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然,佛教的基础并不会脱离人间,所以佛教的无我是从人间的有我而升华的。因为一般的人,根本不敢想象无我的境界,如果真把解脱的境界一下子告诉他们,那将吓退他们的。「我」在众生的心目中,可谓根深柢固,突然说出「无我」,他们就有无从着落的感觉。所以佛教在诱导世俗的方法上,还是讲有我的。比如说善恶因果的观念,是佛教最重视的教训,既说善恶因果,就有我的观念,但这教训的作用,是为无我的境界开路:造恶都是为了自私,所以除恶之外,要先从善业的作为上着手,善业做多了,利他的行为多了,私利的心理就会渐渐地减弱;等到放弃了私利的心理,岂不就是无我?要是仅仅放弃了恶业恶果的我,而仍抱住善业善果的我,这是变相的自私,这是在做投资生意,只能换取来生的人天福报,而不是佛法的本意,也不能够解脱。大家说小乘的圣人是自利的,这话不错,但是小乘的圣者却是无我的,如果存有一念我的利益,他就不能证得阿罗汉果。如果有我,就有烦恼,有烦恼,就要造生死业,造了生死业,便在生死中轮回而不得解脱。小乘罗汉的解脱,本质上与大乘七地(亦说八地)菩萨的解脱一样,乃至与佛的解脱也是一样的。可是,那种无余涅槃的解脱境界被称为寂灭,甚至被大乘佛教斥为灰身泯智,因为那是一种空寂的状态,固然没有物质的,也不能说是仍有精神的,那就叫作空性,不是有,但也不是没有,那就叫作无我的安乐境界。事实上,小乘的无我,只是「人」无我,而还没有进入「法」无我的境界。也就是说,小乘圣者能够依照佛法修行,并且彻底放下了人我爱憎对立的界限,也放下了物我取舍对立的界限,所以能从世间上得到绝对的解脱,断除放弃了世间相的执取,但还以为一切法的本身是实有的,所以一旦进入无余涅槃的解脱境界,他们就不再出来了。至于大乘的解脱,是连同世间的佛法也要放下来的,把世间法彻底放下时,便是小乘解脱道;把出世间的解脱道也放下之时,便是大乘的菩萨道。菩萨是不取世法也不取解脱的,这就叫作无住处涅槃,虽然不著世法的爱憎取舍,但也并不离开世法而仍要处于世法。这就是佛法所说的菩萨道的内容,它是包含了人天道与解脱道的。离了人天道,便不是真正的菩萨道,那仅是小乘的解脱道;离了解脱道,也不是真正的菩萨道,那仅是凡夫的人天道。正因为菩萨道,是不执著世间也不离开世间的,所以才是绝对的无我。解脱,是把我执与法执全部放下,放下了我执与法执之后的人,才是彻底的自由,才是绝对的客观,才能毫无条件地建设世间,才能无上积极地广度众生。所以真正的菩萨道实行者,不会先存一个企求成佛的功利观念。比如:地藏菩萨的「地狱未空,誓不成佛」,文殊菩萨是三世诸佛的老师,普贤菩萨的永远实践十大愿王的菩萨道,他们是为救度众生,是为众生都能成佛,是为佛法利益世间而行菩萨道,不是为了自己成佛而行菩萨道。佛经中说菩萨道是成佛的因素,那是为了对于初信凡夫的接引而说,但那也是确实的真理;菩萨虽不是为求成佛而行菩萨道,诸佛的成佛,确都由于菩萨道的修持而来。不过,佛教的伟大,是由于法无我的实证,也就是即使无上的真理也能完全放下,不像其它的神教以及各派的哲学家们,没有一种能将自己所以为的真理也放下来,若把他们的「真理」放下了,他们就成了无依的游魂!佛教是伟大的,佛教的最高境界是把一切放下来,但在彻底放下之后,却又绝对地承担(不是执取)起来:否定了一切之后,又照著本来那样的绝对肯定起来。从这一点,我们可以看出来了:神教徒们、哲学家们,从初步看,他们是无我积极的,为了真理的发明、追求、弘扬、实行而努力;若从深底去看,他们确又是自私消极的,当他们抓到了自以为是的真理之后,谁肯放下来呢?哲学家们的小我化入大我,便失去了自由意志;特别是神教徒们,向往著天国的安乐,那一个愿意永生永世地为世间的理想而服务呢?佛教,从初步看,似乎是自私消极的,讲看破、讲放下、讲解脱、讲求从苦海的此岸到离苦的彼岸,这岂不是逃避现实?但从深底来看,唯有看破了世法的聚散无常,才能悟透彼此物我的虚幻不实,才能放下一切而从彼此物我等幻景的妄执之中得到绝对的解脱,既然解脱了爱憎取舍的束缚之后,乃至对于解脱境界也是要解脱的。所以看破放下的结果,乃在无上积极地净化世间,并且是突破时空(大自由)地建设世间和拯救世间。这就是菩萨的本色,也就是佛教的根本精神。因为篇幅有限,这个看似浅显而实深奥的问题,只能写到这里为止。三、佛教的解脱工作佛教的出现,是由于释迦世尊的应化人间。释迦世尊的应化工作,总括一句:做的就是解脱工作。我们知道,释迦世尊降生在王宫里;他的出家,是在受了宫廷的欲乐之后。那时他已二十九岁,为什么要出家?大家都知道,是为了一个「苦」字,首先发觉的是生死老病的苦,继之又发现弱肉强食的苦,以及为求生存的苦,人与人之间爱憎关系的苦;那些生理的苦,心理的苦,内在的苦,外加的苦。为了解脱这些苦的问题,他就毅然决然地出家了,他想从出家修行的生活中体悟出离苦的方法。终于,佛陀成道了,佛陀已悟到解脱痛苦的方法了。这个方法要是演绎开来,那是说不尽的,如果把它归纳起来,也只有「缘生性空」的四个字而已。所谓缘生性空,可以用两句话来说明:「众因缘生法,我说即是无。」(《中观论》)也就是说,凡是依赖著各种因素而产生的事物现象,它们的本来体性都是假有的,都是空的。那么,试问:从宇宙界到人生界,万事万物的产生,又有那一样是不靠众多因素的聚散而出现的呢?所以,缘生性空才是究竟的真理。缘生性空,又可用四句话来解释:「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此无故彼无,此灭故彼灭。」这四句话的意思,是说世间的一切事物现象,不论是物理的成、住、坏、空,生理的生、老、病、死,或是心理的生、住、异、灭;不论是自然的,或是人为的,凡是能够成为一种现象,都是由于各种必然的因缘(关系)的聚集而成立,所以叫作「此有(关系)故彼有(现象)」;又由于各种必然的因缘(关系)的解散而消失,所以叫作「此无(关系)故彼无(现象)」。一切的事物,从宇宙到人生,没有一样是永恒不灭的,所以也没有一样是值得依恋的。人的痛苦,却是由于不解缘生性空的道理而来!未得的好处想得到,已得的好处怕失去;已得的不幸怕它不走,未得的不幸又怕它要来。人对于人,也是抱著这样的态度。为什么?这是因为认不清事物的本来面目,也认不清自己的本来面目,所以把内在的「我」跟外在的一切境界全部对立起来;为了一个「我」,死命地维护著这个「我」──我的、我能、我爱、我恨、我要、我不……,总之,是在做着「我」的奴才和牛马。这就是一切纷争、罪恶、烦恼、痛苦的渊薮,所以「此(我)生故彼(苦)生」,称为「纯大苦聚集」;可见,不论是自己感受痛苦,或者使得他人感受痛苦,都是由于「我」的作祟,如果能从名利、权力与物我的身心之中,看出了缘生性空的道理,那就知道一切的一切,都是假有的、暂有的、幻有的、虚有的,那还会把它们看得这样的认真吗?但要知道,这一切的一切,从性体上看,是缘生而空的;从现象上看,却又是实实在在的。这种实在,固然由于「我」的(现前)观念而存在,也是由于「我」的(已往)造业而感得。因此,从过去到现在,一切的痛苦,都是由于「我」的自作自受。如果看透了空,放下了「我」,那就是无我,那就是解脱,那就是「此(我)灭故彼(苦)灭」,称为「纯大苦聚灭」。由此可见,佛教的解脱之道就是灭苦之道。但从理论上说,这是很难适用到一般人群中去的,所以,佛陀本著这个灭苦的原则,在印度境内恒河两岸的许多地区,往返跋涉,到处教化。并且在什么样的场合,对于什么样的对象,分别浅深,用各种方言,以各种譬喻,说出各种不同的教示。对于出家的弟子们,着重于根本的、出世的解脱道;对于根器深厚的弟子们,便说入世的、救世的菩萨道;对于一般的人,便说和世乐俗的人天道,期望他们以人天道为基础而进入解脱入世的菩萨道。因此,佛经的内容就有许多的差别,有的说出世,有的说入世;有的说国王大臣的治国方法,有的说父母子女的责任义务;有的说社会服务,有的说家庭经济;有的对男子说,有的对妇女说。但都有一个共同的原则,那就是推行从佛陀悲智中流露出来的正法(正确的处世方法),减少人间由于邪恶愚痴而产生的痛苦,造成和乐、富裕、安宁、美满的人间社会,这也就是佛教的解脱工作。因为佛教固然希望一切众生都能出离生死,但在众生尚未度尽之前的解脱工作,还是要在众生群中的生死之间去做。所以,佛在成道之后,虽然已经解脱,但是佛陀的教化人间,却在他的解脱之后。不过,这些都是解脱的原则和目的,还不是解脱的方法。四、佛教的解脱方法解脱的原则是性空,解脱的目的是无我,至于要真正地实际证验解脱的境界,那绝不是单凭纸上谈兵,说说道理就能办到的。因为理论是一回事,实证又是一回事,正像一部历史,虽然记载著古代的事物状况,但这历史记载的本身,绝不等于古代的事物状况;又比如「美国」这个名词,是指美国那个国家,但是「美国」这个名词,绝不就是美国那个国家。所以,讲说解脱是不太难的,要实证解脱就很困难了。因此,尽管多数的人把大道理讲得滔滔如流,若他们的身心行为只是另外的一副面目,这就只是贩卖知识的理论,而没有得到实际的证验,和由实践而来的心得或功效。那么,佛教的解脱方法应该怎样证验呢?佛教把实践解脱道的方法称为「修持」,也绝对重视修持。如果不做修持的工夫,便不能实证解脱的境界;若不实证解脱的境界,终究沦在生死境界而不能自主于生死;不能自主于生死的人,纵然学佛,纵然出家,纵然自以为是行了菩萨道,那也仅是种些解脱的种子,等待未来的成熟,现前的身分毕竟还是凡夫。既是凡夫,就不是真正的菩萨,虽行菩萨道,也属人天业。所以,太虚大师说:「不登祖位,不能真正的弘扬大乘。」所谓祖位,就是六根清净位,是即将入初地菩萨圣位的候补者。由此可见,我们学佛的人,如果不重修持、不求解脱,光在言语文句上拾一些古圣先贤的牙慧,作为卖弄的本钱,那是没有太大意思的。说到修持解脱道的方法则不胜枚举。比如在《华严经》中,许许多多的菩萨,各有各的解脱门。文殊及普贤两位大菩萨,更是各有无量无数的解脱门。不过,解脱道的修持,有一个最大的原则,那就是「戒、定、慧」的三大门径,从这三大门径,就可以进入不受生死束缚的解脱境界,所以称为「三无漏学」。漏是烦恼生死,是解脱大船的漏水之洞。现在,就让我们介绍三无漏学的修持。(一)修戒戒的定义是不当作的不能作,应当作的不能不作。总括起来就是《增一阿含经》卷一的迦叶佛偈,也就是一般通称的「七佛通诫偈」:「诸恶莫作,诸善奉行,自净其意,是诸佛教。」这是过去世中,离现在最近的七尊佛陀,对于弟子们所通用的戒律。我们如果确实做到了这样的要求,便是一位标准的清净佛子。事实上,这在三岁的儿童都说得上口,但在八十岁的老翁也不容易行得贴切,简单之中蕴有严格的要求,那一个凡夫能够完全做到?因此,释迦世尊的教训之中,戒是分有层次等级的:那就是通俗的五戒十善,半通俗的八戒,出世的沙弥戒与具足戒,以及入世救世的菩萨戒。这些戒的内容,本文限于篇幅,不能广为介绍,如有兴趣,可以另看拙著《戒律学纲要》一书。在此,只能介绍通俗的五戒十善,事实上,五戒十善是一切戒的基础。能把五戒十善持好了,其它的戒也就容易持了。所谓五戒十善,五戒就在十善之中,明白了十善,也就明白了五戒。十善的内容,分为三类:身业类有三种: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2.口业类有四种:1.不两舌挑拨、不恶言谩骂、不淫词艳语、不散乱杂话;3.意业类有三种:不贪欲、不瞋恚、不邪见。把十善修好,就称为三业清净,如果身、口、意的三种行为不能导入正轨,不能保持清净,那不要说修持解脱,就连一个基本的人格,也是有缺陷的。所以佛教的修持法门,是以持戒为一切法门的基础。刚开始不能持得清净,也不要气馁,只要持之以恒,渐渐地成为习惯,久了自然就会清净;要是怕犯戒便不持戒,乃至反对持戒,那就不行了。在十善之中,意业类配饮酒戒,前面的身口两类,配杀、盗、淫、妄的前四戒,便是五戒的范围。犯戒以既成的行为事实为主,所以仅有意念犯戒,不成正罪。但在十善之中,却以意业的主宰力最强,所以佛教的持戒精神,重在内心的发意,不重肉体的贞操,比如遭人强奸而不受淫乐,便不成犯戒。特别是「邪见」一项,那是十善的罪魁祸首。所谓邪见,就是不信善恶因果,如果不信因果的人,他是不能学佛的。不信因果,未必就是恶人,甚至也可以是善人,但是,最大的恶人,定是不信因果的。不信因果,就不会考虑到未来的业报问题,业报问题虽属于功利的庸俗的范围,但那确是存在的,并有抑制罪恶作用及鼓励行善作用的。既然否定了业报的观念,巨奸大恶,也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所以,唯有深信因果的人,才能把戒持得清净,才能把心摆得平稳。戒持清净了,心摆平稳了,然后才能谈到学定的工夫,太虚大师曾说:「戒为三乘共基。」信佛学佛,如果看轻了戒的持守,便不是学佛法,纵然持咒、习定,能够感通神鬼,那也仅是旁门左道而已。(请阅读拙著《戒律学纲要》)(二)修定定,也就是禅定,如果说戒是为善去恶,定便是心的收摄,所以禅定的名称叫作禅那(静虑或思惟修),又叫作三昧(等持)。总之,心不散乱而住于一境的状态,便是禅定。定的修持,可以说是一切宗教所共通的要求,要想在身心方面得到宗教的显著受用,唯有修习禅定是最好的方法。印度的各派宗教──佛教称他们为外道,都有禅定的经验。据佛经的记载,印度有很多外道,最高的定境能到无色界的四空处定。在中国,太虚大师则说:「在中国书上,只有老子始有此境。」(《佛学概论》)在西洋的基督教徒,虽然没有打坐的方法,但在他们的祈祷之中,往往能够得到神秘经验,那也算是禅定的一种。所以也有人说:佛教徒离开禅定,或者基督徒离开祈祷,就不能得到宗教的实益。这虽未必是绝对的真理,但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说法。由此可见,禅定对于宗教价值的重要性了。因为禅定的作用,在消极方面,可以抑制我执、我欲的奔放;在积极方面,又可以自由开放我们精神生活的天地。禅定既是散心的收摄,所以能够防止物欲的泛滥,乃至排除了欲念而进入无欲的状态。禅定的修得也必须是离欲之后的事实,所以在(欲、色、无色)三界之中,欲界天是福报而不是禅定,离欲之后的色界天,才是禅天的开始。因此,要想证得无我,首先要离欲,要想离欲,最好是修定。禅定既可离欲,离欲之后的精神领域,自然是一种自由的领域。但是,禅的境界有很多,通常所说的是九次第定,从初禅、二禅、三禅、四禅的色界定,经过无色界的四空定,进入灭受想定(亦称灭尽定),才是解脱的境界,才是罗汉的境界。外道只知修定,而不知性空的无我,所以即使到达第八定,一切物质及妄念都空去了,一个我字还没有空去,所以出不了三界的生死,等他们的定力退失,从定中出来之时,便又回到生死的漩涡中去!修禅定,不是简单的事,如果知见不正、夹杂妄念,比如为了求生天国而修禅定,便挟带有情感信仰的成分,厌此欣彼,所以他的定力只能使他生天,只能使他依恋定乐而不再希望解脱生死,这不是佛教希望的。通常所称「著魔」,那又是等而下之的一类了,那往往是把幻境认作是神迹,认作是证果。本来,定中就可能出现幻境和定境两种现象。但是,幻境与定境不同,从不净的妄念中产生的是幻境,这在神经系统不正常的人最容易发现。他们所见的幻境,跟他们平日所想的境物是相同的,只是更加奇妙化了而已;其实,这是他们心底妄念的反映。未习定时心太散乱,所以不易觉察,一旦把心稍微静下,微细的妄念便会趁机显现,这在缺少反省力的心态之下,就会以为那是一种神迹。这是很危险的,如果得不到正确的指导和矫正,极容易成为神经错乱的精神病患者了,那是很不幸的!至于定境,那是在把心念集中于一点,普化成一片,扩大成一团,把这集中了的不散乱的心力,融和了外境成为自心的内境,随著定力的深浅,能把心力扩大开去,感应开去,其中所得的经验,便是定境。神通,是定力的化现,感应力的作用。但是,定境是不容许分别的,只能体会而不能名状,即使说出来,那也变了样的,否则,那便是幻境了。如果定境而有现象的作用,那已是由定力所生的神通了。修定的方法很多,如果归纳起来,不外是「止观」的修习与协调。「止」是心的着落、安定、静止,「观」是根据这个止的要求而思惟。如果只止不观,便会偏于枯槁而易昏沈,如果只观不止,便会偏于分别而起散心,所以要主张「止观均等」,才能产生禅的活用,才能进入定的境域。中国的禅林,有一句名言:「念佛是谁?」通常被视为禅定的入门工夫。定的工夫,固然要有静坐作为基础;定境的获得,却不一定全靠静坐。所以不称坐禅而称参禅,这个「参」字,就是「观」的工夫。参「念佛是谁?」,就是观「念佛是谁?」,所以天台宗修持的场合不称禅堂,而称观堂,浙江的观宗寺就是如此。念佛是用心念的,用谁的心呢?我念佛当然是我的心在念,最要紧的关头,就在这个「我」字上面,从「我」字上面一针见血地戳下去,问:「我在那里?」肉体四肢是我?五脏六腑是我?呼吸是我?精神是我?找找看,我的本体究竟在那里?找到最后,终究是了不可得,「我」既找不到了,妄心也就静止下来。一到心止的时候,便得身心轻安,离开定境就不太远了。但是一般的心止,未必就是入定,要是工夫不到家,散乱的分别心一止下来,就会渐渐地入于昏沈状态,那不是定而是枯、而是闷。定不是昏沈,定是精勤不懈地保持著一片空明朗澈的心境。因此,止了之后,如觉昏沈来临,马上再起观照思惟:「念佛是谁?」这样连续下去,工夫纯熟了,自然会引入定心的。还有一个公案:中国禅宗的六祖惠能大师,他教惠明参禅,是用这样的指示:「不思善,不思恶。正与么时,那个是明上座本来面目?」也就是说,当你正在不思善也不思恶的心境之时,那个就是自性本体的显现。试问:我们离开了善恶的一切心念思惟,不就是一片空明朗澈的定境吗?那也正是一种无我境界的显现。所以禅宗教人参禅,还有一句明训,那就是「离心、意、识而参」,不依心体、不藉意思、不用识辨,正在此时,那能还存有什么事物在我们的脑中呢?这些都是顿悟的方法,是直下指归的方法,比起止观均等的方法,又更直接了一层,也更高深了一层,这在普通的人,在短时间内,恐怕是用不上力的。所以用止观的方法还是比较安全的。禅观的方法还有很多。根据唐朝宗密禅师的分类,共有五等:外道禅、凡夫禅、小乘禅、大乘禅、如来禅。它们的内容颇多,已不是本文的篇幅所能容纳。大致上说,中国的禅宗修的是如来禅,那是一种将定的工夫活现并融和在实际生活中的禅定,所以经中说「如来常在定,无有不定时」,中国的禅师则说「饥来吃饭困来眠」,都是禅定的表现。这使得枯坐守寂的小乘禅,全部活了起来。但这也有流弊,因为如来禅虽能与实际生活打成一片,若非上上根机的人,那就用不上力。试问:能有几人做得到心「常在定」的?定是收摄散心,不受外境的蛊动便是定,谁能如此了?见色、闻香、听声,乃至触恼等等,能够毫不动心吗?这是很难的修养工夫。如果仅在口头拨弄几则禅宗的公案,焉能算是修禅?所以,安全的修定方法,还是从静坐及止观方面着手。静坐,不等于修定;修定,最好是请已有禅定修养的人直接传授,否则就容易出毛病。比如:不净观、慈悲观、因缘观、蕴处界观、数息观,这是小乘的五停心观,尤其是不净观与数息观,最受重视。这些观法,在南传的泰国等地,以及现在的欧美,都是在老师的指导下学习的。从文字书本上学,那是靠不住的。但是,修定的人最好先由静坐着手。静坐时必须注意以下事项:第一,要有一个寂静的环境;第二,要有一个平静的心境;第三,要有一个平稳的坐姿。不论单腿盘坐、双腿盘坐,或交叉盘坐都可以,主要的是平衡身体的重心,保持著不倒的坐姿。如果年老的人腿无法盘,也可把两腿垂地,不过那是不能持久的,一则要倒,再则由于血液循环的受阻而会使腿脚发生不良的后果。还有,两眼的视线,最好要集中在座前的二三尺处之一点,不注意它,也不放弃它,否则,不入昏沈便会散心。眼睛如觉不适,也可暂时闭上后再微启。如果没有高明的禅师指导,就照上面所说的止观方法练习也可以,但要注意:千万不要希望从修定的工夫中求得什么神迹,如果先就存了某种杂念,修持之后,一定会出岔子。要是不存杂念也有幻境显现时,那就必须提高警觉,马上回心返照,观察我在那里?我也找不到时,幻境自然消失。或者是对于很可能出现的种种可喜或可怖的幻境,置之不理,所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切勿以为是灵验,也别怕它是魔障。如果有些人不习惯静坐,心太散、意太乱,静不下来,那就另修礼拜、读诵、忏悔、持名念佛等的法门,这是依赖佛菩萨的他力,提携接引我们本具的自力,选定一门,或选定有连贯性质的数门,比如修弥陀净土的,应该拜弥陀佛像,诵净土经论,念弥陀圣号,观西方乐土的种种庄严,这就是一贯性的法门。只要恳切持久地修持下去,就会渐入佳境。所以,这也是修定的方便法门,这是从动中取定的方法。比如《阿弥陀经》的念佛法门,也在求得一心不乱,那也就是定的一种。修持,最要紧的是信心、敬心、决心、恒心;死心塌地地信,虔诚皈命地敬,勇往直前地行,持久不懈地修。不要三心二意,不要急求速效,每日定时定数地修持下去,平心静气地修持下去,必然会有成效的。即使久修不验,那是工夫不纯,不是佛法不灵。在此,我想顺便一提:时下一般寺院的课诵,往往只顾形式唱念,而不顾内心修养与陶冶的修持法,实在是极待纠正的。(三)修慧慧,是睿智的意思。修持佛法的目的,是在求得解脱,如果只修戒定而不修智慧,还是不得解脱。戒的作用,象是治病的药;定的作用,象是调补的药;慧的作用,象是指导生活的知识。治了疾病,强了身体,还得要有超人的理智,才能做出伟大的事业。所以慧的功用,要比戒定更大。至于慧的产生,也与戒定有关,通常是由戒生定,由定发慧,慧又转过头来,指导持戒,指导修定,就这样连环地形成了螺旋状态而向解脱之道迈进。如果只修戒定而不修慧,那便是不得解脱要领的盲修瞎炼!不过,慧的成长,不一定全部要赖戒定的滋养,所以,通常把慧的来源分为四类:闻慧、思慧、修慧、证慧。从听法(包括阅读)而得到的智慧,称为闻慧;加以自心的思惟而后,所得的心得,称为思慧;再将自己的心得,从事于实际的践履,从实践中所得的心得,称为修慧;若能亲自体验到了这种心得的本来面目,便是证慧。但我在此必须指出,在这四慧之中,除了闻慧以外的其它三慧,都与戒定有关,特别是与禅定的关系。因此,解脱道的证得,没有这三学的相互为用,根本办不到。虽然有些慧力特别高的人,不必经过呆板的禅定修持过程,一经点破,就得解脱,但是在其解脱之际,仍得有一种定的力用促成,不过那是非常快速的,所以称为电光喻定。由此可见,我们也不必批评不修禅定的人就等于没有修持。前面说过,如来是「无有不定时」的,真正的大定、深定,绝不限于静坐,《首楞严经》所说的大定,也就是这样的。五、谁该修持解脱道?我们中国向来有一种几乎是根深柢固的观念:以为修持办道是出家人的事,布施供养是在家人的事。其实,佛法不是出家人所专利的,佛法是属于一切人的;修持不是秘密的事,出家人固然要修持,在家人也是要修持;出家人固然要教在家人布施供养,更要指导在家人来如法修持。信佛而不亲自修持,便得不到信佛的确切受用;佛法如不让大家来普遍地实践,也就收不到化世的理想效果。因此,我要大声疾呼:「打开佛法餐厅」的大门,让所有患著精神饥渴病的人们,都来尽情地飨用吧!因为佛法不仅是用来点缀寺院的,佛法更是为了纾解众生的饥渴(痛苦)而出现的。为什么要做佛事?一、前言你们是为了慎终追远、报答亲恩,或是为了超度眷属、纪念故友,或是为了植福延寿,消灾免难等等的因缘,来做一番庄严而隆重的佛事;你们花费了很多的物力、财力和人力,来成就此一善举,但是,真正做佛事的意义,你们完全了解吗?请你们细心地把这篇文章读完,那么,这堂佛事,就更有意义,更有功德了。因为这里面将向你们介绍佛事的定义、佛事的用处、死亡的问题、亡灵的性质,以及诵经、礼忏、放焰口等的意义。二、什么叫作佛事?广义地说:凡是做的是信佛之事、求佛之事、成佛之事,都叫做佛事。佛说人人都有成佛的可能,只要你能信仰佛所说的成佛方法,依法实行,必将可以成佛。所以佛事的范围有狭有广,所谓「佛法无边」,就是广义成佛的方法之多,多得不胜枚举,例如:拜佛、念佛、行善止恶,说佛所说的话,行佛所行的事。要做到「持一切净戒,无一净戒不持;修一切善法,无一善法不修;度一切众生,无一众生不度。」换句话说,就是「诸恶莫作,众善奉行」。也就是积极地自救,尚要积极地救人。因为佛教主张成佛要从建立一个完美的人格开始,所以先要劝人不杀生、不偷盗、不犯他人妻女、不欺诳、不酗酒,这与儒家的五常:仁、义、礼、信、智,非常相近。进一步要使人成为超出于凡夫之上的圣人,佛教所说的圣人,是指解脱了人间种种苦恼的人,例如:生与死、老与病等等,这些苦恼解脱以后的境界,便是佛教的目的。如何达到解脱生死苦恼的目的,那就要信仰佛所说的方法,照著去实践。看经、诵经、听经,便是看的、诵的、听的解脱生死乃至成佛的方法。所以,真正的佛事,是要大家自己来做。但是,对于不懂佛法、不会修行的人们,遇到他的父母亲友死亡时,在没有办法之中,只有请出家人代做佛事,的确也有用处。本文中所讲的「佛事」,大部分便是侧重于这种狭义性方面的说明。三、请出家人做佛事有什么用处?出家人是修持佛法的人,也是弘扬佛法的人;是职业的修行者,也是职业的弘法者。因他们做的佛事有功于人也有德于己,你供给他们的生活所需,使得他们安心地做佛事,你也就间接地有了功德。所以佛说出家的僧尼,是众人的功德福田。本来出家人的职责,并非专为超度亡灵,甚至可说,出家人要超度的主要对象,是活人而非死人,虽然佛法的修行者,的确重视临命终时的补救法门。四、临命终时怎么办?人,当在出生的时候,就已决定了死亡的命运,所以,生的情景未必可喜,死的情景也未必可哀。以佛法来说,若不出离生死,都是可怜悯者!因此,信佛学佛的人,平日所做的佛事,在临命终时最能得力。平日修行有素,命终之后,必可出离生死的凡界,往生佛国的净土。人死之后的去向,有三种力量来决定他的上升或下降:1.随重,随著各自所造的善恶诸业中最重大者,先去受报。2.随习,随著各自平日最难革除的某种习气,先到同类相引的环境中去投生。3.随念,随著各自临命终时的念头所归,而去受生六道,或生佛国净土。由于如此的原因,佛教主张人们应当诸恶莫作、众善奉行,应当革除不良的习气,应当着重平日的心念,乃至念念不忘佛法僧三宝,念念要将自己所做的一切功德,作为往生佛国净土的资本和道粮。学佛的工夫,主要是靠平时的修行──皈依三宝,受持五戒,供养布施,礼忏诵经,救济贫病,造福社会。假如平时没有进入佛法,临命终时,尚有一个补救之道,那就是根据「随念往生」的道理,劝他一心念佛,劝他万念放下,切切不要怕死,切切不要贪恋家属亲友和产业财物,切切不要心慌意乱,应该一心念佛,念「南无阿弥陀佛」,若已无力出声念,则在心中默念,他的亲属如果真的爱他,那就不可在他弥留之际放声大哭,因为那只有使他增加痛苦和下堕的可能。并且要劝大家陪伴念佛,使得临终之人的心念,融洽于一片虔敬恳切的念佛声中。若能如此,死后当可往生佛国净土,若其寿数未尽,也能以此念佛功德,使他早日康复,福寿增长。人将命终,或坐或卧,侧卧仰卧,均以他自己感到舒适为宜。若已昏迷而尚未断气时,切勿因他有便溺沾身就给他洗澡或擦拭,以免增加他的痛苦瞋恼而影响到死后的去路。命终之后,鼻息虽断,只要尚存一丝暖气,他的神识仍未脱离肉体,故须经过十二小时后,才可为他浴身更衣。若用火化,最好是在经过二十四小时后。五、亡灵是什么?人死之后,若不超凡入圣,一般说来,便成了亡灵。现在说到超度亡灵,先要说明亡灵的性质。人死之后的生命主体,称为亡灵。民间一般的观念,认为人死之后即是鬼,而且永远做鬼;在我们佛教,绝不接受如此的观念,否则,就谈不上超度两字了。佛教看凡界的众生,共分为天、人、阿修罗、鬼、傍生(牛马蚊蚁等动物)、地狱等六大类,在此六类之中生来死去,又死去生来,称为六道轮回,所以,人死之后,仅有六分之一的可能成为鬼。佛教使人超出并度脱了这六道轮回的生死之外即称为超度。但是,凡夫在死后,除了罪大恶极的人,立即下地狱,善功极多的人,立即生天界而外,一般的人,并不能够立即转生。未转生的亡灵,却不就是鬼,那在佛教称为「中有身」或名「中阴身」,即是在死后至转生过程间的一种身体,这个中阴身,往往就被一般人误称为鬼魂,其实它是一种附著于微少气体而存在的灵质,并不是鬼魂。中阴身的时间,通常是四十九日,在这阶段之中,等待转生机缘的成熟。所以,人死之后的七个七期之中,亲友们为他做佛事,有很大的效用。若以亡者在生时最心爱的财物,供施佛教,救济贫病,并且称说这是为了某某亡者超生而做的功德,亡者即可因此而投生更好的去处。所以佛教主张超度亡灵,最好是在七七期中。如果过了七期之后再做佛事,当然还是有用,但那只能增加他的福分,却不能改变他已生的类别了。假如一个人在生作恶很多,注定来生要做牛或做猪,当他死后的七七期中,若有亲友为他大做佛事,并使他在中阴身的阶段听到了出家人诵经,因此而知道了一些佛法的道理,当下悔过,立意向善,他就可能免去做牛做猪而重生为人了;如果当他已经生于牛群猪栏之后,再为他做佛事,那只能改善这条牛或这头猪的生活环境,使之食料富足,不事劳作,乃至免除一刀之苦,被人放生;如已生在人间,便能使他身体健康,亲友爱护,事业顺利;如已生到西方极乐世界,也能使他莲位的品级升高,早日成佛。六、谁该做佛事?一般人以为,做佛事是出家僧尼的事,其实,这仅说对了一半,因为,出家人固然要做佛事,如果你想得到佛法的受用,必须也要自己来做佛事。与其等到死后由亲友们为你做佛事,何不趁活著的时候,亲自做些佛事呢?佛法的超度对象,主要是活人,如果平时不修行,临死抱佛脚,功效虽也可观,但已不及平时有准备的落实可靠了;如果自己不做佛事,死后由亲友请了僧尼来代做,功效自然又差两层了。所以《地藏菩萨本愿功德经》中说:若由活人超度死人,死人只能得到其中七分之一的功德,其余的六分功德,仍由做佛事的活人所得。因此,我要劝你,既来佛寺请出家人做佛事,必定对佛教存有敬意,如果尚未皈依佛教,欢迎你早日皈依,皈依之后,再慢慢地理解佛法,如法修行,岂不更好?来请僧尼做佛事,是为超度你的亲友,或为安慰一下你对已故亲友的怀念之心,所以这一佛事的主动者,就是你。佛法讲求诚心,有诚心即有效应,诵经拜忏的出家人,固然要至诚恳切地做,你来请求他们诵经拜忏的心,也要非常地虔敬,要深深地相信他们所做的佛事,必能使亡者得到很大的利益。佛法讲求感应,感应的动力,就是至诚心,诚意的深浅,可以决定感应的大小,如人撞钟,重重地撞,便大大的响,轻轻地撞,便低低的响。因此,同样做一场佛事,所得的效果,则因诚心的差异而有大小不同。佛教主张大家亲自做佛事的原因也在于此,所谓「各人吃饭各人饱,各人生死各人了」。由他人代做佛事,在受用上差得太多,所以万一自己未及信佛、学佛便亡故了,则以有血统关系的亲人代做最好,所谓母子连心,在生时容易相互感应,死亡后的亲情之间,也最能引发至诚恳切之心。所以,地藏菩萨在过去很远的时劫中,曾经数度为孝女,每次均以至诚心为亡母做佛事,拜佛、供佛、念佛、求佛,感得佛或罗汉等的指引,而使亡母超度。如果没有骨肉至亲,或者不是骨肉至亲,那么,与亡者生前有关系的人,要比无关系的人,更容易引发虔诚心,更容易产生感应的效果。因此我要奉劝你,既来佛寺礼请僧尼做佛事,做佛事的中心者就是你和你的家人亲友,而不是僧尼。僧尼做佛事是他们的日常功课,你做佛事是为了超度你亲友的亡灵。照理,你和你的家人亲友,都该参加诵经拜忏,如果不会的话,至少要在这天斋戒沐浴,摒除荤腥淫欲,专念「南无阿弥陀佛」。七、诵经做什么?佛经是佛所说的信佛、学佛,而至成佛的方法。方法无边,所以佛经的数量和名目也很多。在我们这里,最适用和最通行的,则有《华严经》、《法华经》、《地藏菩萨本愿功德经》、《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金刚经》、《阿弥陀经》、《心经》等。诵经的起源,出于印度释迦佛的时代。当时的佛经,既没有印刷本,也不用抄写本,都是靠著以口传口地口口相传,所以,要听佛的弟子们代佛说法,往往是听他们将所曾听过而已熟记的佛经背诵出来,自己要想熟记某一部佛经,也得下工夫把它背诵出来,到后来,诵经便成了学习佛法和宣传佛法的基本工作。但是,佛教徒为何要把某一部经,诵到烂熟之后,还要在佛像之前一遍又一遍地诵呢?这有两层理由:(一)是把佛经当作一面监察我们心行标准的镜子凡夫难保自己不犯错,有时犯了错,尚不能知错改错,但当面对佛像,口诵佛经之时,就同听到佛在亲口说法来教诫我们一样,使我们一次又一次地策励修行。已经犯的过错,赶快改正;尚未犯的过错,决心不犯;已经修的善功,努力增加;尚未修的善功,立志去修。这像一位爱美的女士,闺房中有了镜子,出门时也要随身携带镜子,早晨照过镜子,偶一动作之后又要再照镜子,今天照了镜子,明天、后天、大后天,乃至明年、后年,还是要照镜子,那无非是为要保持或增加她面容的整洁美丽而已。(二)是将诵经当作代佛说法的神圣使命佛法的主要对象是人,除人之外,六道众生之中,尚有天、神、鬼,以及少数的傍生或畜生(动物),也能信受佛法。所以,虽在无人之处,或在无人听懂所诵的经义之处,只要有人诵经,就有异类的天、神、鬼、畜,来听我们诵经。天、神、鬼三类的众生,以及部分的傍生,均有或大或小的神通,我们诵经之时,只要专诚,即能感应他们来听经。若你为你亡故的亲友做佛事诵经,你的诚意初动,你那亲友的亡灵,就已得到了消息,必定会如期前往听经;亡灵的灵性特别高,纵然在生之时从未听过一句佛法,死后听经,也能依其善根通解信受。八、拜忏做什么?拜忏,又称为礼忏,就是礼拜诸佛菩萨,忏悔自己的一切罪业。凡夫的言语行动,如果加以深切仔细考察,可以说经常都在犯罪造业。凡夫的生死轮回,即是由于各自所造的「业力」所牵引,如在过去世中不曾造下罪业,现在便不会再做凡夫,如果今生断除了一切罪业,当下就是圣人的境界。凡夫是很苦恼的,对于过去生中所带来的罪业,无可奈何;对于今生已造的罪业,也无可奈何;从今以后要想不再继续造罪,仍是毫无可能。因此,我们伟大的佛陀,即以大慈悲心,为凡夫众生,说了一个忏悔罪业的法门。前面所说的诵经,是让我们对著佛法的镜子来照,现在所说的忏悔,是教我们把自己的心放进佛法的水中去洗。拜忏的功用,即在于洗刷我们这颗染污著罪垢的心。所以,对佛忏悔,并不是求佛赦罪,而是求佛证明,向佛坦白自己所作的罪业,下定决心,不再故意作恶。对他不起称为忏,对己认错称为悔。佛菩萨是如此的伟大慈悲与清净圆满,佛菩萨希望我们也成为伟大慈悲与清净圆满的圣人,而我们却仍在自作自受的罪业中打滚,所以要忏悔。我们拜忏的作用,即是洗刷自己的罪业之心,好象是从沙里淘金,渐渐地将沙淘去,就得著了黄金;我们向佛拜忏,渐渐地将罪垢忏除,就得著了清净的解脱之心。在中国的各种忏法仪规,是由许多祖师根据佛经编成的,最盛行的,则有梁皇宝忏、三昧水忏、大悲忏、药师忏、净土忏、地藏忏、千佛忏等。修这些忏法的人,历代以来,均有很多灵验传载,的确可谓「功不唐捐」。拜忏,最好当然是你自己亲自来做,如你自己尚未学会,或者觉得拜的尚不够多,礼请僧尼来做,或代你亡故的亲友来做,自然也有功德的,其中的道理,则与诵经相同。九、放焰口做什么?焰口,是指鬼道之中的饿鬼。鬼道众生分为三等:1.在生之时,做了很多善事,若投为鬼,便成福德大力的多财鬼,一般人所信的城隍及土地等神祇,即属于此类的鬼神。2.在生时做的善事不多,若投为鬼,便成薄福少力的少财鬼,一般所信的鬼,多半就是此类。3.在生时悭贪吝啬,一毛不拔,专占他人的便宜,若投为鬼,便成无福无力的饿鬼,一般人所说的孤魂野鬼之中,即有饿鬼。这一类鬼的食量极大,喉管却极细,有了食物也难以果腹,何况由于业报的关系,他们很难见到食物,纵然得到了可口的食物,进口之时,却又变成了臭秽的脓血,所以他们常受饿火中烧,烈焰从口而出,故名「焰口」。佛陀慈悲,说了好多种神咒,例如净业障真言,变食真言,开咽喉真言等。凡是依法诵持这些真言神咒之时,被召请前来的饿鬼们,就可仗佛的神通愿力而饱餐一顿,饱餐之后,再为他们宣扬佛法,劝他们皈依佛法僧三宝,为他们传授三昧耶密戒,永脱鬼道的苦恼,这就是放焰口的作用和目的。因此,放焰口对于鬼道来说,等于是无限制的放赈,所以又叫作「施食」。如果你的亡者亲友,并未堕落于饿鬼道中,放焰口就相同于代他们做了放赈济苦的功德,所以也是有用。一○、人鬼之间的佛事一般人误将做佛事,看成专为死鬼而设的仪式。因此,我要再度的告诉你:佛法的主要对象是为活人而非死鬼,为亡灵超度,乃是一种补救的办法,不是佛教的中心工作。所以,做佛事宜在生前,死了人固然要做佛事,结婚、生产、禳灾、祛病、祝寿、谋职、开张、交易、建造、安居、行商等等,也都应该做佛事。修功积德,行善致福,做佛事岂仅为了度亡而已?佛法能致现生之福,能致后生之福,能致人天富贵的世间福果,尤其能致福智圆满的究竟佛果。民间习俗,以为诵经拜忏,可给鬼魂在阴间当作钱用,又焚烧纸库锡箔及冥票,给鬼魂在阴间增加财富。其实,佛法门中,没有这种观念。诵经拜忏是为亡者超度增福,亡者死了也不一定入于鬼道,鬼道的众生也用不著人间给他们钱用,用钱仅是人间贸易的媒介物。焚化纸钱,也仅中国大约自汉唐之世流行下来的民间风俗而已。既然人死之后,若不解脱生死,也只有六分之一的可能生于鬼道,所以请你不要确定你的亲友死后就成了鬼,你应以虔诚心祈祷佛法的加护,加护你的亡亲故友,超生西方极乐世界,至少也该盼望他们生于人间或生于天上才是。在中国大陆,尚有一种风俗,即是男人死了,要请和尚做一场「过渡桥」或「破地狱」的佛事,女人死了,则做一场「破血湖」的佛事。这在佛法中也无根据,佛教既不以为人死之后必堕地狱,何以一定要把新死的亡灵引到地狱中的「奈河」及「血湖」中去走一趟呢?所以,我要奉劝本文的读者,应当自己来做佛事,并当明白为何要做佛事?当做什么佛事?附记:本文系应台北善导寺、十普寺、华严莲社、松山寺等各大道场之命而写。一九六七年三月初版以六十四开本,印赠前往寺院做佛事的斋主,以导正信。嗣后香港、星马各地有人大量印赠,台湾亦有不少善心人士,陆续印赠。神通的境界与功用「神通广大」这句话常常听到,在一般人似乎比佛教徒说的机会更多。但是「神通」两字的内容,不唯一般人弄不清楚,即使多数的佛教徒们,也未必弄得清楚。因此,来谈「神通」这个问题,虽不是要紧的「热门」,想也能够引起读者的兴趣。当然,作者无意来谈神通的经验,所谈神通的种种,只是将曾见于经律论中的资料,作一番综合的介绍而已(注一)。【注一:(一)禅定者于印度宗教一般视为最大之事。(二)禅定可发神通:吾人之精神若常离外界而住安静之状态,不涉思虑、不加分别,自然能判断一切而无误。精神既得自由而不受物欲之束缚,不受五官之束缚,则智慧自然显发其本性。其见闻觉知之作用,遂出于肉体五官以上──精神可以自由役使肉体,即所谓神通是也。(三) 神通或云四如意足,或云五神通,或云六神通者。神通力用者终不外智慧之自在力而已,以智慧之自在力能使肉体之作用如意变化故。(境野黄洋著,《印度佛教史》)】一、何谓神通?首先要知道的是神通的定义(注二)。【注二:离欲恶不善法,有寻有伺离生喜乐,入初静虑具足住。寻伺寂静住内等净,心一趣性,无寻无伺定生喜乐,入第二静虑具足住。离喜住舍,具念正知,领身受乐,圣者于中,能说能舍,具念乐住,入第三静虑具足住。断乐断苦,先喜忧没,不苦不乐舍念清净,入第四静虑具足住。菩萨如是修静虑时,于诸静虑及静虑支皆不取相,发起殊胜神境智通,能做无边大神变事。(《大般若经》卷三五○,《大正藏》六·七九七页)】变化莫测,谓之神;无拘无碍,谓之通。所谓神通,合起来讲,便是既能使人莫测他的所以,又能为所欲为而了无障碍。当然,除了已经成佛的过去诸佛,菩萨也好、罗汉也好、天神也好、修得禅定的凡夫也好、阿修罗神也好、外道的仙人也好、乃至鬼神也好,虽各各皆有或大或小与或多或少的神通,总也不能到达绝对莫测与究竟无碍的境界。除了佛陀之外,其它的神通之莫测与无碍,都是比较的,都是相对的。在佛教所称四圣六凡的十法界中,从大体上说,除了未修的人与畜生,以及地狱道中的罪苦众生之外,其余的四圣──声闻、缘觉、菩萨、佛,固然都有神通,即使六凡之中的天神、修罗神、鬼神、乃至人与畜生之中的修定者,也有神通的。因此,神通的类别,有的分为三种:(一)由报而得的神通。系指诸佛菩萨,三界二十八天的天人,以及各种神鬼的神通,皆依各各的果报,自然感得。(二)由修而得的神通。系指三乘圣者,从「戒、定、慧」三学的修持之中所得的六通,以及外道仙人,从世间禅定的修持之中所得的五通。(三)由变化而出的神通。系指三乘圣者,以其神通之力,所变现的种种神通。由此可知,神通所指的范围,的确非常广大。从佛陀境界的随类应化,下至鬼神的感应,乃至一般凡夫与凡夫之间,偶尔发生心灵的交感,均在神通的领域之内。正如《璎珞经》中所说的:「神名天心,通名慧性。」凡是体验到了天真之心的,即为神;凡是透发智慧之性的,即能通。天心是定境,慧性是智照。神通是不能离开了禅定与智慧而独立存在的。如由神通而想超出三界、了脱生死,那又不能离开了戒律的持守而可求得的。三乘圣者之能有六通,比凡夫外道之仅有五通,圣者多了一项漏尽通,便是由于戒定慧的同时并修而可了脱生死。凡夫外道不持戒,所以仅有得到五通的希望,不能了脱生死。故在《楞严经》中,有这样的四段话:(一)戒淫:「淫心不除,尘不可出。纵有多智,禅定现前,如不断淫,必落魔道──上品魔王,中品魔民,下品魔女。」(二)戒杀:「杀心不除,尘不可出。纵有多智,禅定现前,如不断杀,必落神道──上品之人,为大力鬼;中品则为飞行夜叉,诸鬼师等;下品当为地行罗刹。」(三)戒偷盗:「偷心不除,尘不可出。纵有多智,禅定现前,如不断偷,必落邪道──上品精灵,中品妖魅,下品邪人。」(四)戒妄语:「如是世界,六道众生,虽则身心,无杀盗淫,三行已圆,若大妄语(未得谓得,未证谓证),即三摩地(禅定),不得清净,成爱见魔,失如来种。」其中所言「尘」者,便是惑障,便是烦恼生死。故在《四十二章经》中说:「透得此(情爱)门,出尘罗汉。」了脱生死,即是出尘罗汉。可见,神通是神秘可爱的,如果不能持戒,神通也是无用的。二、五通与六通三界的凡夫外道乃至鬼神,可得五通。出世圣人可得六通(注三),六通的名目,根据《大智度论》的次第,是这样排列的:【注三:五眼六通。参阅《大般若经》卷三五○、四○四、四○五。】(一)神境智证通,又称身如意通,又有称为神足通的。(注四)【注四:(一)四神足。1. 自在三昧行尽神足:「意所欲心所乐,使身体轻便,能隐形极细。」2. 心三昧行尽神足:「心所知法,遍满十方,石壁皆过,无所罣碍。」3.精进三昧行尽神足:「无有懈倦,亦无所畏,有勇猛意。」4. 诫三昧行尽神足:「知众生心中所念,生时灭时皆悉知之,有欲心无欲心,有瞋恚心无瞋恚心,有愚痴心无愚痴心,有疾心无疾心,有乱心无乱心,有少心无少心,有大心无大心,有量心无量心,有定心无定心,有解脱心无解脱心,一切了知。」(《增一阿含经》卷二一〈苦乐品〉第二十九第七经)。(二)佛说:「世俗五通非真实,行后必还失,六通者,是真实行。」象舍利弗说:「游于世俗禅,至竟不解脱,不得灭尽迹,复习于五欲;无薪火不燃,无根枝不生,石女无有胎,罗汉不受漏。」(《增一阿含经》卷四六〈牧牛品〉第四十九第四经)。(三)「转轮圣王在世游化,成就此七宝及四神足,无有缺减终无亡失。」(《增一阿含经》卷三三〈等法品〉第三十九第八经)。按:此四神足与罗汉四神足不同,此指颜貌端正,聪明盖世,身无疾患,寿命极长。】(二)天眼智证通。(三)天耳智证通。(四)他心智证通。(五)宿命智证通。(六)漏尽智证通。如果到了佛的境界,又将六通演为十通了,唯此十通,仍属六通的范围,只是把六通之中第一神境智证通,另化为五通,而成十通。实际上,能够使人看得到的种种神迹,也多出于神境智证通。比如最有名的十八神变是:右胁出水、左胁出火、右出火、左出水、身上出水、身下出火、身上出火、身下出水、履水如地、入地如水、空没在地、地没升空、空中行、空中住、空中坐、空中卧、现大身满空、大复现小。这十八神变,都是神境智证通所现的。现将五通、六通与十通的配合,列表如下【表八】:现在,再把这些神通的内容,介绍一下:神通之皆称为智证通或智通者,乃因神通之产生,不离于智慧,由禅定产生智慧,由智慧产生神通,虽在世间凡夫外道的五通,有的可由药力和咒力产生,但那不能持久,多半的五通,皆依世间有漏禅定之所产生。神足通(注五)之所以具有好几个名称,正因为神足通所包括的范围广大,诸如来去自如,入地如水,履水如地,虚空之中,行住坐卧,变化种种形状,示现种种境界等等,皆属神足通的职责。能使身体如意变化,自在隐现,速疾往还,所以称为身如意通,简称为身通;能够变现不可思议之境界,比如佛能化娑婆世界为清净佛土,能化一身为千百亿身,能使十方诸佛国土,纳于佛的一根毛孔之中,置之一根毫毛之端,所以称为神境通;又因能以神通之力,无远弗届,来去迅速,所以称为神足通。如能得到这一神通之后,钻天入地,移山倒海,撒豆成兵,呼风唤雨,腾云驾雾,那是不成问题的事。有了这一神通的人,又何止只有孙悟空那样的七十二变,那简直可以随心所欲,要怎么变就怎么变。【注五:(一)神足比丘:「尔时世尊告诸神足比丘大目犍连、大迦叶、阿那律、离越、须菩提、优毘迦叶、摩诃迦匹那、尊者罗云、均利般特、均头沙弥汝等。」(《增一阿含经》卷二二〈须陀品〉第三十第三经)。(二)佛上三十三天说法时「便作是念,我今当以神足之力自隐形体,使众人不见我为所在」,世尊在「善法讲堂」纵广一由旬的金石上「结跏趺坐遍满石上」,天人围绕听法,而在人间的阿那律尊者「正身正意,系念在前,以天眼观」,「已观三千大千刹土而不见之」。(《增一阿含经》卷二八〈听法品〉第三十六第五经)】比如提婆达多向十力迦叶学得了修习神通的法门,他便:「初夜后夜,警策修习,于后夜分,依世俗道,获初静虑,即发神通,转一为多,转多为一,或现或隐,山石壁障,身皆通过,不能为碍,犹如虚空;入地如水,履水如地,在虚空中,跏趺而坐,犹如飞鸟;或时以手摩扪日月……。」(《根本说一切有部毘奈耶》卷一四)这是依世间禅定初禅的工夫,所得的神足通,如与出世间定所得的神足通比较,自又不能同日而语了。再说天眼通(注六)。天眼通是指修得与色界天人同等的眼根,有了天眼通的人,他的眼力便可与天人一样,天眼所见的范围,六道众生,万事万物,若近若远,若粗若细,若覆若露,乃至众生的死此生彼,自己以及众生的未来生死,都能看到。神怪小说中的千里眼,能够见到千里以外的东西,有了天眼的人,何止能看千里以外?【注六:(一)罗汉天眼多能见大千界量同大自在天。(二)天眼四用:透视障碍,明瞩微远,能见未来,偏观诸趣。(三)修四方禅方发得天眼通。(四)佛说:「以天眼观众生之类,生者、终者,善趣、恶趣,善色、恶色,若好、若丑,随行所种,皆悉知之。」(《增一阿含经》卷二四〈善聚品〉第三十二第四经)】至于天耳通是指修得与色界天人同等的耳根,有了天耳通的人,他的听觉便可与天人一样,天耳所听的范围,凡是六道之中的一切声音,无所不闻,天上的天音乐声、天女天子声、天人娱乐声,人间的男声、女声、乐声、苦声,乃至种种傍生之声,各各饿鬼之声,以及地狱受罪之声。要听什么声,就有什么声,虽能使得听觉的距离无远弗届,但却各各分明,毫不混杂。这与神怪小说中的顺风耳,自又胜一层十层,乃至千百万层了。说到他心通,他心通是能够知道他人的心念,若善若恶,若悲若愁,若苦若乐,若喜若怒,若净若垢,若瞋若恼,若疑若怖,并亦自己观得心念的生住异灭。有了他心通的人,既可知道他人的心思,便可不愁遭受他人的暗算了。但是,他心通只能用于有心念活动的人,如无心念的活动,也就莫测高深了(注七)。【注七:(一)则天武后延载元年京师有女人自称圣菩萨,太后召见,所言皆验,后延大安禅师入宫,试女,问心至阿罗汉地便不知,女即变作牝狐,下阶而去。(《佛祖统纪》卷三九)。(二) 慧忠国师试太白山人的山、地、字、算,皆胜之。(《佛祖统纪》卷四一)】这有一个故事:在唐朝代宗时代,从西天──印度来了一位大耳三藏,他有他心通,皇帝见了,便介绍给慧忠国师见面,并予试验,慧忠国师问大耳三藏说:「你有他心通吗?」他答:「不敢当。」慧忠国师便问:「你说我现在在什么地方呢?」他答:「和尚是一国之师,怎么会去西川看赛船呢?」又问:「现在我在何处?」他答:「和尚是一国之师,怎么却到天津桥上去看弄猢狲呢?」慧忠国师第三次再问:「现在呢?」大耳三藏观察了好久,也观察不到慧忠国师的心,不知慧忠国师的心究竟到那里去了。原来是慧忠国师止住了心念的活动入了定,所以虽有他心通,也是不济事了。因此被慧忠国师骂道:「你这野狐精,他心通呢?」到了无念之时,他心通是用不著的。(见《景德传灯录》卷五)什么是宿命通?宿命通能知自己在六道之中的过去生死,并知六道众生在六道之中的过去生死。如果有了宿命通的人,过去生中的事便能回忆,正像人到老年时,仍能回忆童年时代、少年时代、青年时代、中年时代的往事一样。甚至人之回忆,尚有遗忘的许多事,但是宿命通对于过去生死的种种情形,是不会遗忘的,如果有了宿命通,他对他自己曾经做牛做马,变狗变猪,上生天堂,下堕地狱,谁是过去的父母,谁是往世的眷属,谁又是前身的怨仇,便可历历如绘,了如指掌了。宿命通与天眼通,是相互为用的,天眼通能知未来生死,宿命通则知过去生死,有了天眼通与宿命通,便可知道过去与未来了。最后说到漏尽通。漏是漏洞,有了漏洞的水缸,水是永远注不满的,边注水边漏水,不把漏洞塞住,注水等于白费工夫。我人修行也是一样,修行的人如果不断烦恼,即使修行,永远也不会了生脱死。有烦恼便会作恶,作恶便是修行功德的漏洞,修行而有漏洞,修行的功德永远也不会圆满。持戒,便是堵塞这一生死漏洞的唯一方便。所谓漏尽,便是断除了生死烦恼之根,能断生死烦恼之根,便是得到漏尽通了。所以凡夫外道乃至鬼神,都可由其报得或由修行而得前五通,唯有第六漏尽通,凡夫外道以及异类鬼神是没有份的,一定要证到了三乘圣果以上的圣者,才能得到漏尽通,能够不受六道生死的束缚,超出了三界生死之外,所以叫作漏尽通。因此,漏尽通者,即是生死无碍的意思。三、六通与三明前面说过,神通虽是莫测与无碍的意思,但也是相对的、比较的,除非成了佛,才是绝对的和究竟的。因此,神通的境界,乃有千差万别了。外道的五通仙人,以神足通所变的种种幻象境界,最多保持延续到七天的时间,其所能够变的境界与种类,也是有限并且局部的;佛及佛陀的罗汉弟子,所变的境界是无限的、全面的,没有暂久的。不过,即使在佛与罗汉之间,神足通的通力,也有极大的距离。这有一个故事:有一次,目犍连尊者思念他已经去世的母亲,便用天眼看到他的母亲,已生在摩利支世界。他即向佛说:「父母对于子女的爱护,能够难作能作。我的慈母现在生于摩利支世界,距离此间太远太远了,很少有人能到那个世界去教化她皈依三宝的,但愿世尊慈悲,能去教导我的母亲。」佛陀立即答应了,并问目犍连尊者:「那么用谁的神力去呢?」目犍连尊者心想,佛陀常常说他是弟子之中的神通第一,所以便说:「唯愿世尊慈悲,给我加被,以我的神力去好了。」于是,目犍连尊者便运用他自己的神力伴同佛陀,向摩利支世界出发,每移一足,即蹈一个世界,即过一座大须弥山。就是这样,一连走了七天,才到摩利支世界。但当教化目犍连尊者的母亲之后,以佛的神足通,带著目犍连尊者,回到我们这个世界时,佛陀只说:「当还本土,以我神力。」即在言下,佛与目犍连尊者便已还到了本土,到印度的逝多林下了。(见《根本说一切有部毘奈耶药事》卷四)以此可知,佛与罗汉的神通,其相差的程度,也是不可以道里计的了。外道的五通仙人,以天眼通所看众生的未来生死,也是有限的。外道的五通仙人,不能看出每一众生的最后归宿,也不能看到自己的最后归宿,甚至只能看到未来的一生,除了知道从此死了究竟往何处投生之外,至于再往下看,就看不到了。天上的天人,往往都是如此的,当他们的色相衰败时,便知死亡将至,便可看到死后的去处。同时,天人的天眼,也有差别不等。欲界天人的天眼,只能看到欲界以下的事物,而看不到欲界天以上的事物,下一层次的天人,看不到上一层次的事物,只有色究竟天的天人,可以看到三界众生的一切活动。其实,到了无色界天,根本无有形色可看,所以天眼用在察看上的实际范围,只是欲界与色界而已。再往上去,至三界以上,已不是天眼通的范围,而是天眼明的领域了。佛及圣者的天眼,皆称为明。通是无碍,明是觉照,天眼明能够觉照一切众生的未来生死。天眼通只能知道死此生彼的过程大略,天眼明则能知道每一众生、每一生死过程中的种种行业因缘,丝毫不差。因此,天眼的名称也分三种:转轮王以下的称为假天眼,四王天以上的天人称为生天眼,罗汉以上的圣人称为清净天眼。宿命通的境界也是万类不等,有了宿命通,能知过去生中的情形。但是,除了佛陀,不能追溯到无始以来屡生屡劫的过去生死,通常的神鬼,只知过去的一生两生,通常的五通仙人,也只知过去的一世两世,由于修持工夫的深浅,以及各人善根的厚薄,能知过去的十世百世,那是了不得的成就了,直至阿罗汉与辟支迦佛(独觉),能知过去八万大劫中的生死之事,八万大劫以上,就不得而知了。这有一个故事,有一次佛与舍利弗尊者,看到一只蚁子,佛问舍利弗,那只蚁子本来是什么?舍利弗便用宿命通看那只蚁子,一直看到过去的八万大劫,蚁子还是蚁子。只有佛陀看到那只蚁,曾经为人,由于业报,一堕蚁身,竟已超过了八万大劫。这个故事,本为说明人身难得,一失人身,万劫不复,劝人及时修行的,但也说明了阿罗汉的宿命通,也是有限的。唯有诸大菩萨、诸佛世尊,才能推知过去的无量亿劫;事实上,佛菩萨的已是明,而不是通了。他心通,到了无念之境,便用不著,对于三界以上,很少用到他心通了。漏尽通,唯有出了三界生死的圣人才有,所以三界以内的众生,对它根本不能想象。以此可知,神足、天眼、天耳、宿命,此四通的境界,自诸佛菩萨,而至外道鬼神,虽都有份,但却高下不等,境界悬殊。他心通虽通于凡圣,用途多在凡界,或对凡界而用;漏尽通则唯局圣人,不及三界。到达罗汉果位之后的六通,实则仅有三通,其余三通,便称为明。在罗汉与菩萨称为三明,到达佛境,虽亦可称三明,但已另有一个名称,而称为三达了。六通与三明,关系殊为密切,六通是三明的根本,三明是六通的升华,有了三明的,无不具足六通,具足六通的,亦将得到三明。六通与三明,可以下表说明之【表九】:以凡圣的阶层,来说明五通、六通、三明、三达的配合,则如下表【表十】:三明既是六通的升华,何以在六通之中,只有三通可升为明,其余三通就不能升之为明呢?这在《大毘婆沙论》卷七七中,有这样的解释:「身如意(神足通)但工巧,天耳通但闻声,他心但知他人心,故此不立为明;余三所以为明者,天眼知未来苦,宿命知过去苦,俱能厌离生死,又,漏尽能为正观而断烦恼故。」根据这一解释,通与明的确立,端在能否使人出离三界的生死苦海而定。再者,我们也可看出,凡是偏重于三界之用途的,便不能成之为明,凡是偏重于出离三界之用途的,便可成之为明。换句话说:凡是仅用于有形有色有行动的神通,只称为通,若能兼用于世出世间乃至仅用于出世间法的,才可成之为明。又根据《大智度论》卷二,对于神通与明的解释,是这样的:「直知过去宿命事,是名通;知过去因缘行业,是名明(宿命);直知死此生彼,是名通;知行因缘际会不失,是名明(天眼);直尽结使,不知更生不生,是名通;若知漏尽,更不复生,是名明(漏尽)。」大体上说,小乘圣者,均可能有六通,但在未证大阿罗汉以前,只能称通,而不得称明,到了大阿罗汉以上,则又将天眼、宿命、漏尽的三通,称之为三明了。但在一般的说法,三明六通,可以连起来称的,也可以说,三明六通是阿罗汉所具的功德。比如《观无量寿经》中:「闻众音声,赞歎四谛,应时即得,阿罗汉道,三明六通,具八解脱。」但是,上面曾说,神通的境界,除了佛陀,其余都是未圆满不究竟的。所谓明,是明白的觉照,但尚未能透达至最高深处与极无限处。唯有佛陀,才能对于世出世间的一切万法,无不明白觉照,透达穷尽。所以,三明的工夫,到了佛果圆成之时,便称之为三达了。三达,又是六通的再度升华,也是三明的至极之境。四、神通不是万能看了神通的境界与神通的功能之后,也许有人以为神通是万能的,有了神通,便可解决一切的问题。我也曾听有人这样说过:「今天的时代太乱了,人命太没有保障了,主要的原因是出了一些人间的魔王。如果今天,能有一个像孙悟空那样的人物出世,把那些人间的魔王,在不知不觉中杀死,或者给他们一些神通的颜色看看,让他们感到恐惧之时,我们的时代社会,也就不再会如此的可怕了。」以一般人的猜想,这样的观念,虽然幼稚,但却并不可笑。然以佛教的观点来说,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因为,神通不是万能的(注八)。【注八:(一)在大饥馑时,有神足的比丘皆可往郁单曰乞自然粳米,但被佛陀阻止了,为了许多未得神足的比丘不「使彼长者居士普怀憍慢之心,受罪无量。」(《增一阿含经》卷三六〈八难品〉第四十二第三经)(二)「计目犍连神足之力遍三千大千刹土无空缺处,不如世尊神足之力,百倍千倍巨亿万倍,不可以譬喻为比,如来神足,其力不可量也。」(同上)(三)佛说:「舍利弗比丘神力最大。」又说:「然舍利弗所入三昧,目犍连比丘不知名字。」(《增一阿含经》卷二九〈六重品〉第三十七之一第二经)(四)佛又说:「所以然者,舍利弗比丘智慧无有量,心得自在。……舍利弗,心神足,得自在。」(同上)】在一切凡圣的神通之中,以佛的神通最为究竟,但是佛陀虽为无时不觉无所不知的大觉智人,佛陀也非万能,佛陀也有三种不能办到的事:(一)不能度无缘众生。(二)不能令众生界空。(三)不能灭众生定业。佛陀广度众生,只能誓愿度尽众生,却不能度脱一个与佛无缘的众生。比如有些人们,生在佛时,竟未闻有佛之出世;有些人,舍利弗与目犍连能度他们出家,却不受佛的度化,这都是缘的关系。佛陀虽然发誓度一切众生,却不能度尽所有的众生,教化的责任在于佛陀,学佛修行的责任则在每一个众生,不受教化的众生,佛也爱莫能助。佛陀虽已断尽了一切烦恼,并教众生灭除烦恼的方法,但是各人先世所造的定业,定业成熟,必然受报,虽为佛陀,也是无可奈何。所以即使成佛之后的释迦世尊,由于先世的业因,仍要感受到十种烦恼的果报:(一)六年苦行。(二)孙陀利杀女谤佛。(三)乞食罗阅城时,木枪刺足。(四)毘兰邑安居三月中,食马麦。(五)琉璃王灭释迦族,头背疼痛。(注九)【注九:《增一阿含经》卷二六〈等见品〉第三十四第二经记载释尊患头痛:「今患头痛如似石押,犹如以头戴须弥山。」】(六)娑利那村乞食,空钵而回。(注一○)【注一○:阿含及律中均说这是由于波旬捣乱,使村人不供沙门瞿昙。】(七)旃荼女伪装怀孕,谤佛通奸。(八)提婆达多推下山石,伤破足指出血。(注一一)【注一一:《十诵律》卷三六:「石堕佛足上,伤足上血出,深生苦恼,佛以精进力遮是苦已。」】(九)在阿罗婆伽林,入夜寒风破竹。(注一二)【注一二:《 增一阿含经》卷二○〈声闻品〉第二十八第三经:「佛在阿罗毘祠侧,尔时极为盛寒,树木凋落」,「今盛寒日,万物凋落,然复世尊坐用草蓐,所著衣裳极为单薄。」】(一○)娑罗双树间臂痛。至于佛的诸大弟子,除了薄拘罗尊者是无病长寿之外,其余的诸大弟子,几乎都有业障的。舍利弗是智慧第一,舍利弗的神通,曾与目犍连比过,远在目犍连之上(注一三),因其智慧盖过了神通,故称智慧第一;但他也是多病第一,舍利弗的一生,几乎是在生病中度过的。另有一位毕陵伽婆差,也以神通闻名,并以神通护法救人,但其自从出家之后,也是经常生病。【注一三:参考《有部律药事》卷一六及《增一阿含经》卷二九〈六重品〉第三十七之一第二经。】目犍连尊者是有名的神通第一,但当释迦族遭受灭族之难时,虽以神通将钵救人,救出之后,活人却都成了血水;目犍连常以神通救人度人,但他自己到最后,竟又被执杖外道围打而死。迦留陀夷是大阿罗汉,他以种种善巧方便,种种神通变化,度了九百九十九家信佛学佛,并皆证到初果以上的圣阶圣位,但当他度到第一千家时,竟被暗杀而埋尸于粪坑之中。仙道比丘本为国王,后来出家证得阿罗汉果,但是当其在返国途中,其子误以为他将收回王位,而派人来取他的脑袋。他不怕死,但他不忍使他的儿子造下杀父与阿罗汉的双重逆罪,故想以神通之力,逃脱被杀之祸,但他竟然不知如何发起神通,甚至连神通一词也想不到了。莲华色比丘尼,乃是尼众之中的神通第一,但当她在阿兰若处静坐之时,遇到了一个色狼,她虽已是离欲的阿罗汉,那个色狼仍不放过她,她问他爱她什么,他便说是爱她美丽的眼睛,于是便以神通,把眼球挖出送他,那个色狼竟然因此恼羞成怒,说她玩弄妖术,并将她狠狠地毒打了一顿。因此佛陀制戒,不许尼众住阿兰若处。像这种例子,在佛经中是很多的。这不是说神通不灵,而是说神通不是万能,敌不过业力的。阿罗汉是最后一生,即使在最后一生中,也要算清最后一次的业帐,因为「定业」,必定受报,如果业不受报,便违背了因果定律。再说,神通的产生,虽说有三种,实则不外报得与修得的两种,变化而得的神通,可以包括在修得的神通中去,所以通常说的神通,总是说报得与修得的两种。报得的神通与修得的神通,在功用上是相同的,但在发起或使用上是不同的。从大体上说,报得的神通,是随时可以使用、随时灵通的,修得的神通,则必须由定力的发动,才可使用神通。所以阿罗汉可能有神通,但却未必每一位罗汉皆必有神通。《根本说一切有部毘奈耶药事》卷三,有这样一段记载:「时彼长老圆满,有大智慧,不修神通,而作是念:我虽断诸烦恼,不修神通,同诸外道,所有神通。」断诸烦恼的,便是阿罗汉,阿罗汉不修神通,便无神通。罗汉有慧解脱与定慧俱解脱的不同,大抵慧解脱的罗汉,若不修神通,便没有神通。另有一个例子,《根本说一切有部苾刍尼毘奈耶》卷二,载有一位妙贤苾刍尼,已证阿罗汉果,有一天沿街托钵乞食,经过阿阇世王的宫前,王臣见她美丽,将她软禁起来,强为她换上宫人的服装,佩上宫人的饰物,把她送给阿阇世王,王见其美,她遂被污了!第二天,莲华色尼以神通飞至宫内的空中,对她说:「姊妹!你已破除烦恼之魔,何不发起神通,逃脱此处,而受这种凌辱呢?」于是教她如何调心,如何修神通。即在须臾之间,妙贤罗汉尼便得神足通,乘空飞返尼僧的僧团之中。(注一四)【注一四:《增一阿含经》卷四三〈善恶品〉第四十七第七经:「波斯匿王主行非法,犯圣律教,谶比丘尼得阿罗汉道,十二年中闭在宫内与共交通。」】由这两个例子,可以说明罗汉并非皆有神通的。神通主要是从禅定而来,所以有了神通的大阿罗汉,平时也跟凡夫一样,所见不出数百公尺,日行不过百里左右,所闻不超常人的范围,所知不越一般的领域,所有的仅是血肉之躯。如果要用神通,必须运心方得。同时除了圣者的神通不会失去之外,凡夫的神通,是会失去的。由于贪心、瞋心、痴心的旺盛,便会失去神通。所以提婆达多由十力迦叶教他依止世俗道,修得初禅而发神通之后,因为自傲自狂,并作无恩之言,而说:「彼十力迦叶与我何力?我自日夜,常求精进,第一禅定力,是我自求,不关十力迦叶事。」即在言下,便失神通。(《破僧事》卷一三)佛经之中又有记载,在久远以前,有五百个五通仙人,乘空飞过一个王宫的上空,闻到宫中宫女奏乐娱乐游戏之声,由于一念贪著,五百个五通仙人,竟像铩羽之鸟,全部失去神通,跌落在宫中,王问他们是什么人,他们说是飞空的仙人,王令他们再飞走,他们却不会飞了,于是被王当作贼人办了。又有释迦世尊在因地时,曾做五通仙人,并能指令天神不再降雨。经过干旱十二年后,当地国王的公主,便带了许多美女去接近仙人,仙人在淫欲的贪乐中,竟把他的神通丧失了,天也下雨了。还有,在神通的使用方面,修得的神通固然需要入定之后始能发通,即使报得的神通,在贪、瞋、痴等重大烦恼现前的时候,也会不起作用。比如龙的神通是由报而得的,龙能变化自如,但是龙有五时不能变化:生时是龙,瞋时是龙,淫时是龙,眠时是龙,死时是龙。五、佛教不重神通神通的境界,虽以佛教最高,佛教却是一个不重视神通的宗教。基督徒们总喜欢夸赞耶稣的神迹,比如耶稣使水变酒,使聋子能听,使瞎子能见,使几个饼、几尾鱼餵饱几千人,能够赶鬼,能在水上行走等等。其实这些神迹,在佛教中简直数不胜数,除了佛陀,即在佛教的高僧,能有这些神迹的,也是不胜枚举。但是佛教,并不重视这(注一五),佛教多数的高僧,不以有了神通而成为高僧,乃由于他们的人格,他们的道行(道德的行为),超过了常人,所以成为高僧。在佛教史上,虽然也有好多「神僧」,高僧传中,也以神僧列为一科,但是最受后人敬仰,并于后世影响最大的高僧,却不是神僧,而是有学有行、有德有成、有作有为的出家人。神通的作用,虽能轰动一时,但不能影响及后世。【注一五:佛说:「由禅得神足,至上不究竟,不获无为际,还堕五欲中,智慧最为上,无忧无所虑,久毕获等见,断于生死有。」(《增一阿含经》卷三八〈马血天子问八政品〉第四十三)】佛教是人的宗教而不是神的宗教,佛教学佛,教人从人的本位上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地做起,所以佛陀在世的时候,也不主张仰赖神通度化众生,甚至禁止弟子们现神通。佛陀曾说:「苾刍(即比丘)不应于俗人前现其神力,若显现者,得越法罪。」(《根本说一切有部毘奈耶杂事》卷二)《根本萨婆多部律摄》卷九则说:「若对俗人现神通者,得恶作罪。……无犯者,为显圣教,现希有事,自陈己德,或欲令彼所化有情心调伏故,故现无罪。」可见,佛在原则上是不许弟子们现神通的。佛在僧团之中也很少用神通,佛在人间游化时,在印度境内,由南到北,由北到南,来往周游于恒河两岸,也绝少乘神足通的。弟子之中的目犍连尊者常用神通,化度众生与折伏外道,佛也绝少明白地要他使用神通,但他所用神通,都能恰到好处,否则,佛陀也是不许的。比如宾头卢尊者,有一次为了得到一只挂在半空中的钵,在俗人面前现了神通,便被佛陀诃责了一顿。又有一次,莲华色比丘尼在佛前现作转轮王身,也被佛陀诃责了一顿。虽然如此,为了折伏凡夫的傲慢心,为了显现佛及佛的罗汉弟子们的圣行圣德,并且因此而可化度无数的众生之时,佛及佛的弟子们,是会现神通的。佛陀为度外道迦叶,曾现十种神通;为降伏六师外道,曾大现神通;为彰薄福善来(大弟子)的德行,便使他去以神通降伏失收摩罗山的毒龙。但是,佛教虽有神通,并也会在必要之时利用神通,佛教却不是一个重视神通,更不是以为有了神通为光荣的宗教。佛教的伟大,乃在有其伟大的智慧与伟大的文化,尤其是伟大的慈悲精神,并不在于区区的神通而已。(一九六三年二月写于台湾美浓大雄山朝元寺,刊于《香港佛教》三五期)神鬼的种类神与鬼(注一)是神秘的,也是人人不知不见的,万一见到,也是可怕的。所以,孔子要说「不语怪力乱神」。但是,神与鬼的存在,即使遭受科学家的议论,也无法加以否定。因此,今天来跟各位谈谈这个问题,相信也会感到兴趣的。【注一:(一)神,旧云阿素洛趣或阿修罗道。乃人、畜、鬼之精美者,及天之降德者,故旧亦曰杂趣。人之精灵者曰神仙、紧那罗;傍生之精灵者曰龙、迦楼罗、摩睺罗伽;鬼之精灵者曰夜叉、罗刹、乾闼婆、毘舍阇、鸠槃荼、薜荔多、富单那;天之降德者曰阿素洛。(二)鬼,在佛学中乃饥虚之义,可包括饿鬼的名义中,别含幽闇之义。可云幽生,非人死所成,乃转生之异类。有三等九级:最下无财级曰炬口、针咽、臭口。处中少财级曰针毛、臭毛、大瘿。最上多财级曰得度、得失、势力,势力类则上通于天神类矣。(三)《瑜伽师地论》分鬼为由内障碍饮食、由外障碍饮食、饮食无有障碍之三类,大致与前相同。(四)《正法念处经》说有三十六神鬼的名目。】一般不知道佛教教理的人,总以为拜神求鬼,都是佛教的迷信,其实,那是错的。一个真正信佛的人,一个真正皈依了三宝的人,除了礼拜佛菩萨,供养出家人,他是不会拜神求鬼的。正因为如此,佛教所讲的神与鬼的观念,也跟一般的传说不尽相同。一般传说人死即变鬼,正直者死后成为神。其实,人死之后可能变鬼,但也很可能不变鬼,正直的好人死了可能成为神,但也很可能不会成为神。我们佛教,以为一切的众生,如不信佛学佛,便不能了生脱死,既不能了生脱死,便在六道之中轮回。什么叫作轮回?轮回就是像车子的轮子,在行走时转来转去、转上转下,总还不出车轮的范围。车轮的周围,忽上忽下,忽前忽后,轮转不已。众生生了又死,死了又生,也跟正在转动的轮子一样,流转不息,往还不已。什么又是六道轮回呢?六道就是:天上、人间、修罗、畜生、饿鬼、地狱。在这六道之中,天上最好,地狱最苦。我们只要有一天不能了生脱死,就有一天在这六道之中来来去去、上上下下、生生死死。种了善根,行了善事,最好的去处便是生天;做了坏事,造了恶业,最坏的去处便下地狱。真正上了天的人,很少会再来人间显灵;真正下了地狱的人,根本没有自由活动的机会,所以也不会来人间显灵。如果转生投胎,又生到了人间,既生为人,他也不能显什么灵了。如果投生为畜生,变牛变马,乃至变成了昆虫蚂蚁,他也无灵可显了。所以在六道之中,只有修罗与鬼是可能显灵的。但是刚才说过,六道是轮回的,在天上,没有不死的天神;在人间,没有不死的人、没有不死的畜生、没有不死的鬼,也没有不死的地狱众生。所以神与鬼的显灵,也是有时间性的,凡是显灵的神鬼,通常总不会延续数百年以上的,有的仅仅数年,有的只有数月乃至数日之间,便消失了。这有两种解释:第一,是刚才说的,六道之中没有一个不死的众生,所以神会死去,鬼也会死去,既然死去了,也就不灵了。第二,是人死之后,不一定成神,也不一定变鬼。在六道之中,成神只有六分之一的可能,变鬼也只有六分之一的可能。一般的神在六道之中称为修罗,他们既有天人的福报和威力,也有畜生道与鬼道的习气与业力,所以在佛经中,有的是只讲五道而不讲修罗的。修罗可以在天上,可以在人间,可以在畜生群中,也可以在鬼道中,他们的身分是不一定的。佛经中的八部鬼神就是属于这一类,乃至四王天的天王天众也都属于这一类。比如:多闻天王是夜叉,增长天王是噉精鬼,广目天王是龙,持国天王是香神乾闼婆。正因如此,在一般传说中的神与鬼、神与畜生的界限,就很难分得清楚了。但是众生在死后的最初四十九天,往往是不会立即投生的,在佛教来说,人死之后,除了善业或定力高的立即生天,恶业重的立即下地狱之外,通常尚有一个叫作「中阴身」的东西,维持著我们的生命,在最初的四十九天之中,每七天一生死,经过七番生死,等待业缘的安排,而去投生。重生为人,固然要投生;去生为鬼,也要投生。但是,初死的人,往往是不知道他已死了的,所以新死之人的作怪,那是不足为奇的。一般所谓作怪的鬼,实际上多半并不是鬼,而是那个尚未投生的「中阴身」,中阴身的身体是由微细物质所成的化生身,大约如五六岁童子那样的身量。一般人总以为人死之后即变鬼,那是错的,除非是罪业重的人,才会变鬼。故在佛教的观念中,六道之中,只有天上与人间是可爱的,如果进入畜生、饿鬼、地狱的三道之中,称为下堕三涂。至于鬼道,佛教称为饿鬼(注二),只有贪吝小气的人,才会于死后生于饿鬼道。不过,饿鬼也跟天上与人间一样,天上共分二十八天,天人之中,也有天主、天子与天女的分别,二十八个天,一天比一天好,到了第二十八天,那是天中之天。天人之中的福报,以天主最大,其次是天子,再次是天女,所以同样是生天,生天的享受却有千差万别。又如生在人间,人间的贫富贵贱也有千差万别。因此,如果生在鬼道,鬼道的众生也有千差万别,鬼中的最下一等称为饿鬼,此外尚有少财鬼与多财鬼,多财鬼的福报可与天上相比,但所不同者,他们也要受鬼道的罪报。【注二:饿生住处(一)正处居此地下五百踰善那,有城周匝数千踰善那量,琰魔王统治之。(二)边处居住不定海边、山谷、空中皆有,有威福者有妙宫殿(如神庙),无威福者依粪秽、草木、塚墓、屏厕而住。薜荔多形似人或亦似诸旁类,皆饥虚畏怯,性极贪求饮食,故名饿生──琰魔王界。】实际上,鬼是通于神与地狱的,福报大的多财鬼,他们的威力很大,行动也比较自由,最大的便成为鬼王,鬼王实在就是神了。鬼王统领少财鬼与饿鬼,也管到地狱,比如阎罗王(注三)是管鬼的,也管地狱的。阎罗王的威德很大,并可为佛教做护法,所以阎罗王也同于神。但是「朝为阎罗王,晚吞热铁丸」,阎罗王与天神不同的,便在于此,天神只享受快乐不受苦,阎罗王是既享福报也受罪报的。【注三:(一)《起世经》卷四:罪人称阎王为「大天」,狱卒称阎王为「天王」。(二)《长阿含经?世记经地狱品》谓阎王昼夜三时,有大铜镬自然在前……受罪讫已,复与诸姝女共相娱乐,彼诸大臣同受福者亦复如是。(三)《世记经》及《大楼炭经》均谓阎王宫殿(城)二十四万里,七宝做七重壁、七重栏楯、七重罗网(交露)、七重行树、园观浴池,周匝围绕,几与欲天无异。(四)阎罗王也想出家为道,佛说:「比丘当知,(在处置罪人受刑后的)阎罗王便作是说:我当何日脱此苦难,于人中生,已得人身,便得出家剃除须发,著三法衣,出家学道。」(《增一阿含经》卷二四〈善聚品〉第三十二第四经)】因此,鬼中的大福多财鬼,便通于神,乃至通于天;鬼中的下等鬼,便是饿鬼;鬼中的大罪鬼,便入地狱;鬼中之神,既通于神,也通地狱。不过,鬼虽可能入地狱,入地狱者未必皆要经过鬼道,罪业重的人,竟然还有活生生地堕进地狱去的哩!地狱与鬼道的最大区别:地狱是只受苦没有乐,鬼中则是有苦有乐的;地狱是连续不断地受苦,而且是死去又活来,活来又死去,直到罪报完结,才能于一死之后,转生其它五道中。鬼道的众生,是间息受苦,而不是连续受苦。比如饿鬼,是鬼中的下等,是鬼中最苦的一类,但他们只有想到饮食之时,才感到痛苦,或者是在看到饮食与吞服饮食之时,才感到痛苦,平时则不会觉得痛苦(注四)。【注四 :「一切街衢,四交道中,屈曲巷陌,屠脍之坊,及诸岩窟,并无空虚,皆有众神,及诸非人之所依止,又弃死尸林塚间丘壑,一切恶兽所行之道,悉有非人在中居住,一切林树,高至一寻,围满一尺,即有神祇,在上依住,以为舍宅。诸比丘,一切世间男子女人,从生已后,即有诸神,常随逐行,不曾舍离,唯习行诸恶,及命欲终时,方乃舍去。」(《起世经》卷八)】再者,地狱中没有自由活动的可能,鬼道是可以自由活动的。鬼道与人道的差别,除了受苦的成分比较深而且重之外,鬼类有一些小神通,比如有人见到鬼,那不是鬼的本来面目,而是鬼的神通化现,至于人则唯有修了禅定的,才有神通。所以在六道之中,除了地狱中的众生,其余的都能学佛。我们常常听说,有人能以符咒的力量,把已死的人请来跟活人谈话,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那是不是鬼呢?那是鬼,但也可能是中阴身,不过多半是属于鬼的一类。那是用神咒的威力以及心灵的感应,把已死的鬼魂召来的。可是那也有个限制,第一,已经投生他道的鬼,不会召得到;第二,已经入了地狱的鬼,也无法召得到。所以用符咒召鬼的法,不一定绝对灵验,有些以召鬼为职业的人,他们所玩的,多半不是真的,或是一些孤魂野鬼乃至精魅的假托而已。因此,一般以为人死之后永远是鬼,那是错的,否则的话,我们也可用符咒去召数千年以前的古人,来和我们对面谈心,但事实上,那是办不到的。不过有一个例外,那就是已经成了神的鬼,他们的寿命,要比鬼的寿命长,比如三国时候的关云长,距离现在已有一千七百多年了,但是尚有关公显圣的神迹出现。其实,像关公这样的神,已经不在鬼道,而在天道之中了。天道的寿命很长,在二十八天之中,最下的一天叫作四王天,四王天的平均寿命是五百岁,乃以人间的五十年为一日;四王天的一年,相当人间的一万八千二百五十年;四王天的五百岁,则相当人间的九百一十二万五千年。所以,一千七百多年以前的关公,到今天仍能有神迹出现的事,那是不足为奇的。前面已经说过,神有天神,也有鬼神,更有畜生道中的神(如龙等),除了天神以外,其余的神,多数是善恶不分的,邪正不定的,并且是恶多于善的,邪多于正的。接受了人们的恭敬供奉,不一定能为人们带来幸福,相反地,如果得罪了他们,却会造成可怕的灾祸。佛经中有一个故事:在佛的时代,印度有一户人家,供奉了三个鬼神,能够变作人形,和人谈话,吃人的饮食。那户人家,本来以为供奉了三个神,家里一定可以平安了。谁知道不到几年时光,那户人家为了日日供神,弄得一贫如洗,并且天灾人祸连年不断,财产用光了,人丁也死的死、病的病了,但又不敢得罪那三个鬼神。最后,幸好从远方来了一位皈依佛教的人,因为此人信佛,而且还受了杀盗淫妄酒的五戒,凡是皈依三宝,受了五戒的人,都有护戒的天神随身拥护,那三个鬼神,一见那位佛教徒,便没命似地逃走了。这个故事告诉了我们,鬼神是不该接近的,接近了鬼神,所得的坏处要比好处更多;但也不要得罪鬼神,得罪了鬼神,那是有害无益的。鬼神之中,虽然也有正直善良的,虽然也有皈依了佛教的,但因鬼道的业报,使他们的行为,总是多恶少善。所以「敬鬼神而远之」,那是正确的。至于信了佛教,皈依了三宝,并且已经受了五戒的人,那就不该再去拜神求鬼了(注五)。【注五:(一)佛告苾刍们说:「汝等从今于天神处,不应供养,亦勿欺凌……汝等苾刍,于天神像,不应毁坏。」(《根本说一切有部尼陀那》卷三)(二)「若至天神祠庙之处,诵佛伽他,弹指而进,苾刍不应供养天神。」(《根本萨婆多部律摄》卷一○)】还有一些神祇,是属于畜生类的。比如牛神、狗神、马神、蟒神、龟神,最普遍的还有狐狸精,那些动物的精怪,便是畜生类的神。这些神的类别虽与鬼神不同,但也是善恶不分、邪正不定的,也都是成事不足而败事有余的。不过,不论是鬼神或是畜神,他们有好多共同的特性:第一,这些神的作威作福,时间不会太长,所以灵验的期间,都很有限;第二,这些神的神力不大,所以只能限于某一地方的某一区域有灵验;第三,这些神的瞋恨心很大,所以不能有少许的事情得罪他们,否则便会加祸;第四,这些神都是贪图血食供奉的,所以凡是献祭,都要杀猪宰羊;第五,这些神都是依草附木而住的,所以凡为他们起一个土庙土祠,使他们有了固定的住处,他们都很高兴;第六,因为这些神作威作福的时间不长,所以有的神在灵验了一个时期之后,突然不灵验了,或者虽然灵验,却没先前那样灵验了,这是什么道理呢?这是说:先前那个神,已经不在该处了,或者已经转生去了,后来又有一个草头小神,补了先前那个神的空位,住在那个地方,或因神力太小,故其灵验也不显著了。有许多失修而古老的神庙,只要有人去重新修理,天天烧香拜拜,便有或多或少的灵验产生。也有无意之中发生的事物,只要有人去拜,也会产生灵验。其实,那个神庙里,不管是供的什么神像,产生灵验的却不一定就是那个神像的本身,很可能又是其它的鬼神和畜神,趁空就便地在那里代理了。说到这里,对于神和鬼的观念,大概已经有一些明白了。最后我要劝告各位:你们如果已经信了佛教的,从现在开始,不要再去拜神求鬼;如果尚未信佛的,请你赶快信佛,也不要再去拜神求鬼。因为神与鬼,并不能够给我们真正的幸福。至于天上的天神,以及鬼畜二道的善神,我们只要信了佛教,皈依了三宝,不去求他们,他们也会来保护我们的。事实上,一般人所信的神,不是鬼神便是畜神,而且多是一些邪神,那实在是最愚痴的迷信!(台中农民电台「慈明之声」播讲)佛陀的生灭年月本来,我自读了隆根法师在去(一九五八)年四月号的《海潮音》上所写〈庆祝佛诞节的建议〉一文之后,便想也说几句话的,可是隆根法师又说:「本刊(《海潮音》)过去所提出的观点和建议,似乎未能获得普遍的注意,或是由于习俗的关系,未便有所行动。」那么,我们这次的座谈结果,对于事实能否有所补益,似乎还是一个问题!当然,问题存在一天,我们就得努力一天,直到解决的那天为止才是。所以我虽浅陋,尤其对于历史知识的欠缺,仍然要拿出我所知道的一些,提供教内参考(注一)。【注一 :(一)佛灭纪年:《历代三宝记》卷一有细字夹考(《大正藏》四九.二三页)。(二)佛生日及成道日:《历代三宝记》卷一一(《大正藏》四九.一○一页中)有考证。】记得有一次,我在庆祝佛诞的会场上,听到一位贵宾这样说:「孔子说:父母之年不可不知。这实在是一种孝敬父母的基本之道。可是据一般的记载和传说,佛教教主的生灭年月,直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统一或正确的肯定,这对佛门弟子来说,实在是一大遗憾……」那位贵宾不是佛教徒,他能如此关心佛陀生灭时间的问题,我们唯有感激和惭愧!我们知道,印度是个最不注重历史记载的民族,印度的古代史实,只能从其他国家,如西方及中国的政治交通和文化史中约略知道一些头绪,至于某人某事发生于某处的确切年月和日期,实在不容易追查了。所以生在公元前好几百年的释迦世尊,他的诞辰,也很使人捉摸不定。不过,我们也不必因此而感到惶恐,因为生于数千年以前的古人,不唯是印度的佛陀,即使中国的老子、孔子,和西方的耶稣,也有同样的问题存在著。中国的老子,直到目前为止,还是一位传奇式的人物,古代的老子有好几位,但不知到底那位才是《道德经》的作者,甚至有人根本否定了老子这个人的存在,而说《道德经》是后人的伪托。至于孔子,《史记》说鲁襄公二十二年孔子生,《公羊传》与《穀梁传》则说孔子生于鲁襄公二十一年,有人主张《史记》的记载较为正确。可是根据年月日的推算,孔子是生于周灵王二十一年(庚戌),生日为旧历八月二十七日,而今日我国教育部则将阳历九月二十八日定为孔子的诞辰,可见仍是一个问题。再说耶稣,一般人以为现行的公元元年,便是耶稣的诞生之年,然据史家的考证实在并不如此。法国勒南的《耶稣传》说:「我们无从知道他诞生的确切日期,我们只知道他的诞生是奥古斯都帝的统治期内,也许是罗马纪元第七五○年,那就是说,现行西历第一年的前几年。」中国天主教徒罗光的《基督传》说:「但是近代考据家都认为西元元年最少该提前五年。」另外基督教与天主教的圣诞节是十二月二十五日,东正教会(流行于苏俄与东欧各国者)的圣诞节则为一月六日。而更有趣的,是耶稣的诞生地──伯利恒(其实这也只是传说中的诞生地)的居民,一年之中竟过著十二月二十五日、一月六日、一月十八日的三个圣诞节。当然,我们虽不必惶恐,但也应该惭愧!孔子的生年虽有异说,今天的法定孔诞,固久妥切,全国的孔诞只采用著固定的一种;耶稣的生年虽然不详,耶诞的日期虽也不一,然除东正教会及伯利恒一地之外,绝对多数的耶稣信徒,却有一个共同的耶诞。论到我们的佛教,南传有南传的佛诞,北传有北传的佛诞,在北传之中又有中国依照阴历计算的佛诞,和日本依照阳历计算的佛诞;到台湾本省,因曾受日本统治五十年,到光复以后,竟将中日两种佛诞日,兼容并行了。这对庆祝的观念来说,不唯不庄重和不恭敬,简直就是一个讽刺!根据史实的考证,对于佛陀的圣诞,实在是个令人困扰的问题(注二),我读书很少,至少在目前来说,还不够从事这项工作开发的能力,故我在此只能摘录一些所曾见过的记载,作为初学者的参考。【注二 :(一)至于释尊生年,诚难考定。生于周昭之俗传,不足为据。众圣点记与费长房等说,距今仅二千五百年前后,核之梵华之翻译史,若童寿译世亲之《百论释》与真谛译《陈那论》等,亦难依遵。窃意佛生以来,当有二千五、六百年。(《太虚全书》三八.五九八页)(二)印顺法师以周安王十四年(公元前三八七年)为佛灭之年。(《印度之佛教》第一章)(三)众圣点记:梁武帝大同初,隐士赵伯休于庐山遇律师弘度,得「众圣点记」。佛灭后优波离结集律藏,以其年七月十五日自恣竟,于律藏前便下一点,年年如是,以后师师相传,至僧伽跋陀罗,将律藏至广州,当齐永明七年庚午七月十五日自恣竟,即下一点,其年凡得九百七十五点,伯休因点记推至大同初凡一千二十年。】美国桑岱克博士的《世界史纲》,称佛陀约生于公元前五六八年,卒于四八八年。正好是八十岁入灭。美国由海思、穆恩、威兰三人合著的《世界通史》,称佛陀约生于公元前五五○年。周祥光的《印度通史》,称佛陀生于公元前五六七年,逝于四八六年。这与《世界史纲》的年代相近。杨白衣的《印度佛教概说》(系油印本)称:「释迦诞生有种种年代之说的不同,其中经考证最为正确的,就是西元前五百六十五年。」国内现行的高中历史教科书上,则说佛陀约生于公元前六二○年,死于五四三年。由以上五种记载来看,竟没有相同的出现。不过,《世界史纲》称佛陀生于西元前五六八年,《印度通史》称佛陀生于公元前五六七年,《印度佛教概说》称佛陀生于公元前五六五年,都很相近,只有《世界通史》说得过迟,高中教科书则又稍早了一些。依照佛教的习惯,佛教纪元不是从佛陀生年算起,而是由佛灭那年推起的,也许因佛陀的生年无从知道,只有在佛灭后的一些佛教文献中去推算佛陀生平的原因罢!因此,凡要谈到佛陀,就要谈到佛灭。梁启超的〈印度佛教概观〉一文中,曾说:「佛灭后百五十二年有一事为印度文化史上所宜特笔大书者,则亚历山大大王之大军侵入是也。」也就是说,当亚历山大大王入侵印度的那年,佛灭已经一百五十二年了,那年则为公元前的三二七年。一百五十二加三百二十七,佛陀入灭则等于公元前的四百七十九年,再加佛陀寿数的八十年,公元前五五九年即是佛陀的生年。这一推算,能否称为正确,实亦不得而知。梁启超在同一篇文字中又说:「至佛灭后二百十九年,阿育王即位,教乃中兴。」也就是说,当阿育王即位的那年,佛陀入灭,已是二百一十九个年头了,据考证阿育王即位,是在公元前二六六年,那么佛灭是在公元前的四八五年,加佛寿八十岁,公元前的五六五年,便是佛陀的生年了。杨白衣所说「经考证最为正确的,就是公元前五百六十五年」,可能就是根据这一阿育王即位年代的记载。另外,印顺法师的〈佛灭纪年抉择谈〉中说:「锡兰所传的《善见律》,有『阿育王自拜为王,从此,佛涅槃已二百十八年』的传说。」又说:「或说二百一十八年满,已是二百十九年了。」这与梁启超所说的相同。亦即为梁氏所本。印顺法师又引《阿育王传》:「佛灭百年后,王华氏城,号阿恕伽(Asoka阿育王)。」又引《十八部论》:「佛灭后百十六年,城名巴连弗,时阿育王王阎浮提。」印顺法师本人及日本的小野玄妙和宇井伯寿,都是根据《十八部论》作为佛灭年代的推算。也就是说公元前二六六年阿育王即位,加上一百一十六年便是佛灭的年代。再加佛寿八十岁,公元前四六二年,才是佛陀的生年,这与南传《善见律》的记载,竟又落后一个世纪出头了。然而一九五六年世界佛教徒友谊会,第三届大会决定了庆祝佛诞的年月和日期,所以印度、锡兰、尼泊尔等南传佛教的国家,举行佛历二千五百年的庆祝大会。那只是根据南传佛教的习惯所得出的统一规定,并规定每年阳历的五月月圆日为佛诞日。但那并没有正确的史实可以作为他们的根据。因为如以锡兰《善见律》的记载,到公元一九五六年,已是佛诞的二千五百二十年或二十一年了。可是能有一个世界性的统一规定,总比五花八门各行其是的庆祝佛诞,来得庄严和恭敬些,所以日本佛教为了响应世佛会的决议,放弃了他们原来以阳历四月八日为佛诞节的传统,而采用了每年五月月圆日为佛诞日。这是值得称道的。(这一段资料取材于一九五八年四月号《海潮音》隆根法师的大文)(注三)【注三:(一)《长阿含经》卷四《游行经》最后的偈颂说佛的出生、出家、成道、涅槃均为二月八日。(二)西晋河内沙门白法祖译《佛般泥洹经》卷下云:「经曰:佛以四月八日生、八日弃国、八日得道、八日灭度,以沸星时去家学道、以沸星时得道、以沸星时般泥洹。」】至于我国的佛诞日,愚见以为,最好也能响应第三届世佛友谊会的决定,采用每年五月月圆日为佛诞节,因为即使依照我国旧有的习惯,以阴历四月八日为佛诞,那也未必就是正确的,因为那只是根据《大唐西域记》所记的推算而来,我们虽不能否定它的正确性,同样的,也无能肯定它的正确性。那么我们放弃旧有的习惯,走上各国统一的步调,又何尝不可呢?我们看到西方的基督教,历史越久分裂越甚,由旧教的分裂,而有西方教会和东方教会,又由西方教会的分裂,而有天主教与基督教,更由基督教的分裂,而有浸信会、长老会、圣公会、安息日会、真耶稣会……。佛教的发展,虽也有南北传与大小乘之分,中国的大乘佛教又有各家宗派的门户之别,但到近世以来,中国佛教的门户观念,已经不见了;南传与北传之间,由于文化的交流,打开门户,摆脱界限的时日,似也即将来到。可见西方宗教越演越分裂,我们的佛教则越久越团结。那么试问:我们对于佛诞的庆祝,难道就不能走上统一规定的团结之道吗?(一九五九年四月「今日佛教问题」座谈会刊出)僧人的姓名源流出家人究竟应该用什么样的姓名?本来这已不成为问题,但是近有一人出家之后,仍旧用其俗名俗姓,在佛刊上发表一些杂文,并且发布消息,广告教界,所以引起很多人的疑问。从本质上说,出家之后,仍用在俗时的姓名,虽然违反了传统的常规,但也未必做到了「标新立异」,也许那位仍用在俗姓名的出家人,正想做一番复古的运动?我们考诸佛典,佛世的诸大弟子,在俗时用什么姓名,出家之后,仍用什么姓名,佛陀收受弟子出家,绝不另外给予一个法名,所以舍利弗、目犍连、阿难陀、罗睺罗,都是用的俗名或俗姓,尤其是姓氏,往往是随俗的,比如迦叶是姓,所以佛陀座下的弟子之中,就有很多叫作迦叶的,例如陀婆迦叶、跋陀迦叶、郁鞞罗迦叶、摩诃迦叶等等,出家弟子中固有姓迦叶的,在家弟子中,更有姓迦叶的,此一迦叶之姓,且可溯源于释迦佛之前在人间成佛的迦叶佛之族姓,可知迦叶佛的佛号,也是由其族姓而来。即使我们的本师释迦牟尼佛,释迦也是佛的族姓,所以出家人用俗姓俗名,并不算是新发明。佛教到了中国,最初从西域来的僧人,我们往往皆以他们的国籍,作为他们的姓氏,天竺来的称之为竺某某,比如竺法兰、竺佛朔、竺叔兰等人;月支国来的便称为支某某,比如支娄迦谶与支谦等人;康居国来的便称为康某某,比如康僧会等人;安息国来的便称之为安某某,比如安世高与安玄等人;中国人最初出家为沙门者仍用俗姓,比如严佛调及朱士行等人。但亦多有承用师姓者,跟随何人出家,便用何人的姓氏,比如于法兰的弟子,有于法开与于道邃等人,竺道潜的弟子有竺法友、竺法蕴、竺法济等人。有的出家人是由师承而来的姓,有的则为由于私淑敬慕而得的姓,所以中国早期的僧人,多用竺、支、康等的姓氏。但在西域来的沙门之中,也有很多是用三宝──佛、法、僧为姓氏的(注一),比如佛驮跋陀罗、佛驮什、佛图澄、佛图罗刹、浮陀跋摩等人,均以佛字为姓(佛驮、佛图、浮陀与佛陀的梵文是同一个单字);昙摩罗刹、昙摩难提、昙摩耶舍、昙磨流支、昙摩蜜多、昙摩谶(亦称昙无忏)、昙无竭等人,均以法字为姓(昙摩、昙无与达摩的梵文,也是同一个单字);僧伽跋摩、僧伽跋澄、僧伽提婆、僧伽达多、僧伽婆罗等人,均以僧字为姓,因此在中国出家人中,用佛(觉)字法字与僧字为姓名者,也就多了。【注一:佛在入灭之时,对阿难规定了比丘之间的称呼,并说:「又诸比丘欲立字者,当依三尊。」(《增一阿含经》卷三七〈八难品〉第四十二之二第三经)】至于采用释字为姓的出家人,在中国佛教史上,是以晋代为始,那是由于道安法师(公元三一二─三八五年)的提倡而来,他在以释字为姓之前,也是以竺字为姓的,故在佛教史上,可以看到释道安与竺道安的两个姓名。道安法师倡导僧人以释为姓的原因,是佛陀曾经说过这样的话:「有四姓出家,无复本姓,但言沙门释子,所以然者,生由我生,成由法成,其犹四大河,皆从阿耨达池出。」(《增一阿含经》)(注二)【注二:(一)《增一阿含经》卷三七〈八难品〉第四十二之二第四经:「佛告阿须伦……我法中有四种姓,于我法中作沙门,不录前名更作余字,犹如彼大海四大江河皆投于海而同一味更无余名。」(二)《增一阿含经》卷四四〈十不善品〉第四十八第三经:在弥勒佛的时候「比丘姓号皆名慈氏弟子,如我今日诸声闻皆称释迦弟子。」】这在各部律中,也都说到。但是道安法师,不唯不曾见过大律,当其创始以释为姓之际,《增一阿含经》尚未东来,嗣由僧伽提婆译出之后,竟能与佛意悬合,所以从此之后,出家人用释字为姓的,便渐渐地普遍了。其实,这也是中国人的发明,因为佛时的弟子们,并未皆以释迦为其姓氏,虽然由于印度宗教的复杂纷歧,并且每一宗教都有其出家的徒众,印度通称出家者为沙门。如要分别沙门的宗教信仰,便不得不以宗教的名目作为识别,比如尼乾子外道有沙门,婆罗门教也有沙门,所以在佛教中出家的,便以「释子」作为区别,称为「沙门释子」,使人一听,便可知道这是佛教的出家人。因此,「沙门释子」,只是说明其身分的类别,并不含有姓氏的意义。至于说「四姓出家,无复本姓」,四姓的姓,也只是说明种族的阶级,而非姓氏的意思。印度的社会,将人分成四大阶级──婆罗门、刹帝利、吠舍、首陀罗,阶级与阶级之间壁垒森严、高下悬殊。婆罗门种的人,永远是高贵神圣的;首陀罗种的人,永远是卑微下贱的,这在印度其它的宗教──特别是婆罗门教的观念中,乃是牢不可破的,唯有在佛陀的心目中,一切都是平等,所以一旦信佛出家之后,不复再有四大阶级的分限,大家都是释迦的弟子。但此并不含有否定俗姓的意思,如以俗姓的数目而论,在印度境内,绝不止于四种姓氏,当亦可知。那么,准此而言,今日的出家人,不以释字为姓,仍用俗姓俗名,也是对的罗?这也未必见得,因为凡是一种好的风尚,成为公认的习惯之后,若无更好的理由与绝对的必要,我们就不必破坏它,破坏了旧的并且是好的,而又不能创立新兴的与更好的,我们是不必破坏的。中国的出家人以释字为姓,虽非原始佛教的规范,但其能将出家弟子统为一姓,也正表达了僧众和合的意义。虽然在今日台湾的户政制度上,要想变更在俗姓名而为出家姓名,乃为户政法规之所不许,但于出家之后,若非负有法律的责任,对于政府的管理及证券契约的签署之外,在佛教之中,仍宜用其法名。否则,便会引起他人对其「身分不明」的怀疑。说到这里,我很希望中国佛教会能够据理力争,向内政部提请,准予出了家的人更改姓名,因在户籍法的姓名条例之中,规定还俗的僧人要更改姓名,竟不许出了家的人更改在俗的姓名,岂非立法的欠妥?难道说,只许僧人还俗而不许俗人出家吗?如在内政部办不通,则当议请立法院提案通过,立法委员中有不少是佛弟子,但愿能以护持僧宝的立场,争取此一提案,完成立法手续,则幸甚矣。我们再说法名之由来,这在原始佛典中,也是没有根据的。佛陀成道之后,从最初于鹿野苑中度五比丘出家开始,直至临将入灭时最后度须跋陀罗出家为止,未尝为其出家的弟子取过一个法名。佛教来到中国,第一个有史可考的中国沙门是严佛调,佛调二字,也许正是他的法名;早期有史可考的另一个僧人是朱士行,士行二字,则不象是法名了。即使说佛教传入中国之后,出家人皆有法名,连朱士行也在其中,但是以后的法派与字辈的建立,却非中国佛教的最初面目,中国最初的出家人,虽然也有师承,但均没有法派与字辈的排列,那是出于越祖分灯以后的禅宗祖师,为了门户的建立,标显徒众的传承,才有法派字辈的名目。其实,早期的禅门宗师,也没有这种打招牌的名堂,比如百丈怀海是南岳怀让的再传,以世俗的观念说,他们是祖孙的关系,但他们二人,皆以怀字为名,其非法派与字辈的传承,自亦可知。再有马祖道一下传天皇道悟,师徒两人同用一个道字,当亦没有法派与字辈可言。法派字辈的开始,可能是在禅门五宗的分张之后,故到相传至今的曹洞宗与临济宗,依旧各有各的法派及字辈。其实禅宗的法脉,自清季乾嘉以来,早已失却光辉,所存者仅是派字而已!说起来,今日的出家人,绝对多数是禅门的子孙,试问能有几人真正做着禅门的工夫,接通禅门的法脉了?因此在今日来说,虽然没有反对法派字辈的积极理由,但也不必把法派字辈看得如何认真。禅宗的派辈,是效法中国的宗族谱系而来,但在族谱之中,大房出小辈,么房出长上,这在佛教来说,乃是绝对错误的,佛弟子是以入佛先后分高低,受戒次第别尊卑,怎可用派字的排列论辈分呢?否则便是非法非制,非佛所教!那么,法名这一规矩,也可废止了?这倒不必,佛教到了中国之后,僧人使用法名,由来已久,即在南传的小乘佛教,他们的出家人,也都有其法名,以法名来表示已经进入了佛门,一切重新开始,故由法名的取得,也表明了一个新的人生──佛教的人生。所以,法派字辈的沿袭,乃是不紧要的,法名的使用,却是一桩好事。不过,出家人收受徒众,不一定要承继各宗的字派而取法名,徒众的法名,也不一定专用某一个字作为依准。最后,我想附带提出一点:向来出家人爱用僧字作为姓名,这是对的,但也是错的。僧字是梵音僧伽的简称,僧伽的本义是众,我们中国以三人为众,佛教则以四人为众,四个比丘以上的团体称为僧团,四个比丘以上的会议称为僧羯磨,一个比丘乃至三个比丘,皆不得称为僧伽,只能称作沙门或比丘(比丘尼),如以比丘(比丘尼)称为僧人,那还说得过去──意指僧伽之中的人。所以在本文前面举有几位西域来的出家人,是以僧伽作为姓氏的,今日有人以僧为姓来代替以释为姓,大体上是可以的。但是如以僧字为名,称为某僧或某某僧,那就错了,因为一个出家人是无法代表僧伽的,一个比丘自也不能成为僧伽。还有一些出家人,为了自我谦逊,在书信上往往自称小僧,那简直是污秽了僧宝,你自己可以谦下,岂能代表所有的僧伽全体向人谦下呢?虽在超佛越祖的禅宗祖师,多有用「老僧」自称的,但那不是佛制。佛教的道场名称一、寺的由来目前建筑而称为寺者,一定是佛教的道场,但是寺之为名,并非来自印度的佛教。虽据北宋赞宁大师的《僧史略》卷上谓:「案灵佑法师寺话,凡有十,名寺。」他列举了佛教道场的十种名称,但其除寺以外,其它九种,都是出自佛经的汉文音译或义译。梵语毘诃罗(Vihāra)可译为寺,但非中国的寺(注一)。【注一 :《增一阿含经》常有「神寺」的记载,比如卷二八〈听法品〉第三十六第二经,卷三五〈莫畏品〉第四十一第四经,卷三二〈力品〉第三十八之二第十经等,唯其均为带有纪念性的建筑物,在卷三五〈莫畏品〉第四十一第五经有:「圣众已减少,如来神寺复当毁坏,如来神寺已毁坏故,经法复当凋落。」卷三九亦有阿阇世王愿造神寺的记载,参考《增一阿含经》所用「神寺」之处,有系他经用「塔婆」之处。然在《增一阿含经》卷四九〈非常品〉第五十一第三经,又将供辟支佛舍利处称为偷婆(同塔婆)。可见其在印度,也非无本。】考寺的原义,汉代刘熙《释名》一书解释:「寺,嗣也,官治事者相嗣续于其内也。」可见寺者,乃是官府治事的所在。因此《说文解字》便说:「廷也,有法度者也。」所以在《唐书》百官表中便有这样的记载:「汉以太常、光禄勋、卫尉、太仆、廷尉、鸿胪、宗正、司农、少府为九卿,后魏以来,卿名虽仍旧,而所莅之局谓之寺,因名九寺。」为什么要把九卿莅的官署称为九寺,这有它的来源,因为寺字在周代可通用为侍的意思,所以《周礼·天官》之中,有谓:「寺人,掌王之内人。」可知寺人,也就是相当于侍官了,因为寺有亲近侍候君主的意思,故将九卿,也就列为九寺了。那么,佛教道场,怎么也称为寺了呢?这也有它的由来。据清一统志载:「汉明帝时,摩腾、竺法兰初自西域以白马驮经而来,舍于鸿胪寺,遂取寺为名,创置白马寺,此僧寺之始也。」另有罗璧志余的记载:「汉设鸿胪寺待四方宾客,永平中,佛法入中国,馆摩腾法兰于鸿胪寺。次年敕洛阳城西雍门外,立白马寺,以鸿胪非久居之馆,故别建处之,其仍以寺名者,以僧为西方之客,若待以宾礼也。此中国有僧寺之始。」以此看来,中华民族虽重夷夏之辨,但对外来的佛教僧侣,仍以贵宾之礼接待,谅其固为重人,其实更是因为崇尚佛教文化的精神。其中尊重的程度,竟以九卿等列的寺舍为之别馆,实是佛教的一大殊荣。但也因此,寺之为名,成了佛教道场的专称。唯于寺之称号,曾在后魏太武帝始光元年(公元四二四年)建僧舍为招提(Caturdia),这倒是梵文的音译,意思是四方僧人所居者;到了隋炀帝大业年间(公元六○五─六一六年),又令所有的寺院改名为道场,至唐朝以后,才将佛教道场重称为寺,直到现在,未有大的变更。二、院的名目在中国佛教的传统,寺院二字往往是连贯称呼的。寺是道场的总称,院是寺内的部分,但是也有以院独称的例子。本来,凡是宫室而有墙垣所围绕起来的,便称为院,但在唐朝的时候,也有以院为府门官署者,例如:御史台所隶的台院、殿院、察院等。唐玄宗时设丽正书院,安置文学之士,此与翰林院,自有密切的连带关系了,因其所居者皆为文学之士,后人因此也就以讲学之舍,称为书院了。但是为何又变成佛教的道场了呢?佛陀初度五比丘的鹿苑,可能是其根据,但鹿苑亦作鹿园。一方面当然由于国人对佛教的尊敬,故以官府之名而名僧舍,又以佛寺乃在宣扬文化,故以院名;另一方面佛教道场在印度,原名为僧伽蓝,意为众园,故以园与院谐音而称。同时园是有范围的,院也是有范围的。三、僧伽蓝上面说过,僧伽蓝的意思是众园,它的本音应该是僧伽蓝摩(Saghārāma),乃指僧众所处的园林。但此园林有好几种涵义:第一,比丘多靠园林而住;第二,比丘和合同住的人数之多,正像园中的林木那样的茂盛;第三,园中的林木,大材与小料,共同生长,僧团中的比丘,也是凡圣同居;第四,园为生植之所,比丘住在僧园之中,便能生出道芽圣果,并能以僧园为基础,使所有的佛弟子,都能生出道芽圣果,因此僧伽蓝中亦有五戒净人居住。中国禅宗的禅林、丛林,便源于此。四、什么叫作精舍?以目前的情形而言,凡以精舍为名的道场,总是规模较小的,似乎精舍之义,含有精简或者具体而微的意思。其实不然,以佛教的解释,精炼勤修的行者所居之处,称为精舍。精舍中的住众,没有一个是粗暴恶劣的,粗暴恶劣者的住所,也就不得称为精舍。所以精舍并无大小之分。佛陀时代几个闻名的道场,也都称为精舍,比如:舍卫国的祇树给孤独园,摩揭陀国的迦兰竹园与鹫岭,毘耶离国的猕猴江与菴罗树园,波罗奈斯国的鹿苑,鸠睒弥国的劬师罗园等,都是称为精舍的,最早的该是竹园与祇园精舍了。可见精舍与僧伽蓝,是可以并称不悖的(注二)。【注二:外道也有精舍(《杂阿含经》卷二七第七一三、七四三经)。】但是考察精舍一词的来源,并非印度的产物,只是以精舍来表达印度僧伽蓝的另一种意义而已。《后汉书·包咸传》中,有这样的记载:「咸往东海,立精舍讲授。」因此,精舍又是学舍的另一名称,在汉代又以学舍名为精庐的,但其精舍、精庐,都是精研学术的处所。中国佛教道场,以精舍为名的,是从晋代开始。《晋书》孝武帝纪:「帝初奉佛法,立精舍于殿内,引诸沙门以居之。」另以《学林新编》则说:「晋孝武幼奉佛法,立静舍于殿门,引沙门居之,因此俗谓佛寺曰静舍。」考其原因,乃以沙门皆以翻译经论为要务,故此凡为沙门所居之处,必能群贤毕集,儒士接踵,所以佛寺也就成了精研学术的处所了。说到这里,我们这些后世的僧徒是应该惭愧的。佛法初来之际,佛寺皆为中印文化交流的中心,亦为社会教学的重心,试问今日中国的佛寺,究竟都在做些什么?五、如何称为阿兰若?近代很少有中国比丘行头陀法,阿兰若的名称,因此也不为大家所熟悉,即使有人知道,也多似是而非,以为住在深山穷谷里、人迹不到之处的墓间树下或洞中的比丘,才能称为阿兰若比丘。其实阿兰若(Araya)是闲静处或寂静处的意思,离开人间五百弓之外,便是阿兰若处。五百弓等于多少?大约是牛鸣不闻的距离。凡是爱好闲静的参禅习定者,都可以往阿兰若处住,或是单独一人,或是约同二三同道比丘。或者住于树下洞中,但也多半许有房屋,私人房屋的限度是「长佛十二磔手,内广七磔手」,佛的一磔手,约为常人的三磔手。但是阿兰若处,虽属寂静,并不意味著是深山穷谷。离人间太远,不便乞食,入山区太深,有野兽的危险,都是戒律不许可的。最要紧的,阿兰若处的比丘,固然非常清苦,但并非凡是出家人,都够资格去住的。《根本萨婆多部律摄》中说:「非愚痴人堪住阿兰若处,设非多闻,但明戒相,亦得住。」《十诵律》中说:「阿兰若比丘……应诵解经律论,应知四禅四果,若未得者,应知读诵。」因为若非已有单独自修的能力,单独去住阿兰若处,往往便会退道,或者遭魔。由于女人的身心脆弱,所以比丘尼众,佛陀不听许她们受阿兰若处法。六、塔与庙的区别《法华经·方便品》中说:「若人散乱心,入于塔庙中,一称南无佛,皆已成佛道。」这好象是说塔与庙,都是佛教原始就有的道场了。其实不然,现在分别说明如下:塔之为物,纯为佛教的首创。佛教未入中国以前,连「塔」之一字,在汉文中也是没有的,中国造塔(注三),有史可据的,最初是唐太宗贞观三年(公元六二九年),在长安大慈恩寺所建的雁塔。【注三:《佛祖统纪》卷三四述曰:「摩腾谓汉明帝曰:阿育王塔震旦有十九处。大士告刘萨诃:洛阳、建邺、鄮阴、临淄、成都五处有阿育王塔,今十九处不可备知。而考之五处,独鄮阴(玉几)之塔,显示世间,可获瞻礼。」】塔是梵语的译音塔婆的略称,塔的中译名很多,例如:浮图、兜婆、偷婆等,但此等均为窣堵波(Stūpa)的讹译。另有称为支提或制底(Caitya)者,也是塔的别名。佛陀尚未入灭之时,最初是因弟子们想念佛陀,当佛陀要离开一个地方到另外一个地方去时,便将头发和指甲取下来,交给弟子们供养,弟子们便做了塔来贮藏供养。塔的大小是不限制的,有的比房舍还要高大,有的则可以捧在手上行动。后来有比丘亡故了,佛陀允许做塔供养,并且对于做塔的方式也有了规定,以其证果的高下,层级也就不同。但在佛经中的记载,已有一些出入,如《十二因缘经》与《涅槃经》的规定,是不相同的。自佛陀入灭之后,由于舍利的分布,所有的佛塔也多是佛的舍利塔了。后来虽无佛的舍利,但有佛法,也为之建塔,这是因为建筑佛塔,可以供养法宝经卷,也可供人参拜读诵,渐渐地佛塔所在之处,也就成了佛教的修习道场。但是我们应知道,《十二因缘经》中说,只有八种人死后,可以为之起塔供养,那便是如来、菩萨、缘觉、罗汉、阿那含、斯陀含、须陀洹、轮王(注四)。依《摩诃僧祇律》称:凡僧亦应起塔,谓持律法师,营事比丘,德望比丘,但其因非圣人,他们的塔就不许有露盘了。至于近世,以俗人的骨灰纳于塔中供奉的时尚,是没有根据的。【注四:《增一阿含经》卷四九〈非常品〉第五十一第三经,有四种人的舍利应起偷婆供养,那就是转轮圣王、阿罗汉、辟支佛、如来。】在此我们可以指出,《法华经》所称的塔庙,实即塔婆的另一种翻译,是指的一样东西,不可将塔庙二字分开来解。塔庙的庙字,不能当作单独的庙字解释。事实上,如今确有许多佛教的道场称为庙,但是庙却不是佛教的产物。庙的意思,《说文解字》的解释:「尊祖先貌也。」也就是说,尊敬祖先的状貌。所以古代王家祀祖的宫室,称为宗庙,后世的士大夫阶级,也都仿效王室而立家庙以祀祖先。佛教未来中国之前,早就有了庙的名称,同时凡为庙者,也不一定便是祀祖之所,《尔雅》释宫称:「室有东西厢曰庙。」因为祀祖之所多用东西厢之宫室,后来唯有宗庙传世不废,所以凡提起庙字,便连带到宗庙的观念了。另据《史记》封禅书的记载:「赵人新垣平以望气见上,言长安东北有神气,成五采,于是作渭阳五帝庙。」可见庙之为物,不但可以祀祖,也可用来奉神了。佛教道场之称为庙者,史无可考,也许最初有少数比丘接受信施的恭请,去住王家的宫室,恰巧是有东西厢的建筑,后来比丘所居者,也就称为庙了;或者比丘受请,住在王室的宗庙之中及士大夫的家庙之内,或者便是住到外道的神庙去了;慢慢地又把那些宗庙、家庙、神庙改成佛教的道场,以致沿用庙的名称,迄至于今吧!但是佛教道场而称为庙者,总是不够十分理想的事。七、刹、宇、菴、堂怎么讲?刹、宇、菴、堂四个字,常在大家的嘴边说、耳边听,但是真正明白其中意义及来源的人,则又并不太多。然而普通人不懂没有关系,佛教徒不懂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如今且把它们分别介绍如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