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伽梵歌-9

提问者一:继续那个话题。  提问者二:我想进一步讨论智慧与思想的关系、寂静与死亡的关系。  提问者三:我不知道我们是否完成了昨天的讨论,是否真的彻底探索了我们生活中的动机问题。  克:不知道我们能不能通过思考智慧和思想的关系把意识的这个问题讨论得更深入,也许我们还能探究一下寂静及其与死亡的关系的问题。不过,在我们开始探究之前,还有几点跟我们昨天的讨论有关的问题。不知道你们自己有没有深入探究过:你了解了什么?其中有多少是真实的了解?  昨天我们说,大部分人都被文化、环境、食物、衣着、宗教等等所制约。制约就是意识的内容,意识就是制约。思想跟那制约有什么关系?存在制约时,还有智慧吗?  如果客观地检视并观察自己,不作任何谴责或判断,我们会发现身上的制约不仅在表层,也在极深处。有深层的制约存在,这可能是家庭、种族积累、一些并不明显却渗透极深的影响造成的。心究竟可不可能摆脱那一切?如果受到了制约,心能完全解除自身的制约吗?或者,心能防止自己——不是靠抗拒——总是受制约吗?这两件事与思想和智慧有关,也与寂静和死亡有关,是我们今天早上必须检查的问题。可以的话,我们将要探究的这个问题,会涉及整个领域。  心究竟为什么会受制约?它那么敏感,那么容易受伤吗?它娇柔、敏锐,总是在人际关系中受伤、受制约。有可能让那制约从此一冲而散吗?我们意识到心、脑子本身受到了制约,经过数千年的演化,脑子已是记忆的仓库。你可以自己观察,不需要阅读哲学书、心理学书——你们可能需要,但至少我不需要。脑子,经过了时间的演化——时间即过去、记忆的累积、经验、知识——会在表层或深层根据自身制约即刻地反应任何挑战。我想这点是清清楚楚的。  这源于过去的反应能延迟吗,以便挑战和反应之间能出现一个时间差?我以一个非常表层的制约为例:我们都在特定的文化、信仰或模式中长大,如果那些东西受到质疑,我们就会根据个人背景作出即刻的反应。你说我是个傻瓜。我就会立即反应说,“你也是傻瓜”,或者生你的气,或产生这个那个反应。那么,如果你说我是个傻瓜,在我反应之前,可不可以有个时间差,有个空间?那样一来,脑子就能充分安静,作出不同的反应。  提问者:或者观察它自己的反应。  克:脑子根据自身的制约、根据各种各样的刺激,无时无刻不在作出反应,它动个不停。脑子的活动就是时间的反应、记忆的反应,脑子里包含着整个过去。如果脑子能把持自己,不立即反应,那么新的反应就有了可能。  我们生活其中的文化、过往的种族遗传等等,设定了种种陈规陋习,脑子就在这些陈规陋习中运作。对任何刺激,它无时无刻不在作出反应——判断、评价、相信、不相信、讨论、维护、否定等等。脑子不能没有过去的知识,它必须有,否则就发挥不了作用。那么我要问,脑子——旧的那部分——能不能让自己安静下来,好让新的部分能运作起来。如果你恭维我,旧脑子就说,“感觉真好。”但旧脑子能不能听你说,却不作反应呢?那么一来,新的活动也许就能产生了。新的活动只有在寂静时才能产生,只有头脑机制的运作不依循过去时才能产生。这一点清楚了吗?清楚是指在你自己身上观察到,否则没有意思。我不是在解释给自己听,我们是在一起探讨。  检查我们的所作所为,我发现旧脑子总是在根据它局限的知识、传统、种族遗传作出反应,而如果它在运作,就没有什么新东西能够产生。我想搞清楚旧脑子能不能静下来,那样的话,新的活动就能产生了。如果我在人际关系中观察,留心旧脑子的运作,如果脑子明白了那个真理,明白了自己必须安静才能产生新的运作,我就能知道脑子能不能安静下来了。  脑子不是在强迫自己安静。如果它强迫自己安静,那就还是过去的模式。那种情况下,存在着分裂、冲突、纪律等等。但如果旧脑子明白或理解了那个真理——只要自己对任何刺激立即反应,就是在老路上绕圈子——如果旧脑子明白了这个真理,就会安静下来。带来安静的是那个真理,而不是安静的企图。  你看,这个问题非常有意思,我们发现某些心从未被制约。可能你会说,你怎么知道?我知道,因为讲者本人就是这样的。你可能信,可能不信。实事求是就好。  我要问,为什么脑子总是在这个旧模式中运作。如果它不在旧模式中运作,就会根据其内存设立跟旧模式相反的新模式。我们只用到了脑子很小的一部分,那一小部分就是过去。脑子有一部分根本还没有发挥出作用,那部分是开放的、空灵的、崭新的。你对此有任何了解吗?不要同意。如果你完全意识到的话,你只知道旧脑子的运作。现在我要问,为了产生新的反应,旧脑子能不能面对刺激不为所动?下一个问题是:那个深受制约的脑子,怎样能稍稍控制一下?我可以接着说吗?  提问者:当然可以。  克:我们发现,在有需要时,在紧急情况下,在问题至关重要时,脑子确实控制住了——为的是开动一个新的、从未被触及的心灵、脑子。这种事时而发生,并不只是我的经验。任何淡泊名利的顶级科学家一定都问过这个问题,不然他们怎么发现新事物呢?如果旧脑子转个不停,就发现不了任何新东西。所以只有旧脑子安静下来,某些新东西才会被看到,在那个安静的状态下,某些新东西被发现了。这是事实。  好,不强迫脑子,那份宁静怎么来呢?脑子怎么自动静下来?旧脑子发现不了任何新东西,只有当它明白了这个真理并因而安静下来,才能发现新东西。那个真理让它静了下来,它并不渴望安静。这一点非常清楚了吗?接下来,那份安静能一直运作,而旧制约及其知识则只在必要时运作吗?明白我的问题了吗?  提问者:你说“一直运作”?那不会引发冲突吗?  克:先生,请听好。我想搞清楚这个问题,我在发问,我没有说“它必须安静”。我明白旧脑子必须运作,否则我就说不了英语,开不了车,也认不出你了。旧脑子必须发挥作用。但同时,只要它不安静,就发现不了任何新事物。明白了吗?  听众:明白了。  克:我问自己:在安静中运作的新脑子和旧脑子是什么关系?旧脑子就是思想,对吧?旧脑子就是累积的记忆,而根据这些记忆作出的任何反应都是思想。那思想必须运作,否则你什么也做不了。  提问者:你这不是在划分吗?  克:不,这不是划分。这就像一幢房子,它是一个整体,但里面有分开的房间。  我们有两个发现。一个是,那个旧脑子——我们暂且这么叫——是受制约的脑子,它历经无数年积累了知识。我们没有把脑子分为旧的和新的,只是想传达一个意思,就是在头脑的总体结构中,有一部分是旧的,这并不表示它与新的部分是分开的、不一样的。那我对自己说:我看到如果旧脑子运作的话,就发现不了任何新事物。只有旧脑子静下来时,新事物才能被发现。而旧脑子只有明白了这一真理,即新事物无法被旧脑子发现,它才能静下来。那么我们得到了这个事实:为了发现新事物,旧脑子必须自然而然静下来。  提问者一:是新脑子发现的,还是旧脑子发现的?  提问者二:哪个都不是。  克:回答问题,先生们!我的脑子说,“我真的不知道,我会去搞清楚。”你已经问过一个问题,就是:旧脑子识别出新脑子了吗?或者新脑子运用了旧脑子吗?  旧脑子静了下来,因为它已经彻底明白它永远也发现不了任何新事物。我们甚至不会用“发现”这个词。如果旧脑子转个不停,就没有新活动会产生。旧脑子看到了这一事实,于是静了下来。然后,新活动、新事情就发生了。那事情被旧脑子识别出来了吗?或者它为新脑子打开了使用它的大门吗?  注意,先生们,这真的非常重要,虽然你们没听懂,因为我想找的是全新的生活。我意识到旧生活的可怕、丑陋和残忍。我必须发现一个新的维度,与旧脑子无关的维度。旧脑子怎么活动都不可能发现不同的维度。意识到这一点,它就静了下来。那寂静中产生了什么?让我们顺着这个方向继续探讨。如果旧脑子明白了自己无法发现新维度,会产生什么?  提问者:未知?  克:不是,不要编造。除非你体验到了,否则不要胡猜。  提问者:有了空间。  克:等一下。这位先生说,旧脑子安静时,就有了空间。我们来检查一下。你说的空间指什么意思?  提问者:虚空。  克:请不要编造,不要猜测,要观察。你的旧脑子安静了吗?  提问者一:没有。  提问者二:如果旧脑子安静了,你还能问那个问题吗?  克:我在问你。问题可能错了,但我们必须搞清楚。  提问者:脑子尚未启用的部分开动了。  克:大家听他说些什么。旧脑子安静时,也许脑子尚未启用的新的部分开动了。就是说,我们只动用了脑子非常小的一部分,当那一小部分安静时,其余部分可能就活跃了。或者,它一直都活跃着,但我们并不知道,因为积累知识、传统、时间的那部分总是超级活跃,因而我们根本不知道还有另外一部分,它可能有它自己的活动。听得懂吗?  这真是非常有意思的问题。请稍微思考一下;不要说句“我不明白”,然后就丢开不管了。用心思考!你知道,我们过度地使用旧脑子,从来没细想过脑子的其他部分,没细想过那部分是怎么回事,它可能具有另一维度的品质。我说,如果旧脑子真的安静了,就能发现另一维度的品质。我的意思就是这样。懂了吗?如果旧脑子彻底安静了,不是被迫安静,而是自然而然明白它必须安静,于是就安静了,那么我们就能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那么,我要研究一下——不是你们——因为你们的旧脑子不安静。同意吗?你们的旧脑子还不明白在任何刺激之下完全保持平静的必要,当然对身体的刺激除外。就是说,如果你拿针刺我的腿,它就会作出反应。但既然没人在拿针刺我的腿,旧脑子就可以安静。  我想要搞清楚新脑子的品质,那旧脑子无法识别的品质。因为任何没有经历过的东西,任何不是记忆的产物的东西,旧脑子都无法识别。这点清楚了吗?那么我要问:新脑子是什么?旧脑子对此一无所知,因此它只能说:我真的不知道。我们就从这里继续探讨——你们有些人理解了吗?旧脑子说,“我摸不着它,我真的不知道。”因为我摸不着它,认不出它,我就不会被它欺骗。我对这个新脑子的新维度一无所知。当旧脑子安静下来却识别不出时,它只能说,“我真的不知道。”旧脑子能守在不知的状态中吗?它说过,“我终其一生都在用知识和识别发挥作用。”涉及我不知道的东西,我要学习的东西,运作着的它就会说“我知道”,但总是局限于认知的模式。现在它说“我真的不知道”,因为某些新东西产生了。那个新东西无法被识别,因此我与之还没有关系。我会搞清楚的。  那么,不知的本质是什么?在不知的状态下存在恐惧吗?不知即死亡。懂吗,先生们?当旧脑子实实在在地说“我不知道”时,它就放开了一切已知。它完全放弃了想要知道的意图。所以,有一个领域是旧脑子无法运作的,因为它不知道。那么,那个领域是怎样的?可以描述吗?只有旧脑子识别出它,并为了交流而用语言表达时,它才能被描述。所以,有一个领域是旧脑子进不去的。这不是虚构,不是理论,这是事实。当旧脑子说“我真的对此一无所知”,意思就是它无意了解那个新东西。明白其中的区别了吗,先生们?  那么,我想用非语言的方式搞清楚这个问题,因为一旦使用语言,我就退回了旧脑子的领域。因此,对于某些新东西,有没有一种非语言的了解方式?我的意思是,不发明新的语言,也不打算描述它、抓住它、把握它。那么我只是在质疑,心在检视某些它根本不知道的东西。这可能吗?它看的时候总是在学习、在抗拒、在回避、在逃避或者在征服。它现在做的完全不是那一类事。明白了吗?如果这一点不了解,你就无法了解另一点。  那东西旧脑子无法了解,因此也不可能知道或获得关于它的知识,那是什么呢?有这么个东西吗?或者它只是旧脑子虚构的,因为想折腾些新花样?如果是因为旧脑子想折腾些新花样,它就还是旧脑子的一部分。现在我已作了彻底检查,旧脑子已了解了它的结构和本质,因此彻底静止了,不想知道了。这里就是困难所在。  存在某些真实的、不是想象、不是虚构、不是理论的东西吗?某些旧脑子无法了解、无法识别也不想了解的东西?有这样的东西吗?讲者认为这东西是存在的。但讲者怎么认为并没有价值,他可能是在自欺。只有你们发现了它,只有在这个意义上,才是有价值的。所以,你必须搞清楚新脑子——如果你看到了新脑子的话——和旧脑子的关系,旧脑子在生活中必须客观、理性、非个人化(non-personally)地运作,也就是高效运作。旧脑子抓住了新脑子,就有了不同的生活?还是新脑子以旧脑子无法识别的方式运作,而那种运作就是新的生活?  注意!慢慢来,花点儿时间。这旧脑子,它的意识,已经存在了数千年,旧脑子的意识就是它的内容。我们可能已获知了它的内容,浅层的或深层的,那就是旧脑子包含的人类数个世纪的努力和演化所得的全部知识、全部经验。如果脑子在那个意识的领域运作,就永远发现不了任何新东西。这是绝对的事实,不是理论。我们对自由一无所知,对什么是爱,什么是死亡一无所知。除了嫉妒、羡慕、恐惧,即旧脑子的那些货色,我们一无所知。于是这个旧脑子,认识到自身不可突破的局限后,安静了下来,因为它已发现自己不自由。因为它发现了自己不自由,脑子新的部分就开动了。不知你们明白了没有?  注意!我一直在往南走,却以为自己正走向北方,忽然我发现自己搞错了。在发现的那一刻,就来了个彻底的大转弯——不是旧脑子转弯,而是整个儿转弯。这个弯不是转向北方,也不是转向南方,而是截然不同的方向。就是说,在发现的那一刻,出现了截然不同的活动,即自由。  提问者:你能说说探索问题的强烈意图跟旧脑子渴求新脑子的欲望有什么区别吗?  克:旧脑子对新脑子的欲望,还是旧脑子的东西。因此,渴求新脑子或渴求经验新脑子——你可称之为开悟、上帝或随便什么——那还是旧脑子的一部分。因此那种欲望是错的。  提问者一:克里希那吉,你知不知道,你在讲的是最高深的哲学,而帐篷里的我们,彼此甚至还没有那么一丁点儿关系。  提问者二:我们是谁?  克:我们已经探讨过了——我们是猴子!注意,先生,我们这里谈的不是什么“最高深的哲学”,而是纯粹的东西。你跟他人没有关系,只要旧脑子在运作,你跟他人就没有关系,因为旧脑子是在意象、图像、过去的事件中打转的,如果过去的事情、意象、知识很强大,关系就会走向终点——显然如此。对于这一切,你切切实实认识到了吗?不是理论上的认识。如果我构建了一个关于你的意象——你是我的妻子、朋友、女朋友或不管什么——那个意象、那个知识,即过去,显然阻碍了关系。关系意味着当下即刻的直接联系,在同一层面上,有着同等的强度、同等的热情。如果我对你抱有一个意象,你对我抱有一个意象,就不可能存在同等的强度和热情。所以,你要看清楚自己是否对他人抱有意象。如果显然你抱有意象,那就要用功,下功夫去搞清楚,搞清楚你是否真想跟他人有关系,我对此抱有怀疑。我们都自私、封闭得厉害。如果你真想跟他人有关系,就必须了解这整个过去的结构——这就是我们一直在做的事。如果那个结构消失了,你就会有一种关系,它分分秒秒都是全新的。那新关系就是爱——不是旧脑子在鼓吹的爱!  那旧脑子抓不住、摸不透的新品质、新维度跟我的日常生活有什么关系?我发现了那个维度,我发现是因为我看到了旧脑子永远无法自由,无法发现真相。因而旧脑子说:我的整个结构跟时间有关,我只在涉及时间的事物中运作,比如机械、语言,诸如此类的事物,所以那部分必须彻底静止。那么这两者是什么关系?旧脑子跟自由、爱、未知有任何关系吗?如果它跟未知有关系,那未知就还是旧脑子的一部分,懂吗?但如果说未知跟旧脑子有关系,这就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命题了。不知道你们明不明白?  我的问题是:这两者是什么关系?谁想要关系?谁在要求这个关系?是旧脑子在要求吗?如果是旧脑子要求关系,这关系就还是旧脑子的一部分,那么它跟另一个就没有关系。不知你们有没有看到其中的美。旧脑子跟自由、跟爱、跟这个维度没有关系。但那新维度、那爱却可以跟旧脑子有关系,反之则不然。明白了吗,先生们?  所以下一步就是:如果旧脑子跟新脑子没有关系,但新脑子却在生活中一边运行一边建立关系,那么日常行为会怎样?心发现了新东西。在已知的领域,在旧脑子如鱼得水的领域,那新脑子要怎么运作?  提问者:那是智慧进入之处吗?  克:等一下,先生,也许你说对了。如果旧脑子明白了它永远无法了解自由,明白了它发现不了任何新东西,那份领悟正是智慧的种子,不是吗?那就是智慧:“我做不到。”本来我以为我能做很多事,我确实可以,在某个方向上,但在另一个全新的方向上,我什么也做不了。显然,发现那一点就是智慧。  那智慧跟另一个新维度是什么关系?另一个新维度跟这含义非凡的智慧有关吗?我想搞清楚我们所指“智慧”是什么意思;心必须不被语言所困。这些世纪以来,旧脑子显然以为自己可以拥有上帝,拥有自由,它可以为所欲为。忽然,它发现旧脑子的任何活动都还是旧脑子的一部分;因此智慧就是这份领悟,领悟到它只能在已知的领域发挥作用。我们说,发现那一点就是智慧。那么,什么是智慧?它跟生活有什么关系,跟旧脑子不了解的维度有什么关系?  你知道,智慧不是个人的,它不是辩论、信仰、意见或推理的产物。如果旧脑子发现了自己会犯错,发现了自己有能耐的地方和没能耐的地方,智慧就形成了。那么,那智慧跟这新维度是什么关系呢?我宁愿不用“关系”这个词。  这不同的维度只能通过智慧运作。没有那智慧,它是无法运作的。所以,在日常生活中,它只能在智慧起作用的地方运作。旧脑子活跃时,存在任何形式的信仰、存在对脑子任何一部分的执着时,智慧是无法起作用的。那都是缺乏智慧的表现。相信上帝的人、声称“只有一个救世主”的人,是不智的;声称“我属于这个团体”的人,也是不智的。如果你发现了旧脑子的局限,那份发现就是智慧,而只有那智慧起作用时,新维度才能通过它运作。就到此为止。明白了吗?  提问者:我可以提另一个问题吗?我不完全赞同你的说法。你所说的智慧只涉及主要智慧。但我们还需要次要智慧,就是说,整合新旧脑子的能力。  克:没智慧才会有这种事。我不会用“整合”这个词。那智慧不只是主要的,还是根本的,有它,新维度才能运作。  提问者:但在你今天的讲话中,我总是听到“主要”这个词。我认为你说的“新”,在某种意义上就是“主要”的意思。如果我玩扔硬币的游戏,我猜不出会出现硬币的哪一面,我们说这游戏就是一个随机事件。我想知道,你认为你所说的“全新”跟我刚解释的随机事件有什么联系?  克:我明白你的意思。教授问,随机、偶然跟某些全新的东西有什么关系。在我们生活中,有些事似乎是偶然发生、随机出现的。那件事是新的、完全出乎意料的吗?还是一件没有检查到、没有意识到的隐秘之事?  我偶然与你相遇。那是完全偶然的事吗,还是某些没有意识到的未知把我们聚集到了一起?我们可能认为那是偶然,但根本不是。我遇见你,我并不知道你的存在,在相遇的过程中,我们之间发生了某些事。这样的相遇可能是众多我们没有意识到的其他事造成的,于是我们可能会说,“这是个随机事件,这是出乎意料的偶然,这是全新的。”事情可能并不是这样的。生活中究竟有没有偶然——没来由的事?或许生活中凡事都有它基本的深层的原因,我们可能不知道,于是就说,“我们的相遇是偶然发生的,这是个随机事件。”产生了果,因就变化了;果又变成另一个因。有因有果,而此果又变成下一个果的因。所以,因果是一条环环相扣、连绵不断的链子。并不是同一个因同一个果,因果在不断经历着变化。每一个因、每一个果,改变着下一个因、下一个果。既然生活是这样的,还有任何出乎意料的、偶然的随机事件吗?你们说呢?  提问者:这随机理论就是建立在因果关系的基础上的。  克:因果关系?我并不认为生活是那样运行的。因变成果,果变成因——你可以在生活中观察到这一点。所以,我们绝不能说“因和果”就在那里!教授问的是未知——不是新维度意义上的未知——跟偶然事件的关系。  提问者:未知在相对论的世界之外。  克:你可以讨论这个问题。我对这些一无所知。我在谈的是人的关系,人类,而不是数学问题、随机事件以及数学秩序。那类事情对我们的日常生活似乎没什么影响。我们关心的是为日常生活带来改变,改变我们的行为方式。如果我们的行为建立在过去之上,就仍然会带来冲突和痛苦。我们就在谈这个。    萨能  1971年8月5日看的艺术--------------------------------------------------------------------------------  看的艺术    你要是从那个小角落往外观望,你是看不到的,你看不到世界在发生什么,你看不到绝望、焦虑、隐隐作痛的孤独,你看不到母亲的眼泪、妻子的眼泪、爱人的眼泪,看不到那些被杀害的人们的眼泪。      那天我们在说观察有多么重要。那是了不起的艺术,我们必须大加关注。我们只能用一部分看,我们从未全身心看过什么——用我们全部的头脑、全部的心灵。在我看来,除非学会这项非凡的艺术,否则我们就会一直通过心的一小部分、脑子的一小部分运作、生活。因为种种理由,我们从不曾全身心看过什么,我们不是太关切自己的问题,就是太受制约,受到信仰、传统和过去太沉重的压迫,这事实上阻碍了我们,以致无法看也无法听。我们从未看过一棵树,我们看树是透过我们对树抱有的意象、透过关于树的概念在看。但是概念、知识、经验跟现实的树是截然不同的。在这里,我们很幸运地置身于树的世界,当讲者在谈论“看”这个主题时,如果你环顾四周,如果你真正去看,你会发现要看到树的全部,要抛开夹在看和实物之间的意象、屏障是多么困难。就这么做,请别看我——看树,搞清楚你是否能用全身心看它。我说全身心的意思就是用你的头脑和心灵的全部去看,而不是只用一个片断,因为我们今晚要探究的问题就需要这样的观察、这样的看。除非你真正这么去做(不是把它理论化、合理化或者扯出各种不相关的东西),否则恐怕你会无法理解我们要一起探讨的内容。  我们从不看,也从不真正倾听别人在说些什么。我们要么情绪化、多愁善感,要么非常理性——显然这阻碍了我们真正看到颜色,看到光的美,看到树,看到鸟,听到那些乌鸦的鸣叫。我们跟这一切从没有直接的联系。我很怀疑我们是否跟任何东西有直接的联系,我们甚至跟自己的观念、思想、动机、印象也没有直接的联系。总是有一个意象在观察,甚至在我们观察自己的时候。  所以,了解看就是唯一的真理是非常重要的,别无其他真理。如果我懂得怎样看一棵树、一只鸟、一张可爱的脸庞、孩子的微笑,那就够了,不需要再多做什么。然而,由于我们对自然、对他人建立的意象,看一只鸟,看一片树叶,听鸟儿的喧闹这样的事变得几乎不可能了。这些意象事实上阻碍了我们去看、去感受,毕竟感受万物跟多愁善感以及情绪化是截然不同的。  我们说过,我们看什么都是片断地看。从小到大,我们受到的训练就是片断地看,片断地观察,片断地学习,片断地生活。心有一片我们从未接触、从未了解的浩瀚领域,那片空间浩瀚广阔,不可测度,但我们从不接触它,我们不了解它的品质。因为我们从未全身心看过什么,从未用上我们头脑的全部、心灵的全部、神经的全部、眼睛的全部、耳朵的全部。对我们来说,语言、概念无比重要,而不是看和行动。然而,抱有概念,即信仰、观念,抱有这些去概念化地生活,阻碍了我们真正去看,去行动;因此我们说我们有行动方面的问题,做什么或不做什么的问题,我们还有行动和概念之间产生的冲突。  请务必观察我在说的问题,不要只是听到讲者的话,要观察自己,把讲者当做一面可以看清自己的镜子。讲者必须说的东西无足轻重,讲者这个人也毫不重要,但你从观察自己的过程中理解的东西是重要的。之所以这样,是因为我们的心、我们的生活方式和感受方式、我们日常的所作所为必须全面革命、彻底转变。只有我们懂得了怎样观察,这样重大、深刻的革命才有可能实现。因为如果你确实在看,那就不仅用上了你的眼睛,也用上你的心。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开过车,如果开过,开车的时候你不只是眼睛注意到靠近的车,你的心早早就在观察拐弯、岔路以及来来回回的其他车辆了。这种看不只是用你的眼睛、用你的视觉神经在看,还用上了你的心灵、你的头脑。如果你的生活、你的思考、你的行为只局限于整颗心的一个片断,你是无法这样全身心观察的。  看看这世上在发生什么:我们被社会、被我们所处的文化所制约,而那文化就是人类的产物,文化中没有任何神圣、圣洁、永恒的东西。文化、社会、书籍、收音机,我们听到看到的种种,我们意识到或没有意识到的许多影响,这一切都促使我们局限于内心浩瀚的领域中非常狭小的片断里。你读书,上大学,学一项技术谋生,在接下来的四十或五十年里,你就把你的生活、你的时间、你的能量、你的思想耗费在那个狭小的专业领域。然而心有着浩瀚的领域。除非我们彻底改变这种分裂,否则根本没有革命可言。虽然会有一些经济上、社会上以及所谓的文化上的修修补补,但人类将继续受苦,继续身陷冲突、战争、不幸、悲伤和绝望。  不知道前阵子你们有没有读到俄国军队的一个官员向政治局做的报告,报告说他们在用催眠法训练军队的士兵——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你被催眠,你被训练怎样杀人,怎样无条件服从命令,怎样完全独立行动却不过界、不犯上。如今的社会和文化就在对我们每个人做一模一样的事。社会和文化催眠了你。请务必仔细听,不只是俄国的军队里在这么做,整个世界都在这么做。如果你没完没了地读诵《薄伽梵歌》、《古兰经》,或重复某些咒语、某些念叨个没完没了的话,你就在做与那些俄国士兵做的一模一样的事。如果你说,“我是印度教徒”,“我是佛教徒”,“我是穆斯林”,“我是天主教徒”,你就在重复同一个模式,你已经被催眠,而技术也在做一模一样的事。你可以是个聪明的律师、第一流的工程师,或者是个艺术家、了不起的科学家,然而你总是局限于整体的某个片断。不知道你们是否看到了这一点,不是因为我的描述,而是确实看到了正在发生的事实。大家都在这么做,父母、学校、教育,他们都在塑造头脑,使它在某个模式、某个片断里运作。我们总是关心在那个模式、那个片断的范围内实现改变。  所以,我们要怎样了解这种状况,不是理论上了解,也不是仅仅把它当做一个观念,而是看到其中的现实——明白吗,看到现实?现实就是每天都在发生的事,现实就是体现在报纸上、体现在政客身上、体现在文化和社会中、体现在家庭中的事,现实促使你把自己叫做印度人,或不管你认为的什么。那么,如果你看到了,你就一定会质疑自己(你要是看到了肯定会质疑),这就是为什么了解你怎样看非常重要。如果你确实看到了,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会是,“整个心可以怎样运作?”(我指的不是心的片断,不是受制约的心,也不是受了教育、思想复杂的心,那个怕这怕那、那个念叨着“有上帝”或“没上帝”、念叨着“我的家庭、你的家庭、我的国家、你的国家”的心)那么你会问,“心的全部会是怎样的?它可以怎样完整运作,甚至在学习技术的时候?”虽然这颗心不得不学习技术,与他人共处,活在我们目前这个混乱的社会——记住,我们必须问这个问题,这问题非常重大:“可以怎样让整个心完全敏感,甚至每个片断都变得敏感?”不知道你们是否听懂了我的问题,我们会再换种方式探讨。  我们目前并不敏感,只有某些地方敏感。如果我们特有的个性、特有的气质或特有的快乐被否定了,那战斗就来了。我们在某些片断、某些地方是敏感的,但我们并不是彻底敏感。那么问题就是,“怎样让那个片断,即整体的一部分、被每天的重复钝化的部分,可以像整体一样敏感?”这个问题够清楚吗?告诉我。  也许对你们来说这是个崭新的问题,很可能你们从未问过自己。因为我们全都满足于活在那个领域中的那个小小部分,麻烦和冲突越少越好,那就是我们的生活,相对于其他文化——西方的、古代的或其他种类的文化而言,评价着那一小部分的璀璨文化。我们甚至没有意识到这样生活会有什么结果——生命浩瀚,我们却活在其中极小的一个片断里、一个角落里。我们自己没有看到我们是多么在乎那一小部分,我们试图在那个片断里找到问题的答案——生命如此浩瀚,我们却指望在那个小角落里找到问题的答案。我们问自己,心怎样能(因为我们只关心那一小部分,所以那浩瀚领域的一半是沉睡的),我们怎样能变得完全了解全部,变得完全敏感?  首先,方法是没有的。因为任何方法、任何体系、重复或习惯,本质上都是那个角落的一部分。(我们在一起前行吗,一起踏上一个旅程,还是你们落下了?)首先要看到存在那个小角落的现实并理解它的需求。然后我们可以提出这个问题,“我们怎样才可以让心的整个领域完全敏感起来?”因为唯一真正的革命就在那个问题中。如果整个心完全敏感了,我们就会有不同的行动,我们的思考、感受就会有一种不同维度的完整。但是并没有方法。不要问,“我该怎样到达,怎样达成,怎样变得敏感?”上大学是不会让你敏感的,读一堆书也不会让你敏感,别人也无法告诉你怎样变得敏感。这就是你在那个角落里一直在做的事,你变得越来越不敏感,从你的日常生活中,从你的麻木、残忍、暴力中就可以看出来。(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在杂志上看到美国和越南的士兵受伤的照片。你可能看到了,你说“真遗憾”,因为这件事并没有发生在你身上,没有发生在你的家庭、你的儿子身上)所以,我们变得麻木就是因为我们缩在一个扭曲的琐碎的小小角落里劳作、生活和行动。  没有什么方法来令自己完全敏感,请务必认识到这一点。因为如果你认识到了,你就摆脱了一切权威的沉重负担,从而也摆脱了过去。不知道你们是否看清了这一点。过去包含在我们的文化中,我们认为我们的文化是如此光辉灿烂(传统、信仰、记忆以及对它们的遵从),如果你认识到在那个“小角落”里没有任何实现自由的方法,你就会把那一切完全放到一边,永远不碰。但你必须了解那个小角落的一切。然后你就会摆脱导致你不敏感的负担。士兵被训练去杀人,他们日复一日、严酷无情地操练,最终人性全无。一直以来,全世界各个地方的报纸、政治领袖、古鲁、教皇、牧师、主教每天对我们做的,就是那一类事。  既然没有方法,那我们该怎么办?方法意味着练习、依赖,意味着你的方法、我的方法、他的路、另一个人的路,或意味着:我的古鲁水准更高一点,这个古鲁是个骗子,那个古鲁不是(不过所有的古鲁都是骗子,你可以一开始就这么认定,不管他们是西藏喇嘛,还是天主教徒或印度教徒)——他们全是骗子,因为他们仍然在那个非常狭小的角落里发挥作用,那个角落已经被鄙视、被践踏、被毁灭。  我们该怎么办?现在明白我的问题了吗?问题是:我们不知道心的深度和广度。你可以读这方面的书,你可以读现代心理学家的理论,或者古代导师的说法,但别信他们,因为你得自己去搞清楚,而不是按照其他人的说法。我们不了解心,你们不了解它,所以不能对它抱有任何概念。明白我们在讨论什么吗?你不能对它抱有任何观念、见解和知识,这样你就从任何建议、任何理论中解脱了出来。  那么再问一遍,我们该怎么办?我们只需要看。看那个角落,看我们在那个不可测度的浩瀚领域的一个角落里建造的小房子。我们在那里生活、争斗、吵架、提升(你们知道那里发生的一切),看它。这就是了解看是怎么回事非常重要的原因,因为一旦有冲突你就属于那个隔绝的角落。哪里在看,哪里就没有冲突。这就是为什么一开始你就必须学会——不,不是一开始,而是现在——学会看。不是明天,因为不存在明天——对快乐、恐惧或痛苦的寻寻觅觅才发明了“明天”。事实上不存在心理上的明天,但心、头脑发明了时间。我们会以后再探究这个问题。  所以我们必须要做的就是看。如果你不敏感,你就看不到;如果你在你和所看的事物之间夹了一个意象,你就是不敏感的。明白吗?所以看就是爱的行为。你知道是什么使整个心敏感吗?惟有爱。你可以学习技术,同时还懂得爱,但如果你有技术却没有爱,你就会毁灭世界。先生们,务必在你们的内心观察这一点,务必在你们自己的头脑和心灵中探究,你们会自己看到这个事实。看、观察、倾听,这些都是了不起的行为,你要是从那个小角落往外观望,你是看不到的,你看不到世界在发生什么,你看不到绝望、焦虑、隐隐作痛的孤独,你看不到母亲的眼泪、妻子的眼泪、爱人的眼泪,看不到那些被杀害的人们的眼泪。然而你必须看到这一切,不情绪化,也不多愁善感,不说,“嗯,我反对战争”或者“我支持战争”,因为多愁善感和情绪化是最具破坏性的东西——它们逃避事实,所以也逃避实然。因此,看就是最重要的。看就是领悟。你无法靠头脑、靠智力或靠一个片断领悟。只有心彻底安静,即没有意象的时候,才有领悟。  看摧毁一切障碍。注意,先生们,只要你和树之间、你和我之间、你和你的邻居之间(那个“邻居”可以在一千里之外或就在隔壁)是分裂的,就一定有冲突。分裂就意味着冲突,这很容易理解。我们生活在冲突中,我们习惯了冲突,习惯了分裂。你们把印度看做一个单位——看做一个地理、政治、经济、社会和文化单位,欧洲、美国、俄国也一样:不同的单位,一个反对另一个,这样的分裂必定会滋生战争。这并不表示大家必须都同意,或者如果大家不同意我就会跟你们争论。如果你如实看到了事物,就根本没有什么同意或不同意。只有你对你看到的事物抱有观点时,才有不同意,才有分歧。如果你和我看到月亮,那就不会有不同意,月亮就是月亮。但如果你认为那是其他什么,而我认为是另外的什么,那时就一定有分歧,于是就有冲突了。所以,看一棵树的时候,如果你真正看到了它,你和树之间是无二无别的,并不存在观察者在看那棵树。  一天,我们在跟一个很博学的医生谈话,他服用过一种叫L.S.D.的毒品,很小的剂量,当时他旁边有两位医生用录音机录下了他说的话。他服用之后没一会儿,就看到前面桌子上的花和他之间的空间消失了。这并不是说他把自己当成了那些花,而是空间消失了,意思就是观察者没有了。我们不是在怂恿你服用L.S.D.,因为它对人体有害。另外,如果你服用那种东西,就会沦为它们的奴隶。但有更简单、更直接、更自然的方法,就是你自己去观察一棵树、一朵花、一个人的脸,随便看哪一样,用心去看,看到你和它们之间的空间不复存在。只有心中有爱的时候你才能那样看——可惜爱这个词已经被严重滥用了。  暂时我们不会探究爱的问题,但你要是能在这个意义上真正地观察、真正地看,那就会神奇地消弭时间与空间,这就是有爱的时候发生的状况。不认识美,你就不会有爱。你可能谈论美,描写它,设计它,但如果你没有爱,那就没有什么是美的。没有爱意味着你没有完全敏感。因为你没有完全敏感,所以你在衰败,这个国家就在衰败。不要说,“其他国家不也在衰败吗?”当然,它们确实在衰败,但你就在衰败,虽然你在技术上可能是个卓越的工程师、了不起的律师、技术专家,知道怎样操作电脑,但你在衰败,因为你对生命的整个过程不敏感。  那么我们的根本问题就是——不是怎样结束战争,不是哪个上帝更好,不是哪个政治体系或经济体系更完善,不是哪个党更值得投票支持(反正他们是狡诈的一丘之貉),不管在美国、印度、俄国还是其他任何地方,对人类而言最根本的问题都是从“那个小角落”中解脱出来。那个小角落就是我们自己,那个小角落就是你粗劣狭小的心。我们打造了那个小角落,因为我们狭小的心支离破碎,因此没有能力对整体敏感。我们想把那个小角落打造得安全、和平、宁静、令人满足、令人愉快,从而避免所有的痛苦,因为,我们说到底就是在追求快乐。如果你检查过快乐——你自己的快乐,如果你观察过、留意过、探究过,就会看到哪里有快乐哪里就有痛苦。你没法要一个而不要另一个,我们一直在要求更多的快乐,因此一直在招引更多的痛苦。我们所谓的人类生活就建立在那个基础上。看就是密切接触人类生活,如果你抱有概念、信仰、教条或观点,就无法密切地、实实在在地接触它。  所以重要的不是学习,而是去看、去听。听鸟鸣,听你妻子的声音,不管多么恼人,多么好听或不好听,听就好,听你自己的声音,不管多么好听,多么不好听,或者可能多么急切。从这样的倾听中,你就会发现观察者和被观察者之间所有的分别都结束了,因此冲突就不存在了。你观察得那样仔细,那观察就是纪律,你不必再强加纪律。那就是美,先生们(如果你们只能认识美的话),那就是看的美。如果你能看,你就别无他事,因为在那看当中就有所有的纪律、所有的美德,即关注。在那看当中就有所有的美,而有美就有爱。那时,如果有了爱,你就无需再做什么;那时,不管你在哪里,你都身在天堂;那时,一切追求全都告终。  马德拉斯  1968年1月3日恐惧--------------------------------------------------------------------------------  恐惧    对于不知道的东西,思想能获得关于它的知识吗?所以会有恐惧。思想试图搞清楚未来,因为不知其内容,它就怕了。    提问者一:我想讨论恐惧和死亡,讨论它们与智慧和思想的关系。  提问者二:能探究一下“世界就是我,我就是世界”的说法吗?  提问者三:我们能不能讨论一下——不要理论化——死后的事,如果对一切已知之物死去切实可行的话?  克里希那穆提:恐惧是个复杂的问题,我们必须探究它,不带任何预设的想法,而是真正深入探索恐惧的整个问题。首先,探究这个问题时,我们不把它当做集体恐惧处理,我们的讨论也不是摆脱恐惧的集体治疗。我们是要搞清楚恐惧的含义以及它的本质和结构,搞清楚深植于我们存在深处的恐惧能否被了解,以及心可不可能从恐惧中解脱出来。你们怎么应对这个问题?你们有任何身体上或心理上的恐惧吗?如果有心理上的恐惧,你们怎么处理?我们等下再谈身体上的恐惧。  假设我怕失去我的地位、我的名望:我依赖听众,依赖你们的支持,依赖你们的谈话带给我活力。随着年岁增长,我怕自己可能变成老糊涂,我怕我将面临一无所有。这种恐惧是怎么回事?或者我怕自己依赖你——或男或女——这种依赖使我对你产生执着,因而我怕失去你。或者我怕是因为我以前做了某些悔事或愧事,我不想你们知道,我怕你们知道那件事,我会内疚。或者我十分担心死亡,担心生活,担心别人的闲言碎语,担心别人怎么看我。我有强烈的不祥预感、焦虑感和自卑感。我忧虑着死亡,过着毫无意义的生活,借助人际关系在某个人身上寻求保障。或者由于焦虑,我在某种信仰、某种意识形态、上帝等等之中寻求安全感。  我还怕这一生不能做想做的一切。我没能力也没智慧,却野心勃勃想达成什么,所以我也惧怕。当然,我还怕死,我怕孤独,怕不被人爱。所以我想跟另一个人建立关系,一种不存在这样的恐惧、焦虑、孤独感、分离感的关系。我还怕黑,怕电梯——这种神经质的恐惧数不胜数!  这恐惧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为什么每个人,会怕?是因为不想受伤?还是因为我们想要彻底的安全,因为找不到这种身体上、情感上、心理上彻底的安全感和保护,于是变得对生活极度焦虑?所以我们有这种不确定感。那么,为什么会有恐惧?  我们的主要问题之一就是恐惧,不管我们有没有意识到,不管我们要逃开它还是企图克服它、对抗它、增长勇气,诸如此类,恐惧仍然在那里。我问我自己,我问你们,心是不是那么脆弱,那么敏感,以致从儿时起就不想受伤,不想受伤就竖起高墙。我们非常害羞或咄咄逼人,在你攻击之前,我已准备用言辞或念头回击你。这辈子我受了那么多伤害,每个人都伤害我,每个人都践踏我。我不想再受伤。这是恐惧存在的原因之一吗?  你曾受伤,不是吗?由于那伤害,你使出浑身解数。我们抗拒很多事情,我们不想再受打扰。由于那份受伤的感觉,我们执着于某些东西,希望它们保护我们。因而我们变得好斗,我们坚守保护我们的东西,反抗一切攻击。  身为人类,我们坐在这里,想要解决这个恐惧的问题,你惧怕的是什么?是身体上的恐惧,怕肉体的痛苦?还是心理上的恐惧,怕危险,怕不确定,怕再受伤?还是怕找不到彻底的安全?是怕被支配吗?然而我们已经被支配了。所以你惧怕的是什么?你觉察你的恐惧了吗?  提问者:我恐惧未知。  克:听听这个问题。为什么我们要怕未知?我们对它一无所知啊,又怕什么?请探究一下。  提问者:往事留下了烙印,于是就有了怕它再次发生的恐惧。  克:但这是怕放手已知之物?还是怕未知?明白吗?怕放手我苦心积累的种种——我的财产、我的妻子、我的名誉、我的书籍、我的家具、我的漂亮脸蛋、我的才能——放手我已知的一切,放手我经历的一切,是恐惧这些吗?还是恐惧未来,恐惧未知?  提问者:我发现,通常我怕的是未来会怎样,而不是现在的事。  克:我们要探究一下吗?  提问者:不是那种怕明天有什么不测的恐惧,而是怕失去自己今天认可的东西、满足的东西。  克:注意听,这位先生的问题是:“我不惧怕昨天或今天,但我惧怕明天会怎么样、未来会怎么样。”可能是二十四小时后的明天,也可能是一年后的明天,但我惧怕的就是这个。  提问者:可未来就是我们因为过去而怀有的一切期待的结果啊。  克:我惧怕未来,我怎么处理这件事?不要跟我解释,我想要搞清楚怎么解决这恐惧。我惧怕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我可能生病,可能丢掉工作,可能发生一打的事,我可能发疯,可能失去我储存的一切。请探究一下。  提问者:我认为我们恐惧的可能不是未来,而是未来的不确定性,无法预知的事。如果未来可预知,就不会有恐惧,我们知道什么事会发生。恐惧是一种身体防卫,防卫某些新的东西,防卫生活的整个不确定性。  克:“我怕未来,因为未来不确定。”我不知怎样处理这整个存在的不确定性,因而我怕。恐惧是未来的这种不确定性的象征,是这个意思吗?  提问者:这只是一部分,还有其他恐惧。  克:先生,我们在谈恐惧本身,等下我们会讨论到恐惧的各种形式。这位先生说,“其实我什么都不怕,就怕未来。未来如此不确定,我不知怎样面对它。我既没有能力了解现在,也没有能力了解未来。”所以,这种不确定感表明了恐惧的存在。不管怎么解释,事实就是我惧怕明天。那么,我要怎么处理这件事?我要怎么摆脱那恐惧?  提问者:检视自己怎么应对未来的不确定性,光这么做可能还不够。  克:我惧怕明天,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整个未来都是不确定的,原子能大战可能会爆发,冰河时代可能会降临——我惧怕这一切。我要怎么处理这个问题?帮帮忙,不要理论化,不要用解释搪塞我。  提问者一:就因为不确定,用得着滋生恐惧吗?  提问者二:我们惧怕,因为我们在装模作样,在游戏人生,并且怕被揭露。  克:你这不是在帮我!难道你不惧怕未来,先生?不要偏离这个问题。  提问者:我应该怕的吧。  克:好,那你要怎么处理?  提问者:活在当下。  克:我不懂你的意思。  提问者一:认识到自己过去怕什么,为什么怕并提出来检查,对我来说很有帮助。有助于我面对未来。  提问者二:首先我们得了解我们所指的未来是什么意思。  克:我正想搞清楚这个问题。  提问者:我们要做的第一点就是不要怕害怕。  克:哦,陈腔滥调,那帮不了我什么!  提问者:我们得认识到你无法帮我摆脱,恐惧总是在那里。我们必须了解恐惧会常伴在生活左右。  克:先生,你没有满足我的需要。你只是抛出一串说辞,等于灰烬。我还是惧怕明天。  提问者一:问题就在这里。你帮不了任何人。  提问者二:难道你不能等到明天,顺其自然,看看到底会有什么事?  提问者三:我知道身体的安全是必要的,但我想了解我对心理安全的需求。  克:他就是这个意思,先生。在身体上,他可能有一些安全可言,但心理上,他惧怕明天。他有一点儿银行存款,一幢小房子,如此等等,他怕的不是这些,他怕的是未来会怎样。  提问者一:有可能与自己的不确定感共存吗?  提问者二:如果我们知道未来会怎样,就不会怕了。  提问者三:坐在这里我不怕,可想到明天我就惧怕起来。  克:思想搞的鬼。  提问者:思想搞的鬼。如果我们现在是恐惧的,那就是事实。如果我们接受那个事实,完全活在当下,就忘记了未来。  克:没错,我们来看看。我想搞清楚什么导致了对明天的恐惧。明天是什么?到底为什么会存在明天?明白吗?我会解答这个问题。  我想搞清楚思想是怎么出现的,恐惧是怎么出现的。我思虑明天,而过去带给我一种安全感。虽然过去可能也曾有许多不确定,不管怎么说我活下来了。至今为止,我很安全,但明天很不确定,我惧怕。所以,我会搞清楚是什么导致了这种对明天的恐惧。我的整个存在对明天的不确定、不安全的反应,就是恐惧。所以我想搞清楚,为什么想到未来恐惧就会冒出来。这表示,未来可能并没有什么问题,但我对未来的思虑使它变得不确定。我不知道未来,未来可能精彩,也可能要命;可能糟透了,也可能美极了,我不知道。思想无法确知未来。那么思想,一直在寻求确定,却忽然面临了这种不确定。所以为什么思想造成了恐惧?懂了吗?  提问者:因为思想分裂了过去和未来,造成了它们之间的隔阂,结果恐惧趁虚而入。  克:这位提问者说,“思想分开了过去和未来,划分出可能发生的事。‘实然’跟‘可能’的分离就是这恐惧的一部分。如果我不挂念明天,就不会有恐惧,我不知道未来,甚至不在乎。因为我挂念未来——我不知道的未来、如此不确定的未来——我的整个反应,心理上以及身体上,就会疑惑,“上帝啊,未来会怎么样呢?”于是思想就滋生了恐惧。  提问者:思想是唯一会造成恐惧的心理机能吗?还有其它一些无理性的机能,比如感情,那也可能造成恐惧。  克:我现在就针对思想,其它因素也是有的。  提问者一:存在对未知的恐惧、对明天的恐惧,这是基于对信仰或某些公式的执着。如果我明白了自己为什么执着于某个特定的习俗或信仰,恐惧就能被领悟。  提问者二:对存在的恐惧呢?  克:这一切都涉及到了,不是吗?执着于信仰、公式,执着于为自己构建的某个意识形态,这些都是这恐惧的一部分。现在,我想通过了解什么是恐惧来搞清楚问题。  之前我跟你们说过,过去我做了愧事或什么心有余悸的事,我不想再让它发生。挂念过去的所作所为滋生了恐惧,不是吗?挂念未来会怎样也滋生了恐惧。所以,我看到——我不一定对——思想造成了恐惧,造成了对过去和未来的恐惧。规划理想,设计信仰,坚守那份信仰并指望其带来安全,因此而滋生的恐惧,也是思想造成的。全是思想在造作,不是吗?所以,我必须了解为什么思想挂念未来,为什么思想回想某些引起恐惧的事。为什么思想要这么做?  提问者:把未来可能发生的种种不测都设想到是有帮助的,思想就可以有所打算,防患于未然。它试图靠设想保护自己。  克:思想也帮你保护自己,保险啊,建房子啊,避开战争啊。思想培养了恐惧也保护了你,不是吗?我们谈的是思想造成恐惧,而不是它怎么保护你。我问的是思想为什么滋生恐惧,思想也滋生了快乐,不是吗?滋生性的快乐、昨天的落日带来的快乐等等。所以,思想延续了快乐,也延续了恐惧。  提问者:人类寻求快乐,思想辨别“这好”“那坏”,人类就遵照思想的选择办事。人类趋利避害,恐惧似乎也因此紧随而来。  克:显然整个过程就基于思想,不是吗?  提问者:恐惧源于思想辨别的那一面。  克:是的,但那仍然是思想,嘀咕着“这好,我要留下,那个不要”。思想的全部活动就是对快乐的需求,它在其中辨别说,“这会给我快乐,那个不会。”所以,恐惧、快乐的全部活动和需求以及这两者的延续,都有赖于思想,不是吗?  提问者:可你怎么能摆脱这个啊?  克:等等,我们先接着说这个事。  提问者:思想就是恐惧。  克:我们会搞清楚的。今天我是安全的。我知道我会有饭吃,有房住,但我不知道明天会怎样。昨天我享受了各种快乐,我希望明天还能重新享受。所以,思想不但维持了恐惧,也延续了我昨日的快乐。  那么我的问题是:我要怎样避免恐惧的延续,但却让快乐继续?我想要快乐,越多越好,直至未来的分分秒秒;同时,我有恐惧,我想摆脱它们,我不想未来有恐惧。所以,思想在两个方向上工作。先生,这是你的工作,不是我的,检视问题!  提问者:这带给思想某种能量。  克:思想就是能量。  提问者:这带给思想的是不同的能量。  克:探究它,两个都是。  提问者:它在积累记忆。  克:快乐的记忆,我就抓住不放,痛苦的记忆,即恐惧,我就想抛开。但我不明白这一切的根源就是思想。  提问者一:思想似乎拒绝让自己停下来,恐惧和快乐看起来有点相似。但那个不存在思想的境界让我迷惑。  提问者二:全身心做你正在做的事,想想会带给你快乐的事。可能不会发生的事就不要想它。  克:别说:不要想那些不会发生的事。我怎么让自己不想?  提问者:想正在发生的事,高兴的事!  克:所以我强迫自己去想正在发生的事,而不去想不会发生的事?  提问者:想正在发生的事。  克:但我的心老在关注可能会发生的事。你没有这种时候吗?我们要非常简单、非常诚实。我们有意想正在发生的事,但思想同样留意着可能发生的事。我没在想,它却冷不丁冒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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