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之城-16

身体比大脑更先采取了行动,猛然握住剑柄从椅子上站起时才意识到双腿棉花一样软绵绵的使不上劲,酥软颤抖的手指也无法顺利将鞘中的长剑抽出。    (这个是……难道说,刚才的牛奶……?!)    面对与自己拥有同等实力的对手,瞬间的失神就足以致命。    就在我拼命与体内涌上的乏力感抗争的时候,办公桌后斯佩多的身影顷刻化作淡青色的薄雾烟消云散。  下一秒,胸口穿刺而出的白刃和喷溅开来的鲜血占据了逐渐模糊的视野。    “居然撑了这么久才发作,真不愧是你……我很遗憾,埃罗小姐。艾琳娜一向很喜欢你,我也不后悔当天救了你。可惜,你到最后都不愿意站在我这一边。”    渐趋混沌的意识因刀伤的痛楚而清醒得可怕。  比贯穿身体的凛冽刀光更让人凉到心底的,是耳边在悲剧中完全觉醒的『恶魔』的低语。    “这也是为了实现艾琳娜的愿望。我会代替无能的彭格列一世,把彭格列建设成无人能望其项背的强盛家族,而你和你所追随的Giotto……可以就此休息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道。|收录 |收藏 |举报c31211314金币:890威望:1045注册时间:2011-11-09发私信 关注TA发表于2012-04-02 21:07 只看该作者 53 #骑士道的痛与荣光痛。这是我从无梦的沉睡中取回自我意识之后,神经末梢最初察觉到的感触。(这么说来……我好像是被戴蒙那家伙暗算了呢。那家伙对淑女真不知手下留情……哦不,我这种人似乎算不上淑女……)尽管感官回应意识一一开始运作,神智却没有完全恢复常态,脑内混乱不堪的思考断片如同空中四散纷飞的肥皂泡泡,无论怎样努力地伸出手去,也无法将那些凌散的碎片尽数纳入手心。——不属于你的东西,无论你怎样……三日月志保的面容明明已被尘封入不忍触及的记忆疮痂下了,他向我作出预言时悲伤而虚无的声音却又一次在耳际鸣响。——不属于姬君的东西,比属于你之物要多得多……(啊啊,的确如此。)先是父亲,然后是小骸、志保,接下来是艾琳娜小姐,再之后是戴蒙·斯佩多。所有这些人,我原以为是可以同他们肩并肩笑到最后的。曾经满怀期待全心勾勒的美好未来,终究被现实证明仅仅是我傲慢的自以为是。下一个,该轮到奥菲利娅了。戴蒙·斯佩多在我眼前作出了养女的死亡宣言,而我却没能阻止他。因为我的疏忽大意,因为我身为骑士的失职,那个心思纯净的无辜少女将会死去。(又有人要因我而死……)(这一次……我还是没能保护好……)一点一点,将我与这个世界紧密联结的羁绊不断崩裂散落,唯独我还孑然一身留在原地。没有人谴责我,没有人制裁我,只有我自己知道,这份无法守护任何事物的无力感才是最残酷的刑罚。死亡并不可怕,不过是腿一蹬眼一翻,轻松得很。可怕的是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走向死亡。家人,战友,主君。我无法保护任何一方,只是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向末路,一次又一次徒劳地伸出手去……结果还是什么都没能挽回。已经到极限了。无法忍受心头积压的绝望感,下意识地驱动酸痛的喉咙吐出了自我否定的话语。“我这种人……根本不配做骑士——”“——啊呀。既然如此,不做骑士不就好了?”“……欸?”闯入耳中的回答实在太过突兀,让我一瞬间忘记了激愤驳斥。我费力地抬起被夹板和绷带固定住的脖子,寻找向我提出荒诞建议的不逞之徒。“别乱张望啦,小姑娘。这边这边。”那个人逆着光斜立在房间一角的阴影里,面貌难以辨认,从身材体态来看是位女性,狮子鬃毛般蓬松凌乱的鬈发一直垂到腰际。她屈着一条修长的腿,右手随意搭在腰间的剑柄上,显出几分慵懒不羁的样子。明明应该是素未谋面的生人,却忽然有了种感动到想要落泪的强烈既视感。“也许是我听错了……你刚才说……”“我说,觉得当骑士太累的话不做就好了。”女性干脆地开口道,懒洋洋的女低音带着些喑哑。“啊,抱歉抱歉,还没有自我介绍就草率向你提意见,让你感觉不快了吧?我可爱的学生告诉我,小克丽斯是个自尊心很强又性格刚烈的女孩子呢。”“学生……?等等,你……”话一出口,我就明白没有质疑的必要了。女人迈着稳健而迅捷的步子走出阴影,扬起下颌让她的面容完全暴露于室外朦胧的晨光之下。及腰长发随步伐而晃动,两颊撒着几点淡淡的雀斑,一对与玻璃耳环相称的湖绿眼睛在她英气十足的面孔上熠熠闪亮。那是镶嵌在阿诺德办公室墙上的中性化容颜。“唔……对你来说应该是初次见面吧?很高兴见到你,亲爱的小克丽斯。我叫阿萝德拉·埃罗,是个骑士。”“…………”耶稣和他所有的门徒啊,难道说我早已被斯佩多捅死升上了天国吗。倘若不是,那我可真是做了个疯狂而美丽的梦。“……妈…………妈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道。|收录 |收藏 |举报c31211314金币:890威望:1045注册时间:2011-11-09发私信 关注TA发表于2012-04-02 21:08 只看该作者 54 #“……”没有现实感。一星半点的现实感都没有。“怎么啦,用那种看未来丈夫一样的火热眼神盯着我……啊,难道说小克丽斯有不为人知的兴趣?对我着迷了?不过,这一点阿迪的报告里可没有提到过啊,他认为你虽然言行举止和男人无异,但取向方面还是正常的……”“谁有那种奇怪的兴趣?!为什么阿迪会向你作出那种古怪的报告,还有阿迪是谁啦——!!”“阿迪……就是那个阿迪嘛,我可爱的学生、彭格列的实际第二把交椅,Alaudi呀。要不是他紧急联系我,我现在还在遥远的异国夙夜思念我二十年不见的爱女呢。阿迪是爱称唷。”Adi……Adidoes……阿迪达斯……?糟糕,脑袋又被这个胡来的女人搞混了,好像联想到了什么破坏世界观的东西……阿萝德拉·埃罗。眼前这位与我初次见面的豪爽女性,自称是我二十年前负罪出逃的生身之母。先不提她和我之间的血缘关系是否属实,这个女人无疑拥有出色的概括和叙述能力,不等我开口询问就将我遇袭昏迷之后的事态发展娓娓道来。当时我大意服下了斯佩多兑入牛奶的强效麻醉药,之后右胸被他从身后以刀刃刺穿。虽然避开了重要脏器,庞大的失血量依然足以让一个成年男子当场昏迷去地狱巡游两圈。但是,从现场的迹象来看,我非但没有失去意识,反而拔出了扎在背上的军刀,还挥剑劈碎斯佩多办公室的落地窗玻璃……一头从二楼栽进了庭院的花圃里。(怎、怎么会……我居然在无意识状态下干出了这么疯狂的兽类行径……难道说这才是我平日一直压抑的本性吗……)无视我近乎惊恐的神色,自称阿萝德拉的女人继续滔滔不绝地说下去。赶在斯佩多之前将昏倒于庭院中不省人事的我救回的,是阿迪达斯……不对,阿诺德先生派遣来监视斯佩多行动的部下。不消说,那位先生对戴蒙·斯佩多心怀提防已久了。我被紧急送到阿诺德先生的秘密据点,昨日刚抵达西西里的阿萝德拉接到联络后立刻来到了我的病榻旁。单独行动的奥菲利娅也及时获得了援助,现在正安然无恙地奔赴阿诺德身边。这么一看,我和那孩子并非斯佩多掀起逆旗时献与神明的祭品,只不过是彭格列检验那个男人本心的诱饵罢了。太完美了。只是轻描淡写的几笔,就将原本陷于绝望泥潭的事态一步步推向了充满希望的良好征兆。哪怕算错一秒钟都可能酿成惨剧。这样惊险而精密的布置——比起布置更像是个赌局,真的是出于人而非上帝之手吗?“Giotto……是叫这个名字吧?那孩子,是个天才哦。”褐发女人微笑着转向我,轻启双唇道出了我此时第一个想起的名字。“你还记得叫做骸的孩子吗?我知道他继承了西赫……唔,就是你所认识的‘志保’的眼睛,并且发掘出了全新的力量。以‘眼’为媒介,那孩子可以凭依到他人身上,完全控制宿主的和精神。”……凭依?精神控制?那种科幻小说里才有的情节,怎么会出现在小骸身上……“对于尊重他人意志的Giotto来说,要使用这份践踏人心的力量十分痛苦。但是,在监视和情报搜索方面,骸的能力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最后那个人还是下令让骸侵入了戴蒙·斯佩多亲信属下的精神,因此才能洞悉他的一切计划,也及时拯救了你。”女人挑高眉毛,露出一抹冷艳的笑容。“小克丽斯,你至今还活着,完全是托了那男孩牺牲个人感性的福哦。”感觉到对方非比寻常的压迫力,我刚想开口打破僵局,她忽然唐突地伸出一根指尖涂着鲜红蔻丹的细长手指点上我的额头。“接下来是提问时间。小克丽斯,你又能用这条捡回来的性命,为那个男孩做些什~~么呢?”我愣了愣,随即背书似的念出咒文一般烙印于心底的回答:“我……我当然是作为骑士,尽全力保护他,帮助他实现他的理想……”“你还是想做骑士?即使至今已失去了无数珍贵之物,还是不愿放弃以‘守护者’自居?”女人眯起双眼,仿佛追击猎物的猛兽般步步紧逼。“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如果你对骑士这一名号感到痛苦,那就不要犹豫将它舍弃吧。骑士之名是别在胸前的勋章,可不是套在你脖子上的枷锁。没有一个骑士能够保护所有东西,倘若你一直沉浸在‘无法守护’的失落感之中自怨自艾、固步自封,我奉劝你尽早把这份失落连同骑士的荣耀一起丢到火葬场里,烧个干净。”“你说什……”“我在说,你这种胆小鬼确实没有资格自称骑士。”女人盛气凌人地抬起下巴,气势汹汹地以尖锐的长指甲不停点戳我的额头。“害怕失去战友主君是骑士的通病,但你这种偏执的自虐狂热根本就是性格缺陷!听好了丫头,你因为一两次挫折就妄自菲薄,甚至怀疑自己选择的道路,这就说明你压根不明白‘骑士’这个词的分量。真正的骑士是利他主义者,因此会为‘无法保护’而痛苦。假如无法承担这份痛苦,从一开始只为自己而活就好,不去保护任何人就好。明知如此仍然选择了恪守骑士道、为守护他人而战的苦行僧们,早就该做好承担‘无法保护’这一苦痛的觉悟。克丽斯,你连这点小小的苦楚都跨不过去,你连一次两次的丧失都吃不消经不起,那你凭什么还认为自己有资格做骑士?你身为骑士失格,不是因为你没能保护主君,而是因为你经历了一次失败就开始动摇,你承担不起骑士必须背负的丧失之痛。——无法背上骨灰向前走的家伙没有资格享有荣耀,软弱的小鬼就给我穿上裙子躲回闺房里去!”“……”无法反驳,甚至连发声也难以做到。我只是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女人犹如雅典娜塑像一般战意凛然的面孔和燃烧着坚定火光的绿色眼睛。这个女人……就是我的……“别再说‘作为骑士’之类的漂亮话了。我的女儿不该是被死板条律绑缚住的人偶。”阿萝德拉·埃罗收敛起冷漠严厉的神情,慈蔼地抬起手掌抚上我伤痕累累的面颊。“来,作为一个人,作为克丽斯·埃罗,对你的母亲说说看。别管你有没有资格做乔托·彭格列的骑士,你认为他有资格做我的女婿吗?假如不是身为骑士,而是身为一名女性、身为妻子,你愿意今后永久陪伴在他身边吗?”“…………………………咦?”还没来得及消化母亲方才气势磅礴的说教,我对于突然冒出朵朵粉色小花的氛围感到措手不及。“等、等等,为什么会突然提到这个?!这跟是不是骑士没关系吧!!”“哎呀,因为阿迪的报告里也提过,说是那孩子一直很中意你……我看他除了身高之外脸呀脑袋呀心肠呀都过得去,觉得让克丽斯舍弃骑士身份给人家当个贤内助也挺好——啊,不过刚才那袭话我是认真的唷。妈妈也不想看到心爱的独生女痛苦啊。”“你这样践踏儿女的信仰也算是母亲嘛?!还有那个见鬼的阿迪到底都收集了些什么无聊的情报啊——!!”一分钟前对这个女人的敬仰和惭愧之情顷刻灰飞烟灭,我暴跳如雷地在病床上挥舞着四肢试图直起身来。给她一拳……非给这个自称我妈的女人来上一拳不可!!“不管你是不是我的母亲,我才不会按照你说的做!我不会舍弃骑士的荣耀,当然也不会再逃避苦痛。我要背上爸爸和艾琳娜小姐的墓碑走下去,堂堂正正活出个人样让你对我刮目相看……至于Giotto,我承认我也很中意那个男人,当然也不介意了结这片土地上的恩怨后跟着他解甲归田。但是妻子和骑士一码归一码,骑士就算结婚生子、小孩都能下地干活了,也永远是骑士——就像你一样。”对了。我确实……喜欢着那个孩子般古灵精怪却又胸怀大志的奇妙男人。然而,我一直把这份私心当做践行骑士道的阻碍,压抑它、否认它,甚至轻视着它。骑士是不需多情的冷血之剑,只为侍奉主君而出鞘,而不应对主君怀抱多余的妄想——一直以来,我都是如此相信的。可是眼前的女人却告诉我,不要仅仅作为“剑”,更要作为“人”去作出决定。“我想……和那个人……————”砰零哐啷!!伴随着门口爆发出的巨大声响,我小声嘟囔出的后半句话被湮没在一片嘈杂之中。只见不堪重负的脆弱门板轰然倒塌,各种发色的男女老少(?)堆了一地。“呜、呜哇哇……本大爷可没有偷听喔!只是临时路过,靠在门板上稍作休息而已!是阿诺德那家伙修建据点时太偷工减料了,把门造得跟豆腐渣一样!”——蓝宝。“嗯,我也只是恰好靠在门上思考‘违背查理命令改投Giotto麾下能不能得到加薪’而已。”——玛蒙。“Kufufufu……不关我的事哦,我只是偶然经过然后被这些野蛮人捂住嘴压在门上而已。”——骸。“那个,呵呵……虽然没能看到想象中母女相认的感人场景,总之克丽斯能恢复精神比什么都好。妈妈大人您也辛苦了!”——……不想报出名字的男人。“……谁是你妈妈大人呀,Giotto。”我冷冷地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道。|收录 |收藏 |举报c31211314金币:890威望:1045注册时间:2011-11-09发私信 关注TA发表于2012-04-02 21:09 只看该作者 55 #再找回我们的时间  『在把胸口开出的洞完全填补严实之前,老老实实蹲在阿诺德据点疗伤。』    ——这是不知何时沆瀣一气的Giotto和母亲给我下达的双重命令。    其实他们压根不必那么操心,我的身体经过无数次摔摔打打和自我修复,对于这种程度的外伤早已锻炼出了抗性,即使丢在荒郊野外不管没准伤势也能自动愈合——当然,我并不希望他们当真这么试一次。    被小骸附身的斯佩多亲信那边很快传来了消息,查理已经接受斯佩多伸出的橄榄枝与他联手策反,瓦利亚不再有我和玛蒙的容身之处。这一新闻彻底断绝了我重返战线的微弱希望,只好老实藏身于阿诺德的庇护下静待体能复原,听着战场上传回的情报干瞪眼。    毕竟是母亲和母亲未来女婿的双重要求,我稍许恢复活动能力后,也只得按照吩咐拄着拐杖无所事事地在屋内四处闲逛。背部刀伤外加跳楼的冲击力生生折断了我的一条胳膊一条腿,所幸我以四肢抵消了撞击对内脏的损伤,才没有当场咳血猝死。作为代价,如今我只能以这副半身不遂的废人模样沿着长廊慢慢游荡。    母亲每晚前来卧房探视我一次,除此之外都和阿迪……阿诺德先生一同化作浮云飘荡得神鬼不知。比起不成材的我,那位先生倒更像是她的亲生儿子。  也许是经历了太多生死关头的挣扎,即使是我这种心胸狭窄的真小人,也并未对斯佩多所称的“义兄”产生多少嫉恨心理。  阿萝德拉·埃罗——我的妈妈还活着。对我来说,世上不会再有比这更珍贵的宝藏。    不仅是母亲的生还,这座伪装成民宅的秘密据点中还贮藏着数不胜数的意外惊喜。    我先是在起居室中偶遇了一位蓄着浓密波浪状卷发的中年女仆,她手腕上那串吉普赛人似的彩色镯子叮当作响,当即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察觉到我惊愕的视线,女人随手拨了拨颊边散落的长发,抬起头来冲我莞尔一笑:    “好久不见,姑娘。你可长成个美人儿了。”    “你是……娜……拉?……娜拉?!!”    直到那时我才知道,两年前自卫队成立的导火索——杂货店老板弗朗哥遇难之后,Giotto当即调动人手四处搜索被混混们掳走的弗朗哥遗孀娜拉的下落。最终在人口贩卖市场上救下即将被卖往国外的娜拉的,正是阿诺德先生。    按理阿诺德应该带娜拉回Giotto处报声平安,但是获救后的娜拉拒绝了这一提案。她想必也从当地居民口中听说了,促使Giotto忍无可忍揭竿而起的正是自己一家的凄惨遭遇。她把自卫队建立的源头归结到自己身上,认为是自家的灾厄把Giotto这个本可以平稳度日的大好青年拖入了争斗的漩涡。    这样的娜拉,无颜再面对Giotto和他那些热心肠的好哥们,选择了留在阿诺德旗下帮忙收拾杂务,希望为Giotto已无法半途而废的大业略尽绵薄之力。    这些年,这个女人也在战斗。以她力所能及的方式。    另一个让我惊讶到眼珠脱框的天外来客,则是当初我手下留情放过一命的菲洛家族长女——贾丝婷·菲洛小姐。    我早该预料到,瓦利亚首领查理何许人也,怎么可能对我违背命令的慈善行动置之不理。我和志保前脚把贾丝婷小姐寄托在某间农舍,他后脚就派了几个忠心耿耿的伙计去处理善后。幸好我们的前后脚之间被人插了一脚——早已预测到这次暗杀计划的Giotto棋高一着,抢先拜托独立于彭格列的阿诺德调动自己的人力,暗中护卫他那位无福消受的“未婚妻”。    贾丝婷·菲洛也不是个安心受人恩惠的娇气小姐,她天性独立要强又冰雪聪明,主动提出与其藏在乡下接受彭格列的保护,不如自己也入住据点干点文职工作,算是还了我和Giotto两个人情。    我在基地内与她相见的时候,她已不像坐在闺房中等死时那般神容枯槁、了无生气,裹着一袭尸衣般的惨白长裙;如今的贾丝婷一身笔挺的黑色西服,长发在脑后盘作精致优雅的发髻,和西西里所有农家姑娘一样素面朝天不施粉黛,白里透红的面颊上洋溢着年轻女性应有的青春活力。    “来到这里以后,我头一次感觉自己不是作为人偶,而是作为有血有肉的人类活着。埃罗小姐,我得为先前的妄言向你谢罪。Giotto先生的确是与父亲有着天壤之别的黑手党首领……不,不如说,那个人严格来说根本不能称作‘黑手党’……对,他只是个单纯的好男人而已。”    犹如沐浴烈火而涅槃重生的美丽少女,牵起我的手微笑着如此说道。    我也笑着回应她:  “是呀,我想他这辈子都没法成为一个合格的黑手党,但他一直都是个好男人。你当初决定逃婚,是你亏大了。”    一直以来盘踞在心头的困惑,此时终于云开月明了。    Giotto身为雄霸一方的武装集团领袖,明明是个如此违背常理的不和谐存在。就理性角度而言,我从来看不出他有成就霸业的半分潜质。即便如此,我却也从未动过半点与他分道扬镳的念头。    因为他是个好男人——我是这么想的。  因为是难得的好男人,放任他自寻绝路死在这种地方实在有点不值。    当年我究竟是先作为女性对他心生留恋,还是先作为骑士对他宣誓忠诚,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已经无所谓了。就如母亲所说,这两种身份、两种情感之间并不存在矛盾,我决意选择的人生道路,仅有“陪伴在Giotto身边直至最后”这一条单行线。    在阿诺德据点内不断冒出的隐藏惊喜之中,我越发坚定地确信:这个人天生拥有统率人心的才能与魅力。只可惜斯佩多和查理的变节证明了,这种古朴的征服手段已不适用于日益唯利是图的黑手党体系。  斯佩多刺杀我前发表的冷酷言论,并非尽是悲愤之下的一派胡言。Giotto的确不适合以铁血无情为必备品格的黑手党领袖一职,他只是个无法追上时代冷漠机械的步伐、紧抱着理想主义不放的落伍傻小孩罢了。    然而这个随时可能被历史洪流吞没的傻小孩,恰恰是我这种现实主义者认可的王。    究其原因只能归结到两点:其一是他那副神经性面瘫式的笑脸过分耀眼,其二是我脑袋里哪根筋搭错了。  一个被时代淘汰的过气基督,一个脑筋搭错的笨蛋骑士,居然也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了这里——与他相遇之前的我做梦也无法想象的奇迹结局。在我所知的词语中,也只能用“造化弄人”来形容了吧。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道。|收录 |收藏 |举报c31211314金币:890威望:1045注册时间:2011-11-09发私信 关注TA发表于2012-04-02 21:10 只看该作者 56 #  “唔……我倒不认为自己有被造化作弄呢。我依然相信神的恩慈,他不会玩弄人类来寻开心。要说的话,一直都是我们自己在作弄自己吧?”    “……算是这样没错啦。好了,我承认主要责任在我,是我自讨苦吃。”    某日午后,Giotto忽然只身一人低调造访了阿诺德的据点,指名邀请我陪同他上山里散一趟心。  留守中的玛蒙和蓝宝当即一搭一唱开始起哄,我心知这次山中散步绝非单单是Giotto忙里偷闲挤出来的约会,便怀着三分期待七分不安接受了他的邀约。    这一次Giotto带我前往的目的地,是山腰处一座仅能容下三五个人的狭小岩洞。洞内摆放着两张粗糙的木制板凳,一处凸出的岩块上还搁了个小巧的铜烛台。洞口和穴壁上明显留有装饰的痕迹,似乎有人特意用枝条坚韧的葛类植物编织出了类似门帘的布状物体,甚至还在葛藤油绿的枝叶间插了几朵山百合与矢车菊来锦上添花。    等等,这个难道是……    “嗯,怎么说呢……传说中的‘秘密基地’一类的东西?总之,是只属于我和克丽斯的领土哦。我从阿萝德拉夫人那里听说了,克丽斯从小就喜欢钻进山里搭建自己的秘密基地,一窝就是一整天。”  金发青年两眼放光地凝视着这座寒酸的小洞窟,不知为何格外自豪地挺起了胸膛。    “虽然做工有点见不得人,但这个秘密基地可是我抱着必死的觉悟挤出时间亲手布置的!战争结束后一起来这里度假吧,克丽斯。”    “——别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抱必死的觉悟,白痴首领!!”  我面无表情地从背后快步走近他,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巴掌扇在他后脑勺上。    “已、已经快要死了啊……感觉某根神经被你抽断了,克丽斯……”    “那正好,说不定可以顺便治好神经性面瘫这个顽疾呢,再来一下试试?”    “……!!!”    …………    关于这又一次(也不知是第几次了)令王者形象瞬间破灭的幼稚举动,Giotto顶着一张苦菜花脸给出的唯一解释是:  ——想要找回和克丽斯一同无忧无虑度过的时间。    “喏,你稍微回忆看看啊,克丽斯。自从自卫队成立以来,我们一直为各自的职责东奔西走,纵使是同一个林子里的鸟,时不时还要大难临头一回,只能放弃驻地四散流亡。好不容易扬眉吐气毁了一场贵族家宴,结果你被戴蒙送出去当了我的替死鬼。这两年来西西里天翻地覆,我不知不觉被推上了黑手党首领的交椅,你也成为了活跃于阴影中的暗杀队长。我花尽心思只想把你拖上我所在的位置——没有你和大家的协助与牺牲、我孤身一人根本到不了的位置,让你获得应有的认可和荣誉,可菲洛家族又引发了眼下一系列争端……”    ——没错,就是这该死的“一系列争端”,接连吞噬了骸、志保和艾琳娜小姐,当然还有那位曾经文质彬彬风姿绰约的斯佩多先生。  在这种火烧眉毛的状况下,我和Giotto无心顾及个人的儿女情长……即使我们身为某个恋爱物语的主人公让观众分外失望,这也绝对不是我们的错。    “真希望快点结束啊,这场战争。那样的话,就算和克丽斯头碰头在草地上躺一整天,也不会被G黑着脸说教了……啊啊,G在某些方面比我妈妈还难对付。”    “谁要和你头碰头躺一整天啊,这种苍老的愿望是怎么回事?你是追忆青春的中年人吗?”    金发青年屈膝在自己手制的简陋板凳上坐下,双手托着那张与“叱咤风云”一词相去甚远的娃娃脸发愣,大概是再次撇开现状沉浸于无意义的消逝时光中了。    我不好意思一而再再而三动用暴力手段把他从美好的回忆里拽出来,只得和他一样两手托腮蜷坐在洞窟里,眺望着青空之上的漫天流云,从历史故事一直思考到人生哲学(……)。    我们就这样窝在“秘密基地”里面对面呆坐了一分多钟,Giotto才端着一张魂飞天外的梦游脸开口道:  “对了克丽斯,你有什么理想吗?贯彻骑士道不算,我是问你成为骑士之前的理想。”    “成为骑士以前……?那会儿我可是个胸无大志的渺小女人,小时候顶多幻想过几亩耕地一头牛、老公孩子热炕头的平稳生活。Giotto,你该不会现在才想到要帮喜欢的女人实现理想……话说回来,你到底是看上我哪一点?我不属于这年头受男人欢迎的女性类型,这点自知之明我有。”    我随手从门帘上捻下一朵小花攥在手心里揪着玩,心想如果他说自己对前女友(?)阿诺德旧情难忘想找个类似的雌性动物……就用花梗戳他眼睛。    “嗯……这可有点儿难说啊。我想,我一定是憧憬着克丽斯吧,从很久很~~~久之前开始。”    “……欸?”  憧憬这个词……是不是对象用反了?  憧憬着这个无惧艰险、为贯彻理想而浴血奋战的笨蛋的,明明是我才对……    “值得Giotto憧憬的素质,我根本不可能……”    “有哦。克丽斯从来不缺引人憧憬的资质,否则瓦利亚那些久经沙场的战士怎么甘愿服从一个年轻姑娘的调遣?”  Giotto立刻语气坚定地否定了我的发言——这也是他一贯的对话风格了,谈论他人时比关乎自身的话题更加态度强硬,而且意外的容易激动。    “克丽斯,我得趁这个机会好好清点一下你的长处,免得你以后成日看轻自己。首先,你很坚强,又有勇气,敢于挑战束缚自身的既定规章。”    “这点你也一样……不如说,你的挑战方式比我更嚣张。”    “你有责任感、有担当,一直背负着远超于同龄少女的重担。”    “你的担子比我重多了,更不要说山里种地牧羊的同龄少年。”    “你聪明机灵又不失仁爱之心……”    “你到底是夸我还是夸你自己?!”    我忍无可忍地顺手把揉碎的野花插到他鬓角,立即被这一视觉冲击力不亚于两年前的扭曲画面吓到,赶紧把花抽回来扔向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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