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之佛教》 作者:印顺法师

《印度之佛教》 作者:印顺法师印度之佛教自序─编述之缘起、方针与目的─  佛教之末流,病莫急於“好大喜功”。好大则不切实际,偏激者夸诞,拟想者附会,美之曰“无往而不圆融”。喜功则不择手段,淫猥也可,卑劣也可,美之曰“无事而非方便”。圆融方便,昔尝深信不疑,且以此为佛教独得之秘也。七七军兴,避难来巴之缟云山。间与师友谈,辄深感於中国佛教之信者众,而卒无以纾国族之急,圣教之危,吾人殆有所未尽乎!乃稍稍反而责诸己。  二十七年冬,梁漱溟氏来山,自述其学佛中止之机曰∶“此时、此地、此人”。吾闻而思之,深觉不特梁氏之为然,宋明理学之出佛归儒,亦未尝不缘此一念也。佛教之遍十方界,尽未来际,度一切有情,心量广大,非不善也。然不假以本末先後之辨,任重致远之行,而竞为“三生取办”,“一生圆证”,“即身成佛”之谈,事大而急功,无惑乎佛教之言高而行卑也!吾心疑甚,殊不安。时治唯识学,探其源於《阿含经》,读得“诸佛皆出人间,终不在天上成佛也”句,有所入。释尊之为教,有十方世界而详此土,立三世而重现在,志度一切有情而特以人类为本。释尊之本教,初不与末流之圆融者同,动言十方世界,一切有情也,吾为之喜极而泪。  二十九年,游黔之诛垣,张力群氏时相过从。时太虚大师访问海南佛教国,以评王公度之“印度信佛而亡”,主“印度以不信佛而亡”,与海南之同情王氏者辩。张氏闻之,举以相商曰∶“为印度信佛而亡之说者,昧於孔雀王朝之崇佛而强,固不可。然谓印度以不信佛而亡,疑亦有所未尽。夫印度佛教之流行,历千六百年,时不为不久;遍及五印,信者不为不众,而末流所趋,何以日见衰竭?其或印度佛教之兴,有其可兴之道;佛教之衰灭,末流伪杂有以致之乎”?余不知所以应,姑答以“容考之”。释慧松归自海南,道出诛垣,与之作三日谈。慧师於“无往不圆融”、“无事非方便”,攻难甚苦。盖病其流风之杂滥,梵佛一体而失佛教之真也。  自尔以来,为学之方针日定,深信佛教於长期之发展中,必有以流变而失真者。探其宗本,明其流变,抉择而洗链之,愿自治印度佛教始。察思想之所自来,动机之所出,於身心国家实益之所在,不为华饰之辩论所蒙,愿本此意以治印度之佛教。  治印度佛教不易,取材於 译之经论,古德之传记,支离破碎甚,苦无严明条贯之体系,足资依循。察印度佛教之流变,自其事理之特徵,约为五阶而束之为三时。三时之证有四∶  一、经典之暗示∶声闻藏不判教。性空大乘经判小、大二教,以空为究竟说。真常与唯心之大乘经判三教∶初则详无常、实有之声闻行;次则说性空、幻有之菩萨行;後则说真常、妙有(不空)之如来行,以空为不了义。昔以一切经为佛说,则三者为如来说教之次第;今以历史印证之,则印度佛教发展之遗痕也。  二、察学者之从违∶凡信声闻藏者,或有不信大乘经为佛说;信大乘经者,必信声闻藏。信声闻及大乘性空经者,多有拒斥“真常论”与“唯心论”;信“真常唯心论”者,必以空为佛说。此以後承於前故必信;前者不详後,见後说之有异於前,故或破之。  三、符古德之判教∶印华古德之约理以判教者,并与此三期之次第合。尝为“三期佛教与判教”一文,揭之於海潮音(见二十二卷十二期)。  四、合传译之次第∶“经”则自汉迄东晋之末,以《般若》、《法华》(以《法华》为真常论,隋智者牵合於《涅盘》而後盛说之。前此之宋慧观、梁法云辈,不闻此说)、《十地》、《净名》、《首楞严三昧经》等为盛,并性空之经也。东晋末,觉贤译《如来藏经》;北凉昙无谶译《涅盘》、《金光明》、《大集》;刘宋求那跋陀罗译《楞伽》、《深密》、《法鼓》、《胜 经》,真常与唯心之经,东来乃日多。以言“论”,西晋竺法护创译龙树之性空论。北魏,宋、齐、梁间乃有弥勒、无著、坚慧等真常与唯心论。传说之《大乘起信论》,则谓出於陈真谛之译。  印度之佛教,初则无常论盛行,中则性空论,後乃有真常论盛行,参证史迹有如此,不可以意为出入也。印度佛教之仅存者,多断片,支离破碎甚,吾人实无如之何。欲为印度佛教史之叙述,惟有积此支离破碎之片断,以进窥错综复杂之流变。离此,实无适当之途径可循。  印度佛教发展之全貌,时贤虽或有异说,而实大体从同。即此以探其宗本,自流变以批判其臧否,则以佛教者行解之庞杂,势必纷呶不已。海南佛教者,以声闻行为究竟;藏卫来者,以“无上瑜伽”为特高。中国佛教之传统学者,以“真常论”为根基(“三论”、“天台”融真常於性空,“唯识”则隐常於真常。“贤”、“禅”、“密”为彻底之真常者。“净”则随学者所学而出入之)。 不暇辩诘,请直述研求之所见∶“佛教乃内本释尊之特见,外冶印度文明以创立者”。故流变之印度佛教,有反释尊之特见者,辟之可也。非适应无以生存,其因地、因时、因人而间不同者,事之不可免,且毋宁视为当然。以是,海南佛教者忽视佛教正常之开显,方便之适应,指责一切大乘道,非佛意也。然“方便”云云,或为正常之适应,或为畸形之发展,或为毒素之羼入,必严为料简,正不能率以“方便”二字混滥之。  释尊之特见,标“缘起无我说”,反吠陀之常我论而兴。後期之佛教,日倾向於“真常、唯心”,与常我论合流。直就其理论观之,虽融三明之哲理,未见其大失;即绳墨之,亦见理未彻,姑为汲引婆罗门(印度教)而谈,不得解脱而已。若即理论之圆融方便而见之於事行,则印度“真常论”者之末流,融神秘、欲乐而成邪正杂滥之梵佛一体。在中国者,末流为三教同源论,冥镪祀祖,扶鸾降神等,无不渗杂於其间。“真常唯心论”,即佛教之梵化,设以此为究竟,正不知以何为释尊之特见也!  印度之佛教,自以释尊之本教为淳朴、深简、平实。然适应时代之声闻行,无以应世求,应学释尊本行之菩萨道。中期佛教之缘起性空(即缘起无我之深化),虽已启梵化之机,而意象多允当。龙树集其成,其说菩萨也∶1.三乘同入无馀涅盘而发菩提心,其精神为“忘己为人”。2.抑他力为卑怯,“自力不由他”,其精神为“尽其在我”。3.三阿僧只劫有限有量,其精神为“任重致远”。菩萨之真精神可学,略可於此见之。龙树有革新僧团之志,事未成而可师。能立本於根本佛教之淳朴,宏阐中期佛教之行解(梵化之机应慎),摄取後期佛教之确当者,庶足以复兴佛教而畅佛之本怀也欤!  中国佛教为“圆融”、“方便”、“真常”、“唯心”、“他力”、“顿证”之所困,已奄奄无生气;“神秘”、“欲乐”之说,自西而东,又日有泛滥之势。乃综合所知,编《印度之佛教》为诸生讲之。僻处空山,参考苦少,直探於译典者多;於时贤之作,惟内院出版之数种,商务本之《佛教史略》,《印度哲学宗教史》而已。不复一一注出,非掠美也。书成,演培、妙钦、文慧等诸学友劝以刊行,且罄其仅有之一切为刊费,心不忍却,允之。得周君贯仁、蒙君仁慈为任校印之责。学友之热忱可感有如此,令人忘其庸病矣!民国三一、一0、三,印顺自序於合江法王学院。    第一章 印度佛教流变概观  佛教创始於印度释迦牟尼,乃释尊本其独特之深见,应人类之共欲,陶冶印度文化而树立者。其在印度,凡流行千六百年而斩。因地而异,因人而异,因时而异,离合错综极其变。法海汪洋,入之者辄莫知方隅焉。试聚世界佛徒於一堂,叩其所学,察其所行,则将见彼此之不同,远出吾人意料外。此虽以适应异族文化而有所变,然其根本之差别,实以承受印度之佛教者异也。以是欲知佛教之本质及其流变,应於印度佛教中求之。  佛教乃内本释尊之特见,外冶印度文明而创立者,与印度固有之文明,关涉颇深。故欲为印度佛教流变之鸟瞰,应一审佛教以前印度文明之梗概。 [P2]  印度文明之开发者,为印欧族之雅利安人(白种之一支)。  一、初自西北移入印度,於佛元前十二世纪至六世纪顷,以五河地方为中心,逐先住之达罗毗荼族(!4种之一支)等於南方而居之。其被虏获者,呼为首陀罗,即奴隶族也。当时之雅利安人,崇敬日月等自然神,事火,祭祀赞神而述其愿求。怀德畏威,神格尚高洁。崇神之目的,如战争胜利,畜牧繁殖,乃至家庭和谐,身心健康,概为现实人生之满足。来生之观念,虽有而未详晰。其末期,已有自哲学之见地,开始为宇宙人生之解说者。代表印度最古文化之《梨俱吠陀》,即此期之作品,可谓之“吠陀创始时代”。  二、次於佛元前六世纪至三世纪顷,雅利安人以阎牟那河上流之拘罗地方为中心,厚植其势力,婆罗门教之“中国”即此。次又东南下而达恒河之下流,舍卫国以东,特以邻接缅、藏区之民族,多有黄色人种,然亦为所征服。此时之雅利安人,受被征服者神秘思想之熏染,幽灵密咒之崇拜大盛。婆罗门高於一切,以祭祀为万能,以神鬼为工具而利用之,神格日以卑落。好表徵,重仪式,确立 [P3] 四姓之制(生死流转之说起於此时),於现实人生之无限满足外,转为来生天国之要求,此可谓之“梵教极盛时代”。  三、自佛元前二、三世纪以来,雅利安文明渐南达德干高原,且遍及於全印。然南印民族,渐受梵化而非武力之征服。其恒河下流,富有黄种血统之民族,受吠陀文化之诱发,文事大启。摩竭陀之悉苏那伽王朝,且渐为印度之政治重心。婆罗门教之中国,反退为边地矣!时东方有为之民族,以受吠陀文化之熏习,多以雅利安人之刹帝利自居,而实未尽然。如《巴达耶那法经》说∶摩竭陀人、韦提希人,非雅利安人也。吠陀受东方文明之潜化,不复以祭祀万能,升天永乐为满足,乃演为达本穷理之学。承“吠陀”、“梵书”而起之“奥义书”,於婆罗门教隐含否定之机。於“梵行”(幼年学业)、“家住”(主持家业)之上,加以“林栖”、“遁世”之苦行生活。於祭祀生天之上,创真我解脱之说。我性本净,如何离尘垢而契入梵我之实体?要以克制情欲之“苦行”,集中意志之“瑜伽”,外苦形骸而内离妄念,念表徵梵我之“ ”,则达真我超越之解脱。承 [P4] 此反吠陀倾向之暗流而开展之,乃产生多种出家之沙门团,多以严酷之苦行求解脱,而成风行一时之反吠陀潮流,此可谓之“教派兴起时代”。雅利安文明受异族文化之同化於前,反抗於後,婆罗门教乃为之一时衰落也。  东方新兴民族之勃起,虽衍出反吠陀之潮流,而以气候酷璁,受东南滨海民族之影响,颇嫌於神秘、苦行、极端。释尊乃乘时而兴,来自雪山之麓。慈和不失其雄健,深思而不流於神秘,淡泊而薄苦行,创佛教,弘正法於恒河两岸。所弘之正法,以“缘起”为本。即世间为相依相资之存在,无神我为世界之主宰,亦无神我为个人之灵体也。以世间为无我之缘起,故1.於现实人生之佛教,反侵略而歌颂无诤,辟四姓阶级而道平等。2.於未来生天之佛教,崇善行以代祭祀万能,尊自力以斥神力、咒力。3.於究竟解脱之佛教,以不苦不乐为中道行;不以瑜伽者之狂禅为是,而以戒为足,以慧为目。释尊之教化,虽以适应时代思潮,特重於出家(己利、解脱为重)之声闻;然释尊自身,则表现悲智之大乘,中和雄健,与弟子同得真解脱,而佛独称“十力大师”也。佛於反吠陀之学流中,可 [P5] 谓月朗秋空,繁星失照矣!此第一期之佛教,可曰“声闻为本之解脱同归”。  释尊入灭已,下迄佛元四百年,佛教以孔雀王朝之崇信,渐自恒河流域而分化各方。东之大众系,自毗舍离而央掘多罗、乌荼而远化南印,後又沿西海滨北来。西之上座系,以摩偷罗为中心,或深入北方而至 宾;或沿雪山麓而东化;或西南抵阿盘提、摩腊婆,且远化於锡兰。以分化一方,语文、师承、环境之异,学派之分流日甚。然分化之主因,实为大乘入世倾向之勃发。其见於辩论者,崇兼济则有佛、菩萨圣德之诤;求适应,则有律重根本之诤;阐旧融新,则有有无“杂藏”之诤。分化之方式不一,而实为急於己利(声闻)与重於为人(菩萨)两大思想之激荡。此第二期之佛教,小乘盛而大乘犹隐,可曰“倾向菩萨之声闻分流”。  佛元四世纪至七世纪,南以安达罗,北以大月支(贵霜)王朝之护持,两系合流於北方,大乘佛教乃盛。大乘於各派之思想,固以南方为重而能综合者。就中龙树菩萨,以南方学者而深入北方佛教之堂奥,阐一切法性空而三世幻有之大 [P6] 乘,尤为大乘不祧之宗。以融摄世俗,大乘经已不无神秘、苦行、表徵、他力思想之潜萌,龙树菩萨乃间为之洗刷也。此第三期之佛教,说三乘共同一解脱,与根本佛教相契应;然佛世重声闻,今则详菩萨之利他,可曰“菩萨为本之大小兼畅”。  七世纪至千年顷,大乘佛教又分流∶(从北来)西以阿瑜陀为中心,无著师资弘“虚妄唯识学”。(从南来)东以摩竭陀为中心,“真常唯心论”之势大张。学出龙树之佛护、清辨等,又复兴“性空唯名论”於南印。三系竞进,而聚讼於摩竭陀。大乘分化之因甚复杂,而“如来”倾向之潜流,实左右之(多陀阿伽陀,华语“如来”,有二义∶一、外道神我之异名,即如如不变而为流转、解脱之当体。如来死後去或不去,即此。二、佛陀之异名,可译为如来、如解或如说。即证如如之法性而来成正觉者;如法相而解者;如法相而说者。佛具此三义,故曰如来,与後期佛教之如来义颇不同)。如来者,一切有情有如来性,无不可以成佛。如来性真常不变,即清净本具之心体。离幻妄时,证觉心性,而圆显如 [P7] 来之本体也。此真常净心,易与婆罗门之梵我相杂,而其时又适为婆罗门──印度教复兴,梵我论大成之世,佛陀渐与梵天同化矣。其见於辩论者,有生灭心与真常心之诤;有唯心与有境之诤;有性空与不空之诤;有三乘与一乘之诤。此第四期之佛教,可曰“倾向如来之菩萨分流”。  千年以降,佛教渐自各地萎缩而局促於摩竭陀以东。以如来不可思议之三密为重点;立本於神秘、唯心、顿入之行解,为一切学派、内外思想之综合,为一切秘密、迷信之综合。唱一切有情成佛,不复如大乘初兴之重於利他,而求即心即身之成佛。奄奄六百年,受异教者之压迫而衰灭。此第五期之佛教,可曰“如来为本之梵佛一体”。  印度佛教凡经五期之演变,若取喻人之一生,则如诞生、童年、少壮、渐衰而老死也。 [P8]菩萨分流倾向如来¨¨¨¨¨¨¨。┌──────┐/ │ 佛梵│佛教融吠/ │如来为本 │/ │ 一如│陀而衰灭/ └──────┘/ ┌──────────────→求 天 乐/ │ (梵教极盛时代)/ │ ┌─·──────┐ │/ │ │ ∶ 天上乐 │ │大小 / │ │ ¨¨·───┐│ │菩萨为本 / 重 人 事 │ │神 教││ │兼畅。 (吠陀创始时代) │人间乐├───┼┤ │。 │ │佛 教││ │。 │ ¨¨·───┘│ │。 │ ∶ 究竟乐 │ │。 └─·──────┘ ↓。 (教派兴起时代)。 趣 解 脱。 ┌──────┐。 │ 解脱│佛教反吠。 │声闻为本 │。 │ 同归│陀而创始倾向菩萨声闻分流¨¨¨¨¨¨¨¨└──────┘    依此图以观印度佛教之流变,不难知其梗概。夫人之所求者,现实人间乐, [P9] 未来(人)天上乐,究竟解脱乐三者而已。其即人事以向天道,以天道明人事者,神教也。即解脱以入世利生,依人间悲济之行以向解脱者,佛教也。解脱思想兴则神教衰,天神崇拜盛则佛教衰,此必然之理也。观吠陀创始时,崇天道以尽人事。继之者,祭祀求生天,秘密求神,婆罗门教乃底於极盛。迨解脱思想起,理智开发,婆罗门教衰而教派纷起矣。佛教以反吠陀之精神,代婆罗门教而兴。初则声闻为本而重於解脱事。继起者以菩萨为本,详悲智利济之行,以入世而向出世,佛教乃大成。惜佛徒未能坚定其素志,一转为忽此土而重他方,薄人间而尊天上,轻为他而重利己。融摄神教之一切,彼神教以之而极盛者,佛教以之而衰灭,(婆罗门教演化所成之)印度教又起而代之矣!  如上印度佛教五期之流变,今更束之为两类三时教,即与从来判教之说合。  一、自佛教传布之兴衰言之∶佛元三世纪中,熏迦王朝毁佛而佛教一变。前乎此者,佛教与(摩竭陀)孔雀王朝相依相成,国运达无比之隆盛,佛教亦登於国教之地位,遍及於五印,远及於锡兰、 宾。後乎此者,佛教已失其领导思想 [P10] 之权威矣。佛元九、十世纪,佛教北受匈奴族之蹂躏,东受设赏迦王之摧残,而印度教则尤明攻暗袭其间,佛教又为之一变。前此,佛教虽失其政治之指导权,偏於学术之研几,然传布普遍,不失为印度大宗教之一。後则局处摩竭陀,书空咄咄,坐待衰亡而已。以教难而观佛教之演变,颇明白可见∶初则声闻(小乘)之“四谛乘”,中则菩萨(大乘)之“波罗蜜乘”,後则为如来(一乘)之“陀罗尼乘”。  二、自教理之发展言之∶亦有三时,即初二期为初时教,第三期(含得二期之末及四期之初)为中时教,四五两期为第三时教。初时教以“诸行无常印”为中心,理论、修行,并自无常门出发。实有之小乘,如说一切有部,其代表也。第二时教以“诸法无我印”为中心,理论之解说,修行之宗要,并以一切法(无我)性空为本。性空之大乘,如龙树之中观学,其代表也。第三时教以“涅盘寂静印”为中心,成立染净缘起,以无生寂灭性为所依;修行解脱,亦在证觉此如来法性。真常(即常谈之“妙有”、“不空”、“中道”)之一乘,如《楞伽》 [P11] 、《密严经》,其代表也。後之秘密教虽多不同之解说,於真常论而融摄一切事相耳,论理更无别也。  虽然,世间事乃“非断非常”之缘起,固不得而割截之;“非一非异”之缘起,亦不得执一以概全。此仅就其时代事理之特徵,姑为此分画而已!  本书所说“佛元”(佛教以佛灭计年),乃依中国旧传,阿育王即位於佛灭百十六年说。阿育王即位,有确切之年代可依(学者间犹有二、三年之出入),今依之推定∶佛灭於西元前三八九年。此说乃北方说一切有部等所共传;别有上座部所传,阿育王即位於佛灭百六十年说;赤铜 部所传,阿育王即位於佛灭二百十八年说。 [P13]    第二章 释尊略传第一节 出家前之释尊  释迦牟尼佛之传记,零落难详。即其仅见於记述者,又多传说互异,且杂以表象之辞。欲取舍以得精确之佛传,实非今日所能也。今但取近於史实者叙之,用以彷佛此圣者之化迹而已。  “释迦”训“能”,为种族之名。“牟尼”训“寂默”,乃圣者之德。合言之为“能寂”,所以尊释迦族中之圣者也。  释迦族,旧传雅利安人,出名王甘蔗之後。初居印度河侧,东下立国於雪山之麓,即释种所自起。甘蔗王族出瞿昙(即乔达摩)仙之後,因以瞿昙为氏云。然以近人之考证,颇不以此说为然,而以释种为黄色之蒙古人种。  玄奘《西域记》,谓迦毗罗卫以外之释族,凡四国∶一、梵衍那国,在雪山 [P14] 中,即今兴都库斯山脉之西部。二、 摩 罗(雪山下)国,在巴达克山南。三、商弥国,在葱岭西南境,与印度、阿富汗接壤。四、乌仗那,在今印度西北边省之北部,其故都直逼葱岭下。此四国悉非雅利安人也。  《杂阿含经》载∶释尊尝入婆罗门家,被呵为“领群特”,且拒其入室。使释尊而为雅利安人,则不当如此。舍卫国之波斯匿王,雅利安人,而释种拒不与婚嫁,其种族之不同,固灼然可见。从地理之分布而考之,则可见其为山岳民族而南望大陆者。释族以孔武有力称;其东邻拘尸那,称力士生地。迦毗罗卫之释族,盖雪山中之游牧民族,卜居平地而渐农业化者。  自葱岭东来,沿喜马拉雅山分布之居民,如西藏、尼泊尔、不丹,及(印度)阿萨密省,悉为黄种。释族非雅利安系,其为黄种无疑也。毗舍离民族为离车子,摩竭陀与之通婚嫁。玄奘传尼泊尔为离车子。毗舍离跋耆比丘,以“佛出波夷那”为言,疑释种同此。  释族所住地,在恒河支流罗泊提河东北,面积约三百二十方里,有卢毗尼河 [P15] 贯其间,遂分十家,各主一城。位卢毗尼河西北之迦毗罗卫城,即释尊父王之治地也。迦毗罗卫,即今之毕拍棉婆,在尼泊尔南境。佛元二干二百八十六年一月,Peppe/於其地掘得释迦族供养释尊灵骨之石瓶,地当北纬二十七度三十七分,东经八十三度八分,与法显所述之迦毗罗卫正合,因得定释尊之故乡焉。  卢毗尼河之东有拘利城,与迦毗罗卫自昔通婚嫁。释尊父王输头陀那,娶拘利城主阿!2释迦之二女,摩耶及波 波提为妃。摩耶夫人四十四岁时,梦白象入胎而有妊。翌年,分娩期近,乃从俗归宁。途经岚毗尼园,少憩,遂诞生太子於无忧树(或作娑罗树、钵罗叉树)下。园去迦毗罗卫东四十里,为拘利城主善觉妃岚毗尼之别墅,在今尼泊尔之兰冥帝,时距今二干四百零九年前之四月八日日出时也。  释尊系出名门,色相端严,有异常儿,识者知其不凡,咸谓在家当为轮王,出家必成一切智,因赐以悉达多(义成)之名。太子生七日,母摩耶命终,由姨母波 波提代育之。年七岁,就傅。依名学者毗奢密多罗,受吠陀及五明论;次 [P16] 依羼提提婆,受兵法及武术。学不数年,靡不精达。乃於十五岁时,父王为其举行灌顶大典,立为太子。太子处储位之尊,享王家物质之乐,而常若不惬於怀。父王因为其完婚,纳善觉女耶输陀罗为妃。辟三时殿,益五欲之乐以娱之。孰知太子之别有会心,如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欤!  第二节 出家  太子於二十九岁之十二月八日中夜(或云十九岁,二十五岁),舍父母妻儿臣民,偕侍者车匿,悄然离城去。至跋伽婆仙人所住林中,剃需发,服僧伽梨,遣车匿还报。父王大惊,遣使召之,不得,因留 陈如、跋提、跋波、摩诃男、阿说示以侍之。  释尊出家之动机,即佛教化世目的之所在,此应略事分疏之,以见佛意。雅利安民族之初移殖於五河地方也,勇敢善战,夷旧住民族而奴役之,阶级之制由此兴。政治无专政苛敛,选举或世袭,以家族为中心,而组成一族一族之小国。 [P17] 宗教则崇拜自然,未闻出世解脱之谈,此佛元前六世纪事也。  此後,沿恒河东下,入於丰沃之平原,农业勃兴,文化大启,婆罗门学者创四姓之说,视为有神圣不可逾越之限制∶婆罗门为专责宗教之祭师,刹帝利为独占军政之武士,吠舍为业农工商之平民;此三皆为雅利安人,同有诵吠陀而祭神之权利,且可依宗教而得新生命。第四首陀罗族,即被征服者,但以劳力供贱役,无祭神重生之权也。时宗教之仪式、制度及神学,灿然大备,烦琐思辨而融以神秘之咒术。所谓“吠陀天启”“祭祀万能”“婆罗门至上”之婆罗门教三纲,即於此时确立之。  迨佛元前二、三世纪中,政治与宗教,俱有显著之变迁。祭祀万能已不能餍足人意,穷理尽性以求彻底解脱之风,因“森林书”、“优波尼沙昙”之出而日盛。厌世出家修行,以达神我之解脱,蔚为一时风尚焉。婆罗门之教权,虽仍有人为之支持发扬,然以拘於传承形式,严阶级、重祭祀,已不足适应时代。兼之,婆罗门恃宗教而营家族之生活,白日趋於腐化,杂以神秘咒术,乃益泛滥而不 [P18] 可收拾。有心之士,慨然而起,否认吠陀,反抗婆罗门之学派是也。然思想一旦解放,即陷於混乱之局∶或否认道德之价值;或创自然之说;或作残酷之苦行;或修枯寂之禅定;或作诡辩论;或倡导唯物,追求现世五欲之乐。旧说弊而新学罔,安得一切智者以正之!以言政治,自雅利安民族东移恒河流域以来,东方被征服民族,受吠陀文化之启发而次第兴起。王位多世袭,不复选举,养兵固位,既为同族兼并之战,又为反雅利安族之争,摩竭陀与 萨罗之对立,其著者也。群雄分立,相为争伐,东方新兴民族之势力,且  驾雅利安族而上之。然世乱时荒,民不堪命矣!安得一施仁政,统一阎浮,跻人民於盛世之轮王哉!不作转轮王,即为一切智者,释种以之期待释尊者,实时代之公意也。  时代之政教趋势既明,可以进论释尊出家之动机矣。传说父王曾偕太子出游,并观耕焉。田间作人赤体辛勤事耕垦,形容枯瘠,日炙汗流,并困乏饥渴而不得息。犁牛困顿,备受鞭策羁勒之苦;犁场土!2之下,悉有虫出,鸟雀飞来竞食之。太子有感於农奴贫病,众生相残之苦,悲心油然而生,因移坐阎浮树下,寂 [P19] 然而思所以救济之道,隐萌出家之志。此释尊入道之初心,社会救济与生死解脱,实兼而有之。复有说焉∶太子尝游观四门,历见老、病、死苦,及见出家安乐而日增其厌世出家之心。此不必视为事实,要为熟闻尘世可厌,解脱为乐而出家。游观云云,特象徵其内心之感悟而已!  传说出家之动机止於此,吾尝於迦毗罗卫之国政,若有所见焉。迦毗罗卫地不满百里,受 萨罗国之控制而非其种族。 萨罗国王徵妃於释种,释种不愿为异族之婚,而又莫敢与抗。国小,地僻,处兼并之世,强邻虎视,亦难以图存矣。当佛之世,即为 萨罗所灭,其明证也。末利夫人信佛,波斯匿王犹多憎嫌之辞(与侨萨罗争霸之摩竭陀王频毗娑罗,则有愿分国与释尊并治之说,颇可玩味)。释尊其有感於国族之苦乎!不为转轮王,则为一切智人,二者不相兼而不相悖。舍无可为之故国,谋生死之解脱,兼求淑世善生之道,释尊毅然成行矣。  释尊忘世为道,日以求道为务。尝南行参访於毗舍离城北之阿罗逻迦蓝,彼以超越一切有,而住无所有之定境为解脱。释尊以为未尽,去访郁头蓝弗於王舍 [P20] 城外森林中,彼以非想非非想为涅盘,即泯“想”、“非想”之差别,而住於平等寂静之知见。释尊知其法之未尽,又舍之行,止於盘荼婆山。入王舍城乞食,频毗娑罗王见之,力劝返俗,释尊谢却之。王因以若成道者,愿先见度为请。释尊往优娄频罗聚落之苦行林,与苦行者为伍,备尝辛苦,精进不为不至,而终无所获。因悟苦行之非计,翻然改图,欲於定中观察以得之。先趋尼连禅河,解衣入浴;受牧女善生乳糜之供,色力乃渐复。 陈如等五人见之,谓为退失,心生诽谤,舍之而去波罗奈。释尊乃独行,於伽耶山之毕波罗树下,敷吉祥草,跏趺而坐,以“不成正觉,不起此座”为誓。时出家来已六年矣(或云十二年)。  第三节 成正觉  释尊以大悲大智大精进力,宴坐禅思者凡四十九日,破魔障,得三明,於二月八日明星现时,廓然圆悟而成正觉,因得佛陀之名。今印度之巴特拿城南七十里,有伽耶城;距伽耶城八里,有佛陀伽耶,即释尊成道处也。其所坐之毕波罗 [P21] 树,因释尊悟道其下,遂称之为菩提树,今尚存。  成正觉云者,简言之,即正觉世间之实相,智明成就而生死永寂。佛陀追述悟道之经过,不外正觉缘起之生灭。释尊尝以“我说缘起”示异於外道,持此以为佛法之特质可也。生死大苦,由业力而轮回不息,为印度学者之共信。然一及大我、小我、本体、现象之说,则莫不陷於矛盾。彼辈探宇宙之本元而立“梵”,探个人之主体而立“我”,又从而融合之。然一之则一解脱而一切解脱,异之则梵、我一体之说不合。其说现象也,谓自本净之梵我,起迷妄苦迫之世间。无论其解说为如形之与影,如水之与波,或如父之与子,然以本净为迷妄之因,终无以自圆其矛盾。若以迷妄与净我,同为无始之存在,则陷入二元,失其本宗矣。使果为二元也,真、妄又如何联系而构成流转?真我曾无所异,又如何离妄而独存?释尊正觉缘起,知其病根在“真我”,既无“我”为宇宙之本元,亦无“我”为轮回之主体,世间唯是惑、业、苦缘起之钩锁。即缘起以达无我,乃彻见生死之实相而解脱。成正觉者,此也。 [P22]  释尊菩提树下之正观,以为吾人有身心演变之老、病、死苦,有人事纠纷之爱别离苦、怨憎会苦,自然缺陷之求不得苦,悉沈没於“老、病、死、忧、悲、苦、恼”之大海而莫之能脱。即此苦而探其原,知众苦之因於受“生”。有生即有苦,苦实与生俱来,乐生厌苦之常情,盖亦颠倒之甚矣。吾人何事有生而为众苦之所迫?必有能生身心者在。此能生者之存在,曰“有”。明言之,则以业力熏发而构成身心之潜在也。业力熏成身心之潜在,由於执“取”。何者?内则妄执自我;外则或为五欲之追求,或执取倒见以为是,邪行以为清净。於是乎三业繁兴,而集未来身心之苦本。驰取一切又以欲“爱”染著为因。於相续之三有自体,於所取之三有境界,若磁铁之相引而不舍。著之不已,则成为纵我役物之行。释尊尝叙之云∶“当知因爱有求,因求有利,因利有用,因用有欲,因欲有著,因著有嫉,因嫉有守,因守有护,因护故,刀杖争讼,作无数恶”。又云∶“以欲为本故,母共子诤,子共母诤,父子、兄弟、姊妹、亲属展转相诤,更相说恶,况复他人?以欲为本故,民民共诤,国国共诤,彼因斗争共相憎故,以种种 [P23] 器杖展转相害”。爱、取为未来生死之动力,亦现在爱别、憎会、求不得之苦因,以是节制爱、取,乃乐生之王政;根绝爱、取,为厌苦离欲解脱之圣法。释尊为之而出家者,今则以正观缘起而得之。逐物流转与离贪解脱之缘起正观,即正法之根本。释尊於初转法轮时,尝约之为四谛∶生、老、病、死、忧、悲、苦、恼为苦谛,爱为集谛,爱灭为灭谛,以厌苦离欲解脱之道为道谛也。  缘起不出此五支(老死,生,有,取,爱),然考释尊之教,犹有阐述缘起之底蕴而详说之者,即求触境系心之历程,而达於身心相依之开展也。顺其序而略言之∶“识”入母胎,因有“名色”之开展。识与名色相依不离,一期生命於是乎相续而住。名色开展有“六处”。根、境相涉入,则有根、境、识三者相“触”之认识。识触与无明俱,昧於缘起,乃味著於苦乐之“受”,而“爱”著生矣。识与名色、六处,同为前生惑、业所起之身心。虽识为一期生命开展之初始,然是苦而非苦集。故欲解脱未来之生死者,在灭“触俱无明”,而非灭识也。  释尊又推此意而阐述之∶识为无始相续之苦果,不劳灭之,灭无始相续之惑 [P24] 、业可矣。以过去之触俱无明为“无明”,以过去著境驰求之一切身、口、意行为“行”;必无明灭而後行灭,行灭而後识灭也。  释尊於缘起正观中,知生死之因於爱、取之行,染爱以无明为本。以无明之蒙昧无知,不觉生死为惑、业、苦缘起之钩锁,而若有自我者存。有我则有我所,爱之为自体爱、境界爱,取之为我语取、欲取等,纵我逐物,苦轮常运不息矣。一旦缘起观成,无明灭而明生,无我无我所,离无因、邪因等恶见,爱欲自离而解脱,如旭日初生,长夜永别。自觉自证∶“我生已尽,梵行已立,所作已办,不更受後有”。释尊正觉而成佛,盖如此。  第四节 转法轮  释尊成正觉已,欲出其所悟之正法以化迪有情,实现现乐、後乐及究竟乐。然鉴於时代根性之积重难返,实难与言正觉之本怀,乃於五十七日中(或云三七日、一年等),度长期独善之行,而思所以应化之方焉。尝慨然曰∶“我法甚深 [P25] 妙,无信云何解”?“辛勤我所证,显说为徒劳”。“我宁不说法,疾入於涅盘”!是何言之痛也!其不易说,即说亦难信难行之道,或解为缘起及缘起之灭;或解为缘起之性空;或解为一乘之实相;所说不必同,而不离缘起正法则一。盖缘起正法,不特证之以寂灭出世,因“众生著阿赖耶,乐阿赖耶,喜阿赖耶”而不易;即解之以和乐顺世,亦非刹帝利以武力、毗舍以财力、首陀罗贫弱不克自振之时机所能喻。传说有梵天来请,佛乃起而弘布其正法,此岂非有感於婆罗门文明之有待救济,不忍斯世之终古长夜耶!长期熟思已,决意唱道一适应时代之方便教,而寓真实於其中,俾渐加格化,以达畅尽正觉之本怀也。  释尊去波罗奈,遇商人提谓、波利於途,二人以麸蜜献佛,受三归依而去,得佛财分之最初弟子也。途中又值异学阿耆婆迦,叩佛所师,佛以“我最上最胜,不著一切法,诸爱尽解脱,自觉谁祢师”答之。又问佛所之,佛告以“我至波罗奈,击妙甘露鼓,转无上法轮,世所未曾转”。盖圣智洞彻,事见机先,确证所证而无疑也! [P26]  佛访 陈如等於波罗奈之鹿野苑。五人见其来也,初以其退失净行,相约勿为礼;佛至,不觉肃然致敬。佛告以“我即是佛,具一切智,寂静无漏,心得自在。汝等须来,当示汝法,教授於汝。汝应听说,如说修行,即於现身得证诸漏”。五人乃执弟子礼,即所谓五比丘是。五比丘以佛之舍苦行为疑,佛乃进而教之曰∶“有二种障∶一者、心著欲境而不能离,是非解脱之因。二者、不正思惟,自苦其身而求出离,永无解脱。离此二边,乃为中道,精勤修习,能至涅盘”。此中道云者,即八正道,为佛教精义所在;自利、利他,悉应於此中求之。此就教授之中心立言,若详示生死流转之苦痛及原因,解脱生死之圣境,离苦得乐之正道,即四谛是,有《转法轮经》等载之。闻法已, 陈如首先悟入正法,因得“阿若 陈如”之称。馀四人亦次第得入,悉成罗汉。三宝乃具足,世间凡有六阿罗汉。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如 病苦之集┅┅┅後有爱、贪喜俱行爱、彼彼喜乐爱┅┅┅┅┅┅┅如病源[P27]苦之灭┅┅┅爱灭┅┅┅┅┅┅┅┅┅┅┅┅┅┅┅┅┅┅┅┅如病愈苦灭之道┅┅八正道┅┅┅┅┅┅┅┅┅┅┅┅┅┅┅┅┅┅┅如 药    此四谛之创说,即所谓初转法轮也。转法轮者,法为规律之义。约道谛言,即行持之正轨,解脱者所必由,故曰∶“法者,八正道也”。约四谛言,即一切普遍不变真实之法则。缘起流转为“苦集”,缘起还灭为“灭”,即流转以达还灭之行为“道”。此世出世间,必然而不容或异之轨律,曰“法”。此法,性自尔,曰“法性”;法常尔,曰“法住”;法各如其分,曰“法位”;法为一切之因依,曰“法界”。是真,是实,是谛,是如,释尊之所证所说,此法也。据印度旧说,统一阎浮,正法化世之大王,名转轮王。轮为轮形之武器,当其举行即位典礼时,有此轮宝来应。以轮宝之力,自近而转及远方,摧辗一切怨敌,而後王道化被於天下。今以喻佛之说法,自己而转及他人,摧折一切异论恶见,而後佛化遍及於世间。《大品经》以“不转不还”为说,知转有运动推进之意。以鹿野苑之最初推动此正法,乃独得转法轮之名,实则“法轮常转”,不必限於初说 [P28] 也。  佛度五比丘已,即於波罗奈小住。禅思、经行,教授,初创和乐僧团之制。波罗奈有长者子耶舍,及亲友多人,闻风来归,并出家证果,世间乃有六十一阿罗汉。满慈子、大迦旃延、娑毗耶,并舍外道入佛法。度雨期已,释尊遣弟子游化人间,自身则独往优娄频罗聚落,化事火婆罗门迦叶氏三弟兄,及其弟子千人,佛教之势日张。释尊忆频毗娑罗王之约,乃与千比丘趣摩竭陀首都王舍城。王闻之,率臣民郊迎。见三迦叶为弟子,信心弥切。王闻法,得法眼净。因於城旁迦兰陀长者之竹园,建精舍奉佛,此国王信佛之始,亦佛教僧寺之始也。释尊之二大弟子,舍利弗、目犍连,於佛成道第四年归佛。二人初从删 耶外道出家,常以未闻道要为怅。一日,舍利弗入城,见阿说示(五比丘之一)威仪庠序,诸根豫悦,叩其所师,曰“释氏大沙门”。询其所学,则举缘起偈答之∶“诸法因缘起,如来说是因,诸法因缘灭,是大沙门说”。舍利弗闻之,得法眼净。归语目犍连,亦悟。因偕二百五十弟子,诣竹园出家。时有摩诃迦叶者,出家修厌离 [P29] 行,素为国人所宗仰。於王舍城多子塔前值佛,因回心入佛教,自谓“若不值佛,亦当独觉”云。成道第六年,净饭王病,遣优陀夷来迎佛,以生前一见为幸,并於尼拘律园预建精舍以待之。释尊偕弟子还迦毗罗卫,为释种说法,净饭王得道证,宫人多受戒法。惟度异母弟难陀及佛子罗!7罗出家,净饭王为之悲感不胜。留七日,辞还竹园。甫抵末罗族之阿!2比耶村,释种之阿那律、阿难、金毗罗、提婆达多等追纵至,请为弟子;或谓此出净饭王意云。理发师之优波离,亦於此时出家。後世所传之十大弟子,除解空第一之须菩提,似出家较晚外,馀并释尊初期之弟子也。此後至涅盘,无连续之记载,惟游化之地点,所化之弟子,散见於圣典中,得以见其概略。释尊教化凡四十五年,其足迹所及,东至瞻波,西至拘 弥及摩偷罗,南至波罗奈,北至迦毗罗卫∶犹不出恒河流域。其常住说法之处,非信徒奉献之精舍、园林,即水边、林下,大率以清净而宜教化为主。其有名者,如王舍城之竹园、灵鹫山、温泉林,舍卫城之只园、鹿子母讲堂,华氏城之鸡园,波罗奈之鹿苑,毗舍离之庵罗园、重阁讲堂,猕猴河畔之牛角林,迦 [P30] 毗罗卫之尼拘律园,拘 弥之瞿师罗园等,以在竹园及只园之时日为多。  释尊初期之出家弟子,惟限於男性之比丘,以从其他教团中来者为多。初至王舍城,已有千二百五十弟子矣。佛之姨母摩诃波 波提,自净饭王殁後,求度出家,佛初不许。後以阿难之请,始允其出家,由是有比丘尼。比丘尼中,如耶输陀罗、莲华色、旷野等,亦有名。其归佛之在家弟子,男称优婆塞,女称优婆夷,为数尤众。上自王公贵族,下至乞丐、淫女,无不为释尊慈悲所摄受。优婆塞之有名者,如摩竭陀王频毗娑罗、阿 世, 萨罗王波斯匿,频王之侍医耆婆,大臣雨势,舍卫城之豪商须达多,释种之释摩诃男等。优婆夷之有名者,有频王妃之韦提希,匿王妃之末利,须达多之妻善生,舍卫城之鹿子母,毗舍离之淫女庵摩罗等。此等在家弟子,亦多有证果者,及能论议深法者。  释尊之说法也,不务深邃理论之阐述,不为苦行奇事以惑众,惟以简明切实之教旨,示人以中道之行。务使闻法者,人能随分随力,去恶进德以自净其心。佛法之在恒河两岸,如春风时雨之化洽无间,固由说法之善巧,解脱道之纯正, [P31] 与适合时代根性之要求,然有赖於释尊崇高之德性、悲怀、平等、躬行、身教者尤多。释尊之与弟子,师友也。“我不摄受众”,“同坐解脱床”,不如异教者之以神子、神使自居,或统摄者自居。回施物於僧,不欲厚於己。五日一行比丘之房,为病比丘洗濯,为盲比丘 针,向小比丘忏摩。闻其病,则不辞跋涉之劳;悯其愚,则不以诳佛为嫌。凡沐释尊慈和恳至之化者,莫不自尊自律而日进於德。阿难说精进,忘病起坐以听之;闻堂中说法,则伫立於户外,释尊之敬正法也如此。  其於人世之和乐,悲怀兼济,亦有可言者∶释迦族与拘利族争水,释尊远来为之和解。毗舍离大疫,则身入其境以化之。教跋耆族以国不危之道;回琉璃王残民之师;息阿 世王东征之谋;化央瞿利魔罗,行旅蒙其泽。即此数端,可见释尊之重视现乐人群为何如!馀如唱四姓平等之教,斥祭祀,呵苦行,禁咒术,纠正印度文明之偏失,则尤世人所熟知者。及门之声闻弟子,以蔽於时习,间或未能深体释尊之本怀;然如毕陵迦婆蹉之捍盗,富楼那之化粗犷之边民,目犍连 [P32] 之殉教等,亦有足多者。在家弟子,尤多难能之行∶释摩诃男自杀以救同族;末利夫人饮酒以救人;须达多及梨师达多等,更能举所有资产,与信佛之四众弟子共之。佛及弟子之高行硕德如此,宜其风化所及,翕然景从也!  初期出家弟子,多耆年久学,厌离心切,释尊仅提示“法味同受”、“财利共享”之原则,即能淡泊知足,和谐共存,固无须制戒律以绳墨之也。後以比丘日众,僧事日繁∶或放逸而作罪行,或愚昧而受讥嫌,或共住相纷争;比丘之衣、食、住、行,在在与社会经济有关;时代俗尚之无碍於正法者,亦不必矫情立异,与世共诤。释尊乃适应时众之要求,一一为之制。其遮止性罪及足以引生性罪之方便,易受世人疑虑讥毁者,制为戒条,半月半月诵习之,曰“波罗提木叉”。馀如参加僧团及退出之规定,安居,诵戒之规则等,大抵经佛之指导而经常行之,此则结集所出之“杂跋渠”是也。比丘之出家,在求解脱自由,然群众相处,不能无法制,否则自相凌夺,不能身心安宁以和乐为道。游化人间,必求时地之适应,否则受讥毁摧残而无以图存。求正法之久住,端赖此“摄僧”之制耳 [P33] 。佛教之僧制,泯阶级,均贫富,齐贵贱、老少;融法治、德化於一炉,实兼自由与团结而有之。僧制本世间事,或为道德之训条,或为僧团之组织法,或为衣食等琐事,而佛制不许白衣(在家众)人闻。旧传有人窃听戒法,金刚力士击杀之。僧团极公开,其内容则讳莫如深,何哉?诚以和乐平等共存之制,惊世骇俗,未能为时众所共喻也。  因佛教之开展,外来之障碍亦随之而生。婆罗门反对之,以其一反婆罗门教三纲。苦行沙门反对之,以其呵苦行为痴人也。释尊之游化,常与四众弟子俱,贫乞者亦随行。此无所有者之集团游行,常使城主颁输金之制,村主发蒺藜之论。馀若农奴怠工,武人解甲,并使治者为之不快。然释尊之教,以究竟之解脱为主,方便之社会救济,厄於时势,未能一展所长。故佛教之受压迫,亦以外道为多。有带盂而谤佛者,有埋尸以相毁者,有设火坑、毒饭以害佛者,尤以提婆达多之摧残佛教为最烈。提婆达多,佛之堂弟而从佛出家者。受韦提希子阿 世之敬礼,染著利养,乃与阿 世谋,劝杀父王频毗娑罗为新王,己则杀佛别创新教 [P34] 为新佛。彼欲害佛者数次,初放醉象,次使狂人,後投大石,而皆目的不果。乃自称大师,创五法是道,毁八正道非道。五法者∶一、尽形寿著粪扫衣;二、尽形寿常乞食;三、尽形寿唯一坐食;四、尽形寿常露坐;五、尽形寿不食一切鱼、肉、血味、盐、酥、乳等(或作∶不食盐;不食酥乳;不食鱼肉;常乞食;春夏八月露坐,四月住草庵)。观其五法之峻严,颇类耆那苦行之教。以时众崇尚苦行,乃使佛教之五百新学,暂时叛教以去。佛与弟子虽叠受政、教之迫害,从未叫嚣,少流於感情用事,沈静悲悯,一以德化,卒於心安理得中胜之。  第五节 入涅盘  释尊游化四十五年,年八十矣。由王舍城而拘尸那,为最後之游行。途经波吒厘子城,时方兴筑,佛即言其将来当甚繁荣云。又与弟子渡恒河,入毗舍离。值雨期,欲於城外波梨婆村安居,时世饥馑,乃散众独与阿难居此处。此时,佛已重病,自知化缘已毕,惟以弟子多不在前,不宜入涅盘,遂自支持以待。阿难 [P35] 知佛入灭期近,乃请所以命弟子者。佛曰∶“我不摄受众,亦无所教命。汝等当自依止,法依止,莫异依止,即应依四念处而行”。盖四念处为七觉支之初基,离四倒之妙术,出生死唯一可依之道也。安居毕,入城乞食,为众说法。翌日,勉力向拘尸那行,经路乾荼村,说戒、定、慧、解脱之四法,即总摄佛学之宏纲,及其目的所在也。佛由此入波婆村,食金工纯陀所献之旃檀耳而病益剧。途中,腹痛痢血,疲累不堪,乃命阿难敷坐稍息。旋复行,浴於拘孙河;宿拘尸那城外,熙连禅河畔之二娑罗树间。有外道须跋陀罗,闻释尊中夜将入涅盘,请见佛一决所疑,阿难以释尊疲乏辞。须拔陀罗固请不已,佛愍之命入,示以唯八正道有沙门果。闻法证果,因为佛最後弟子。於时大众知佛将灭,未离欲者,悲痛泪落不自胜,佛乃起为作最後之教诲曰∶“汝等勿谓失师主,我涅盘後,所说法、律,是汝师也”。佛谕众有疑者,可疾问之,无得怀疑不求决也。世尊三唱而无人问者,乃更谓弟子曰∶“汝等勿怀忧恼,若我住世一劫,会亦当灭。世相如是,当勤精进!自今已後,我诸弟子展转行之,即是如来法身常在而不灭也”。释 [P36] 尊忍疾为弟子说法,安慰之,勉励之,其教诫之恳笃,可以见矣!教诫毕,从容入灭,时二月十五日中夜也。侍佛涅盘之大弟子,唯阿那律及阿难在,乃移舍利於郊外天冠寺,以待众比丘之来。七日後,大迦叶共五百比丘至,乃依轮王礼而荼毗之。  参阅《佛教之兴起与东方印度》(《以佛法研究佛法》一五──一0一)。参阅《唯识学探源》(一二──二七)。《佛法概论》(四二──一四七)。 [P37]    第三章 佛理要略第一节 世间  佛法无他事,“净化世间以进趣出世之寂灭”而已。  世间者,本无今有,有已还无,时劫之迁流变坏谓之“世”。十方器界无边际,在成、住、坏中;一切有情无数量,在生、老、死中。有情与器界,起灭於三世之流,莫知其终始,此之谓“世间”。世间唯有情与器界,而有情则又为其本。何者?有有情,而後往返彼此知器界,前後延续有时劫。若离有情,此器界之与时劫,不必论亦无可论也。  言有情者∶“自体爱”则内我之贪染,“境界爱”则外境之执取,“後有爱”则无限生存之意欲;有情者,有此情爱也。外书之释此,为喜,为动,为情,为光明;内典之释此,为大心,快心,勇心,如金刚心。生存意志跃跃然,热烈 [P38] 冲动奔放而靡止;有情者,有此情识也。有情爱与有情识者,其缘起之和合边,名之曰有情。从其缘起之种种边,则曰名色,曰五蕴(色、受、想、行、识),曰六处(眼处、耳、鼻、舌、身、意处),曰六界(地、水、火、风、空、识)。盖心色不一不异之和合,而以爱取营为个性之活动者也。何由知世间以有情为本乎?世间之存在曰“有”,世间之显现曰“生”,此生之与有,佛法并约有情为论。有情即世间生死死生,生生不已之存在,此可於圣典知之。自有情之种类言;分别有情之体类者,曰“五有”∶天有、人有、旁生有、鬼有、地狱有。以人有为本、为中心,旁摄於鬼、畜;此三者之胜进者为天,劣退者为地狱。若分别有情出生之相类者,曰“四生”∶胎生、卵生、湿生、化生。前三生其常见,化生则其变也。即此“五有”、“四生”而论其延续於时劫∶一期则生有、本有、死有,前後则本有、中有、後有。即现实之存在,以知未来之存在,相续非断灭者,名为“有”。曰前生,曰今生,曰後生,生灭不居非常住,名曰“生”。即此“五有”、“四生”而论其往返乎器界,有则欲有、色有、无色有,同因所 [P39] 爱所取以成世间之存在;生则欲界生、色界生、无色界生。世间以有情为本,存在者唯此,显现者唯此,不亦灼然可见乎!自因果言之∶“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谓无明缘行,乃至纯大苦聚集”。世间以有情为本,有情不出惑、业、苦三杂染。此三者之因有曰“有支”,此生彼生曰“缘生”。有情之生死相续苦,非自、他、共、无因作,佛说为缘起∶逐物流转,触境系心,心色依持。缘起如环之无端,以无始来不见真实谛,死生无边际,生生不已而众苦永在。自业报论之∶业力所感为报,如“五有”,缘起之显在也。无有情而无色者,亦无有情而无心者;心色和合,不即不离,相依相持而相续存在。此有情,即世间之根本。即本而起末,山、河、大地、草木丛林曰无情,无情乃有情之外在,如 之舒光明。即总以探别,曰情爱、情识。情爱、情识乃有情之中枢,如 中之焦炷。有情,内不离情识,即外不离器界,依彼得存而为彼之本。世间之学者不达,外逐於物立唯物,内蔽於心谈唯心;别而碍总则多元,总而乖别明一本,人各一是非,孰知世间之实相哉!有情所起之动能曰“业”,不即色心亦不离,曰有、曰业 [P40] 有,缘起之潜在也。业感有情总别之报果,则即潜而至显;依心色活动而成业力,则即显而至潜。虽业之与报,并有并生,然据偏胜而言,则业为有而报为生。  如上所述,器界无边际,有情无数量,其起灭於时劫无始终,可谓广大、众多、悠久矣!若探其本,则有情之体有、相生而已。知此,乃知佛法所明世间之宗本,乃足以进言净化世间,以进趣出世之寂灭。内则情识─心(偏此堕唯心) ┌此有故彼有“有支”炷 ∶ ┌─约因果辨─┤↑ ∶ │ └此生故彼生“缘生”焰 ∶ │ ┌体类则“五有”┌·┐ │ ┌有情之自体─┤│心│ │ │ └生相则“四生”┌───·¨·─┐│ │ ┌存在则“四有”│世间以有情为本├┼─约体类辨─┤有情之延续─┤└───·¨·─┘│ │ └生生则“三生”│色│ │ │ ┌得体则“三有”└·┘ │ └有情之往返─┤焰 ∶ │ └生起则“三界生”↓ ∶ │ ┌业“有”光 ∶ └─约业报辨─┤外则器界─色(偏此立唯物) └报“生”   [P41]  第二节 世间之净化  有情所依之器界有净秽,心识有愚智,触境生心而有情有苦乐。净化之者,化世间之秽者、愚者、苦者,为净、智、乐也。天乐、地狱苦,人、鬼、畜三苦乐杂。格其优降,则以天、人、鬼、畜、地狱为次第。离三恶趣生人中,舍人身生天上,此异学之世间净化。佛法则不然,求出三恶趣,不必生天上;所谓“人身难得”,“佛法难闻”,净化世间在人中。致人世和乐,阶梯出世之寂灭,此佛法之世间净化也。净化之道有三∶曰施,曰戒,曰定。然施不如法或无戒,生大力鬼、畜中,非世间所贵。若不以进趣出世而修定,为定力所拘者,生长寿天中;不特乐极生悲,亦无以阶梯出世。施摄众而常杂恶,定离恶而多独善,施、定非不善,终不如净戒之处众不碍众,自他俱利而和乐善生也。释尊有云∶吾为汝说过去、未来,不知汝信不信,且为谈现在。准此意以读释尊本教,则於十方世界谈此土,三世时劫重现在,一切有情详人类。即此土、此时之人类以明世间 [P42] 之净化可也,岂必动言十方世界、一切有情哉!人之生也,缘爱生,与爱俱。自体爱,境界爱,其所爱不必同,而求畅达其生存则一。爱以乐起,乐者爱之不欲离;苦者未得不欲得,已得求所去,意在爱未得之乐而欲得之。乐其乐,生其生,是为世人之情。我欲之,人亦欲之,即自情以通他人之情,“自通之法”,尽人之乐而遂人之生,谓之“善”;人生道德之十善基於此。  十善者,不杀生以绝内命,不偷盗以夺外命,而个人於是乎乐生。不邪淫以破室家之好,而家族於是乎乐生。不妄语乱是非,不两舌以破和合,不恶口以予人难堪,不唐言绮语以启人邪思,而社会、国家於是乎乐生。此七者,曰“善业”。身、语之动动於意,不贪而後能克己,不嗔而後能恕人。此二者,曰“善心”,善心者情意之善者也。正常之情意与行为,必因正确之认识,曰“善意”。善意者,信业报,明因果,知善恶,不邪见者而後知所以自处,知所以处人。十善行而仁政兴,灾难息,修、齐、治、平在十善。行十善而现生乐,後生乐,近涅盘乐,和乐善生在十善。人无贤不肖,莫不本乐生之情而动。不肖者虽常苦他 [P43] 、害他而遂己之乐生,然亦未尝不欲人之予以乐生,此乐生之十善所以为世之常道,释尊因而教之。又以化在世间,身、语为重,阶梯出世,禁醉乱之无知,乃别启五戒(不杀、不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之教。五戒、十善,本於自他共处,非一人之戒善;自行,教他行,赞叹行,随喜行,必自他共行,乃足以致人世之和乐善生。不欲此世之净化则已,求净化,欲以大同、和平、自由为鹄者,离五戒、十善,不可得也!  虽然,自他共处,世事繁多,离合存夺,不可名状。戒善重於止恶,净化世间不离此;然唯此,则乐个人之未来生而有馀,乐群众现在之和谐共存则不足。释尊为在家众多说施、戒、慈定以处世,戒偏於止恶;为出家众多说戒、定、慧以出世,戒不仅止恶,和乐共处之法制,即寓於其中。种族无优劣,职业无贵贱,四姓出家同姓释。僧事者,众人之事也。众人事,非一人治,非少数人治。“我不摄受众”,佛灭无大师,一切决於僧羯磨(会议办事)。出家者,受同一教育,守同一戒律,其学而无成者曰哑羊,乱法纪者曰无羞,不使预羯磨。德学集 [P44] 团会议而主僧事,非少数人主,亦非侈言群主。彼无识无行者,如何能主!徒为狡黠者所利用欺骗而已。沓婆受谤,佛明知之而令自白於众,举道德之化而一一纳诸法轨之中也。论经济,有四方僧物,有现前僧物,众人共有共享之,亦随时随地而有别。如法受别施,受别请,此私有经济,制标准而或出入其中。超标准之私物,生则公诸众而不得隐,死则大分没为僧物。犯罪者,悔则服务以净罪,不悔则默摈不齿以为刑。凡此种种,莫非自他和乐共存之制。此自他和乐共存之制,唯限於出家众,白衣不许闻问,何哉?盖不能见容於封建阶级独善之当世,故不得不隐之以待时!即僧制以论自他共处之群制,而世间乃有和乐平等。思想正左右则“见和”,资生均贫富则“利和”,法制齐上下则“戒和”;此三,和之体。具和之体,必有和之相∶情投意悦则“意和”,翔实雅正则“语和”,光明礼敬则“身和”。摄同行同愿六和之群众,行自乐乐他,自生生他之十善,净化世间为大同、和平、自由,可立而待也。 [P45]偏此多杂染 ┌不杀、不盗────个人能乐其生∶ ┌善业─┤不邪淫──────家族能乐其生∶ │ └不妄语(四种)──社会能乐其生∶ ┌─法“善”─┤∶ │ │ ┌不贪欲──────能克己┌·┐ │ │善心─┤│施│ │ ⌒ │ └不嗔恚──────能恕人┌───┘ └─┐│ 在 └善意──不邪见──────知善恶邪正│世间道以戒为本├┤ 乐└───┐ ┌─┘│ 生 ┌见和───────思想正左右│定│ │   ┌体质─┤利和───────产消均贫富└·┘ │ │ └戒和───────法制齐上下∶ └─人“和”─┤ ┌身和───────光明礼敬∶ └表相─┤语和───────翔实雅正偏此多独善 └意和───────志同情悦    虽然,世间以有情为本,有情体有而相生,莫不悦生而恶死,厌苦以求乐。独不知有情之乐生,即众苦之本,有在即苦在,有生即苦生。厌苦而苦不尽,求乐而苦来;生不常而死继之,奈何!致人世之和乐,非不善也,然身心无常变易苦,自他共处离合苦,器界依存拘碍苦,有即苦而苦即有,又奈何!和乐善生之 [P46] 净世,不足以持久。昔顶生王以十善化四洲,分帝释之半座,然时移、人亡则政息。善眼十善化弟子,自修慈定生三禅,功德巍巍,而今安在?有生必有灭,合会终当离,世间之实相如是,吾人其奈彼何?  第三节 世间之解脱  有情为世间之本,染著於乐生而不知乐生之即苦。身心和合必变异,“生、老、病、死苦”也。有欲则有诤,有欲则有厌,自他共处必凌夺,“爱别、怨会苦”也。器界共感不以一人为转移,共用不为一人所摄取,“求不得苦”也。苦虽无量,五蕴和合而苦生,故曰“略摄为一,五蕴炽盛苦”也。有在即苦在,有生即苦生。不特苦受之为苦,乐受为坏苦,不苦不乐为行苦,世间与苦,一体而异名耳。若知此者,人身难得,如盲龟遇浮木;佛法难闻,如见优钵昙华。如不即此人身,不即此和乐善生之人生以向出世,岂非入宝山而空手回欤!虽然,出世之道,未易言也。世之求离苦而超此世间者,见老、病、死之为苦,乃欲驻颜 [P47] 於仙国,永生於天堂。见爱别、怨会之为苦,乃欲隐身山林以傲世,离尘世而神我独存。见求不得之为苦,乃欲蒙神之恩宠,以供献市富贵,变化自在,声色自娱,净妙庄严。见五蕴生之为苦者,乃欲自杀以毕命。前三者见於常,求有之相续,生之不已,乐之无涯,本有情乐生之世间心行以求出世,如“煮沙成饭”。此而可以超脱世苦,孰不能毕苦哉!後一堕於断,不知有有相续,生生不已,病在有情之染爱。我法爱之不尽,乃欲一死以为快,“老牛败车”之类也。此而可以毕苦,则凡死者莫不解脱,何至生生不已之狂流,奔放无极而至於今日!然则奈何?曰∶有佛法在。出离之道唯一,曰八正道。八正道以正见为首、为导。信业果,明善恶,世间之正见,未足以言出世。有有之相续不已,源於爱取之乐生,乐生故苦苦相因,死死不已。惟不著乐而後能厌苦,不染生而後能寂灭。拔乐生之根,乃入於不死、不苦之境。离苦以入寂,在解有情之本无。以昧於缘起无我,故味著而爱取滋生。此即苦之有情,若有真实之自体,又如何能灭之?唯达有情之本空,乃能不染於乐生,故出世正见,以空为本也。且引经略叙之∶“空 [P48] 诸行”∶名色、五蕴、六处、六界,行也。有情之所依,亦有情之所取,似有真实,而实唯性空之缘起,故曰∶“眼等,眼等性空。生无所从来,去亦无所至。是眼不实而生,生已尽灭。有果报,无作者。阴阴相续,以世俗故说有,谓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盖因缘所生法,即毕竟无自性,生亦非实生,灭亦非实灭。若实生者,不灭则堕常,可灭则成断。中道正见,此唯是空行生,空行灭,如幻如化之缘有耳。不知诸行空者,情滞於有,未闻滞有而能灭即苦之有也。此如尺蠖之有所依,即不得无待而游。此性空之诸行,“无常,无恒,非久住,不安稳,是变坏法”,诸行无常义也。不安稳而可坏,无常之所以即苦。知此者能厌,厌切则能离染而得脱。然无常乃空行之生灭,阴阴相续之生灭,故若以诸行为无常,而又说诸法不空,或说止於现在,决非真知无常者。即此性空生灭之诸行,“无我无我所”,诸法无我义也。无常故苦,苦故无我、无我所。得无我智者,则於自体爱、境界爱而离欲。世间以有情为本,而惑者不解有情为性空之行聚,取自我为实,曰我见,我见为生死之根本。见浅者,直闻无我即离欲。若无 [P49] 有我,何得复云是我之所?塞其源而流自竭,拔其根而枝自枯,不劳说一切法空也。见利者,闻无我,似解而未解,执我所依、我所取者以为实,曰法见(我所见),法见乃死生之网罗。为彼广说一切法空,“一切法尚空,何况我耶”!“若取法相,即著我、人、众生、寿者”。博学而能反约,还自无我智入。以无我、我所故,“无馀断,吐,尽,离欲,灭,息,没。馀苦更不相续,不出,不生。寂静,胜妙。舍一切有馀,一切爱尽,无欲,灭,尽,涅盘”,涅盘寂静义也。涅盘者,寂灭义。乐生之爱尽,死苦之有灭,前蕴灭而後蕴不生。若厉风济而众窍虚,眩翳除而空华失,了无踪迹,不复可以心行、言语得之。有情之所以能涅盘解脱者,以一切法性自寂灭耳。法性空,似生而实不生,“不生不灭,法如涅盘”,此以空义成立之。空行生者,生必灭尽,“以生灭故,寂灭为乐”,此以无常义成立之。不以无我智达我法空,离三有爱,虽空行生灭本来寂,而幻幻相依,化化相引,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无自性之缘有,生生不已而众苦永在。以无我我所智,达有情空,见正法性,离无明而得慧解脱。不复染著三有, [P50] 离贪爱者得心解脱。若所依蕴在而涅盘智生,曰有馀依;前灭後不生,曰无馀依。待彼生死之有生,曰“此无故彼无,此灭故彼灭”。若直论涅盘,非有、无、生、灭,非苦、乐、断、常,以此皆世间有情事也。或者,见其为澹泊空寂而妙存之,则曰真常,妙乐。言之非不成理,闻者非不爱乐,而不知由於有之永在,生之不已,乐之无涯,乃世间有情心行之想像成之。  即空行聚而见三法印,知厌,离欲,得解脱,古仙人之道也。惟此一道得清净,无二亦无三。此所以“空为无二寂静之门”;“离三解脱门无道无果”;“若诸法不空者,不动不出”。於性空缘起见三法印,曰“正见”,正见即般若之异名。见正者一切正,摄导诸行入一切智海。诸有欲破魔军,离爱网,越生死河以登涅盘城者,非正见不为功。识稠林、深坑、险隘、歧道,知魔军窟穴,知彼知此者,乃足以克敌制胜。即正见以端其志,决其所行,在厌苦,离欲,得解脱,“正志”(或译正思惟)也。谋定而後发,破釜而沈舟,毅然成行。离口四过,翔实雅正,赞佛法僧,“正语”也。离身三失,举止动静合乎律,光明礼敬, [P51] “正业”也。如法清净以活命,易养易满,“正命”也。此三者守护六根,起居有节,饮食知量;勿惊魔众,勿为魔扰。此如行军者之齐步伐,精战术,严纪律,充军实,敌人望风而披靡。禅观经行,昼夜精勤,勇猛不退,止恶生善,“正勤”也。不以小胜而骄,不以小损而怯,直入无难,克敌而後已。眼所见,耳所闻,手足所拟,莫非敌也。语默於此,动静於此,在厌苦、离欲、得解脱,“正念”也。破魔军,登涅盘城,王师所过,七鬯不惊,“正定”也。慧因定发,定得慧融,寂然深入无生忍,脱然无系,涅盘名为大定窟也。  於空行聚正见三法印,导八正道行入涅盘,解脱之道,唯此一门。然有情之根性非一,有厌心切,急求出离者,声闻也。有彻见缘起,悲心深入骨髓,一切有情无始来相为亲友,盲无慧目,沈溺苦海与我同,我何忍独出於生死!於是充悲悯之心,行悲济之事,不疾断烦恼以求证,但知行其所应行,初不以自证之胜妙为心。“一切智智相应作意,大悲为上首,无所得为方便”,行六度、四摄以利世,菩萨也。三鸟出笼,三兽渡河,三乘共辙,智慧功德相距不可以道理计, [P52] 而其同入无馀涅盘为究竟,则不复有胜劣之差。释尊之本教,虽穷深极广,而亦简易可知,因为钩玄、探本,述其法门之体系如此。┌─┐┌───┘戒└─┐ ┌诸行无常┐│解脱道以慧为本├─(意)┤诸法无我├达诸行空┅┅┅┅┅┅┅┅┅┅正见└───┐定┌─┘ │ └涅盘寂静┘└─┘ └───→(心)厌苦向灭┅┅┅┅┅┅┅┅┅┅正志│ ┌正语│ ┌僧和事─事当则心安┤正业│ │ └正命└→(业)┤┅┅┅┅┅┅┅┅┅┅正勤│ ┌系心则心摄┅正念└己利事┤└心静则慧发┅正定   [P53]    第四章 圣典之结集第一节 王舍城之第一结集  佛灭後,第一大事,厥为结集圣典。盖佛在依佛,佛灭则唯以法、律为师。佛之教授(法)、教诫(律),虽传布人间,然求其持而不失,纯而不滥,则有赖於结集。结集,等诵或会诵之义。即於众中推出精谙法、律者,因上座之问,而诵出经、律,经大众为之审定。文句既定,又从而编次之,垂以为典则。圣典之结集非一,以王舍城之五百结集为始,故此为佛典之根本结集也。其结集之缘起者,初摩诃迦叶,知佛灭期近,与五百比丘自王舍城首途,由波婆赴拘尸那。途次,遇一手持曼陀罗华之异学,得悉世尊已入灭七日。比丘之未离欲者闻之多恸哭,无学者亦默然不乐,跋陀罗独欣然曰∶“大沙门在时,是净是不净,是应是不应,吾等恒为所困。今者得自在,可适吾等意,欲作而作,不作而止”。大 [P54] 迦叶闻之,慨然。於拘尸那礼葬竟,思所以住持正法,以免痴人之秽乱,以结集圣典谋诸众,得众所赞许,乃选得五百人以任其事。迦叶以阿难犹在学地,初不拟“以阿难在数中”。众比丘以阿难久侍释尊,多闻第一,故曰∶“大德迦叶!应取阿难足五百数,此是众圣意也”。迦叶以众议,允之。议定,大迦叶与阿那律,分率圣众赴王舍城,以结集事告阿 世王,请於城北七叶岩修建精舍以安众,并於结集期中,日供饭食,以免乞化之劳。阿难一人独行,过毗舍离,於大迦叶深致其悲感之思∶“世尊已涅盘,我今正欲依附,云何持我作疥瘙野干!心生不悦”。乃专精行道,断残结得无学果。证罗汉已,往王舍城预结集。是年夏安居中,集和合僧,以迦叶等为上座。先推优波离登高座,诵出“毗奈耶”;次由阿难诵出“修多罗”(达磨),大众共诵,定为佛说,凡三月而竣事(觉音传凡七月)。时佛灭初夏,即阿 世王在位第八年也。  根本结集之圣典,或言唯“经”、“律”二藏,或言“经”、“律”、“论”三藏,或加“杂藏”为四藏(《增一经》序),或更开“杂藏”为“杂”与“ [P55] 菩萨”而成五藏(《分别功德论》,《成实论》)。其“杂藏”与“菩萨藏”,下当别论之。“经”之与“律”,其内容如何,虽犹待考订,而阿难诵出“修多罗”,优波离诵出“毗奈耶”,为後代一致之说,确实可信。至於阿毗达磨“论藏”之结集,则吾人不敢遽以为信史也。何者?微特《大众律》,《五分律》之所不载;即载其事者,如《四分律》,《善见律》,亦附见於“经藏”之末,而不明结集之人;即明结集之人者,亦复传说不一。论及“论藏”之内容,又莫不以自宗所尊信之论典当之。传说若此之纷纷,其可信耶?正以根本结集之无此也。┌─────────┬───────┬───────────┬────┐│所 据 典 籍 │诵 者 及 作 者│ 论 典 之 内 容 │部 别│├─────────┼───────┼───────────┼────┤│集藏传、分别功德论│迦旃延撰以呈佛│(意指毗勒) │大众部传│├─────────┼───────┼───────────┼────┤│十诵律毗尼序 │(不明) │ │ │├─────────┼───────┼───────────┤ ││智论 │阿难诵 │五戒等(意指法蕴足论)│有部传 │├─────────┼───────┼───────────┤ ││毗奈耶杂事、西域记│大迦叶波诵 │ │ │├─────────┼───────┼───────────┼────┤[P56]│四分律、毗尼母论 │(不明) │有难无难等五分(意指 │法藏部传││ │ │舍利弗毗昙) │ │├─────────┼───────┼───────────┼────┤│善见律毗婆沙 │(不明) │论事等七部阿毗昙 │铜 部传│├─────────┼───────┼───────────┼────┤│真谛部执论疏 │富楼那诵 │(不明) │(不明)│└─────────┴───────┴───────────┴────┘    五百结集,大迦叶实促成之。其丰功伟业,泽被後世,吾人无间言矣!然未能集思广益,求其备且当,而匆促成之;虽圣者离欲,心无染著如虚空,而习气所引,究不无圭璧之玷也!释尊晚年,上首弟子舍利弗、目犍连先佛入灭,其常侍佛左右,历廿五年而不离,称逐佛转法轮者,允推阿难。大迦叶不慊阿难,佛世已启其机,佛灭而其迹益著。佛谕迦叶以为众说法,每以“有比丘闻所说法,不忍不喜”为辞。曾於佛前指责目连及阿难弟子共相论义,阿难告以“且忍,尊者!此年少比丘少智”,而迦叶竟以“汝且默然,莫令我於僧中问汝事”答之。因众以抑阿难,辞锋咄咄,若不知有佛在者。偷罗难陀尼不满迦叶之先阿难说法,讽以“如贩针儿於针师家卖”。迦叶即广显证德,於阿难及“尼众中作狮子吼 [P57] ”。迦叶受窘於尼众时,即谓“我不怪汝等,我怪阿难”。盖迦叶头陀第一,严肃而好远离,为耆年苦行者所重;阿难则多闻第一,和忍而乐化他,为少壮悲解者所资。一则薄视女性,一则求度女人,个性不同,所见自难苟合也。当结集之初,迦叶不欲以阿难入数中,有把臂推出之说。虽以众议而允之,犹责阿难以六突吉罗,竟以求佛度瞿昙弥出家,不请佛住世等为阿难罪,此岂持平之论哉!於结集时,阿难传佛遗命∶“大众若欲弃小小戒,可随意弃”。迦叶以“世人既知释子沙门所当护持之戒矣,今若弃小小戒,人不将谓沙门瞿昙所设戒法,以师逝而与烟俱消!为免此讥,佛所未制,今不别制;佛所已制,不可少改”。其说虽持之有故,而显违佛训,拘滞不通,驯致戒律之在後世,务为繁文缛节,而失其适应之能。此犹可也,又以阿难之不问小小戒,判为犯突吉罗。以地则王舍城为迦叶游化之区,以人则五百多头陀苦行之侣。阿难虽“不见罪相,敬信大德,今当悔过”,被抑於上座而无可如何。夫忍结不断以侍佛,忍上座之责以竟其诵出经藏之功,柔和慈忍如阿难,洵不可及也! [P58]  大法结集竟,尊者富楼那引五百比丘自南山来。大众告以“昙摩、毗奈耶结集已了,宜共许此”!富楼那曰∶“诸德结集佛法,自是。然我从佛得闻之法,亦当受持”。迦叶乃复与富楼那共论法、律,唯内宿、内煮等八事(《五分律》作七事),富楼那谓释尊制而复开,迦叶则谓开而又制,终於各行其是。《僧只律》则谓迦叶结集已,“唤千比丘入”,因有舍微细戒之诤。总之,五百结集仅为少数人之结集,当时即未能得大众之同意,则无可否认者。大迦叶领导之结集,於初四百年佛教之小行大隐有关,故特为摘发之。此第一结集,虽未尽惬人意,然上座迦叶为时望所宗,护法阿 世为摩竭陀之主,当时既无较完善之结集相颉颃,故仍为一般所宗信。惟律重根本,道通兼济之思想,自由流布於人间而已!  第二节 毗舍离之第二结集  佛元百年间,佛弟子传持不绝,圣教之化力日张。自波吒利弗城(或译∶波 [P59] 利、波多、波多罗弗、波罗离子),沿恒河西上,经拘舍弥,摩偷罗,而西北及於印度河流域,西南达德干高原。东方则毗舍离之佛教日盛,与波吒利隔河相望,形成东西两系焉。当第一结集,众意已未能尽同。阿难虑摩竭陀、毗舍离双方之不满,乃於恒河中流分身入灭,足以见分裂之机。经百年之酝酿,因人地之分化,乃有七百结集之举。阿难弟子有耶舍者,波利比丘也,游化至毗舍离,於大林精舍中住。见跋耆族比丘,布萨日以金钵盛水,白衣来,辄呼曰∶“诸贤,其施大众以钱!大众将以此购易所需”。耶舍不以为然,不受分,且明斥为不净,申其理於白衣之前。跋耆比丘以耶舍诽谤大众,启白衣之疑,议为之作摈羯磨,耶舍乃西行。受畜金银,为引起结集之因,《僧只律》即唯传此事。若依馀律,则不止此一端,谓跋耆比丘凡有十事非法云。耶舍去摩偷罗,访三浮多於阿呼恒伽山,谋有以纠正之。又共访精通法律之名德离婆多於僧伽奢,得其赞可。乃遣使广集波利比丘之在阿盘提(阿 荼)、阿!6脾(伐腊毗)、沙只(奢羯罗)及摩偷罗等地者,共下毗舍离以论之。跋耆比丘闻之,亦遣使四出,以“波夷那( [P60] 即跋耆)、波梨二国比丘共诤,世尊出在波夷那,愿大德助波夷那比丘”为言。波利比丘既来,众口纷呶,末由取决,乃推代表九人──萨婆伽罗、离婆多、三菩伽、耶舍、修摩那、沙罗、富 苏弥罗、婆萨摩伽罗摩、阿耆多以决之。时参与结集者,凡七百众,共会於婆利迦园。离婆多就十事一一发问,萨婆伽罗则一一答之,判为非法。传说如此。  据觉音等所述∶当时之跋耆比丘,不以彼等之判决为然,仍遂行其所见,集比丘万人,别为结集,号大结集。国王左袒之,波利比丘乃被逼西避。《僧只律》谓陀娑婆罗(优波离之弟子,疑即婆萨摩伽罗摩)诵出“律藏”。锡兰《岛史》及觉音,则说七百比丘断定十事非法後,即诵出法、律,以八月终其事。比较众说而观之,则七百比丘即波利比丘之东下及同情加入者。九代表之共论十事,实未获得定论,相持不下,乃各行其是。一则西方比丘之上座结集,一则东方比丘之大众结集。国王不满客比丘之少数固执,下令逐客,或亦有之。  十事之判为非法,实波利系比丘片面之辞。於此有不可不知者,则後世之所 [P61] 谓正统佛教,乃受波吒利城阿恕迦王之护持而形成者。吾人今日所据之史料,多为波利系之说,求其当於事理,盖亦难矣。即十事为论∶一、角盐净∶听许贮盐於角器中,食时取著食中食之。净即听许之意。二、二指净∶日影过中,横列二指之长,亦得进食。三、他聚落净∶到他聚落得复食。四、住处净∶在同一界住者,不必一布萨,得随所住而各别行羯磨。五、赞同净∶得先为议决,後於僧中追认之。六、所习净∶即听许先例。七、不攒摇净∶未经攒摇之乳,即未去脂者,得取饮之。八、饮 楼凝净∶未 酵及半 酵之椰子汁,得取饮之。九、无缘坐具净∶造坐具得不用边缘而随意大小。十、金银净∶即受畜金银。此十事,现存各律并判为非法。然以吾人所见,则一、二、三、七、八、九,事关饮食,应即小小戒可舍之例。六,为环境惯例之适应,其不碍解脱可矣,正不必一一与世俗争也。四、五,疑出於僧事日繁,而多众和合之不易。受畜金银宝物之戒,缘起於摩尼珠髻聚落主,盖禁其为严饰也,故曰∶“若自为受畜金银珍宝清净者,五欲功德悉应清净”。其铜钱、贝齿等课币,纵有所禁,亦突吉罗而已。然则商 [P62] 业发达,金银成为社会常用通货之时,“乞以购易所需”,是否如耶舍所见之绝对不可,亦有所难言矣!  於此结集中,有萨婆摩伽罗婆(或译∶婆飒婆、婆沙蓝等)、阿耆多(或译阿夷头)其人。藏传当时有上座婆娑波,受纳金钵,夜遣比丘持赴市中收集金宝施物,应即萨婆伽罗婆,跋耆系比丘之一也。真谛等传说五百结集时,别有界外结集,聚众万人,以婆师波罗汉为上座,殆亦即此人。後之大乘学者,欲托古以自厚,故移婆师波领导跋耆系之史迹,结合富楼那等五百人事,以成王舍城界外结集之说也。阿耆多,译无胜或难胜,与弥勒菩萨同名。《四分》、《十诵》并谓阿耆多受戒五岁,本难预结集之席,以其堪任教化,精识法律,乃立为敷坐具人,实为九上座之一。其青年明达,厕身上座之席,可谓创举!《增一经》序谓第一结集时有弥勒;大乘者每谓阿难与弥勒集大乘藏,固亦事出有因。阿耆多,应是跋耆系之青年英俊,与大乘佛教之关系特深。惟移此佛灭百年顷事,属於第一结集,有未尽然耳!参加此第二结集之上座,除阿耆多外,不出阿难、阿那律 [P63] 、优波离之弟子,其时代不能後於佛元百年也。  第三节 传说中之第三结集  第一结集,有意见之异而未分裂。第二结集,则上座、大众已各为结集。依佛教之传说,则更有所谓第三结集者。考其实,乃上座所出之三大系,根据旧传而各为自宗圣典之整理。此固事所必有,然传说纷乱,事多难凭,其时代与经过,卒莫得而论定焉。有云∶佛元一百三十七年,波吒厘子城有魔名众贤者,作阿罗汉形,致僧众共诤,凡六十年。有犊子比丘,集和合僧而息其诤事,名第三结集,时护法为难陀王云,此犊子系之传说也。或云∶佛元四百年,迦腻色迦王信说一切有部,集五百大德,於迦湿弥罗集三藏,裁正众说,此说一切有系之传说也。此皆不尽无稽,而事多错失。华氏城与迦湿弥罗之结集,下当更论之。  第四节 法毗奈耶之初型[P64]  释尊之教法,唯一达磨──“法”,贯摄义理,无非经也。以遮显之相待而成,渐分流为二∶即法之行善以悟入真实者,曰教授,曰“法”;法之止恶以调伏妄念者,曰教诫,曰“毗奈耶”(律)。“法”之与“律”,初非判然之二物,然释尊晚年,此二者已大异其趣。教授之“法”,即忆持释尊断片之开示,精链为定型文句,转相教授,曰“句法”。此种种之句法,佛世已有编次集合者,如亿耳所诵之《义品》(八章或云十六章),即其一也。以文字为断片之记录,容亦有之。其教诫之“律”,随犯而制为定文,半月举行布萨,朗诵佛制,即《波罗提木叉戒经》是。佛入灭已,弟子集种种句法为“经藏”;以《戒经》为主,间及僧团之种种规制,集为“律藏”,盖即承此法,律分流之馀绪而编集之。後世所传之《经》、《律》,杂以学派之言,互有出入、增减,编组之次第亦不同。孰为圣典之旧,孰为演绎引申或羼入者,极难言其实,然彼此仍有其一贯之迹,吾人即其同者以推论为圣典之旧,要无大过。略言之,佛灭百年,当部派分裂之顷,必有一共许之《经》、《律》在。迨部派分流,而《经》、《律》乃日 [P65] 形改观也。  先就律典言之∶以《僧只律》之制作为近古。彼分“比丘律”及“比丘尼律”为两大纲,又各分“毗尼”、“杂跋渠”、“威仪法”之三。此以“比丘律”为主,次出“尼律”之不共者,颇合於当时佛教之精神;较之上座分别说系诸律,次“尼律”於“犍度”之前者为当。即其三类之分,既合於“学威仪、学毗尼、学波罗提木叉”之三学,亦与“受戒聚、相应(杂)聚、威仪聚”之三聚合。“毗尼”部乃《戒经》之分别解释,即巴利“律藏”之“修多罗毗崩伽”也。《戒经》分波罗夷等八类,诸律无异;即出入最大之众学法,著衣及受食等事,亦大体从同。分别《戒经》以下,诸律极开合之异。僧只本作“杂跋渠”与“威仪法”之二,虽不必即古本之真,亦较为近古。何者?一、僧只本之“杂跋渠”,标偈而牒释之,随事类及,简朴而次第微嫌杂乱,此初编之应尔也。二、“杂跋渠”即“相应品”,即随事之相类而类别之;“威仪法”多为日常生活之拾遗,此与《五分律》之十九法,《四分律》之二十犍度,《十诵律》之十八事,虽次 [P66] 第不尽同,而内容多合,此可以覆按知之。三、法藏部(?)之《毗尼母论》,萨婆多部之《毗尼摩德勒迦》之“杂事”(即“杂跋渠”),《十诵律》“善诵”之初分,并牒句而为之释。其牒句与僧只“杂跋渠”及“威仪”之牒释,虽次第或异而文义相当。其显然可见者,则以“五百结集”及“七百结集”厕其中也。此“毗尼”之“本母”,渊源有据,准此以比较诸家之广律,则开合演变之迹,历然可指∶一、嫌其次第之微杂而改组之,演绎补充之∶集出“受具”、“布萨”、“安居”等大事已,“杂跋渠”中所遗之“杂事”与“威仪”,《五分律》集之为“杂法”及“威仪法”,《四分律》集之为“杂犍度”及“法犍度”,犹沿用其旧名。《有部律》合之为“杂事”。其“杂跋渠”中之结集事,《四分》、《五分律》并以之殿“犍度”末。此因“杂跋渠”及“威仪”之旧而改组之,故虽缘起次第各异,而大体犹同。二、即此整理者,嫌其未尽而施以抉择分别(初附於诸事中)∶或分别波罗夷及僧残;及於波罗提木叉之全;或及於犍度;或增一为次。如《四分律》之“调部毗尼”,“毗尼增一”,或《十诵律》之“ [P67] 优波离问”,《善见律》之“舍利弗问”,并《僧只律》、《五分律》之所无。此盖後人之分别,藉优波离等以自重,文既後出,宜其有无出入,邈不相及也。《十诵律》之“善诵”,本抉择分别之作,而保存“杂事”之古述於其中,使吾人得以推见《僧只律》之近古,何幸如之!  此犹学派分裂顷之律典,未足以言初型,请更进而论之。《戒经》之编次,以罪相之轻重为类∶有犯而宜摈者,集为波罗夷;犯而宜治罚者,集为僧伽婆尸沙;虽可决其犯重而判别未明者,集为不定∶此三重罪也。有犯而宜忏悔者,集为波逸提;波逸提中,有以资具之与他属己而成犯者,则物应舍而罪宜悔,别集为尼萨耆波逸提而列之於前;有犯轻,但向他悔即可者,集为波罗提提舍尼;此三轻罪也。六者之文句、次第,因部派而或出入,然察其演变之迹,犹得想见其为古型也。各家律此下并有众学法,与七灭诤。然众学法出“威仪法”中,结句云应当学,与前六者之结罪不类;七灭诤乃悔过、息诤之作法,出“杂跋渠”中,与波罗提木叉之名义不符。此二者,宜为後学者诵习之方便而附益焉。古本之 [P68] 《戒经》,应为四波罗夷、十三僧伽婆尸沙、二不定、三十尼萨耆波逸提、九十二波逸提、四悔过,凡百四十五戒而已。《婆沙》引经云∶跋耆比丘闻诵戒一百五十事(汉译改为二百五十),盖波罗提木叉之古本也。“杂跋渠”与“威仪”,以五百结集、七百结集事厕其中,则亦非七百结集之旧。原始结集,僧事连类而鸠集之,曰“杂跋渠”,末附以五百结集之记载,犹书籍之後记也。七百结集者,取而详审董理之,又附记七百结集事於後。此下之种种,多“威仪事”,附丽於“杂跋渠”之下,殆七百结集之後,阿恕迦王之世乎!诸家虽分之为二,有部俱总名之为“杂事”,犹可见古型之唯一也。锡兰《岛史》谓“大众之徒,弃甚深经律之一分”,可谓以不病为病者也。跋耆比丘受百五十事之戒本(或已包括七灭诤在内),实即暗示七百结集时之跋耆系,彼等继承小小戒可舍及富楼那系之精神,贵得大体而不务琐细,传习旧传之律文为已足(参考学派之分裂)。若波利系比丘则反是,深入微细而流於繁琐,比丘惯习之生活,事无钜细,一一为之审定,而附於“杂跋渠”之後。次第之杂乱者整理之,事理之不详者分别之 [P69] ,上座系重律而律之古型失。虽然,此威仪等事,非谓事事後出,固亦有佛世而习行者。大众系於律,本为守旧者,迨波利系得势,大众系亦不得不稍事更张矣。七百结集之律典,犹可得而议,古则吾不知。然学派未分,要当无大异也。┌缘起┌经分别─┤波罗夷、僧残、不定、舍堕、堕、对悔、│ └众学法、七灭诤(附)┌比丘律──┤ ┌杂事毗奈耶─┤ └杂跋渠─┤结集後记│ └威仪法(附)└比丘尼律──出其不共者    达磨即“修多罗藏”之结集∶据典籍所载,僻处西北印之萨婆多部,唯《杂》(亦译相应)、《中》、《长》、《增一》四阿含;馀部则有第五部之“杂藏”。《杂阿含》,随事义之相应者而类别编次之,如处与处相应,界与界相应,义相应而文则杂碎。《中阿含》经文不长不短。《长阿含》则经文甚长。《增一阿含》以数相次而集经,一而二,二而三,乃至多法。“杂藏”或为四含所不摄 [P70] ,或自四含中集出,内容多出入,诤论之所在也。四含之次第既有异说,各家所诵之经文,亦具缺不同,编制亦异;学派之异见,固不仅解释不同而已。┌────┬────────┬───────┬──────┬──────┬──────┐│ │铜 部 │化 地 部 │法 藏 部 │大 众 部 │有 部 │├────┼────────┼───────┼──────┼──────┼──────┤│长阿含 │一、梵动经等 │一、增一、增十│一、梵动、增│一、 │二、 ││ │ │ 、大因缘至│ 一至增十│ │ ││ │ │ 梵动 │ 、帝释问│ │ ││ │ │ │ 经 │ │ │├────┼────────┼───────┼──────┼──────┼──────┤│中阿含 │二、根本说经等 │二、 │二、 │二、 │三、 │├────┼────────┼───────┼──────┼──────┼──────┤│杂阿含 │三、五十六相应 │三、杂为四众、│四、杂比丘、│四、根杂、力│一、蕴品、处││ │ │ 天子、天女│ 比丘尼、│ 杂、觉杂│ 界品、缘││ │ │ 说 │ 优婆塞、│ 、道杂等│ 起品、声││ │ │ │ 优婆夷、│ │ 闻品、佛││ │ │ │ 杂天、杂│ │ 道品、伽││ │ │ │ 帝释、杂│ │ 陀品 ││ │ │ │ 魔、杂梵│ │ ││ │ │ │ 王 │ │ │├────┼────────┼───────┼──────┼──────┼──────┤│增一阿含│四、一集至十一集│四、一增至十一│三、一事至十│三、一增至百│四、一句事至││ │ │ │ 一事 │ │ 十句事│├────┼────────┼───────┼──────┼──────┼──────┤│ │五、小诵、法句、│五、其馀杂说 │五、生经、本│五、辟支佛阿│ ││ │ 无问自说、如│ │ 经、善因│ 罗汉自说│ ││ │ 是语、经集、│ │ 缘经、方│ 本起因缘│ ││ │ 天宫事、饿鬼│ │ 等经、未│ │ ││ │ 事、长老偈、│ │ 曾有经、│ │ │[P71]│ │ 长老尼偈、本│ │ 譬喻经、│ │(无) ││ │ 生、解释、无│ │ 优婆提舍│ │ ││ │ 障碍道、譬喻│ │ 经、句义│ │ ││ │ 、佛种姓经、│ │ 经、法句│ │ ││ │ 行藏──凡十│ │ 经、波罗│ │ ││ │ 五部 │ │ 延经、杂│ │ ││ │ │ │ 难、圣偈│ │ ││ │ │ │ 经 │ │ │├────┼────────┼───────┼──────┼──────┼──────┤│ 附记 │ │ │毗尼母论云∶│分别功德论云│ ││ │ │ │修多罗乃至优│∶或佛说,或│ ││ │ │ │波提舍与杂藏│弟子说,或诸│ ││ │ │ │相应者,集为│天赞颂,或说│ ││ │ │ │杂藏。 │宿缘,三阿僧│ ││ │ │ │ │只菩萨所生,│ ││ │ │ │ │文义非一,多│ ││ │ │ │ │於三藏,故曰│ ││ │ │ │ │杂藏。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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