”,如乳之变为酪而乳非酪也。具此成圣之可能,修道断惑则成圣。断惑证理,唯智慧力,然戒、定、慧三学相资,诸家互有所重。如说一切有系重禅定,分别说系重戒律,大众系重慧,乃有“慧为加行”之说。圣道是有为法,因修观慧而生,诸宗之共义也。说假部独说“由福故得圣道,道不可修,道不可坏”,则是了因所了,以无为视之也。东山住部亦主道体无为之说。夫有为者,生者必灭,圣道是有为,则“法尚应舍”,终归於磨灭。此既足以张三乘共入无馀之说,即佛寿无边际,亦理有所难。自道体真常之说兴,涅盘妙有之谈,乃日见宏肆也。加行位中,观四谛理;然其证入见道,说一切有及犊子系,主四谛渐现观,十五心或十六心中次第而入。大众及分别说系,则於四谛一时现观,顿入四谛共相之空无我性。即观一切法无常故苦,苦故无我、无我所,证空寂无生之一灭,乃名见道。馀若大众者之“苦能引道,苦言能助”,与东南印之文化有关,独开行持之特色也。  述种种,大抵为佛元五百年间之旧,撮要而谈,不复一一。 [P160]参阅《初期大乘佛教之起源与开展》第三章(一五九──一七二)。参阅《初期大乘佛教之起源与开展》第三章(一四八──一五一)。参阅《性空学探源”第三章(二0六──二三二)。参阅《性空学探源》第三章(一五二──一七0、一八三──二00)。参阅《性空学探源》第三章(一七0──一八二);《唯识学探源》下编第二章(五二──六八)。参阅《唯识学探源》下编第二章(六九──一二一)。参阅《唯识学探源》下编第三章(一二五──一九三)。参阅《唯识学探源》下编第三章(一九四──一九九)。 [P161]    第九章 中印之法难第一节 教难之概况及其由来  迦王之世,佛教一跃而为印度之国教,远及异域,炳耀其悲智之荣光。然诸行无常,迦王殁,不五十年而教难起;自尔以来,佛教退为印度文明之波涛,不复为主流矣!迦王殁後,其子达摩婆陀那立。依耆那教徒所传,王尝於五印度广建耆那寺院;其子多车王,则为邪命外道造三洞窟精舍云。佛元二百零四年,多车王不孚众望,大臣补砂蜜多罗,握兵权,得婆罗门国师之助,乃弑王而自立。於是冒狸王朝亡,建熏迦王朝。补砂蜜多罗王,信婆罗门教,行迦王悬为厉禁之马祠,开始为毁寺、戮僧之反佛教行为。佛教所受苦难之程度,传记多不详。《阿育王传》,《舍利弗问经》,极言其寺空、僧绝,有避入南山以仅存者。王殁,佛教乃稍稍复兴,然远非昔日之旧矣。幸补砂蜜多罗王之排佛,仅及於中印, [P162] 时西北印及南印,非其政力所及也。  教难之来,有内因,亦有外缘。内因者,佛教之兴也,不特以解脱道之真,亦以革吠陀之弊而救其穷。泯阶级为平等,化天道为人事,即独住为和合,离苦乐为中道,禁咒术,辟神权,人本笃实之教,实予雅利安人以新生之道。然自迦王御世,佛教勃兴而淳源渐失;彼婆罗门以之而衰蔽者,佛徒则蹈其覆辙矣!部执竞兴,失和乐一味之风,动辄争持数年而不决。是非杂以感情,如说一切有者以大天为三逆极恶,大众者亦於持律耶舍有微词,此皆自诬自轻以自害也。化外之要求亟而“论藏”兴,论兴而空谈盛。其极也,务深玄不务实际,哲理之思辨日深,化世之实效日!2。至若“杂藏”兴而情伪起,“咒藏”兴而神秘炽,每异佛世之旧。而广致利养,僧流浮杂,则其致命之伤也。迦王崇佛,作广大布施,动辄以百万计。建舍利塔八万四千,修精舍,竖石柱,乃至三以阎浮施。无遮大施,於印度本不足异,然偏为佛教,当不无妒嫉愤慨者。王大夫人咒訾菩提树;嗣王及大臣,鉴於府藏之虚,制王而仅得半诃梨勒果供僧,其势之不可长明矣。 [P163] 释尊有留乳之训,辍施之劝,而佛徒莫之觉也。朝野之信施既盛,必有为衣食而出家者,贼住比丘,滥入佛门,事应有之。无淡泊笃实之行,以广致利养为能,有唱“由福故得圣道”者,有尊“福德上座”者。僧物充积而国敝民艰;净人为之役,僧侣则空谈而享其成。处国难之运,敌教者又播弄其间,毁寺戮僧以掠其金宝府蓄,盖亦难以幸免矣。昔释尊垂训,以广致利养为正法衰颓之缘,而後世佛徒,卒以此召祸也。虽然,佛徒之内窳未极,遗制犹存,若非外力之鼓动其间,则事不至此。外力者,雅利安贵族之反动是。雅利安人抵五河,成“梨俱吠陀”,奠定其文明之本。次达恒河流域,初则整理祭典而予以神学之解说,成“梵书”,确立婆罗门教之三纲。继则熏染於东方民族,依“梵书”之极意,发为苦行、禅思、解脱之风,成“奥义书”。“奥义书”兴,反吠陀之潮流,以东方新兴民族之摩竭陀为中心而蹶起,佛教亦其一也。释尊以人本、笃实之中道观,揭慈悲、平等之教,力反吠陀,然於雅利安人优良崇高之传统,未尝不取而化之。自俗谛之立场言,佛教乃立足於蒙古族文化,而摄取雅利安文化者。以此,以婆 [P164] 罗门教为思想动力之雅利安人,不以佛教为正统者,且敌视之。自佛教之创立以迄冒狸王朝之亡,凡二百五十年,佛教极一时之盛。婆罗门教虽一时中落,然以千百年来之深入民间,力量雄厚,犹自以印度之国教自居。在政治,有国师其人,能左右政权,得其同意,可擅行废立。在宗教,即反吠陀者,其哲理亦与“创造赞歌”、“奥义书”等有关。在人民之日常生活,自诞生、婚姻而死亡,自家庭、社会而国家,婆罗门教无不一一见之於实际。政教一贯之婆罗门文明,颇坚韧有力。中落期中,或承礼法之要求,组成几多之“经书”,“吠陀支分”,及“摩!2法论”等名著,於阶级之别,特为严格之规定。或应信仰之要求,鼓吹神之热信,毗纽 、湿婆、梵天,则其有力者也。或应哲理之要求,流出“吠檀多”等学派。积三百年之努力,虽哲理远不及佛教,神力愚民异佛教,而融宗教为人民生活之全体,则非後起之佛教可及。佛教之失败,亦在於此。依印度之古例,如纯为宗教之争,则不外集人民而辨论以定之。中印排佛之出於毁寺戮僧,政治其重心焉。婆罗门教为政治之动力,以冒狸王朝之大一统而危殆;佛教之种族 [P165] 平等、仁民爱物之思想,影响支配乎政治,实婆罗门贵族政治家所痛心者。迦王逝世,适达罗维荼民族勃兴於南印,希腊、波斯人进窥於西北,冒狸王朝之政权,仅及於中印。国家受南北之威胁,国王庸懦无能,婆罗门阶级乃鼓弄其间,归咎於佛教之无神、无诤。藉补砂蜜多罗之兵权,废多车王,行马祠,以政治阴谋,为广大之排佛。行马祠已,西征得小胜,婆罗门者乃大振厥辞。然摩竭陀王朝之衰落,如恒流东奔,势成莫挽,熏迦朝十传(仅一百零二年)而至地天王,婆罗门大臣婆须提婆,又得婆罗门国师之赞许而行篡立,别建迦思婆王朝。四传至善护王,凡四十五年,为安达罗王尸摩迦所灭。婆罗门文明之复起,终无以救摩竭陀王朝之危亡,而阶级、神秘,则陷印度於厄运,迄今日而未已。  第二节 教难引起之後果  中印佛教,随摩竭陀王朝俱衰。熏迦、迦思婆朝,佛教抑抑不得志,僧众多南游、北上以避之;促成安达罗中心之南方佛教,迦湿弥罗、犍陀罗中心之北方 [P166] 佛教,为独特偏至之发展。分别说系,南化於大众系,北影响於譬喻师,并中印法难後事也。北方事分析,为实在多元论;其极出婆沙师。南方重直观,明一体常空,其极出方广道人。一则严密而琐碎,一则雄浑而脱略。迨安达罗王朝入主中印,中印佛教乃稍稍有起色。然摩竭陀中心之中印佛教,夙为分别说系教化之区,以受创深钜,复兴不易,非输入新思想不为功,时值安达罗文明发轫之期,故取於大众系者特多。昔迦王之世,分别说系初分,其传入锡兰者,朴素可喜;而大陆分别说系则反是,如化地之糅世学,法藏之含明咒,其不必即初分之旧,受安达罗朝文化之熏染而同化耳!本佛所说而衍为学派,彼此各得其一体,分别说系折中其间,尤长。教难而後,南北日趋偏颇,中印佛教则常为折衷而综合之。此至後期佛教犹尔,惜流於邪正综合为可憾耳!  佛教因教难而引起之变质,以教务外延,法灭及他力思想为最。佛教摄雅利安人之优良传统,而实归宗於中道,与吠陀异趣。摩竭陀东北一带,受雅利安文化之熏陶而多为蒙古族,宜佛教之能适应而诞育成长也(佛教势成黄种人之宗教 [P167] ,以此)。教难之先,学理间或出入,而佛则世尊,法则三藏,僧则声闻,犹大体从同。教难而後,因政治关系而南北分化。僧众未能注力於摄雅利安人之优良传统,阐佛教之特质,以谋印度佛教之综合发扬。以感於教难,乃本世界宗教之见,不崇内、固本、清源,而教化日务外延。万里传经,惟恐不及,重广布而不求精严。以随方而应,即释尊所深斥者,亦不惜资以为方便。佛教叠经教难而犹能遍布於人间,赖此者正多。然不固本,印度佛教日衰;不清源,化达於他方者,虽源承五印而多歧,不尽释尊之本,可慨者一。生者必灭,盛者必衰,佛教在世间,自当有尽时。然住世几久,盛而衰,衰而复兴,要以佛弟子之信行为转移,业感非命定也。释尊制戒摄僧,和合则集群力,清净则除邪杂,以是正法住千年,不以人去而法灭。经、律旧传此说,遥指千年之长时,本以称誉圣教也。自教难勃兴,古人即兴千年法灭之感,可谓“言同心异”矣。或说五百,或说千年,法灭之时、地、因缘,一一预记以相警。如《迦丁比丘说当来变经》等,其思想弥漫於教界。法灭有期,一若命定而无可移易。雄健之风,荡焉无存,易之以 [P168] 颓丧;哀莫大於心死,可慨者二。佛弟子自视甚高,淡泊自足,随方游化,无需乎政力之助,亦不忍政力之缚。外化,内净,一本自力,僧事固非王臣所得而问也。迦王诚护正法,然受命之传教师,即王子摩哂陀,亦悄然南行,不闻!6赫之声。教难而後,佛弟子感自力之不足,而佛法乃转以付嘱王公大臣。僧团之清净,佛法之流布,一一渴望外力为之助,一若非如此不足以幸存者。又天、龙护法,圣典有之。僧众和合清净以为法,孰不珍护如眼目乎!诚於中者形於外,自力动而外力成,来助非求助也。教难而後,护法之思想日盛,而出於卑颜之求。其极也,圣教之住世,生死之解脱,悉有赖於天神或圣贤之助力。他力思想之发展,一反於佛教之旧,可慨者三。中印法难之关系於未来佛教,岂浅!2哉! [P169]    第十章 南北朝时代之佛教第一节 王朝之变迁  佛元二百零四年,中印法难起,佛教为南北之分化。三百六十年,安达罗王朝入主中印,与北方贵霜王朝并峙;迄笈多王朝兴而复归於统一。自南北独立、并立以至统一,凡五世纪之久,可称为南北朝时代。初,南印德干高原之达罗维荼民族,自始即有文化,受吠陀文明之启发始立国家,如安达罗等,为时约佛世之前後。此後,佛教文明相继流入,受高等文化之融冶,乃发展为富有特色之文明。文化既启,国力日强,迦王世之臣附者,今则独立而转为内侵矣。就中,安达罗国最强,尝约乌荼国共窥摩竭陀,为补砂蜜多罗所拒而止。然安达罗王尸摩迦时,卒陷波吒利弗,创安达罗王朝,凡二百六十年而亡。其西北,则迦王之世,希腊人成立大夏厅。迦王殁後,希腊、波斯人逾开伯尔山隘而东,略犍陀罗等 [P170] 地。二百二十年顷,弥兰陀王将大军入印度,略印度河流域,直逼恒河之上流;乃摆脱大夏厅而独立,都舍竭(奢羯罗)。王於佛教有净信,尝就那伽斯那(那先,即龙军)比丘而问佛法,集其问答为一书,即汉译之《那先比丘经》也。此後,希腊人在印度之势力日衰;佛元三百六十一年顷,大月氏王丘就却灭之,创贵霜王朝。月支,本塞种之一支,初居甘肃西境,为匈奴所逼,西走阿姆河,破大夏而据其地。丘就却,亦称贵霜,於同族五部翕候(翕候,犹华言将军)中特强,乃并四翕候而为大月氏王。侵略四方,有迦湿弥罗,西达於波斯之境,东及於印度河。迨阎膏珍在位,又侵入印度内地,而有西北印度之全境。继此而立者,即诚信佛教之名王迦腻色迦也。王约於佛元五百二十年顷登位,以迦湿弥罗之迦腻色迦补罗为首都,西胜波斯,东侵波谜罗,攻于阗等地,受汉地之质子而优遇之。王初信异学,晚年乃专心佛教,此可证之於所铸之货币。最初发行者,形式美而题以希腊语,刻日、月神像。其次发行者,以希腊文题古波斯语,刻希腊、波斯、印度之神像,未见有作释迦像者。自王而後,西域之佛教,乃开始新时 [P171] 代,大法盛於中华,此王与有力焉!五百五十年顷,其子富西伽立。尔後,月支之势力渐衰,国祚延长至七百年许而灭,印度乃复归於一。  第二节 西北印佛教之隆盛  於此期中,大乘佛教已自南而北,应时流行,此当别为专章,先一论西北印一切有系之发达。自末阐地等弘化西北,西北印之法事渐盛,俨成说一切有系之化区。惟拘罗及五河地方,即吠陀文明之发祥地,则稍寂寞焉。本系之特色,富论典之撰述。传说优婆!5多,有《理目足论》之作。此後论师之撰述至夥,“阿毗达磨”之发达中,已概述之。“阿毗达磨”即择法,本以为禅思之思择。故此系特重禅定。《杂事》称阿难弟子坐禅第一;《付法藏传》称优婆!5多坐禅第一。学风重禅,而迦湿弥罗之环境於坐禅特佳,宜後之禅师、论师,十九为该系之尊者。西北印当异族入侵之冲,幸而希腊人、塞人,多受印度文明之化,於佛教尤契合无间,乃能日拓其化区。然戎马纷纭,碍难自亦不免;“将有三恶王,大 [P172] 秦(希腊)在於前,拨罗在於後,安息在中央,由是正法有弃亡”。古人实感慨系之。迦腻色迦王,初亦多所杀伐,後得胁尊者、马鸣之化,乃大崇佛法,於富楼沙补罗,造有名之佛塔,高四十馀丈,庄严伟大冠全印。王於佛教贡献之最钜者,厥为结集一事。先是,学派分流,异说孔多。说一切有系中,自迦旃延尼子造《发智论》,法胜造《心论》,末流所趋,多生诤论。东系以《发智论》为佛说,而西系之极端者,竟视为异论。加之,童受作《喻 》诸论,宗经以抑论,与中印之分别说系相呼应。譬喻者与分别论者,多含空义,颇足动有部之宗本,於是有《婆沙》之结集也。《西域记》传∶迦腻色迦王尝以道问人而解答各异,以问胁尊者,尊者曰∶“如来去世,岁月逾邈。其弟子各以自宗为是,他宗为非,所以致有今日”。王闻而痛惜之,乃发心护持结集云。当时所结集者,《西域记》谓∶集五百圣众,以世友菩萨为上座,结集三藏而详释之,凡三十万颂。王乃铜 雕镂,珍藏石室,不许妄传国外。此则集说一切有之三藏而为之解释,《大毗婆沙论》,其一也。然西藏所传∶王於迦湿弥罗之耳环林精舍,集五百阿罗 [P173] 汉,五百菩萨,五百在家学者,使结集佛语。自尔以後,十八部异说,悉认为真佛教。又记录律文;其经、论之未尽录者补录之,已记者则为之校正。果尔,则三藏之结集,不局於有部矣。佛元二千二百九十七年,施婆那博士於西北印,掘得迦腻色迦王供养之舍利函,刻有王名,又云“纳受说一切有部众”。据此,王之特信说一切有部,确无可疑,藏传则後人想像之辞耳!时所集者,依《西域记》,乃三藏之释论。《智论》谓“胁尊者作四阿含之优波提舍,大行於世”。庞然钜作,以集多数人编辑成之为近似,胁尊者应即发起人也。今之《大毗婆沙论》,有“昔迦腻色迦王时”之言,则本论又经後人修补之矣。《大毗婆沙论》,乃《发智》之释论,其编纂之动机,实感於异说之相胁。《发智》学者得王之护持,乃释《论》以裁正众说。凡有部别系,同系诸师,悉致破斥,於譬喻者及分别论者,尤为其弹斥之的。论成,说一切有义大成,一时呈隆盛之势。然说一切实有,至此而极;机械之分析,亦於此而极,盛之极即衰之始也。如以五根为世第一法,犊子、经量、旧阿毗达磨师并同。古义本就总聚而约特胜以标名,《发 [P174] 智论》自分析之见地,以五根为但心所也,改立心心所法为世第一法。《婆沙》则更论及随心行之“得”等。以之抉择论门,自极繁广。《婆沙论》陷於极端之多元实在论,闻经说“得无学圣法”,即立一能得之“得”。闻法生、法灭,即立一生法、灭法之“生”“灭”。然“得”复待得,“生”亦由生,乃不得不立“得得”、“生生”以通之,则经所未闻也(大众经有之)。若即此意而极论之,则得得不已,生生无穷,乃创连环论法以通之。如“得”能得於法,此“得”别有“得得”得之,此“得得”还为彼“得”所得。“得”与“得得”相为因果,乃若可通,若以譬喻、分别论者之见衡之,则不啻作茧自缚也。高深不在繁琐,“阿毗达磨”之教权,求其持久,盖亦难矣!  《大毗婆沙论》之编纂,集众五百,传以世友、法救、妙音、觉天为四大评家,此未必尔。论解三世一切有,有四家所说不同,学者即因之误传。如觉天等学近譬喻者,妙音乃西方师之先贤,论中力事破斥;此乃一切有系之异师,非迦湿弥罗之《发智》学者,安见其为评家也!世友立说近《发智》,然“灭定有心 [P175] ”,与譬喻师同。自道安以来,并称世友为菩萨,是否即婆沙会中之上座,疑亦因婆沙取世友“依用立世”而误会成之。至称其志在大道,未证圣果,则效颦王舍结集之阿难,毗舍离结集之曲安,非事实也。参与此会者,《西域记》仅记世友一人为菩萨,《世亲传》则罗汉、菩萨各五百人;藏传又增世学五百人。藏传世友为五千大乘僧之长,富楼那迦为五千小乘僧之长∶凡此并当时流行大乘之徵。以《婆沙》之思想论之,吾宁从龙树之说,出“迦旃延尼子弟子辈”之手。从事《毗婆沙》之编纂中,《世亲传》谓“马鸣著文,十二年而成”。马鸣生值其时,为之润文,或有之,然非婆沙师也。  第三节 佛化雕刻之发达  於此漫长之时期,中南印声闻佛教之情况,全付诸黑暗,不复能详。惟时佛化雕刻之风颇为流行,其影响於佛教,实深且钜也。出世解脱之道,泊然而足,知苦则厌,在忘情以觉灭。音乐、美术之类,易为道障,以是音声之吟哦,歌伎 [P176] 之观听,华 之严饰,概非比丘所应行。即俗人以歌舞伎乐为业,佛亦不以为然。朴而无欲,质而不文,颇类道、墨之说。旧传佛世,只洹画天王、夜叉之像,仅见於《有部律》,疑亦後出。迦王作石柱,柱头之浮雕,仅有佛化之象徵物。佛像之雕刻,则始於熏迦王朝。佛化雕刻之初,常以法轮、菩提树等表象佛陀,无有作人体者。最初雕刻之佛像,据今所已发现者,萨特那之立像,时为佛元二百六十五年,其像盖取法夜叉像而改造成之。如南印秣罗矩吒(马都拉)所发现之佛像,皆其类也。早期之佛像,顶无肉髻,坐则多以狮子为主。夜叉,本达罗维荼民族之神,以雄健著;於佛教为护法神,即金刚力士是。际达罗维荼民族文化发扬之时,流行佛像,而佛像即取法於夜叉,其意味之深长为何如!此雕像之风,自南而渐入北印,成所谓犍陀罗式。佛像有肉髻,莲华作座者多。比於中南印者之雄浑勇健,微嫌纤弱,而轻盈活动则过之。时南印摩腊婆之佛教,亦盛行雕刻,如迦利、那西克、阿 思陀等洞之雕刻,阿摩罗婆提塔婆之雕刻。此等虽经後世之修改,然最古部分,约成於佛元三世纪顷。其中迦梨及阿摩罗婆提之建 [P177] 筑,属大众部;那西克洞属贤胄部,皆由其刻文知之。阿 思陀之石刻,有观音、文殊像,殆大乘学者为之。又频 耶山北,有石塔门、石栏等,有“本生谈”及化迹之雕刻,考者谓作於阿恕迦王不远之时云。  佛像始於佛世,优填王以久不见佛,造旃檀佛像,旧有其说。亚历山大入侵,遗希腊式之石像於贡大拉。印度之石像及佛像,似起源甚早。然阿恕迦王建塔以供舍利(其作用与造像同),立柱以纪圣迹,布教令,未闻作佛像之浮雕(平面、半立体、全立体三式)。南印度有邬!C衍尼(优禅尼)者,即今之印度尔,与优填之音正合。该地大小乘并盛,优填王造像之说,或起於此!解脱之佛教,忘情达本,崇高之理智生活,足以安心。然去佛日远,释尊悲智之格化,渐难为世人所喻,感情之信仰油然而兴。南印之达罗维荼民族,富神秘,好象徵;北印之希腊人、塞人等,亦各有其所崇之神像。求其不自声色门中入,直承古圣之教,势有所难,佛化雕刻之风行,非偶然也。情感之象教盛,雄浑朴质之风失,而後即情以达智,即智以化情,情智融合之大乘,亦应时而兴。佛像既陈,一则求 [P178] 其丽饰,一则望其呵护,思想为之一变,浸渐而流为神鬼之崇拜,此岂创始者所及料耶?  参阅《初期大乘佛教之起源与开展》第七章(四一七──四二五)。参阅《说一切有部为主的论书与论师之研究》第五章(二0四──二四三)。 [P1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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